“我奶奶挺好。”元冰睇他一眼,扯出个疏淡的笑容,“我和我爸妈出柜了。”
“啊?为什么啊?”谢彬把头缩回来,转身从拉门那边爬上榻榻米,膝行到元冰旁边盘腿坐下,“怎这么突然?逼婚啦?”
“也不算。”元冰沉默片刻忽然语气倔强道:“我不想活得遮遮掩掩,对谁都一样。”
谢彬弯腰仔细观察他表情,神情懊恼道:“主要是没必要啊!”
元冰目光怔愣望向他,脸上显出一丝苦笑:“对啊,没必要啊。”随后合起双眼不再吭声。
谢彬吞口唾沫,心知自己说错话,陪他沉默半晌,低声嗫嚅道:“拓跋,我只是看你这样心里难受,你一年才回家一次,其实......不管你说不说,他们也干涉不到你生活,何况你又没男朋友。”
“霍青也这么说......”元冰声音极低,低到像呼吸一样,谢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楚,但他看见元冰右边眼角被起居室灯光反射滑过一抹晶莹水光。
元冰翻了个身,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咳嗽一声,背对谢彬道:“关灯,睡觉。”
谢彬帮他抖开被子盖在身上,下地关灯后转一圈又犹豫着爬回来在他身边躺下,拽过被角往自己身上搭。
“干嘛?你房间在楼上。”元冰嘟囔着抱怨一句。
谢彬忽然翻身整个人贴上去,从背后抱住他,小声道:“我怕你冷。”
帝都的十月还不算冷,但无论天气好坏气温都会持续下行,和元冰糟糕的心情差不多,从窗户往外看时阳光明媚,推开门寒气袭人狂风怒吼。
叶泽恺依然对谢彬时不时发出灵魂拷问:“彬彬今天表白了吗?”
谢彬偷偷在元冰背后拍张照片,问:“我现在表白是不是有点挟恩图报的意味?”
叶泽恺奇道:“挟恩?什么恩?端茶送水?还是暖床叠被?”
谢彬隔着手机屏幕都觉脸颊发烧,他倒是想暖床,可除了元冰刚回来那个晚上之后就再没机会了啊!“帮他挤牙膏,换衣服,多做点家务什么的吧。”
叶泽恺给他回了个大大的赞字:“中国好室友,给你点个赞。”隔会儿又补一句,“我得下个月初才能回去,你也索性再等等,等他生活能自理再说。”
谢彬不解:“我表白拓跋和你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叶泽恺给他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卡通表情,“你说呢?我好歹算你大半个军师,表白礼物准备了吗?你不会和我一样,也打算空手套白狼吧?”
……
元冰生日在十二月中旬,他骨伤痊愈终于可以摘下悬臂带,恢复“自由身”,他们的生活也逐渐回归正轨。下午策划部主管吕萌带头给他买蛋糕鲜花庆祝一轮,晚上回家推开门迎面戳着一只等比一拳超人放绝招模型手办。
“哗……”寿星公拽开毛围脖随手一扔,连鞋都不记得换几步蹿到手办跟前,转着圈打量,又伸手这里摸摸那里捅捅,接着又是一声惊叹:“彬彬!这是正版!WOC!真爱粉圆满了!”
谢彬忍俊不禁,心中又觉忐忑,这俩月因为元冰残疾他们相处越见亲密,冬天贴身衣服多,元冰自己没法儿换上衣,都是谢彬每天帮他穿穿脱脱。
元冰也断断续续讲了一些自己的事情,说他从前有位感情很好的男友,大学时校外同居,毕业散伙那天大家喝嗨了,开始不断有人对心宜的对象告白,有人起哄叫霍青对元冰告白,霍青脸色绯红,满面尴尬对大家解释他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好一点的哥们儿……
元冰坐在旁边笑着看他们起哄,看自己男友解释他们之间如何“清白”,然后跑去饭店门口一边吐一边哭。那天喝吐的人太多了,没人注意元冰跑出去,也没人留意他未再回酒席。
他回出租屋收拾行囊当晚离开,换手机换通讯账号,从此没再跟霍青和其他任何一位同学联系。
谢彬原本蔫巴的情愫又被丝丝缕缕滋润柔软,他觉得自己其实和元冰很契合,都受过情伤,同样宁缺勿滥不肯将就。
他走到元冰旁边,目光不大敢和对方直视,稍显别扭地望住琦玉曾亮的光头,试探着轻声道:“拓跋,我喜欢你。”
“喜欢,喜欢!”拓跋用力点头,眸光晶亮,回京俩月第一次露出这种愉快恣意的笑脸,“就是有点太大了,下回搬家还不得单走一车?”
说着转身伸手把谢彬脸孔揉搓到变形,哈哈笑道:“彬彬你太可爱了!礼物超治愈!真是爸比的贴心小棉袄!”
