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看了江季白一眼,磨蹭着坐了下来。
江季白忍无可忍:“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过几日就闲了,到时就过年了,我们出去玩几天,好不好?”温白问。
“出去?”
“嗯,出去天渊城,我还没出去过呢,嗯…你也没有,你觉得如何?”温白眼带希冀。
江季白不语,他何尝不知道温白在哄他开心?可他…真的开心不起来。
温白如今步入仕途,在温玄的帮衬下,他能有坦荡且顺遂的将来,六部事务繁忙,抽身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江季白看不到将来,可他不想温白在他这里耽搁时间,尽管…他看向桌面干掉的绿豆糕,心中微叹,他当然想跟温白呆在一起,自家破人亡,温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慰藉。
“其实,我挺想带你离开的。”温白蓦地出声,他枕在胳膊上,目光在江季白身上和窗外来回逡巡,声音和缓:“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不要理天渊城的是非,寻一个村子,盖两间房子,在那里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等孩子长大了,咱们再结个儿女亲家,嘿嘿嘿。”
江季白只是看着温白。
笑毕,温白下巴蹭了蹭自己的胳膊,发出一声喟叹:“可我知,你不愿,也不甘。”
江季白笑了,或者说,他只能笑笑,“你就呆在这里,会有人给你安排好一切。”他说。
“那你也呆在这里,我给你安排好一切。”
江季白呼吸一滞,温白还是趴在桌子上,他含着笑意的眸子明明是调侃的,可江季白看着…很认真。
天光下,温白的眸子呈现出浅浅的褐色,像是一对琥珀,琥珀里面有个江季白。
这样认真的温白,以后也会对别人好,也会对别人说“我给你安排好一切”,想到这里,江季白心里很不舒服,他心头漾起一种奇怪的情愫,于是他自作聪明地把这种情愫归结为依赖,像是幼年是对阿爹和阿姐的那种依赖。
他无奈一笑,转开目光:“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温白敛笑。
江季白笑了声,不作应答。
“江季白,等今年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嗯,但愿。”
笙歌夜起,管弦阵阵,玉人巧笑倩兮,入眼皆是奢靡。许久未来春江花月夜,看着眼前一片熟悉,江季白有些恍惚。
“贤弟这边请。”夏侯离溪示意江季白跟着自己走:“这里景致不错,金樽清酒,佳人在侧,很适合谈私事。”
江季白撩开衣摆坐下,今日他在赌坊赢了几把后,就被夏侯离溪拉来了这里,他直截了当道:“你要说什么?”
夏侯离溪微笑:“贤弟,你还未告诉我你如何称呼。”
江季白随口道:“白问。”
白问?夏侯离溪诚恳道:“贤弟,你这名字编的有些许潦草。”
江季白略一思索,道:“白温,温暖的温。”
“白贤弟。”夏侯离溪抱拳笑了笑。
“直接称呼就好。”江季白道:“反正也不是真名。”
夏侯离溪咧了咧嘴角:“好,白问老弟!”说完,他打了一个响指,隔间外面便鱼贯而入几个少年。他们进来后,便轻巧地跪在了夏侯离溪的身边。
江季白打量了他们片刻,便知道这些少年是做什么的了,他蹙了蹙眉,等着夏侯离溪开口。
先开口难免会使自己处于劣势。
“白问老弟,你觉得这些人姿色如何?”夏侯离溪与少年们始终保持着距离,笑容也是温文尔雅。
江季白如实道:“尚可。”
“我还以为你会很吃惊呢。”夏侯离溪笑道:“你不介意吧?”说完,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年,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江季白。
“这是夏侯老板的私事。”江季白客气疏离道。
“哦?这便有趣了,你知道我有这种癖好,竟不慌的吗?”夏侯离溪探身,好奇地看着江季白。
江季白不动如山:“我为何要慌?”
