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江越高声斥道。
“…可我不甘心。”
江越语塞,他怔怔地看着江季白。
江季白靠着窗边,然后颓然地划到地面,“我不甘心啊,小皇叔。”
“家仇未报,至亲分离,我不甘心,可我要如何做?”
江越走近,他将手搭在江季白的背上,半晌无语。
江季白恍惚地想,所有人都告诉他要振作,不能颓废下去,只有温白,只有温白说,你随意闹。
可温白现在在哪儿?他在忙,江季白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抱歉小皇叔,我不该冲你撒气。”
“嗐~咱叔侄俩,不说这些。”江越把江季白扶起来,询问:“我现在送你回去?”
江季白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我想在这儿睡一晚。”
“睡!”江越立刻点头:“就睡这儿!这是小皇叔的地儿,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等江季白睡下后,江越退了出来。下楼梯时,他突然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二话不说,他就冲了上去。
春江花月夜作为天渊城最大的青楼,向来是一些商贾官员商量私事的场所,王公贵族或是朝廷大臣在这儿出现再正常不过,虽说朝廷禁止官员出入风月场所,可这里几乎是朝廷官员心照不宣的秘密。
看准前面的人,江越狠狠地撞了上去。
温玄一个趔趄,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扶手,他瞪着眼睛看着前面的人,结果对上了江越一双挑衅的眼睛。
温玄:“……”有病!
“温大人如今春风得意的,见了本王也不行礼了。”江越阴阳怪气道。
温玄敷衍地行礼:“见过王爷。”
江越哼了声:“也是,本王一个闲散王爷,温大人自然看不入眼。”
温玄好看的凤眼一垂,看也不看江越一眼,轻飘飘道:“王爷知道便好。”
江越勃然大怒:“温玄,本王警告你,你少目中无人。”
温玄淡淡道:“我不记得何时招惹过王爷。”
“你、你将我大侄子打成那样,你以为我不知道?!”江越愤然道。
温玄眸色一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冷冷道:“那你们江家的人,凭什么要我温家的人管?”
江越一时语塞,温玄轻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过江越:“究其根源,江衍如今这样到底怪谁,王爷心里不会没数吧?”
“你少跟本王扯这些,总而言之,你!你打了季白,本王…本王…”江越挽了挽袖子。
“怎么?你要打回来吗?”温玄不紧不慢地下了个阶梯,与江越只半臂之隔,他站在江越上一级的阶梯上,比江越高出了大半头。
江越吞了吞口水,警告道:“下不为例,我告诉你,要是让本王知道你又欺负季白,本王就…就…”
“向陛下告状?”温玄讥诮道。
江越:“……”
温玄哼道:“如今皇室中人,也就你把他当亲人了吧,可你又能如何?”
江越立在原地,温玄径直略过他,不打算继续同他废话。
“温玄!”江越拉住了温玄的胳膊,温玄回身。
江越放缓语气:“当本王请…求你,季白已经很难了,你别找他不痛快。”
温玄不客气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瞪了江越一眼。
“还有,就算你看不惯他,也…不能拦着小白对季白好!”江越道。
温玄理了理袖子,头不抬身不回道:“我忙得很。”
江越看着他不紧不慢地离开,最终没忍住说了句:“你这人无情无义,合该无人与你交心,白瞎了那张脸。”
温玄充耳不闻,只身离去。
情义值几两?他只图利。
年关将至,车队从早上开始就一辆赶着一辆地进城,江季白扶好脸上的面具,拿着从回味居买的一包绿豆糕往客栈走。
“公子。”肩膀上传来敲击的同时,耳边还传来声和善的招呼,声音听着耳熟,江季白转身,看见了夏侯离溪。
夏侯离溪手执折扇冲江季白笑,他瞄了一眼江季白手里的纸包,道:“买年货吗?我知道有家铺子不错,价格还便宜。”
江季白语塞,他跟夏侯离溪算不上熟,自从那日在赌坊有了交际,每每去赌坊,夏侯离溪总想跟他套近乎。
“夏侯老板,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季白稍带敌意。
夏侯离溪惋惜道:“我就是想跟公子交个朋友。”
“在下只是复还来一寻常客,夏侯老板高看在下了。”江季白敷衍应道。
夏侯离溪眯眼笑着打量江季白:“寻常客?不能吧。公子一眼就看出了赌桌上的小伎俩,与赌坊中那些浑噩之徒可不一样。”
江季白轻嗤:“看来夏侯老板眼神不太好使,我每次去复还来要么烂醉要么半醉,你从哪里瞧出我不一样了?”
