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他曾给背叛他的人用过。
那种永世不得超生的折磨施加在昔日仇人身上,是一种别样的快意。极致的痛与恨几乎快要扭曲了他的心灵,恶在叫嚣,邪魔在侵染他的理智。
这一次重生,不论什么他都记得清楚。
这种手段,他更不会忘。
孟先觉看着奋力挣扎的赤金兽,他语调低沉:“你知道我要为你下锁魂钉?”
他有一瞬间的犹豫,刚才在膳房之中所见,他其实有短暂地怀疑过赤金兽就是前辈。但这种可能性很微小。
程未晚艰难地在灵力压制之下抬起爪子,在半空之下写道:“我已有你的烙印,你急于用锁魂钉控制我实在没有必要,给我点时间,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孟先觉脸上的神色淡了一些:“我想要的?”
程未晚的头还没点下去,却听得孟先觉的语气之中带上些嘲讽:“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
程未晚与孟先觉对视,他发现孟先觉的眼睛很黑,很深邃,仿佛只需要一瞬间,他就可以迷失在这道漆黑的深渊之中。
程未晚知道孟先觉想要什么。
名望、利益,这些孟先觉都不缺,他本身又是个孤僻自傲的人,程未晚其实已经看出来,孟先觉想要的是一个真正对他好的人。
不为名利,不为其他。
原著里玄微是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他也曾想与玄微真心相待,但在玄微收章成灿为徒之后,一切便有了改变的苗头,最后,在绝情崖那一场大战之中,是玄微的袖手旁观彻底杀死了他。
而在这个时候,孟先觉就已经过早地体味过了世间人情冷暖。
程未晚认真地看向他,在半空写道:“我会给你找来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
程未晚心中粗略地有了一个计划,他依稀记得,原著里是有一个孟先觉捡来的孩子,这个孩子单纯善良,一切都以孟先觉为中心,只可惜后来为保护孟先觉,死在半路上了。
他想把这个孩子找来。
孟先觉眼中终于划过一抹迟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前辈那张温柔的脸。
赤金兽能为他将前辈找来吗?
一想到前辈,他心中就凭空升起一股淡淡的暖意。
但很快,这缕温暖就被冲淡了。
——前辈并未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个实体状态,这说明赤金兽从未见过程未晚。
而又证明,赤金兽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
孟先觉冷笑。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赤金兽有任何机会,像上一世那样背叛他。而且锁魂钉的符咒玄微也已经为他准备好。
他虽不清楚为何玄微要多次劝说他为小兽落下锁魂钉,但目前,他也有此意,因此正好借了玄微的力。
到底他还清楚眼下之举是为稳固小兽神魂的无奈之举,因此没有像上一世那样下手狠绝。
孟先觉垂眸扫了一眼身体在轻颤的赤金兽,收起眼底最后的一丝犹豫,掐诀,引燃锁魂钉符咒。
主人的气场与威压是灵兽绝不可逾越的,但凡灵兽稍有违抗的意志,那种无形的威压就会给灵兽缠上一道又一道的枷锁。
让他挣脱不能,逃脱不得。
而另一方,从始至终,程未晚那颗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
他已经呼叫了无数遍凌肆夭,可凌肆夭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点回应都没有,程未晚心中七上八下的,整只兽都慌成了个筛子,只想凝聚全身灵力拼着神魂不稳也要化成人形与孟先觉好好商量商量,这种时候,他也来不及细想变成人形的影响有多大,只想能逃过这一劫就逃过这一劫。
只不过,在他灵力刚刚凝聚成形时,孟先觉似乎就察觉到了赤金兽的反抗,什么也不等,骤然发动灵力,蛮横霸道的灵力像一柄尖锥,从他头顶直直刺入,像是刺穿了血肉和白骨,搅动血浆,带着极致的痛苦和令全身都痉挛的压力,向程未晚席卷而来。
此刻,他恍惚意识到了。
于孟先觉来讲,任何人和事,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他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成,无人能左右。
更遑论他区区一只赤金兽。
锁魂钉,顾名思义,将灵魂永远锁在这个躯壳之中,永远也出不去。
他程未晚,任务进度是零,彻底栽死在了这一招上。
滚烫的血液就像岩浆,岩浆里又仿佛在淬炼着无数柄尖刀利刃,流过他的筋脉、血管,都令程未晚痛不欲生。
更加可怕的是,整个大脑像是变成了一缸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水,偏有人拿着一根尖头的棍子在搅,尖头每戳到缸底,都会令程未晚感受到许久都无法缓解的剧痛,而当那水满溢流出来时,像是瞬间变成了带有腐蚀性的剧毒……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熬的,程未晚不知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撑不住,昏迷过去,却被痛醒无数次,最后一次,是彻底昏死了。