谢彬表情很不自在的呆滞片刻,抬手扳住元冰肩膀,又认认真真重复一遍:“拓跋,我喜欢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这回换元冰一脸惊讶怔愣,捏在谢彬脸蛋儿上的魔爪倏地缩回去。
谢彬看他这样反应心已凉下半截,眨巴双眼鼓足勇气,仿如破釜沉舟一般将人拥进怀里,低头不管不顾的在他嘴巴上烙下一口勿,“我爱你,我想要你。”
元冰挣动肩膀缓缓从谢彬灼热的怀抱中脱离出来,往旁边挪开两步背靠在苍白色墙壁上,脸色几乎和墙皮一个颜色,他咳嗽一声神情尴尬,说我想想......你让我想想。
谢彬脸色已经涨得通红,紧张到心率飙升,盯着元冰的同时偶尔瞄一眼挂钟,他得给元冰一点时间。
时间在秒秒分分流逝,元冰思考了十分钟,谢彬则感觉自己好像等了整整十年,他抿抿嘴唇迈步走过去,学偶象剧男主的样子把手臂撑在元冰肩膀两侧的墙壁上,“拓跋,我们……你也有一点喜欢我的对不对?”他想,就算一丁点也行,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只要有那么一点感觉,我们就可以继续。
元冰神情讪然,缓缓抬起一只手悬在头顶上方比了比,“你太高了,我不喜欢高个子,我不和高个子谈恋爱。”说着双膝一曲从谢彬胳膊下面钻了出去。
谢彬表情瞬间僵住,他忽然明白过来,元冰思考良久并非在犹豫是否接受自己,而是在想用什么理由拒绝自己,找个让双方别太过难堪的说辞。
他点点头,站直身体喃声道:“好,我明白。我……”
“没事,我们还是朋友,你……别,别那个,太放在心上,我真的,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当哥们儿来着。”元冰替他把话说完,“我还有点儿活儿,加个班去,你……你早点休息。”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谢彬追上去把他拉回来,“你在家里加班吧,我没事,真的,家里好像快没水了,我去便利店买几瓶,你有什么要带的吗?”他怕元冰在家里呆不住,说完话先一步拉开屋门冲了出去。
帝都圣诞前夕晚上九点多钟室外已经降到零下十几度,而且楼跟楼之间的风口处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谢彬和元冰一向打车上下班,写字楼里四季衡温,家里暖气火力十足,一件毛呢大衣就是他俩对北方秋天的最大尊重......连秋裤都没穿一条。这会儿出楼不到两分钟全身衣物御寒效果归零,整个人像在冰天雪地里裸奔一样刺|激!
他双手抄在衣兜里闷头疾走,不时眨动眼皮把酸涩泪意往回憋,已经把牙花咬得生疼却仍然抑制不住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狂风毫无章法的把短发疯狂掀起,像榔头一样敲的脑仁隐隐作痛,谢彬垂眸低头步履惶急,没留意迎面正快步走来一人,一头撞上去,刚想说对不起,却被对方用宽大的羽绒服揽个正着。
熟悉的山谷花香,是叶泽恺。
叶泽恺用自己穿的羽绒服把谢彬裹进怀里,带着他的体温跟香气,低声埋怨:“离家出走穿这么少,还好我救驾够及时。”
第20章 掉到碗里来
这一刻叶泽恺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他怀里是真的暖,谢彬吸吸鼻子,齉声问:“Ki总,羽绒服什么牌子?”
叶泽恺轻声叹气,抬手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窝处,“跟我就别装了吧……”
在Ki总面前确实没什么好装的。
谢彬顺势把脸埋到他身上,叶泽恺贴身的羊绒衫细密棉软,贴在脸上不仅舒服而且吸水,他跟叶泽恺认识不算久,但最倒霉的事情正好让对方撞见,叶泽恺是他糟心黑历史的唯一见证人,这种绝对隐私的分享让他很难再把对方理性疏远开。
谢彬被零下十来度的低温冻得脸色煞白,一路坐在开足热风的小汽车里也没暖和过来,鼻尖眼尾飞红,看起来可怜兮兮。
叶泽恺从小酒柜里拎出一瓶琥珀色洋酒放他面前,问:“我如果不去找你,你打算去哪儿?”
谢彬吸吸鼻子,“回公司加班,或者找个酒店凑合一宿。”说着拿起酒瓶查看酒精度数,然后拧开瓶盖问叶泽恺:“杯呢?”
叶泽恺回身把两人外套挂去玄关,拿两只矮方杯放茶几上,扬起眉毛笑问:“你对酒店没阴影啦?”
谢彬苦笑着倒两杯底烈酒出来:“你是想问我,矢身跟失恋哪个打击更大?”
叶泽恺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你恋上了吗?就失恋?”
