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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古代架空)——剑止

时间:2021-04-20 10:09:09  作者:剑止
  清尘道长是个聪明人,早在看到两人出现的一刻便知他们为何而来,相比起被动提起当年往事,他还是更希望“坦白从宽”能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不过道门之人讲究清净,即使因为自身缘故波及宗门,清尘道长还是不想影响宿云观的声誉,等候在此的原因,也便是希望二位当事人能看在自己积极配合,主动交代的份儿上,放过多灾多难的宿云观。
  他甚是惆怅地回望一眼久居多年的道观,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路向下,走到二人之下数阶的位置,低头向人深鞠一躬。
  “贫道此身信教,双膝只跪祖师,不便行叩拜大礼,万望王爷与少卿大人谅解。”
  “清尘道长这是何意,该是我感激您的救命之恩才是。”
  清尘道长后退一步,避开了君子游来扶他的手,这一次语气满含无奈,“贫道哪里是在救你,分明,是在救自己啊。”
  萧北城望了眼昏暗的天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道长特意等候在此,一定是想好了将我们带去哪儿吧。”
  对方苦笑着,转身走了几步到阶梯旁侧,注视着一片漆黑的山林,问:“事到如今,你们还肯信贫道吗?”
  这种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君子游头也不抬地走向他面向的方向,身体力行做出了回答。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王府的暗卫隐于山中各处,一旦发生了什么,只要喊一嗓子立刻会有人出面支援,其次便是君子游对清尘道长的信任,他直觉认为在濒死时救过他一命的恩人应该没有杀他的理由才是。
  “多谢……”
  循着清尘道长的指引,二人找到一座隐于山中的暖亭,山里的夜晚比起京城还冷上几分,然而石制的暖亭四周都有厚帘遮挡,只要点着了里面的炭火盆,置身其中便不觉寒凉。
  没有温茶,没有点心,三个男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相互对视着,总觉着气氛有些诡异。
  君子游嘬着昨天吃梅子酸倒了的后槽牙,有些耐不住寂寞,从袖子里摸出一小瓶攒起来留着好好品尝的浓酒,又翻腾出三个形制各异的酒杯,一看就是他到处喝酒,醉了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把别人的杯子揣兜里给顺走了。
  其中一只玉制的还不小心打碎了边,谁要是喝得不小心,指不定就要割得唇舌出血。
  这样的东西自然不能给清尘道长这样的长辈用,他也不想酒劲上头之后断了自己的舌头,结果折腾来折腾去,这破杯还是被摆在了萧北城面前。
  望着那盛着几滴猫尿的破玩意儿,萧北城的脸色不大好看,隔在桌底把君子游的两手按在了自己腿上,眼神提醒着:“别作死不分时候,要闹回去再闹个够!”
  清尘道长礼节性地颔首,将酒杯推回到桌边,“贫道乃出家之人,不应近酒色,少卿大人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他也是个明白人,两手收回到身前,便开始交代两人琢磨了一路都没理出头绪的真相。
  “少卿大人当年‘病逝’宿云观,贫道便看出事情蹊跷,想到大人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便没有声张,担心此事会连累缙王,也便没有将实情告诉王爷。不瞒二位,当年林溪辞林大人在世时,曾托贫道照料他的遗腹子,贫道当时想到这或许是个机会,所以……”
  “将我赶去江陵的人是您,对吗?”君子游问道。
  清尘道长点点头,“人是贫道派去的,只是贫道没想到那群笨手笨脚的杀手居然会误伤了您,一时情急,得到消息便赶去了江陵。”
  “为何是江陵?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一切都和大人您追查到的一样,江陵是您的出生地,也是林钱氏夫人的葬……贫道赶到的时候,你就躺在捕猎的陷阱里,奄奄一息,脸上、身上全是血迹,贫道把您救了出来,便安置在山中一处久无人烟的小屋,让您在那里养好了伤。”
  萧北城警觉道:“从头到尾,你陪了他多久?”
