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祖清举了个列子,“你是这个区域的管理者,你知道这个区域的所有事儿,当有人坏到了极致,但却没受到处罚时,身为暗夜里的管理者,你也会动恻隐之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亿闻言轻叹一声,“恶有恶报。”
田里的稻谷微微发黄了,再过一个多月就得收割庄稼,喜妹的事儿,得在秋收前结束,毕竟她的噩梦就是在秋收后开始的。
祖清怕拖到那个时候,喜妹会发狂。
“真是舍不得啊。”
老方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明天一早回去。
今天晚上就是他们的践行饭。
祖清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饭菜,众人一边喝着冰啤一边吃着美味的饭菜。
“我也舍不得,”白冉眼巴巴地看着祖清,“我们这一回去,没有一年是见不了面的。”
这倒是。
祖清笑道,“一年很快的,到时候你们就是一家三口,我们这得添一张婴儿床了。”
“我来做,”左亿很有信心地说道,面对老方质疑的目光,他给了对方一拳,“看不起我?”
“不是,我在想,你还没有干儿子吧?”
祖清和左亿对视一眼,纷纷看向白冉。
白冉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两个干爹,咱们赚了。”
“如果是个小子,就扔在这,我们去旅游,如果是个姑娘,我们就带着,”老方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左亿又开了一瓶酒啪地放在他跟前,“回去后再寄一点药过来。”
老方看向祖清,“祖清其实喝了也没用,他的身体我看不出什么问题。”
“亿哥总觉得我喝了后会好很多。”
桌下,祖清握住左亿的手,笑看着他们,“当然了,我自己也觉得喝了后好像也有一点用。”
“啧,”老方不愿意去看他们,给白冉夹菜,“多吃点,再想吃祖清的菜,就得一年后了。”
白冉吃得喷香。
因为明天他们要早起,所以吃过饭说了一会儿话后,他们便回去休息了。
“老方要走了,你就不送送?”
祖清靠着左亿的肩膀,轻声问道。
左亿正捏着祖清的手玩儿,“不了,送来送去的,不潇洒。”
又想起喜妹那事儿,“你明天要去李家沟?”
“嗯,你在家等我,”祖清叮嘱着左亿,“千万别跟着我去啊,免得我顾前又顾后。”
“我是那种拖后腿的人吗?”
左亿抱紧祖清,俯身在他耳边道,“我在家给你炖鸡,等你回来吃。”
“好呀。”
二人的手指交叉,相拥而眠。
第二天,白冉他们在农家乐吃了早饭后,便和祖清一块儿开车出了村子,只不过到了半截路,祖清的车便往另一边开去了。
老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对白冉道,“左亿那小子真不知道上辈子积什么德了,能遇见祖清。”
“是啊,祖清确实很好,”白冉摸着肚子,“我们孩子要是有祖清的几分好,我就很知足了。”
“……你这话要是让左亿听见,可是会追着你打的。”
“咳咳,我说的是比喻比喻。”
李家沟虽然是在山上,但是从另一个村子绕上去,可以到他们的半山腰,接下来就得走路了。
祖清停好车后,便往最近的一户人家走去。
那是一家平方,两间屋子,一间偏房,在院子里有一个正在翻晒东西的老头儿。
“大爷,能打扰您几分钟吗?我想打听一点事儿。”
祖清拿出一包纸钱递过去,“麻烦您了。”
老头儿看着那包烟,露出一口烟牙,“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来来来坐下说。”
说着,便提了根木凳放在院子里,请祖清坐下。
这太阳还没完全升起,虽然有些躁意,却也不那么热,祖清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道,“五十年前,你们村有没有来一个姑娘?是这山后面王福山家的六闺女。”
老头儿一愣,“王福山家的六闺女?那个……”
他举起手指了指其中两根手指,“是你说的那个吗?”