孟先觉知道锁魂钉是非常叫人难熬的一个符咒,甚至不能叫符咒,叫用刑。
当一切都完毕,孟先觉用手帕擦干净自己手上的血,低下头,看到几乎要被血染红的毛茸茸一小团的时候,不知为何,心脏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轻轻蹙眉,实在厌恶这血腥味,便弄干净了现场,想出去透透气。
不知为何,刚才在看到赤金兽如此痛苦时,他心里也闷闷的并不好受。
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出房间,忽然听到身后一道急促的呼吸声。
他愕然回首。
仅仅一个抬眼,他就看到了……
他的床上,蜷缩着一个白衣的少年。
白衣少年身形瘦弱,银发似雪,手腕上的银质小铃铛失去了光泽,颜色暗淡许多,也不再发出声响。
孟先觉瞳孔骤缩。
霎时间,仿若陨石刺穿大气层,地面烟尘四起,发出暴响。
孟先觉眼中的世界,趋于崩塌。
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变成了必定的事实。
他那些自认为必要的坚持,成为了最愚蠢可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小伙伴,今天头疼得厉害,明天请个假,周五补双更。
第35章 苏醒
呼吸变得艰难,手脚变得僵硬,从门口走向矮榻的那一小段路仿佛有着从天际到地心的遥远距离。
孟先觉刹那间手脚冰凉,他喉结微动,明明很短的路,他却一步都不敢走。
生怕眼前所见是幻象,心中所想是虚妄。
一步成疯,一眼入魔。
那个遥远的小矮榻,阳光洒落在上面,成了对他最大的禁锢。
他的胆怯和心虚,都被隔绝在光明之外。
孟先觉暗中攥紧了拳,稳定好情绪,才敢将游离的目光送进屋内。
床上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头紧蹙,柔顺丝滑的白袍末端垂落在地上,成了一幅静止的画。
程未晚快要蜷缩成一团了,剧烈的痛楚时时刻刻都在烦扰着他,他半梦半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之内好像被放进去了一个巨大的气球,那气球已经涨得很大了,却有人在锲而不舍地向里面吹气,好似不把气球撑爆就不罢休。
而在锁魂钉生效的那一瞬间,凌肆夭在方圆十里之外探索天门地形之时,突觉一阵他完全无法抵抗的拉力在疯狂拉扯着他的头皮,凌肆夭大惊失色,起初以为是程未晚自暴自弃做了什么而导致整个世界崩溃,但他勉强稳下心神来,才发觉,这并不是整个世界的动荡。
这个震颤,来源于他自己。
他被一股强大的拉力拉向系统空间,他沉了面色,打算不再做反抗。
然而,就在他回到系统空间之内时,他从空间之内硕大的荧光屏上,亲眼看到了孟先觉给程未晚落下锁魂钉的全过程。
他看见了程未晚的挣扎和畏惧,也看见了孟先觉的下手狠绝,每一步都是果断而干脆的。
那个时候他毫不怀疑——孟先觉是曾想过如果能借锁魂钉之手杀死赤金兽,那他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凌肆夭冲出系统空间,像是风一样凭空出现,他站在程未晚的身前,寸步不让,是完全的保护姿态。
恰在此时,孟先觉猛地抬头,两人目光相对,于半空之中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
孟先觉冷言相对:“让开。”
凌肆夭一改平日笑眯眯的模样,他一双眼终于全部睁开,瞳孔之中的光亮得出奇,现出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声音冷得像要结冰:“孟先觉,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孟先觉的脸色渐渐沉下:“凌肆夭,让开。”
孟先觉的话音刚一落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孟先觉想去看看程未晚的情况,紧急情况之下,他无法分辨凌肆夭的用意,只好直接与凌肆夭动手,想冲破凌肆夭的这道防线。
凌肆夭立刻连线系统空间,在系统空间的神秘商店之内买下疗愈伤口的药,直接给程未晚喂下。
却没料到,孟先觉趁着这个空当,注无银亮的薄刃直向他头颅横扫而来!
凌肆夭凛目而对,脚步微动,以一种极其诡谲的身法躲过了孟先觉的攻击。
“孟先觉,你疯了吗!”
孟先觉抿唇不语,手中攻速愈发快速,但凌肆夭已经看出来。今日孟先觉的招式并没有既定的章法,更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招式,仅仅是为了逼退自己而已。
“凌肆夭,你是谁?”
这个问题让凌肆夭有一瞬间的愣怔。
对于孟先觉来讲,凌肆夭的确是凭空出现,又莫名其妙跟在他身边的人,行动没有章法,行事也没有准则。
完完全全让人看不透。
但今日,孟先觉知晓。
凌肆夭是为程未晚而来。
这个发现让孟先觉心中火气更盛,他拧眉:“让开。”
“我为何要让?”
