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高世始终没给纪知秾一个好脸色。他倒是上赶着想和安百成同框,安百成却避他如蛇蝎。
时间不早,各人有各人的行程安排,这便各自散去。
导演组的人在农贸市场收拾拍摄机器。
农贸市场总是一个乡镇最有烟火气息的地方,前方不远处,烧烤小摊摆出来了。
摊主一手架着肉串,一手撒着孜然,白色的浓烟中,香气滚滚。
那香味馋得纪知秾食指大动,厉少峣看出他在想什么,摇摇头:“路边摊不干净。”
“就吃一小串。”
“不行。”
纪知秾抓住他袖子的一角,左右晃了晃。
“.......”
五分钟后,杨依看到厉总从烧烤摊拿回一把小肉串。
纪知秾接过小肉串,一根接着一根,光速吸溜,吃到只剩十串了,才想起自己是在吃独食,他特意挑了肉最多的那串,递到厉少峣嘴边。
厉少峣:“我不吃这种油腻腻的东西。”
“可好吃了!”
“......”
杨依又看见,厉总就着知秾的手,不甚优雅地咬掉了串上的肉,然后又吃了第二串第三串!
她怕是在梦里!
肉串吃完了,知秾手里剩下一把烧烤签,他环顾四周,在两米外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垃圾桶。
他小跑过去,把烧烤签扔进垃圾桶,而后顶着个饱肚子折回,就在他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对眼白。
他以为自己看晃了眼,又回过头看了一眼。
垃圾角阴暗的角落里,冒出一张焦红色的人脸,那双眼睛死气沉沉,眼白却在黑暗里格外突出,他见知秾回头,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露出一口烂掉的牙。
纪知秾遍体发颤,汗毛倒立,想喊都喊不出声,他下意识后退,脚下忽然踩到什么硬物,重心失衡,重重跌了一跤。
动静太大,两米外的人都被惊了一下。
厉少峣是第一个冲上去抱起知秾的,其余人也都赶了过来。
“知秾?知秾!”
摇着他的肩膀喊了数声,纪知秾才有了反应,他面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抬手指了指垃圾角,声音虚浮:“那里...有个人。”
众人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垃圾角上方打着一盏白炽灯,只照亮一小个圆圈的范围,亮光以外,都是各种颜色装得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几只苍蝇环绕其上,仔细听,能听到那阵嗡嗡声。
唯独没有人影。
就在众人以为他看错时,一个垃圾袋忽然滚下来。
继而蹿出一只野猫。
“就是只猫。”导演松了一口气。
虚惊一场。
这时,秦小火把车停在农贸市场外。
杨依说:“不早了,先回酒店休息吧。”
知秾被许多人扶着站起,然而那些手一松开,他就摇摇欲坠。
“脚...好像崴了。”
杨依闻言,蹲下身,撩起他的裤管,只见他的脚踝处果然肿得老高。
厉少峣二话不说,打横把知秾抱起,往车上赶去。
杨依紧随其后,上车前,不忘叮嘱导演不要四处乱说。
导演自然明白轻重,他明白了轻重,他手下那帮人的嘴也跟着严了。
——
因为地方偏僻,只能先在就近的乡镇医院拿了外抹的药。
回酒店后,厉少峣把知秾抱到床上,而后坐在床边,执过他的右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又将药酒倒在手心,揉搓生热后,轻轻贴上他肿胀的脚踝。
“嘶——疼!”纪知秾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喊出来。
“要是不馋嘴吃那串烧烤,就不会崴伤了。”厉少峣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手上动作却放得更轻。
知秾本该还一句“你也吃得很香”,但他属实是被吓得不轻,以至于连说话都没有力气。
厉少峣照着医生刚刚教的手法,就着药酒替他按揉肿胀的伤处,“不把淤血揉开,明天会肿得更厉害,所以你得忍一忍。”
这种伤不管碰不碰都会疼上一整晚,有他按揉,反倒可以起到缓解的作用。
知秾靠在枕头上,又惊又惧,又累又困,很快就昏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脚下踩的地方是软的,低头一看,是黑色的泥土,旁边还有一筐刚刚收成的花生,抬眼四望,晦暗的天光下,只有他一个人立在荒芜的田地里。
远处忽然响起打杀声,他的眼前纵生出一条白色的水泥路,一群举着火把的人正在追打一只焦红色的大蟑螂。
纪知秾觉得奇怪,为什么人们会大张旗鼓地追杀一只蟑螂?
