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作业借我抄一下!你作为学委,每星期都抄我的不太好吧?数学杀我,参考答案光有个解没有过程,我也很绝望啊!“韩山月把草稿本递了过去:”你看草稿参考一下思路,爸爸不能总是这样惯着你,长此以往,你会考零蛋。夺笋啊!“
韩山月,绰号是面团,一方面从不发火,是众人口中可以让人搓出形状的好脾气,另一方面本人长得又白又圆,体型将近三百斤,叫人看了怀疑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别的绰号。
韩山月当时的好哥们是学委,很喜欢日本文学,给他取了一个正常而颇具文艺气息的爱称:中岛敦。
韩山月被寄养在无锡的舅舅和舅妈家里,家里离重点高中远,他住在学校,周末才回去。
他遗传了母亲小时候的体型,邻居经常拿这一点开玩笑,小舅妈从不说他这一点,只说你这孩子,再瘦点就好了,你要是再瘦点,佳文就不用……
每每这时,她欲言又止。
小舅妈有个儿子,也就是韩山月的堂弟,叫韩佳文,总会被舅舅叫进房间里。
房间隔音不好,韩山月时常能听到佳文的痛哭和求饶。他不好去管亲戚家的体罚,更何况是小舅妈接济了他。
某天他回家,却撞到了“体罚现场”,闻到了那股酒精混合香烟味、血液和其他东西的味道。
那并非普通的体罚,而是更可怕也更恶心的场面。
韩佳文被堂哥撞破了那一幕,哭着求韩山月不要告诉别人父亲做的事,不要报警,家里只有父亲赚钱,要是他被抓了,他和母亲,和哥哥,都会活不下去。
“你妈妈知道吗?”
“她……她不知道!”
韩佳文的目光在韩山月的身体各部位忽轻忽重地停驻,像细雨中被打湿翅膀的蜻蜓。
韩山月保守了秘密。
在之后的日子里,韩山月找了个借口走读,天天往家里赶。
只要舅舅的书房里传出动静,他就扯着嗓子喊家里进贼、煤气漏了、有蟑螂,或者在屋子里跺脚,如同地震,让楼下的邻居找上门,一次一次坏舅舅的好事。
舅舅半醉半醒,每每让韩山月吓破酒胆,毒打韩山月几次后,他的好性子也败了,慢慢地收敛了一些。
学校里,却不知道是谁传出韩山月喜欢班里的学委,还传递了情书。
起初韩山月没有在意,直到又有人说他和韩佳文是一对。
韩山月忍不住在一次学校大会上,冲到校长的讲话台,说他没有做任何事,韩佳文也没有,希望造谣的人能出来道歉,换他和弟弟一个清白。
大会结束,韩山月吃了检讨,写了万字打断校长讲话的检讨书。而韩佳文下跪求他,不要说出真相,不然他真的会崩溃,真的会活不下去。”被同学传谣本身就和舅舅的事无关,我不会说。“韩山月把人扶起来,“不要轻易说活不下去,站起来,文文。”
“你真的不会说吗?哥,你发誓?”
“我说保护你,说到做到,我还在这个家一天,就不让你受欺负,你也不用非把你的遭遇说出来不可。”
在这之后,谣言四起,在学校的角角落落贴了小报,杜撰韩山月的劣行,他喜欢学委,喜欢堂弟,喜欢比他差一名的万年老·二尹子瑄,喜欢许许多多同年段帅气的男孩子。
不信的人也信了,学委也用冷漠的目光说:“你别和我走在一起,我还要追二班的班花,不想因为你被她怀疑取向和人品。”
韩山月用了很多方法,查到是尹子瑄造的谣。他把正在刷浆糊贴小报的尹子瑄抓个正着,扭送到老师那里反馈情况。
“你不能因为他是你后面一名的同学,就怀疑人家,你怎么不说是第三名干的呢?”
尹子瑄松了口气:“谢谢老师,是韩山月同学看错了,我不会怪他的。”
韩山月没有罢休:”老师,您翻他手机,他在群里散布消息,有人告诉我那个造谣的小号就是他的!“韩山月尊敬的老师面露难色,没有为成绩优异的学生主持公道。
韩山月却在后来某次跑办公室时听到老师和别人说,耻于有这样肥胖又没有行动力减肥的学生。
小舅妈也找韩山月促膝长谈,说:“老师来找家长,说你不是读书的料,你舅舅不能再供你了,你现在又高又壮,满16岁了,应该自己养活自己。你能理解的吧?”
