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客卿。
宁辞闭上眼，想起那年冬天一睁眼看见用雪白皮毛包裹着自己的茸茸。
宁辞：“身上的伤好了？”
沈客卿：“还没有。”
宁辞：“怎么出来了？”
沈客卿：“出来逛逛。”
你还是老样子。
风没有停，两人衣角翻飞。
宁辞眼眶倏地红了，用手遮住眼，沉声道：“什么时候不怕黑的？”
风哗啦啦的吹着。
沈客卿深深地望着宁辞，声音微颤：“你走以后就不怕了。”
第16章 柳絮落江海客靠岸
众人见两个人稳稳落地，本想一股脑冲上去，那两个人却站在几千把闪着寒光的兵刃面前聊起天来，众人面面相觑，举着剑不敢轻举妄动。
宁辞：“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客卿：“你先说。”
宁辞：“我……猜的。”我早就知道了。
沈客卿似乎有点开心，抿着嘴淡笑了一下，有点骄傲的说：“咱们第一天见面我就知道了。”
宁辞：“怎么知道的？”
沈客卿坏笑：“你自己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就知道你会这样，宁辞突然着急道：“小舟山，我不是故意……”
“喂！”众人中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了，他们是来绞杀的好吗？！这两个人却公然无视这么多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扯闲篇！他们不要面子的吗？！一个青衣道士举着剑站出来，大声道：“横清山的陌笙歌！你杀害亲友，勾结妖界，叛出正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宁辞想了一下“亲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安子弃，内心微微恶心，笑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他将沈客卿挡在身后，说道：“你们想杀便来杀好了。”说完贱兮兮的笑了一下，气得那青衣道士立刻火冒三丈，跳脚厉声喝道：“好！既然你认罪，今日我们就要为民除害！”
众人悄悄地望向青衣道士，偷偷捏了一把汗。
沈客卿觉得无趣，看不下去了，笑着站了出来，附在宁辞耳边说：“你不是我的保镖吗？你可要保护我。”
宁辞听后很开心，拍了拍沈客卿的肩膀，保证道：“放心吧。”说完面向众人，指了指沈客卿，厉声道：“他是我的人。”
众人一脸懵逼，举着剑不知所措，内心纷纷尴尬。
沈客卿在心里笑开了，表面上还是规规矩矩，正经说道：“咱们回家吧。”
青衣道士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站出来喝道：“陌笙歌！你身为天下名门正派的弟子，却与恶妖交好，不怕败坏师门名声吗？！”
宁辞轻蔑的笑了笑，指了指沈客卿，正色道：“他不是恶妖。”
沈客卿眼中的笑意快要藏不住了。
“其次。”宁辞补充道：“一整个门派的声誉是我一个人能败坏得了的？”
那青衣道士被噎住，憋得脸通红，说不出一句话来，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宁辞。
沈客卿悠悠地对众人道：“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走了，哦，还有，我开了一家今夕何夕，欢迎各位道长来玩。”
在场的都是沽名钓誉洁身自好的修士，哪里去的了这种地方？因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看来气得不轻。
两人转身，慢慢地往山门走。
几千修士，刚才追杀宁辞时的热血劲全都消散不见，只紧盯着沈客卿的背影，拿着剑不敢放下，若刚才，手里的剑是杀人的利器，现在，就是护身的法宝了。
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恶人慢慢悠悠地走下山。
宁辞迫不及待地开口：“我不是故意离开小舟山的，我师父派人截我回去，我上横清山时没想到会被困在山上，我……”
“可曾犹豫？”沈客卿斜睨着他，脸色不太好。
宁辞深深地看着沈客卿，踟蹰了一会，艰难地开口：“……不曾。”
两人陷入沉默，宁辞觉得现在可比被几千修士追杀还要危急，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宁辞突然想起师父那句“一同绞杀”来，心里更是乱成一团，只觉得天大的难题摆在了面前，愁得他想要抓狂，但只能憋闷在心里，这件事无从下手，也不能与人商量，前后两难。