他好奇地走上前,泥土一直抓着他的脚心,他走得慢,走近了,才发现追喊打杀的那些人,个个手中都拿着刀。
他们抓到了那只蟑螂,他们围上去,闪着寒光的刀举起又落下,再次举起时,刀刃已经有血迹。
“还钱!死赌鬼!”
“你一只手还不如猪肉值钱!”
有人在叫骂。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几乎尖锐地刺破纪知秾的耳膜,在一阵轰鸣声中,打杀停止了,那只断了手的蟑螂忽然长出了人脸,眼白闪烁,一口烂牙张开,冲着知秾喊:
“阿农,救救爸爸!”
蟑螂的触角无限延伸,绕住了纪知秾的脖子,触角上的细毛和倒刺收紧,在窒息中,纪知秾猛然惊醒。
厉少峣吓一跳,把他乱挣的身体抱住了:“你怎么了?!”
闻澈浑身发抖,惊魂未定地喊:“那个人,那个人是我...他是知秾的养父!”
第23章 心思细腻又不乏可爱的小姑娘
陈清半夜被老总的一通电话叫到了总统套间的走廊,厉少峣给了他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
“去建兴镇雇几个当地的居民,看住这个人。”
陈清早前就应厉少峣的吩咐找私家侦探调查过纪知秾的身份来历,他很快认出照片里的这个中年男性是纪知秾的养父——张来。
厉少峣:“他今天都跑到知秾面前了。”
“什么?”陈清讶异道:“我记得纪老爷子警告过张来不许他在纪先生面前出现。”
“口头警告太温和了,今天节目录制的乡镇离建兴镇就一公里的距离。”厉少峣后怕地道,“要不是节目组当时派了保安维护秩序,恐怕这个张来能扑到知秾身上,这种人渣,不在戒毒所待着,居然还给放出来了。”
陈清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立即道:“我会找人盯着他的。”
“花笔钱,在张家附近的邻居里挑几个强壮的年轻人,让他们留意张来夫妇的动向,如果他们敢出镇,想办法把他们拦下。”
陈清:“具体用哪种办法?”是口头劝告还是拳头警告,需要厉少峣给个明示。
厉少峣眼中闪过狠意:“对付人渣就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陈清明白这个度在哪了。“明日一早我就去趟建兴镇。”
待陈清走后,厉少峣推门走进房间。
纪知秾盘坐在被窝上,手中捧着一杯温水,他清醒了许多,但手还是微微在抖,连同杯里的水也跟着晃来晃去,厉少峣包住了他发凉的双手,柔声安慰:“我已经让人去看着张家那两个人了,今天这种情况,不会再有第二次。”
“我...其实不怕,我就是被吓到了。”
闻澈最开始确实被吓到了,刚刚的一切都像是惊悚片在现实中上演,但他的心智到底不是22岁的无知少年,怕过一阵也就过去了,不至于吓到惊厥还做噩梦。
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失措与不定,根源来自于身体里残存的原主的意识。
两个灵魂在一具身体里互相拉扯,平日都是闻澈占据上风,但今天这一遭,他的本能意识完全被原主深入骨髓的恐惧所支配,以至于频频失态。
如果说还有什么令闻澈畏惧的,那便是,他发现,纪知秾的灵魂,也许没有完全消散。
他原以为是共享的那些记忆,也许是原主在选择性地告知。
就像这次,他分明在警告闻澈,远离那只“蟑螂”,那几乎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他脸色不好,嘴唇的血色也迟迟没有恢复过来,说这话让人无法信服,厉少峣用一副担心又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被他这样注视,安全感纵然而升。
闻澈下意识抱住了怀里这副温暖的躯体,放任自己去依偎这个男人,他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骗过自己,幻想现在抱着他的,是陆远空。
——
回到S市时,大雪还未消停。
脚上的伤限制了知秾的行动,他被厉少峣安置在市中心的别墅里。
这两天,厉少峣也陪他在家中待着,他有兴致时,会亲自下厨,不过煮出来的食物,算不上可口,但很奇怪,端上来的每道菜,虽然色香味都不在,但里头的原料总能击中闻澈的胃口。
闻澈喜欢清淡处理的海鲜,哪怕没有什么味道,只有配上一碟酱料,他也可以吃得心满意足,他本人对于美食没有过高的欲望,所以厉少峣那半吊子的厨艺和他的胃口匹配得刚刚好。
不过他也有些娇气的毛病,比如吃带壳的海鲜时,总是习惯地等着别人给他剥好。
这个别人,特指陆远空。
对于六年前的闻澈而言,一天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和陆远空共进晚餐。
经他之手剥出来的虾仁和蟹肉,比米其林厨师精心加工的味道还要让闻澈心醉。
杨依曾调侃,他这是把情侣滤镜戴在了味蕾上。
闻澈原本不相信,直到今日,坐在他对面的厉少峣也主动给他剥了两只虾仁。
虾肉入口的时候,除了酱料的香味,再没有其他情感溢价,他才知过去的自己对陆远空的滤镜有多厚。
不过厉少峣乐此不疲,已经拿了工具在给他开螃蟹了。
知秾鬼使神差地问:“你一直这么给他剥壳挑肉吗?”