“诶~此言差矣。”夏侯离溪一本正经道:“我瞧公子清醒得很。”
江季白抬眸:“哦?”
“清醒自己的所处之境,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清楚自己只能同一般赌徒一样虚度余生。”夏侯离溪缓缓道。
他这些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江季白的心上,江季白面上无波:“你想说什么?”
“兴许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一个摆脱现状的机会。”夏侯离溪用扇柄敲了下手心,语气温和:“但我并不能保证你日后的情况会比现在好。”
“我凭什么相信你?”江季白反问。
夏侯离溪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这就像赌博,敢赌吗?”
江季白回身,面对着夏侯离溪:“我要找一个人。”
“可以。”夏侯离溪点头。
江季白道:“这人不好找。”
夏侯离溪微微挑眉:“哦?那是活人吗?”
“…应是。”
夏侯离溪笑道:“只是不好找,又不是不能找。”
江季白轻笑一声,转头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面,漫不经心道:“希望阁下的办事效率能跟你的嘴皮子一样利索。”
夏侯离溪毫不介意江季白言辞的冒犯之处,笑着问:“那…我们这就算合作了?”
“合作?”江季白对这个词有些许疑惑,他很快就释然了:“你说是就是吧。”
前几日还爱答不理的,这说应下就应下了,夏侯离溪心中奇怪,“你不怕我对你别有用心?”
江季白嗤道:“你本来不就对我别有用心吗?”
夏侯离溪:“……”
看他这哑口无言的样子,江季白难得地笑了下,他似是自言也似是对夏侯离溪道:“我跟前本无路,突然出现一条路,无论是绝路还是生路,总要走上去才知道。”
他这寂寥失落的样子,让夏侯离溪有些触动,他情不自禁地问:“你以前…很幸福吧?”
耳边传来一串孩童的笑声,一群孩子从街道上打闹着过去。
江季白出身地看着:“身在福中不知福。”
夏侯离溪笑了声,他耸了耸肩帮,心道谁不是呢。
江季白问:“你要我做什么?”
夏侯离溪忽然沉默了,江季白道:“我在问你。”
夏侯离溪粲然一笑,温和道:“先来赌坊帮忙吧。”
江季白瞥了他一眼:“我自己玩,要比帮忙挣的钱要多。”
言下之意:我很贵。
夏侯离溪笑了出来:“你很缺钱吗?”
江季白反问:“我是奴籍,你敢用吗?”
夏侯离溪显然大吃一惊:“奴籍?”
眼前人的气质风度是无论如何也与奴籍挂不上边的,夏侯离溪暗忖,许是哪家落魄的高门贵族吧,天渊城从来就不缺贵族的没落。
“是么?”夏侯离溪笑眯眯道:“我这赌坊也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你敢来吗?”
江季白切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明日见。”
“别啊,都是朋友了,我请你喝酒。”夏侯离溪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江季白的胳膊。
江季白收回胳膊:“多谢,不过没空。”
夏侯离溪再次瞥了眼他手里的纸包,戏谑:“家中有人等?”