想到沈客卿就是那只雪白的狐狸，那个同他躺在青草地上的人，他的故人，他这辈子已经亏欠的人，想到当初他们从小舟山流离，再回到小舟山时却要成为劲敌，生死不知，只觉得这仿佛是上天作弄人的一个笑话，越想越讽刺。
道是十九年弹指，竟风光全别，真不信寻常亭榭，也例逐沧桑棋劫。
正沉默着，沈客卿却先开口了：“我曾怪过你。”
他说的平白，没有情绪，只是在阐述一件事那样平静，宁辞听不出他现在的语调，闷闷地嗯了一声，当做答复。
沈客卿幽幽道：“你知道后来吗？宁辞，刚开始我是恨你的。”
宁辞心里刺痛，鼻尖酸的要命，不敢说话，怕一说话就绷不住了，怕一说话自己就会变成一盘散沙，站都站不住。
沈客卿不让宁辞回避他的眼神，将宁辞堵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最沉重的话：“后来，我就不敢恨了。”
宁辞红了眼眶，用力将面前的人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不知道当年那么瘦薄的一个人怎么长这么结实了，他错过的那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宁辞觉得脑袋镇痛，他死命地搂住沈客卿，嘴里不住的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想到几天前问他还剩几条命，沈客卿回答地轻松，宁辞知道，有些事情连说对不起都是一种残忍，人家丢的是命，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但他除了对不起，没有更直白的说辞了。
沈客卿沉默着抱了一会，一改脸上的悲伤情绪，突然得意地笑了笑，用下巴在宁辞头上蹭了蹭。
沈客卿继续抱着，想着该往回捯捯：“当年你为什么被困在山上啊？”问完就感觉宁辞的身体一僵。
这个问题宁辞回答不了，怎么回答？难道坦白：师父将我困在万卷阁，要我好好修道，目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下山找到被剑灵附身的那只妖，然后骗他杀他？
宁辞更为难了，松开了一点沈客卿：“茸茸，我……”
沈客卿有点后悔刚才问那个问题。
宁辞憋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他说什么都有一种苍白无力感，他觉得自己被宿命圈住了，想跳却跳不出来。
沈客卿赶紧解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相信你。”噎了一下，用手将宁辞的眉头抚平，小声道：“你不要皱眉了。”
宁辞深深地望着沈客卿，心里有了方向，他轻声说：“我想回一趟横清山。”
也不知道小师叔是回今夕何夕了还是回横清山了，不管回哪里，没事就好。
沈客卿追问道：“现在吗？”
宁辞：“不，咱们先回今夕何夕，跟老妇人说清楚真相，然后再回横清山，你要去吗？”
沈客卿：“你想带我去吗？”
宁辞焦灼，艰难的开口：“我怕……我护不住你。”他是真的怕，横清山不比安子弃养的这些草包，横清山的弟子都老老实实修道，踏踏实实念书，要是真打起来，他未必能用一人之力抵挡住一山的人，况且他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突然向沈客卿发难，既然他要保护一个人，就要世事想的周全，沈客卿只剩一条命，他没有冒险的勇气了，这么多年，他也怕了。
他怕沈客卿失望，紧紧盯着他的脸，唯恐瞅出些不屑来。
沈客卿郑重道：“放心，你相信我。”
宁辞想，我当然相信你，我不相信我自己。
沈客卿纠结了一会，结巴道：“如果……我说如果，有一天你陷入危险，只要我在你身边，你就不要怕。”
宁辞觉得这样傲娇的一个人说出这番话已经很不容易了，笑道：“那是当然。”
沈客卿却认真道：“我不是说笑，我要你记住。”
宁辞觉得沈客卿有些紧张，于是正色道：“好，我记住了。”
沈客卿：“你还会回来吗？”
宁辞想起自己当年一去不返，内心羞愧，急道：“当然。”
宁辞现在只想好好补偿他，保护他，他不心乱如麻了，他想，既然人就在自己眼前，他还怕什么呢？
沈客卿：“那我在今夕何夕等你。”
宁辞：“好。”
宁辞说完，突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沈客卿，紧张道：“你不会偷偷跑掉吧？你不会报复我吧？”
沈客卿见他如惊弓之鸟般慌张，有点心疼，故意调笑道：“拜托，我从来没想离开过你好吗？都是你离开的我。”
宁辞见他如此记仇，心里倒踏实了几分，也放松下来，但嘴上还是不想让步：“你当年去横清山，为什么没直接说找我？”
沈客卿：“是你先离开的我，我为什么要找你？再说，我去横清山也不是为了你。”