  “八个月。”清尘道长叹道,“他病得太重,昏睡了三月之久,身边离不开人。即使解去了‘销骨’,被毒害已久的身子仍然无法支撑他活下去,贫道用了八个月的时间才救活他。”
  “这期间你都在江陵,难道就没被人怀疑过吗?还是说你已经将他暗中送回了这里。”
  “王爷果然睿智,贫道的确以闭关为由去了趟江陵,但观中大小事务皆须贫道经手,若贫道离开太久,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为了保险起见,贫道选在少卿病情最稳定的时候将他带回了宿云观,就藏在后山休养。”
  清尘道长用拂尘的手柄一点君子游的手臂,后者便会意,将左臂袖子卷了起来,前端都缠紧了绷带,想要看到皮肉就不得不掀至肩头,不看不要紧,一看连他自己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这是……”
  他肩臂处隐隐能看到一片浅淡的疤痕,那是此前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过的伤痕,然而萧北城见了却未表现出一丝意外,温热的掌心抚着他被寒风吹凉的肌肤,速将衣袖放了下来。
  清尘道长又是一声长叹,“贫道毕竟不是医师,那段日子您病情加重,身上的皮肉都开始溃烂,贫道以为救不活你了,几乎就要将您送到缙王府去,对王爷说出实情了,贫道每天都对您念叨,要是王爷知道您变成这副样子,定会心疼得生不如死,您仿佛听见了那碎碎念,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看方才那人的反应,萧北城定是早就发现了君子游身上的疤痕,并且猜到他在三年间究竟遭遇了什么,可他从未提起只字,在过去这些日子,他又承受着怎样的煎熬呢……君子游根本不敢想。
  “溃烂消退、愈合,用了整整一个月,苏醒又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他总是发着高烧,说着胡话,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贫道猜出他调查的进展,担心知道这些会让他落入危险的境地,迫不得已……”
  萧北城的语气平静而笃定:“你篡改了他的记忆。”
  “准确的说,是‘催眠’。”清尘道长苦笑道,“这是姜雾寒大夫留下的法子,尤其是在病中,人的精神最薄弱的时候,将现实与睡梦中的幻象混淆,刻意加以引导,人的确是可以忘记一些事情的。”
  他将拂尘平放在石桌上,从怀中取出一只布包,小心翼翼拆开来,竟是块成色不佳的碎玉。
  “只是贫道没有想到,少卿大人的精神力竟会如此惊人,居然把当年的事记起了七八分。”
  君子游从他手中接过玉佩,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爹的遗物,被他带到京城,却被无良狱卒坑了去,一直都没得空寻回,原是落到了这位手里。
  “也许少卿已经得知,当年林大人的棺椁中丢了四样物件,这压口玉便是其中之一。此物乃是林大人的母亲为他留下的唯一念想,他一直带在身边,爱若珍宝,即使攀上高位后无数珍宝都是唾手可得,可他独独还是偏爱这个。”
  “这盘龙玉佩,是我们林家两代人的执念。”
  萧北城注意到他措辞的变化,这么多年,君子游算是唯一的一次承认自己是林家人,是林溪辞的后代。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他攥紧了被旧痕贯穿的玉佩。让人不由得怀疑他会不会因为一时用力过猛而把玉佩生生捏碎。
  “姜雾寒大夫曾经说过,若要进行催眠治疗,须得患者处在精神、心理、身体三者都十分脆弱的时候,原本贫道也不抱希望,照着姜大夫的法子,尝试着将这玉佩在您眼前晃了晃,说了些并不实际的话,您非但没有否认,甚至还……根深蒂固地记住了去。”
  “所以,你强迫我忘记的到底是什么。”
  清尘道长又是一声苦笑,苦涩已经快从两眼溢出来了,“你在你母亲林钱氏的墓碑下,找到了生父林溪辞留给你的东西。”他深吸一口气,内心无比挣扎,慎重思量过,才决定说出实情,“那是一支仙鹤簪……是先皇生前,给他的唯一一件定情物。”
  君子游不屑耻笑,“定情?他对他从未有情,那物承载的也不过是林大人自欺欺人的过往,我就算得了也不稀罕多看一眼。”
  “是,正因如此,贫道才不得不将之夺走……那其实是先皇给林大人留下的保命符,十三支羽翅,每支都代表着一个可以胡作非为的愿望。”
  他说着,再次从怀中取出一个木制的锦盒,叩开暗锁,匣中恰是一支做工精细的簪子,头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展开的羽翅上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鹤颈微曲,头浅埋在绒羽之下,那似乎是雄性鸟类孤芳自赏的姿态。
  “果然惊人。”
  然而粗略一数,便瞧得出来这东西不够数,萧北城问:“那么,林大人向先皇许下的愿望是什么?”