祖清点头,“是。”
老头儿沉默了一下,“我倒是记得一些,但是太久了,的都记不大清了,不过她是到李红国家的,你去那边问问,可能有结果,但……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祖清,欲言又止。
“您说。”
祖清示意他继续。
“但是李红国可能不会跟你说,毕竟是他们家的丑事。”
“李红国是那姑娘的后人吗?”
“不是,”老头儿摇头,发出一阵叹息,“这李红国啊,是前一个生的,他娘生他的时候没挺过去,没了,后来他那两个爹才……哎哟,我这还有事儿,我给你指他们家怎么走吧。”
祖清抿了抿唇,一把拉住起身的老头儿,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您刚才说,两个爹?这是什么意思?”
老头儿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顺着他的力气坐下,长叹一声道。
“那时候我还是个青瓜皮小子,但是李红国那家的事儿我是知道一些的,他的娘是被他奶奶领回去做童养媳的。”
“养大后,两个儿子都争着要,那时候穷啊,咱们这村子环境又差,土地也不好,没多少姑娘愿意嫁过来,共妻这事儿也不少见,只不过大伙儿都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
“但是有个规矩,即便是两兄弟一个老婆,只要你先有了孩子,那你就得退出去,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日子,那老婆就是没孩子的兄弟的。”
老头儿指了指李红国所在的方向,“他一出生,原本就定了他爹带着他过,可没想到他娘死了,这不,原本以为是两个爹养一个儿子,哪知道后来他们家又送来了一个,还是个大闺女!”
“当天晚上好多人都去听墙角,”见祖清看着自己,老头儿的脸色有些尴尬,“我也去了,那声音叫得惨哟!我听到一半就听不进去,便走了,结果、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听人说,李红国的爹命根子被踢坏了!”
见祖清的脸色越发不好,老头儿也没细说,“又过了半个月吧,那姑娘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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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至于怎么没的,老头儿也说不上来。
反正不是正常死了的。
因为老头儿还说了一段话。
索性都说了这么多了,还怕少说一些吗?
于是老头儿便低声道,“他们着急忙慌地就把人埋了,结果在头七的时候,李红国的二爸断了一只手,没多久又断了一条腿!紧接着又是李红国的爸断了和他二爸相反的手……”
“我们一起上山砍柴的时候,有一次路过那坟地,好像还听见有人在哭!可把我们吓坏了,自那以后村里就常有人说山上有鬼,而且就是李家那个。”
老头儿抚了抚心口,一脸害怕,“别说以前了,就说去年,我老伴儿去找山菌,下雨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在那地儿躲上雨了,结果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让她给自己梳梳头!”
“我老伴儿回来后高烧不退,送到县城住了半个月的院才送回来,”老头儿一脸后怕,“后来又有人走夜路的时候,在李家附近听见了女人的哭声,我们这一辈的人心里都在怀疑是不是那个人回来了!”
祖清听了这么多,心情远比来时的沉重。
他想过喜妹被迫嫁到这里后会受折磨,可没想到是嫁给了两个男人!
17岁,花一样的年纪,遇上两个大汉,可想而知下场有多惨。
“麻烦了,”祖清没再听他说下去,转身向李红国家的方向去了。
李红国是他们这家唯一的根儿,已经四十多岁了,却还是光棍。
他家的房子还是木列房,有些破旧,院子还算干净。
能确定眼前这屋子是李红国家的,并不是因为老头儿的指示,而是这屋子围绕着的鬼气。
实在是太重了。
祖清站在破旧的院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人从灶房那边出来,“谁啊?”
“你好,”祖清推开半掩的院门,走了进去,“请问是李红国先生吗?”
李红国很瘦,明明五十出头,看着却和那老头差不了多少岁。
一脸衰样,身上的短袖有些破,露出干瘦的胳膊,他脚下的胶鞋都破了洞了,还穿着。
看着与这院子明显不符的祖清,李红国有些腼腆,“我是,你找谁?”
“我找你,”祖清看了看院子,发现堆得最多的是柴火,“这么多柴?”
“我怕冷得很,”李红国回了后,又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你是扶贫的工作人员吗?”
