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是繁体字,倒是勉强都能看得懂。
是工部的刘尚书上书的河道上游发生水患灾害,请求审批调拨库银用于治理水患的奏折。
除了被他踢倒的这几十本,案桌上还有不少,怎么看也有上百本。
“怎么这么多?”
林雨似乎没想到他会过问这个,先是一愣,然后怕他说慢了施洵就不听了似的飞快回复:
“陛下临走前就堆积了一批,出去游玩这些日子,又呈上来一部分新的,还有一部分是陛下以前一直放着尚未处理朝臣们又重复上奏的。”
“不是,这些政务处理,不是有专门的部门吗?那些臣子是干什么吃的,难不成这些事件件都必须由朕来处理?”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许多皇帝都会早亡了。
操劳死的。
“哎呦,陛下,虽然大臣们能够帮忙处理一部分,但许多政务都需要最终审批,怎么可能不经过陛下过问呢?大臣们也不敢擅自做主啊。”
方夜佛了,施洵这个混蛋是留给他怎样一个烂摊子。
自己享受完了,让他来受罪。
“这些为什么不放在内殿?反而都搬到我寝宫来了。”
提到这点,林雨露出了点心虚和埋怨:
“陛下私自出去游玩,若是让大臣们知道不知又要怎样冒死谏言,杂家只能按陛下之前多次用过的借口,对外宣布陛下身体抱恙。”
“但是这奏折还是满天飞,大臣们守在在宫门口怎么也要把奏折送进来,让陛下在用药之余抽时间处理。”
这是一群多么不怕被砍头的大臣啊。
“杂家只能先把这些放到陛下寝宫,请陛下饶恕杂家未经陛下允许私自决断之罪。”
“……”
施洵倒是有一批勤于政务忠于皇室的臣子。
可惜一个国家,不仅需要忠诚的臣子,更需要一个英明能干的君主。
一个无能昏庸的皇帝是可能导致国家灭亡的。
方夜并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导致国家覆灭的昏君。
因为那个人,想要成为的是镇守一方保家卫土的将军。
一个岌岌可危从根系烂掉的国家,即使守卫疆土的将领再英明神武,也难以存续。
成为那样的将军,最后的结果,也只可能是战死在沙场上,虽然有流芳百世的可能性,但却不是方夜期待的结果。
他要让裴熙成为盛世中的英雄。
而他自己也不要成为亡国之君,他要和裴熙站在同样的高度上。
想清楚这些,方夜转身坐到堆满奏折的案桌前,缓缓启唇:
“替朕磨墨,今晚不休息了。”
林雨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老泪纵横。
他是从上一届皇帝跟下来的,那正是施洵的亲生父亲。
上一届皇帝虽然能力不足,但一直兢兢业业,对内政外交非常上心,只是一直苦于政务上没有作为。
而且先帝子嗣凋零,除了施洵这一个儿子外,只有几位小公主。
施洵从小好玩,虽然天资聪颖,却荒废了这种天赋。
皇帝亡故时一直嘱托他要照顾好施洵,多多劝劝施洵要精于政务,把玩乐的心思收一收。
但是施洵当上皇帝后只会更加无法无天,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虽然并非暴虐,不会对下人打打杀杀,但是日渐沉迷玩乐,天天被大臣怒骂昏庸无能。
林雨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没想到施洵竟然今天开窍了,真是大喜过望。
他跪在施洵旁边,抱住皇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洒家无憾了,死后也能够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了。”
“无憾了,无憾了……”
方夜非常无语地抬脚轻踹了一下林雨:
“行了,赶紧起来磨墨。”
林雨立即听话地用衣袖擦干净眼泪,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杂家这就去拿,陛下稍等。”
“嗯。”
上百条奏折,大部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正涉及到内政外交的,没有多少。
方夜本以为自己的能力可能不够,处理起来会非常费劲,但没想到竟然还挺上手。
只不过,无论是多么小的一件事,奏折呈上来的时候,都要用大篇幅的文字去赘述,又是古代繁体,又是半文言性质的语言,大半篇废话,看起来相当费劲。
有时候读到最后才发现,可能只是一件臣子之间的邻里矛盾。
方夜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有脸把这么小的事拿过来让施洵过问的。
也侧面反映出来,这个朝代臣子百姓的生活过得没有那么水深火热,不堪重负。
林雨一直陪在年轻的帝王身边,端茶倒水,更换蜡烛。
方夜撑着脑袋把一份批好的奏折放到林雨面前,“你给朕看看有问题吗?”