  “自然是……放过他除亲眷外,最挂念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第251章 春雨
  清尘道长顿了顿,待眼中那一片水晕散去,才微微哽咽着继续道:“仙鹤翎羽可行军权,他生前拔下翎羽送到先皇面前,即使先皇打从心底想让定安侯死,还是从漠北西凉部调了三万铁骑给他。若非如此,定安侯也无法活着回京。”
  “那另一支呢。”
  “……惭愧。”清尘道长起身,向着君子游深鞠一躬,额头都快碰着了石桌的桌面。“贫道出家前,俗家曾有个儿子,当年驻守雁息,戎狄来犯,守军甚危,皇上不肯发兵支援,贫道救子心切,迫不得已……”
  说起来戎狄犯边已是半年前的事了,虽知边关热火朝天地打着,但一般的平头百姓,甚至朝中官员都鲜少知道战况,以至于误以为战事已经平息。
  说到这里,君子游坐不住了,“边关告急,朝中官员怎会不知?”
  清尘道长抽出压在匣子底下的信纸,那是一封家书,草草瞥一眼便看到了“十万精兵”与“危急”等字眼,言辞恳切,句句戳心,谢过了父母生养之恩,也表达了为国捐躯的决心,分明是道别的遗书。
  出家人也是人,只要仍有在意之人牵绊,便做不到真正的六根清净,忘却尘缘,说到底,清尘道长也不过是个退隐宗门,打理杂事要务的长辈,他们这些俗人也没必要拿什么清规戒律来压人一头。
  可现在,君子游最想不通的就是戎狄犯边,为何皇上视而不见。
  究竟是清尘道长演的苦肉计,还是事情真的另有隐情?
  就在他决心一问到底时,暖亭外突然发出一阵窸窣响动,萧北城当是哪个暗卫笨手笨脚,也没放在心上,可那响声一直不息,还伴随着硬物叩门的脆响。
  “本王出去看看。”
  “哎,王……”
  君子游总觉着似乎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什么,只想等着那人回来再行询问,然而等了半天,外面早就没了动静也不见那人回来,他心里那种违和的不适感愈发强烈了。
  他推门一看,萧北城就站在数步之外,神情隐于夜色,看得并不真切,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他确信自己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晶莹。
  “子游,宫里出事了。”
  萧北城手里攥着字条,背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一刻的不安。
  许久,他定下了心神,扬手放走了停在他臂上的雪魂。
  这些年过去,白隼也出落成了体型庞大的成年猛禽,飞上他们头顶盘桓几圈,似是想落在君子游肩头好好看看它久别的好友,奈何萧北城的哨声哀婉凄凉,对他言听计从的雪魂也便没有坚持,振翅飞向远空。
  待它离开后,萧北城才缓缓回过身来,将被冷汗打湿的字条递到君子游手中,不等后者细看上面写了什么,便抓住他的手,用力握紧。
  说实话,那力道捏得他手上的伤有些疼,可他咬着牙硬是没出声,静静等着那人迈过心里那道坎,对他讲说实情。
  “子游……”萧北城的声音发着抖,声音克制不住轻颤,“皇祖母……崩了。”
  短短一句话,好似用尽他所有的力气,萧北城膝盖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了下去,君子游忙扶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的言辞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君子游这样切身经历过至亲离世的切肤之痛的人才能够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
  “清绝,你还有我。”他抱着那人,贴着他微凉的脸颊,想吻去那人眼角的泪痕,但他舌尖触碰到的,却是一片干涸。
  萧北城的神情有些麻木,他说:“也许我现在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哭上一场,才是一个痛失至亲的晚辈该有的反应。我是不是太铁石心肠了……”
  “不,痛到深处,人是会麻木的,清绝,你看着我。”君子游捧着那人的脸,不必踮脚,便能吻在他的下巴上,“不是这样,至少不该是这样,斯人已逝,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讨回公道。”
  那人后退一步,移开了目光,而后俯下身去蹲了下来,颓然将两手插入发间,按着疼痛难忍的头,这是一个明显的逃避姿态。
  他苦涩地哂笑着:“她是因我而死的,就算说我是杀她的凶手都不为过,我要怎样替她讨回公道,除非,赔上我这条命。”
  “不,不是的,别这样清绝,害死她的不是你,不是你……”君子游自身后抱着萧北城,就是希望这样的动作能够给他最需要的安全感。
  他很自责,明明平时这条舌头灵光到了吵人的地步,可真正到了该用的时候却又哑了。
  如果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出口,那人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了吧……君子游想。
  说到底,还是他太无能……
  不等君子游消沉下来,他便感到手背上一阵暖意,抬眼望去,萧北城覆住他的手,眼中依然满溢着沉痛的伤感,但至少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了。
  “骗你的,哪有这么容易一蹶不振,我只是突然感受到君先生过世后,你举目无亲,孤苦伶仃的悲苦滋味。你在我身边真好,即使生老病死再正常不过的聚散离合,我也不会是孤单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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