“我还想读书,还有一年,一年以后,我会打工把抚养费还给你们。或者,我边打工边上学,我赚钱给家里,行吗?”
小舅妈叹了口气,挠了挠过敏发痒的脸颊,说“行”。
不久之后,韩山月在学校后门撞见尹子瑄扯开了韩佳文的衬衣领,韩佳文推拒着,表情惊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透明的衣扣从韩佳文白色的衬衣上迸走飞远,韩山月见了,冲过去一拳头揍飞了尹子瑄。
前所未有的愤怒烧红了他漂亮明亮的桃花眼,他对尹子瑄进行了一顿长时间的拳打脚踢,其中也有对舅舅的愤怒、对韩佳文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尹子瑄,你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有什么问题冲我一个人来,为什么要欺负佳文?!“确定对方没有反击的能力后,韩山月回过头,冲韩佳文笑:“没事了,有哥哥在,你不要怕。”
然后发现韩佳文的目光里没有惊恐,只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举着手机录视频的老师从树丛后走了出来,疾言厉色地大声呵斥韩山月殴打同学的行为。
韩佳文在老师面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哥,我们闹着玩呢,你怎么可以打人。”
“闹着玩?”
“哥,对不起……”韩佳文凑近韩山月耳畔,小声地说,“不是我的主意,尹子瑄他发现了我的事,是他威胁我这么做的,说你肯定会出手救我,我没有办法……”
韩山月惨白了脸,踉跄退开两步,扬起手,给了韩佳文一记响亮的耳光。
韩佳文捂住脸,脸上火辣辣地发疼。
韩山月还要再给第二下,谢主席跑到他身侧,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倒在地。
韩佳文和尹子瑄齐刷刷地露出了惊愕的眼神——那可是重达二百多斤的韩山月啊!
谢帷舟凝着眉眼,神情肃穆,掸了掸手上的灰,又把韩山月拉起来:“冷静点没有?好好的你打他干什么,你不是最宝贝你弟弟了吗?就算他做错了事,你这样体罚他是不行的。”
韩山月颤动了两下嘴唇,想问谢帷舟,她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最终,出于对谢主席的信任,他没有说话。
录了半段的视频被公开,全校点名批评,领导商讨之下,保留韩山月同学的学籍,以待观察。
韩山月在镜头里说:“谢谢校领导,给我这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校内网中,学生们纷纷留言评论。
“是基佬之间的争风吃醋吗?”
“他好肥……”
“这双眼睛能勾引人?不要以为长着泪痣就是花样美男!”
“这么胖还想英雄救美,噫,活久见。”
“他是我同班同学,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奶味?”
“对啊,好恶心,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乳臭未干吧?”
在原本学生会成员会手动净化弹幕风气的页面上,谢帷舟的账号第一次没有出现。
韩山月默默地退出软件,关机。
高二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韩山月以所有试卷空白的成绩,从学校辍学。
他收拾好小小的包裹,里面没有多少东西,一支韩佳文换下来的旧手机,几百块钱,一张通往首都的火车票。
他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去。
客厅里安安静静,谢锐言坐在韩峤身边,指尖打颤,心冷得像冰。
他终于明白韩峤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换他,他也一样不会讲。
比起飞来横祸,更像是农夫与蛇。
还有他的姐姐。
她的偶像是帕斯卡尔,喜欢那句“人是思想的苇草”,但谢锐言认为,她是压垮韩山月的一根轻飘飘的稻草。
逞什么正义使者?说什么教?为什么能无视韩山月的异样?
谢锐言不知道,韩峤愿意喜欢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谢乾坤骚扰他,谢帷舟背弃他,而自己和他们容貌相似,似乎能成为一根刺,扎在韩峤的心上。
韩峤看到他,不会觉得痛吗?