林雨顿时惶然地俯下身去:“奴才惶恐,怎敢越界过问朝堂之事。”
方夜往前推了一下:“朕让你看你就看,恕你无罪。”
林雨只好颤巍巍地接过去,仔仔细细瞧了一遍,眼中掠过惊喜。
他在先帝身边耳濡目染,对朝中之事也算大致清楚。
先帝处理朝政中规中矩,虽无出彩之处却也少有差错。
而施洵却是第一次安静下来接触政务,给出的方案却有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林雨感到了一丝希望,虽然只是这样小小的一件政事,却也能得以窥见施洵展露出的帝王之才。
或许施氏的江山真的能够在施洵的手中有所起色,这也并不无可能。
“陛下英明,杂家不能想到比陛下更好的办法,只能是画蛇添足而已。”
方夜挑眉,心中有疑:“真的?不是你怕责罚才这么说的?”
“杂家怎敢对陛下有所欺瞒,”
方夜点了点头,这才稍显满意。
林雨又纠结地开口:“杂家只有一件事想要请示陛下。”
“说。”
“陛下的字,若是让大臣们看见,怕是有损龙威。”
林雨觉得不可思议,陛下的字是先帝手把手教的,他记得虽不能说是矫若惊龙,但也看得过去,怎么这么几年没写,就变成了这副不堪直视的模样。
简直比稚子随便图画都要丑陋……当然,这话林雨是万万不敢当着施洵的面说的。
“……的确是个问题。”
方夜谦虚地承认了问题,他只习惯用现代的圆珠笔和钢笔之类的写字,毛笔字也只写过那种大字。
这奏折上为了叙述丰满,密密麻麻大都是蝇头小楷。
留给他批阅的地方很小,字写大了完全容不下几个。
写不了楷书,想写得龙飞凤舞,让人看得潇洒一点,却实在没有功底,便成了四不像,看着颇像鬼画符。
林雨见他面露挫败之色,不禁转移话题:“陛下要不要先歇息,已经很晚了。”
方夜叹了口气,“今天就这样吧。朝政这种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掰过来的。”
林雨替他收拾了案桌,一边小心试探:“那陛下,明日要不要去上朝?”
“……自然是要去的。”
“诶!那陛下尽早休息,到早朝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杂家先去派人准备着。”
一个时辰……方夜有些气短,到这古代做了帝王,竟然还是个早出晚归熬夜工作的苦逼社畜。
惨,真就一个惨字。
“行了,你也赶紧先去休息休息吧,都一大把年纪了,操心过多可是要短命的。明早再派人准备也来得及。”
林雨感动得又要流出眼泪来,他没想到施洵竟然有心关心自己,不禁哽咽着道谢:“谢陛下隆恩。”
次日,方夜睡眼朦胧地在太监的服侍下穿上了朝服。
林雨蹲着身子给他系上佩玉腰带,一边絮絮叨叨地嘱托:“这是陛下这一个月来第一次上早朝,陛下可得好好表现呀,这样先帝也能安息了。”
“……”
大早晨的一口一个先帝,看来原来的施洵脾气还挺好,这样都没嫌烦把林雨给罢免了。
方夜走出寝宫,被温润的晨光一抚摸,才终于干掉了瞌睡虫。
高大的宫墙之中,已经陆陆续续起了忙碌的声音。
方夜彻底清醒过来,虽然只睡了一个时辰,但神采奕奕,精神斐然。
他一身黑色绣金龙袍,身姿高挑笔挺,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精致中带着英气的眉眼。
视线所及之处,勾的过往的小宫女们脸红心跳,羞涩不已。
无怪施洵爱好游玩,长了这样一副上好的皮囊,即使不是帝王,也能吸引无数狂蜂浪蝶。
更何况拥有了特权之后,又怎会耐得住寂寞。
小十一给他安排的人人设不咋地,倒是都是个顶个的好相貌。
也就这能夸一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十一:怕你想起来了找我算账
☆、4-3
朝堂之上,方夜一眼就到了矗立于一众武将之中的裴熙。
他身姿挺拔,如冬日的翠松,磅礴的气势隐于衣下,目光凛凛,一本正经。
一副道貌岸然无比正直的模样。
方夜漫不经心地扫过,眼波流转间,他把林雨唤到身边,吩咐了几句。
*
“裴世子,请留步。”
林雨恭恭敬敬地向面前之人行礼。
裴熙停住往殿外走的脚步,身边同行的朝臣摇手示意先行。
“林公公。”
林雨笑意盈盈:“裴世子,陛下有请,请移步内殿。”
眼中锋利的锐芒收敛起来,裴熙规规矩矩地跟在林雨身后走到内殿。