谢彬一口闷掉杯里烈酒,又给自己填上些许,苦着张脸吐槽:“Ki总你变了,你之前挺善解人意的。”
“那都是装的。”叶泽恺直言不讳,轻轻晃动杯中液体,在他旁边架起二郎腿,懒散道:“我现在等着你酒后乱性呢。”
谢彬“噗——”一声把正吞到喉咙里的酒液喷出来,拿纸巾抹抹嘴巴,扭头瞪人:“我就不该告诉你我今天跟他说……你去堵我看笑话的吧?”
叶泽恺把自己杯里酒喝掉,又给两人填上半杯,“我怕你丢了,你又不认人,万一真的去借酒浇愁挺危险的。”
谢彬声如蚊蚋说声多谢,洋酒入口回甘,落到肚里才慢慢腾起暖意,由内而外驱散寒气,他端起酒杯闷不吭声又呷下一口。
“你难受就哭出来,我又不是没见过。”叶泽恺把抽纸包推到他面前,“没必要憋着,有情绪宣泄一下很正常,我不笑话你。”
谢彬摇头,反问:“Ki总,你失恋过吗?”
“当然啊,甩过别人,也被别人甩过,但是就像你说的,这个圈子里,认真的没几个。”叶泽恺低声哼笑,“彬彬,你对每段感情都这么认真吗?”
谢彬擎起酒杯饮得缓慢,但一直没停下,苦笑一声:“是我太乐观。”
叶泽恺偏头看他一眼,“我上回听你说,你和季童在一起五年,差点儿结婚,怎么忽然分开?”他这话纯属明知故问,主要是让谢彬对自己建立信任首先得先让他敞开心扉。
谢彬又给自己倒上大半杯洋酒,喃喃低语:“他让我和他的客户约会。”
“约会?什么约会?”叶泽恺故作震惊追问:“就……什么都行那种?”
谢彬点头,低头提起酒杯啜饮,神情苦涩,“对,而且我去了。”
叶泽恺忽然伸手抓住他胳膊薅进自己臂弯,一只手环过谢彬肩头,按头依偎,一副很心疼的样子,嘴巴抵在对方额头上柔声责备:“他让你去你就去?……你傻啊?”
“我欠他的。”谢彬声如叹息,心累,身体随之妥协,就这样歪歪斜斜靠在叶泽恺身上,喃喃倾诉:“我十几岁就去东京念预科,那时季童已经是早大商学院高才生,我在论坛上找华裔语言私教认识他,他不仅教我语言,各方面都很帮忙,没有他我未必能考上早大。”
“就为这,所以你觉得欠他?”叶泽恺偏头睨他一眼,抬手把散落在他额头上的发丝拨开。
谢彬道:“念大二级时我爸工作上出了些问题,家里连同近亲的资产都被锁定冻结……季童那时候刚毕业,没找到适合的工作之前他打三份兼职帮我支付学费,维持我们俩的生活。”
叶泽恺点头,“明白了,卖身抵债。”
谢彬摇头,“他那两年很不容易,每天加班到深夜,身为华裔受排挤,公司也不会把好客户交给他,就……他,他也……”也什么呢?他也不愿意做那种事?
叶泽恺伸手把枕在他肩膀上谢彬的脸颊捧起来,蹙眉凝视他片刻,深情款款道:“我懂,如果我是你,我会和你一样;他的爱情配不上你,所以你选择分手,但情义你要还,只是还了他的情义,你自己的尊严又要置于何地?”
谢彬合眼往后撤开一些,颓然摆手,“没了,爱情没了,尊严也没了,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都过去了。”
洋酒后劲大,谢彬想睡又想哭,于是合起眼帘任泪水冲刷出来,小声嘟囔:“没关系,我还有拓跋……”
叶泽恺身体稍微前倾,顺势把谢彬放倒在沙发上,在他氵显漉漉的脸颊上亲口勿,“你还有我,彬彬,睁眼看看,你现在只有我了。”
“啊?”谢彬乖乖听话把眼睁开,“对啊,只有Ki总了,Ki总,你喜欢我什么啊?”
叶泽恺张开嘴巴差点脱口而出“试用过挺满意呗”。还好及时刹住舌头,柔情似水的骗人:“似曾相识,或许前世有缘......我不是喜欢你,我爱你,叫我恺恺。”
“……恺恺?好肉麻。”谢彬又哭又笑,小声吐槽。
叶泽恺拿热烘烘的手掌把他脸上泪痕抹开,低头亲口勿他嘴角,沉声蛊惑:“这是我给你独一份儿的特权。”
『正文补丁』
谢彬被一串很复古的嘀嘀闹钟声响叫醒,懵头懵脑捞起枕边手机,眯缝双眼点亮屏幕,上面显示八点整。
心中暗骂一声WhattheFuXX?
他们商业中心因为常年加班不用打卡,个个都是晚睡晚起的夜猫子,八点钟被吵醒只想骂街,“谁设的闹铃?简直丧心病狂!”
叶泽恺把卧室门拉开时带进一阵人间烟火的香气,他走床边一边拽谢彬被头一边恶趣味胡言乱语:“起来吃饭了孩儿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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