江季白:“…不一定。”
夏侯离溪恍然大悟,他敲着折扇,笑问:“心上人?可是前几日那位姑娘?我瞧她脾气可不好。”
“不是。”江季白不愿与他纠缠,言简意赅道。
“心上人不是她,那是谁啊?”夏侯离溪好奇问。
江季白不耐烦道:“没有心上人,也不是她。”
夏侯离溪赔笑:“贤弟莫怪,我这人日子无聊惯了,朋友的闲事我总想听听,特别是…刚认识的朋友。”
江季白:“告辞。”
第56章 异样感觉
江季白刚回到那条熟悉的街道,就看见温白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窜,他心里稍微轻松了些,“温白。”他叫道。
温白看向他,然后拔腿跑了过来,边跑边嘟囔:“你又跑哪儿去了?”
江季白心道,我都跑出去好几天了,今天才才发现!
“出去走走。”他道。
温白抚了抚心口:“那你也该给我留个字条啊。”
江季白抬腿往客栈走:“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担心什么?”
“我不能担心吗?”温白跟了上去:“我当然担心了。”
江季白顿足,将手中的纸包拍进了温白的怀里:“嗯。”
“什么啊?”温白接住纸包,随手打开:“绿豆糕啊,你想吃让店家去买,干嘛自己去啊?万一你再被…咦?你带了面具啊。”
温白凑近江季白,笑道:“你也知道戴面具啊。”说着,他就把江季白的面具给扯了:“你这面具也太丑了,回头我送你个好看的。”
“去!”江季白夺回面具,不发一言地坐到了椅子上。
温白随意地坐到江季白跟前,往嘴里丢了一块绿豆糕:“我本来是想给你买张记的蜜果的,但临近年关,人家关门了,话说,你不是不爱吃绿豆糕的吗?怎么…”
温白的话和绿豆糕一起滞留在了嘴巴里,他注意到了桌子上的一盘绿豆糕。
那盘绿豆糕放的有些干巴,没有人动过。
温白用脚想想也知道这是江季白给他留的,他好像有些日子没来看江季白了…
江季白注意到了温白的目光,他有一瞬间的不自在,然后他拈起一块盘子里的绿豆糕,佯做随意道:“我随便走走,吃些甜的也不…”错。
温白握住了江季白拿点心的手,“干吗?”江季白想抽回手,没成功。
“吃这个。”温白将手中的绿豆糕递到了江季白嘴边。
江季白看了眼那块被温白咬了一块的绿豆糕,别过了脸:“…我不想吃了。”
“你嫌弃我啊?”温白调笑着问。
“嗯。”
“嗯!?”温白失笑,他坐在江季白旁边,无奈道:“嗐~真是白对你好了。”
江季白看着窗外,漫不经心道:“那你就别对我这么好。”
温白:“……”
江季白在跟他保持距离。
“季白…”温白缓缓开口。
江季白回头:“怎么?”
看着挺正常的,是自己多心吗?温白心想。
“我最近挺忙的…”
“哦,你忙啊。”江季白低头摆弄着自己的面具。
温白趴在桌子上,从下往上地盯着江季白,目光交汇,江季白挪开目光:“你看什么?”
“你干吗打断我说话?”温白只露出一双眼睛。
“……”江季白顿了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温白:“我要说什么?”
“不就是那几句,你忙。”江季白拇指的指甲在木质面具上不小心刮了一道痕迹,他用拇指摩擦着那道划痕:“其实…你不用总过来的,我最近还好,你忙你的。”
“错。”温白道。
江季白不明所以:“错…什么?”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温白加重语气道。
江季白:“噢。”
温白突然直起身子:“你问啊。”
江季白蹙眉:“问什么?”
温白站了起来,他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稍显阴沉:“问我要说什么。”
江季白不悦地退开了些,对于温白的举动,他挺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问啊!”
“……”江季白强忍不悦:“那你要说什么?!”
“我最近很忙。”温白垂下眼帘,盯着桌面,声音很轻:“过几日就闲下来了。”
“……”江季白觉得自己得应一声,不然温白又会发疯,他点了下头,犹犹豫豫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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