韩峤起身,走到餐桌前,拿起半瓶香槟酒。
谢锐言见状,过去阻拦,韩峤却轻轻推开他的手,吨吨吨地把剩下的酒喝完,一掷空瓶,送入玫瑰金的垃圾桶内。
“哗”的一声,酒瓶碎了。
谢锐言肩膀一抖。
韩峤垂眼,食指挑起谢锐言的下巴。
谢锐言牢牢抓住了韩峤的手。
韩峤发出一声气声,像是笑,细听又像是哭。
“我这个近三百斤的哥哥,做什么都会让韩佳文难堪,很可笑,不是吗。”
“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我知道我只能管好我自己,不能去左右他人的判断和情绪。”
“因为我的外表,所以否定我。”
“因为我的外表,所以喜欢我。”
“我不愿意这样,我更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创造未来,希望过了一百年,两百年,还有人在拿起电子乐器的时候,对她的朋友说,从前有个人也做过这样的乐器,长相和名字不记得了,但他做的电乐真的很有趣,也很棒。”
“真正的我,像要被人了解。所以我选择了这一行,我想给他人带来正面的情绪,也更希望他们能了解我的作品,多过我这个人的外在。”
他垂下高傲的头颅,在爱人的唇边落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很矛盾,于是我把矛盾藏起来。有些事情,不去想,才能好好生活,不是吗,宝贝。”
谢锐言被韩峤亲了一下,却头一回感觉难过得要命:“你……阿峤,对不起,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问你了,我要怎么样做,才能安慰你?对不起……”
他抱住韩峤,等着韩峤的眼泪糊他一后颈,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等到。
韩峤轻叹:“不用道歉,也不用安慰我,锐言,等酒醒了,我肯定就忘了,都是陈年旧事,没有什么提起的必要。”
“不可以。我知道你很坚强,但你有我了,可不可以也依靠一下我?”
“正因为我会遗忘,所以只有喝醉了,才能尽可能地抱怨。锐言,谢谢。”
“为什么道谢啊。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做,还因为自己的好奇心,把你的伤口又挖开一遍。你要是觉得我这张脸看着来气,就别客气,尽管骂我,我受得了!”
“骂你干什么,你抖·m吗。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担心我。谢谢你在我身边,谢谢你抱我睡觉。也谢谢你的体温。”
谢锐言急切地回答:“不用谢,我是你男朋友,那些都是应该的,是我对你有图谋。”
韩峤固执地说了下去:“谢谢你回来了,谢谢你没有再离开我,谢谢你接受我的道德绑架,做最完美的男朋友。”
谢锐言想,他住进韩峤的家以后,对他的第一印象果然不是误解。
韩峤是怕寂寞的,抓着别人的温度,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哪里是什么男朋友,年纪小又任性,浑身是缺点,韩峤却包容他,当他是宝贝。
可恶,好想哭,憋不住了。
谢锐言和韩峤额头抵着额头,陪他一起流眼泪,只不过二人一个是生理上的眼泪,一个是心理上的眼泪。
谢锐言忍着没有哭出声音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痛韩峤之痛。
他有不同母的兄弟姐妹,强势却温柔的奶奶,还有一个□□的父亲,无时无刻不管教着他,以爱为名把他牢牢控制在手心上。
他从来就颜值稳定,并习以为常。人们对他的爱慕,他归咎于自己的这张脸,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被想要保护的人抹黑、自尊心被摔裂踩到泥地里还要吐一口唾沫的绝望处境。
韩峤是个自律的人,就连难过也不许自己拥有。
这样的身为成年人的成熟,却让谢锐言心痛到了极点。
他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刘岭处处提防他,恨不得他早点搬走;所以庄毕才会担心有他在,韩峤的偏头痛和失眠症会不会加重。
他们是韩峤的左膀右臂,好得像要穿同一条裤子,表象之下,他们怕韩峤受到他人的伤害。
他们保护着看似刀枪不入、并不需要人保护的韩峤——最优秀的执行总裁,最能干的CTO,站在风暴正中心,挥动着指挥棒,却不许自己流一滴眼泪。
韩峤唯一不体谅、不怜悯、不原谅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韩峤总说,他是个对他人和自己同样宽容的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他是最温柔的人,却在心外筑起围墙,不让任何人靠近,明明手握满刺的玫瑰,被扎得鲜血淋漓,却微笑着劝退靠近他的人:“我很好,你不用过来。”
他说:“谢锐言,我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他说:“谢谢你,没有离开我。”
谢锐言过去在无数个时刻,被家人刺伤,难过、愤怒以及绝望,混合在一起,让他无助,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孩子,恨不得这辈子都活在有着奶奶的象牙塔里,不要长大,唯独这一次的感情纯粹,沉甸甸的,指向性明确。
他因为韩峤而心碎了。
从前,他在网友的创作中得知韩峤,在视频里认识韩峤,在晚宴上得以和韩峤攀谈,机缘巧合之下又住进了韩峤的家里,原本给宝贝猫咪准备的房间。
韩峤同他吵架,同他笑,同他一起吃饭,还跟他说心里话。
后来他掉了马,他们却正式地谈起了恋爱。他知道了韩峤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也知道他讨厌什么,在意什么,知道韩峤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霸总,大部分时候他的霸道而自信只是种反守为攻的保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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