“不是,”祖清摇头,看着他,“我叫祖清,坪山村的守村人,你们这村最近不太平,我过来看看。”
“坪山村的守村人?”
李红国一愣,接着指着祖清,“就是很厉害的那个守村人?”
“也不算太厉害,”祖清笑了笑,看着他,“能坐下聊吗?”
“当然可以!”
李红国手忙脚乱地端来凳子,让祖清坐下,又跑到屋子拿出两瓶纯牛奶,“这是我出去干活的时候送的,我家里没烧开水,只能将就着喝这个。”
“谢谢。”
见祖清接过手,李红国脸上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我来时问了一些人,他们说村里不太平的因素,很可能是你们家带来的,能具体说说吗?”
李红国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盯着祖清,“什么意思?”
祖清环视着这个院子,又说,“你知道你为什么冷吗?因为这屋子满是阴气,你成天在这生活,被阴气所影响,骨瘦如柴,生活不如意。”
“阴气不消,你永远都是这幅样子,”祖清指了指院子里的柴火,“越老,你越怕冷,到快死的时候,再多的柴火,哪怕是整个屋子都给你点燃,你都不觉得温暖。”
“别说了!”
李红国猛地起身,背对着他,“我这不需要你的帮忙,麻烦你回去吧。”
“她还在这座山上,”祖清起身,走到院门处,“怨气难消,你就不怕她发狂,害了其余无辜的百姓吗?”
“不会的!”
李红国转过身,红着一双眼大声道,“我爸和二爸都被她带走了!他们都死了!她的恨已经不在我们这边,她恨的是山的另一边那家人,王家人!”
“看来你很清楚当年的恩怨啊,”祖清微微一叹,看着他,“你成长得很好。”
他的后半句让李红国愣在原地,“什、什么?”
“你有那样的父亲,却生有一颗赤子之心,也难怪她留你性命,”祖清走上前,抬手越过李红国的耳朵轻轻一抓,李红国便瞧见一团黑气被祖清抓在手里,接着轻轻一捏,那黑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一年多一直觉得身体不怎么舒服李红国,忽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他微微伸展了一下身体,还能听见那清脆的骨头声。
“这些东西本不会缠着你的,”祖清看向堂屋,“是你把她的灵位接回来了。”
李红国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带着祖清进了堂屋。
神龛上面确实有一灵牌,上面写着亡母喜妹之灵。
让人惊讶的是,那灵牌上的字是红色的。
“朱砂字。”
祖清走上前看了看,“里面还有血气,是你的?”
“是我的血,”李红国没有隐瞒,点了点头,“她……们家人害死的,而且是惨死……”
喜妹来他们家的时候,李红国还是个玩泥巴的小破孩,但是他很早就有记忆了,而且对喜妹的印象很深。
村里人都逗他,说你有新娘了,新娘可年轻了,长得又好看,李红国没见过自己的亲娘,但是新的娘来了,他很高兴。
跑回去的时候,却被奶奶抱进了屋子,听了一夜的惨叫声。
他怕极了,第二天早上家里,爷爷带着爸去镇上了,说是小鸟伤着了,二爸也去了,家里就只有他和奶奶在。
奶奶让他给喜妹送吃的去。
李红国害怕,奶奶就说她比你更害怕。
听到这话后,李红国进了屋子,喜妹没穿衣服,被粗绳捆在柜子上,像是背着大柜子一样。
“我记得我走过去,她抬眼看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哭了,见我哭了,她也愣了一下,接着对我说,想喝水。”
李红国擦了擦眼睛,“我赶紧把手里的米汤递过去,她全喝完了,接着不再说话。”
那是李红国和喜妹的第一次接触。
第二次是喜妹死在他面前的时候。
浑身是血,李红国的家人在院子里商量怎么埋,埋在哪儿,又对外面的人怎么说。
这人就差一口气就没了,总得对外想好措词,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管人家信不信,总得有个一致口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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