孟先觉见协商无果,紧抿双唇,欲对凌肆夭强攻,注无习惯了生死拼杀,感受到主人的杀意之后,血性大发,银亮的剑刃蒙上一层薄薄的血光。
鬼气森森,蔓延至整个屋内,唯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一方小矮榻。
就像是血腥战场上唯一没有被血侵染的净土,中央盛开了一朵洁白的小花。
鬼气是极容易侵染伤者的,如果鬼气继续蔓延,那么程未晚的治疗就会功亏一篑。孟先觉所谓的“小心翼翼不伤害到程未晚”,只会变成一把藏在棉花里的刀。
凌肆夭拧眉,仓促之中只来得及从神秘商店随意买了一柄长剑,他竭力净化周边的灵气,眉眼之中尽是对孟先觉的不信任:“孟先觉,你非要害死他不可吗。”
在二人的紧迫战斗之中,孟先觉平日的镇定与从容好像都没了踪影,他双眼红彤彤得像是快要滴血,乌黑的瞳仁之中倒映着那道白色身影。
他平淡的声音之中隐藏着几分颤抖与苦:“我从未想过要害他。”
从未想过,只是造化弄人。
凌肆夭冷笑:“主仆烙印、锁魂钉,他重伤时你可曾管顾过他,你还不是想他死?”
霎时间,孟先觉操纵的那些鬼魂一同哭嚎着冲向凌肆夭,注无隐藏其中,那像是开天辟地的一击。
普通的刀剑根本不是注无这种神兵的对手,凌肆夭只勉强接下了孟先觉半招,这把剑就出现裂纹,随后,彻底碎裂在凌肆夭的面前。
剩下的剑刃仍旧承受着那股强劲的冲力,径直飞向程未晚的方向。
程未晚危在旦夕。
凌肆夭大惊,他紧攥手中断剑,欲要击飞那剑刃,只是他动作稍迟了些,断剑又太短了些,他硬生生与那飞刃错过。
他很想逼问孟先觉,为什么要在伤者床前亮刀亮剑!
“晚晚!”凌肆夭失声,狭窄的房间之中竟响起回音,那些鬼咯咯地笑,修罗地狱也不过如此。然而,程未晚依然在昏迷之中,眉头紧蹙,对外毫无察觉。
刹那,天地之间突然变得静极,孟先觉超越身体极限,也超越武学极限,他以注无撑地,整个人飞身而起,右手直追飞刃,千钧一发之际,他以空手,单凭血肉抓住了半截剑刃。
剑刃仍旧携带着巨大的冲力,孟先觉徒手去抓时,是真的用上了力道的。
剑刃割破了孟先觉的手掌,伤口深可见骨,粘稠的血过了一会才顺着他的小臂落到地上,那一滩发黑暗红的血迹,其中还带有一些血肉的碎块。
凌肆夭有些惊讶,他根本不敢想那该忍受多大的疼痛。
孟先觉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缓缓落地站稳,淡淡地将剑刃扔到地上,听得清脆的“咣啷”一声响。
凌肆夭忍不住往孟先觉的手掌看去,血顺着他的手指向下滴,他整个手掌几乎快要被割裂了。
凌肆夭默默看着程未晚,暗中松了一口气。
注无在主人血液的滋养之下光芒更甚,孟先觉的声音依旧很稳:“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凌肆夭缓缓转头,嘴角微勾,像是一道嘲讽的笑:“我对他做了什么……孟先觉,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孟先觉眼中的光闪烁了一瞬,似乎冷静了一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究竟有多不冷静,巨大的自责与愧疚快要淹没了他,但声线勉强稳下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说话的时候,他在极力将视线越过凌肆夭,往程未晚那边看去。
程未晚嘴角渗出血丝,长长的睫毛弯曲卷翘,遮盖在稍显苍白的脸上,脸颊上浮现两抹并不正常的红晕,而唇色又是有些发紫的暗红,银发快要将整张脸都要遮住了,这显得他有些萎靡不振。
孟先觉眸中的光暗淡许多,他嘴角下压,紧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将那些鬼调回海上明月楼。
此举消耗颇大,孟先觉的脸色也白下两分。
群鬼消失的那一瞬间,整个小屋之内又归于平静。
凌肆夭往旁边迈了半步,正好挡住孟先觉看向程未晚的视线,孟先觉被迫与凌肆夭对视,眼中是阴沉和疑虑:“我在问你,他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命悬一线,”凌肆夭毫不示弱,“锁魂钉是做什么的你一定知道,这种东西对神魂损伤极大,孟先觉,你就是故意想让他死。”
到此,孟先觉一怔,心底真的像是有一团火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那火规模庞大而威力无际,触碰到他心壁的一瞬间,那种灼痛和火热远超他的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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