宁辞笑了：“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又仔细端详了一下沈客卿，赞道：“我看你恢复的挺快的嘛，吓唬人完全不是问题，你怎么下床了？”
沈客卿笑道：“都说了床有一边往上翘。”
宁辞心想，我信你个鬼。
两人慢慢往回走，夕阳慢慢的往下落，两个人在地上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小楼，歌舞，灯火，熏香，美人。
宁辞像第一天来到这里时停了一下，一时间仿佛时空重叠，他抬头，两只巨大的红色灯笼映着牌匾上的四个瘦金大字：今夕何夕。
“名字是你取的？”
“嗯。”你不知道我想了多少年。
“真不错。”
“凑合。”
两人迈进大门，宁辞突然感觉腰身一紧，这熟悉的感觉……他低头，摸了摸小师妹的头，奇道：“念一？你怎么来了？谁带你来的？”
念一抬头，正正好对上一个目光，站在她师哥身后的人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她不知怎的浑身一冷，莫名其妙地想起那年捡回山门的那只小狐狸来，心里寒森森的，马上看向宁辞，厉声问：“他是谁？”
宁辞看了一眼沈客卿，介绍道：“他是我的朋友，沈客卿。”
“茸……咳，沈客卿，她是我的小师妹，念一。”
被介绍的两个人目光交错，宁辞不知道为什么气氛有些奇怪，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宁静一样……
“陌笙歌！”由远及近。
宁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但他还是回头了，因为这里的气氛确实很需要他回一下头。
一回头，看见江临仙直接从楼上跳了下来，宁辞想，自己从小阁楼上跳下来时有没有他这种风姿呢？被沈客卿接住之后看他在笑，不会跳的很难看吧？
柳絮之安安静静地走过来：“师哥。”
宁辞点了一下头：“絮之，小师叔来了没？”
柳絮之：“没有。”
宁辞弹了一下念一的头：“你怎么来的？你还没说呢。”
念一捂着头咯咯笑：“跑来的喽。”
宁辞微微惊诧：“你自己？！”随即像个老妈子一样转着看了一圈，“没受伤吧？！”
沈客卿面色不善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念一骄傲道：“没有，谁敢让我受伤？敢让我受伤的人已经被仙仙哥哥给杀死了。”
宁辞酸酸地咀嚼了一下“仙仙哥哥”这个称谓，面色不善的看着江临仙。
刚见了几面就叫哥哥？你才叫了我几年哥哥？
江临仙哪里看不懂那么直白的信息？立刻拍案而起，叫道：“陌笙歌你那什么眼神？！我救了你师妹你还不感谢我？”
宁辞刚要问问细节，却被另一个细节吸引了注意力，他看见，江临仙身旁那个一贯温和静雅的柳絮之居然在笑！还是偷笑！只笑了一下，眼神望着江临仙，满心满眼只一个人。
宁辞心里噶噔一声，心想：不好，他这乖师弟怕是要栽江临仙手里。
念一拉着宁辞坐下，故意坐在沈客卿面前，想要给宁辞讲一下她的仙仙哥哥是怎样英雄救美的，宁辞打断道：“等等，我先问一下，今天来的那位老妇人安顿在哪里了？”
江临仙：“我怎么知道？”我连柳絮之都看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看那个又丑又老的妇人？
柳絮之轻声道：“她们走了。”
江临仙奇道：“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吗？”
柳絮之淡定解释：“你睡觉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人已经走了。”
江临仙哦了一声，宁辞想，还是絮之比较靠谱，问道：“直接走了？没留下什么话？”
柳絮之：“没有。”
念一等不起了：“我被一只妖抓住了。”
这个方法很成功的吸引了宁辞的注意力，宁辞的心一下子揪起来，忙问道：“然后呢？”
念一笑着瞅了一眼在旁边一直喝茶一直一言不发的沈客卿，接着道：“他想吃掉我，他长得好丑好丑，头发好长好长，牙齿好黑好黑，像……像他的衣服一样黑！”她指了一下沈客卿的衣服，宁辞纠正：“不对，他的衣服是墨绿的。”
“反正就是这么黑！”念一接着紧张兮兮道：“我身上没有钱，我快急哭了，我想，他不会是要劫色吧？！”
全场都很安静的听念一讲故事，唯有喝茶的沈客卿很不给面子的笑了一下，念一装作没看见，翻了个白眼接着说道：“然后他就一把抓住我，这样把我提起来！”她的手伸得老高，手里想抓了一个东西一样，一边说，一边比划，“我快吓哭了，我后悔死了，我要是今天死了，都怪师哥你！”
16/27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