厉少峣手上动作一顿,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知秾,略有些苦涩:“我从前没这个机会。”
“为什么没机会?”纪知秾好奇地猜测:“他是出国了?还是跟别人结婚了?”
“...都不是。”厉少峣拆掉了螃蟹的钳子,把里面最肥美的肉挑进勺子里,送到纪知秾碗里:“吃吧。”
这是让他闭嘴不要多问的意思。
知秾识趣,用蟹肉把自己的嘴堵上了。
当天深夜,纪知秾囫囵睡过一觉,口渴醒来拿水喝时,才发现厉少峣还没回床上睡。
他推开卧室的门,瞧见走廊尽头的书房还亮着灯。
原本不想过多理会,又怕这孩子熬夜猝死在书房没人发现。
于是装模作样地下楼倒了杯热水,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声音穿过木板,显得格外沉闷。
纪知秾推门进去,只见屏幕前的厉少峣,已经熬红了一双眼睛。
“你在忙工作?”他走过去把水杯放到他手边,“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很晚了。”
“我睡不着。”他的声音透着疲倦,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对知秾说,“你先睡吧,不必管我。”
“...那我回房间了。”
虽然好奇什么工作需要这么晚去处理,不过闻澈一向认得清自己的位置,既然只是个替身情人,也就没资格去过多关心他工作上的事。
免得泄露了什么商业机密,自己还徒惹嫌疑。
他主要是怕这小孩熬夜猝死,没猝死就好。
没被按在床上折腾的美妙夜晚,他应该珍惜。
这一觉睡得太好,以至于早上睡醒时已经逼近11点,新请的家政是个相关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叫阿景,各方面都比之前逼他喝酒的阿姨要好上许多。
饭桌上,阿景告诉他,厉先生今早五点就出门了。
“五点?”
那岂不是一夜没睡?
究竟是什么事啊?
难道厉氏遭遇了什么危机,要破产了?
他赶忙抓起手机,刷了刷股市和财经方面的新闻。
一切正常,厉氏的股票不仅没跌,都快涨停了。
“厉少峣还真是经商天才啊。”他不免感慨自己抱住的这个金大腿也太可靠了。
确认不是破产这种大问题,知秾就放心许多,又抱着娱乐的心态去看了其他新闻,热搜上挤满了明星的吃喝拉撒睡,有社会价值的没几条。
就在这么平平无奇的版面上,他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热搜第三位:闻澈。
恍如隔世。
如果不是刚被张家养父吓过,闻澈恐怕会以为自己是以闻澈的身份刷到这条微博。
“我都死了六年了,怎么还能上热搜?”
他嘀咕着点开这个词条。
满屏都是粉丝的悼念。
他这才想起来,六年前的今日——他死了。
竟然一点都没有实感,还需要外人去提,才想起来自己死于哪一天。
他看到许多熟悉的粉丝ID,六年过去,那些喜欢他的人,居然都没有离开。
热搜关联的第一个用户就是闻澈本人的微博。
他主页最后一条微博是在感谢主办方的肯定,配图是当年新拿到手的最佳男主奖杯。
这条微博简直就是乐极生悲的最好例子,评论里前面几条,还在夸哥哥厉害,“实至名归”,“六金影帝”,只往下划一点,就只剩满屏悲怆。
其中最显眼的一条,是他熟知的一个大粉。
@胖芍药:我会找到你。——2025年1月12日。
看时间,是他死去后才有了这条留言。
闻澈点开了“胖芍药”的主页,果然,今日所有粉丝的悼念活动都由她在组织。
他记得“胖芍药”的头像本来是一朵开得非常富态的芍药花,她的头像六年没变,只不过照片上的颜色变成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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