“你不怕…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江季白瞥了他一眼,从夏侯离溪的眼睛里,他只看得出戏谑和调侃,至于别的…他实在看不出来。“在下容貌平庸,没有这种想法。”江季白道。
夏侯离溪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容貌平庸?明明是芝兰玉树的少年郎,何至于成了平庸?
他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夏侯离溪仔细打量着江季白,发现后者眼神虽有嘲弄,可那多半是自嘲,他是真觉得他自己平庸的。
夏侯离溪:“……”
“白老弟,”夏侯离溪扶额:“没人向你示过爱吗?”
江季白:“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对自己的容貌有什么误解吗?”夏侯离溪诚恳地问。
“呵。”江季白轻嘲一声:“她们多半是奔着我的家世。”
夏侯离溪明白了,这公子估计经历了从云端跌落凡泥,对自己没信心了。
楼下舞台上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红衣丽人在侍女的拥簇下,迈着莲步上了台,夏侯离溪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哦?这便是花月夜的头牌?我可是听说,她情人不少呢。”
江季白饮了口茶,不以为意:“很稀奇吗?”
夏侯离溪笑了:“也对,这是青楼,正常得很。”
“能入得了夏侯老板你的眼,她已经不正常了。”江季白看向夏侯离溪,眸光锐利。
夏侯离溪浅笑:“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希望你不是在虚张声势。”江季白漫不经心地盯着楼下:“我没有多少耐心,所以你有话直说,别再故弄玄虚或是虚张声势,多了就过了。”
第57章 巧遇
春江花月夜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在楼下的红衣丽人身上,除了一人。
温白瞥了眼一旁的男人,若无其事道:“琴姑娘国色天香,不愧为花月夜的头牌。”
“嘿嘿嘿。”旁边几个人发出几声痴汉般的笑声:“是吧,我们也觉得。”
“唉~可惜了。”温白撑着下巴叹息:“这么妙的人就要…唉。”
“怎么了?小白。”这人声音稍显急切。
温白吃惊道:“林哥你不知道吗?花月夜每年年底的花魁夜,花魁都会给自己寻个客人,要在一起一个月的。”
林志愣了愣:“还有这事?”
温白坏笑几声:“林哥你是正经男人,自然不知道这些风月角料。”
旁边有人调笑:”得了吧,他是正经人?!”
“笑死我了。”
林志突然不安起来,他搓了搓手:“小白,她…们选客人是如何选的?”
“这我哪知道。”温白摇头。
“对了,是几号?”
“嗯…我想想,噢,对,后天吧。”温白笑嘻嘻道:“我到时是要去看的,林哥一起来?”
林志神色黯淡:“近来晚间…我都有公事。”
“啊?”温白惋惜道:“那林哥你多辛苦。”
扭捏了好一会儿,林志拍了拍温白的肩膀:“小白,你跟我来一下。”
温白站了起来,对同僚道:“你们先喝,我俩出去放个水。”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白,你还没喝多少呢。”
“我哪能跟王哥你比。”
应付完几人的调侃,温白走了出去,和林志一起站在楼梯口处。
林志不舍地看着楼下的倩影,良久开口:“小白,实不相瞒,我与琴姑娘是旧识。”
温白瞪大了眼睛:“林哥你不早说,太不够兄弟了,哎,你带我去见见她呗。”
“小白你听我说,”林志严肃道:“我钟情琴姑娘好久了。”
温白:“谁不是啊。”
林志义正言辞道:“不是,小白,我跟你们不一样。”
温白:“……”
“二十八那晚我是一定要来的。”林志认真道。
“那你公事怎么办?”
林志咬了咬牙:“小白,你能帮帮哥吗?”
温白了然:“你让我替你?”
林志急切道:“只是去鬼市核查一下人口的身份,很简单的,小白,你帮帮哥吧。”
温白为难道:“我笨手笨脚的,你要不问问其他的兄弟?”
林志握着温白的手:“我知道他们都瞧不上我,小白,你不会瞧不上哥吧?”