就见帝王闲适地侧躺在案桌旁边的软榻上,上朝时穿的黑色龙袍还未褪下,额上金冠却已取掉,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
一双含情的狐狸眼斜看过来,慵懒又散漫。
相貌并没有一丝女气,反而俊朗不凡,但似乎比柔柔弱弱身姿摇曳的女子更加勾人心魄。
而且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花香,虽是清淡,走近时却总能勾缠人的呼吸。
方夜自是不知道这人凛然目光下想着的竟然是他身上的味道,伸出手指指着案桌后的雕花木椅,示意裴熙,“裴世子来了,坐那吧。”
裴熙顺着看过去,那是帝王与臣子商量政务时的御座。
于是做出恭瑾惶恐的模样,拱手道:“微臣不敢。”
不敢,他哪里不敢,若是施洵继续昏庸下去,这人怕是连造反的心思都有。
方夜双眼眯起,语气暗含威胁:“朕命令你坐下,裴世子莫非想要抗命不成。”
裴熙只好坐在御座上,心里对帝王独断专行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层次,那稍稍升起的莫名好感也瞬间化为无形。
“打开你面前的奏折……”
审阅奏折,这是帝王才能做的事情,施洵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裴熙立即站起来,“请陛下明鉴,微臣并无逾越之心。”
方夜已经懒得搭理他,倒是一旁替裴熙斟茶的林雨含笑解释:“裴世子可是会错意了。陛下只是想让世子在一旁朗读奏折并誊写谢陛下的旨意。”
“……原来如此。”
裴熙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气闷又羞耻。
这人性格着实恶劣,竟然仗着身份戏弄于他。
真是不良于行。
“裴世子若是没有其他疑问,就赶快开始吧。”
“微臣遵旨。”
呈上来的奏折繁复又冗长,裴熙既要读又要写,这样过了一个时辰便觉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却不见帝王叫停。
只能依靠李雨端上来的茶解一下渴。
这方终于又读完了一本,有了少许歇息的时间,裴熙先是饮了一口茶,却未听到帝王如期而至的声音。
他侧眼看去,施洵头靠在软榻上,竟是睡着了。
他容貌昳丽,上扬的眼角总是勾起不正经的邪气。
在睡着的时候却格外安静,睡颜恬淡,又似乎有一种别样的诱惑,让人禁不住内心骚动。
眼底似乎有些不明显的乌青,裴熙微愣,然后轻声问林雨:“陛下这是,累了吗?”
林雨放轻脚步给施洵盖上了薄被,欣慰又心疼地开口:“裴世子怕是不知道,陛下昨晚可是熬夜处理了几十份奏折呢,只睡了一个时辰便去上朝了,怎么会不累。”
“……是吗?”裴熙心中略有撼动,他被召见后只顾着注意这人恶劣的一面,却没有发现帝王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操劳政务了。
而且刚刚让他誊写的那些审批意见,如果真的是施洵自己的想法,也的的确确是才华横溢。
看来这人还没有烂到骨子里,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着实有些过分了。
“裴世子莫要怪陛下为难,陛下身子娇贵,不曾受过这些累,请世子帮忙想必也是认可世子才能。”
的确是娇贵,连马都坐不了。
裴熙唇角微勾,想到那日两人同骑,心里涌起些愉悦。
“陛下这下睡着不知多久才醒。裴世子不如先回府。陛下吩咐过,以后每天下朝后,都要裴世子直接到内殿来帮忙读写奏折。”
“……”裴熙无权违抗,也似乎并不想违抗。
林雨也觉得施洵做得有点过分,毕竟裴世子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从小就为人称赞。
陛下竟然就让人家做一个在一旁陪读陪写这种不费脑力的‘侍童’,
实在是大材小用,可以说是折辱了。
“陛下身上常配的,是什么香包?”
“啊?”
裴熙顿时窘迫,解释道:“微臣闻着陛下用的香包清香四溢,想着给家里的女眷也挑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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