温白:“林哥,你这话言重了,大家都是同僚…”
林志拍胸脯保证:“出了什么事我来承担,帮帮我,小白。”
“那林哥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推辞。”温白豪气冲天道:“那我就祝林哥你抱得美人…”
咦?对面二楼那人怎么那么像江季白?温白隔着林志往对面看,是江季白!脸上还带着那个丑不拉几的面具。
那…那江季白对面的人是谁?!
温白神色凝重,林志怕他反悔,急忙回隔间了。
温白回过神,他早就想往鬼市走一趟,可一直找不到机会,直达他偶然发现了户部的侍中林志钟情于花月夜的偷拍琴姑娘,他这才稍加利用。
林志是光棍一个,每年钟情的女子不在少数,近期的梦中情人就是台下跳舞那姑娘。
鬼市倒是可以随时去,可温白没有公家的身份,做些什么总有牵制,这下有了林志的身份,算是名正言顺了。
温白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可还有一块石头,江季白对面那人是谁!
直到被人叫,温白才恋恋不舍地回去隔间了。
夏侯离溪挥手遣退那几个少年,缓缓道:“我想将你送给一个人。”
江季白静静等待着下文。
“你该听说过尧东大商封崎吧。”夏侯离溪解释:“就是那个白手起家,以一己之力将鸟不拉屎的尧东建立成一个繁华商都的商人。”
“听说过。”
夏侯离溪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他与朝中大臣多有生意…哈,这才能在能人辈出的天渊城立住脚跟。”
他言辞之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嫉妒:“也是时机好罢了。听闻前段时间御贤王灭门一案,他也有涉及,御贤王在江南的生祠就是他帮着修建的,不过具体如何,谁知道呢。”
“我去。”江季白神色淡淡,一口应下了。
夏侯离溪诧异片刻:“你…不听我说完?”
“说不说随你,我先应下了。”江季白面上无波,似乎是答应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大哥。”夏侯离溪无语:“你知道‘送’是什么意思吗?”
江季白反问:“他能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吗?”
“当然,且不说商队南来北往消息广,而且他手下午有许多能人异士,找个人还是能够的。”夏侯离溪道。
江季白点头:“几时动身?”
“…后天可以么?”
“可以。”
“有意思。”夏侯离溪摸着下巴,惋惜道:“我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说服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答应了。”
江季白问:“你还有什么话?”
“呵~”夏侯离溪摊了摊手:“没了。对了,他是怪人,你…自己去发现吧。”
江季白审视着夏侯离溪:“那我来问你,你为何选我?”
夏侯离溪回答的意味深长:“封崎好赌,也善赌,你会对他胃口的。”
这话听着怪怪的。
江季白反问:“你自己为何不去?”
夏侯离溪再次叹息:“老弟,我说了,他是个怪人,我是正常人。”
事毕,二人下楼,夏侯离溪挽留道:“天色尚早,白弟,咱们回赌坊再切磋一把?”
“改天吧。”江季白草草应道。
夏侯离溪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个用锦缎包着的东西:“就知你不愿,喏。”
江季白看向锦缎,不解其意:“什么?”
“打开看看。”夏侯离溪用下巴点了点。
江季白打开锦缎,里面是一张玉质的面具,面具在花月夜花火的映衬下,闪动着温润的光泽,就如夏侯离溪给人的初印象。
夏侯离溪解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觉得这张面具更适合白弟你一些。”
是怕自己脸上这张面具给他丢人吧,江季白腹诽。
也是,他要去见的人可是封崎,灰头土脸的自然不行,江季白接了过来,致谢:“多谢夏侯老板的好…”意。
江季白目光定格在从三楼楼梯处,几个醉汉互相搀扶着正走下来,其中装醉的那个…可不就是温白吗?
可温白会在这里?
江季白微微蹙眉,随及便想开了,是了,自己每日阴沉个脸,即使温白有空,也是不愿意来的吧。
夏侯离溪目睹着江季白的脸色从奇怪到郁闷再到阴沉,他问:“怎么了?”难道是不喜欢他的礼物?
江季白只盯着那边看,沉声道:“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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