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你妹的火锅,大热天的。”陈赫门小声嘟囔。“你也是,他说你老婆你怎么不跳起来揍他!”
姜澜生乐:“你不是也说我老婆不好看吗?我也没跳起来揍你啊。”
“我可没说!你不要污蔑我!”陈赫门低头掏兜。“我只是说你老婆是普通人,我可没说他不好看,而且我又没恶意,那傻逼就是嫉妒你。”
没掏到,陈赫门随便进附近没关门的寝室要了颗烟,点上火才出来,边抽边示意姜澜生跟他去阳台。
“我这么一想觉得他还挺可怜,老家敲锣打鼓送出来的大学生,毕业之后竭尽全力的挣扎着留在咱们琅市,到头来还不是每天拿着可怜巴巴的工资给领导当孙子。”
姜澜生不抽烟,也没有根据不同烟味分辨出好烟坏烟的技能,他站在上风口背靠栏杆,道:“陈少爷终于打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现实了?”
“你把我从家里捞出来我谢谢你,不然我可能被我爸在家关一个学期。”陈赫门二指夹着烟卷。“但我不可否认,我老爸的行为的的确确让我开始思考我之前根本没想过的问题。他只想我接手家里的生意,却从来没想过我到底是不是想做这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幸福的人生大体相同,不幸的人有各自的不幸,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我更不幸还是张伟那个傻逼更不幸。”
太阳已经落山,校园内却灯火通明,各层寝室几乎都开着灯,无数年轻的男生在食堂与宿舍之间穿梭。姜澜生舒展身体,背靠着栏杆,天地倒转。
“抱歉啊老陈,”他开口。“我没法成为你的人生导师,你的阅历比我多得多,我可能努力几辈子都没办法达到你的那个高度。”
陈赫门用手背拍他的肚子:“滚,至少现在你没烦恼,我有烦恼。”
姜澜生:“谁说我没烦恼?我烦恼我还太小,还不够成熟,没办法让我老婆过上安稳的生活,你看我现在就算把我所有的钱掏出来,也不够付咱们市内一套房的首付,但是我老婆在富人区住别墅,出门至少商务舱。当然和你家比不了,但是他的生活水平和我就不在一个基准线上,我想要的是一加一大于二,不是拉低他的生活质量来迁就我。”
陈赫门:“哎。”
姜澜生:“哎。”
陈赫门掐灭烟头,丢进垃圾桶,道:“这人生就不是人过的。好难啊,我才二十岁,为什么这么难呢?”
姜澜生:“没事,有的人甚至活不到二十岁呢?”
陈赫门:“谢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人生是什么?幸福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姜澜生总觉得这个问题应该和隔壁哲学系讨论,而不是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这个初秋的傍晚对着天空长吁短叹。他已经习惯于接收别人对他发出的求援信号,并及时给予回应,然而在和乔瑾瑜在一起后所有的求援都被无限制地给乔瑾瑜让位,这不是为了乔瑾瑜,是为了他自己,归根结底他不是那个奉献自己、把自己拥有的一切给予他人的快乐王子,他只是个自私的普通人。
“不说这个了。”陈赫门自然而然地搂住他的肩膀。“走,你不是要带老婆旅游吗?我帮你挑地点。”
老陈是谁?是在十岁之前就已经环游过世界的男人,别人约会也许会去市里最热闹的步行街,老陈却会带女孩去地球另一面最热闹的步行街,然后还会因为‘没有感觉’而不碰女孩一根手指把女孩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在全球各种酒店开总统套房的次数数不胜数,迄今为止却依旧维持处男之身。只要对老陈逐条列出自己的旅游要求——从预算到时间到氛围——老陈就能精准吐出目的地。
姜:十一假期有空么?避开旅游热潮提前几天,我想带你去迪拜。
乔瑾瑜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酒店陪客,左手边坐着同事,右手边坐着宋导,再右边是煤老板。他没时间管震动的手机,而是摆出认真倾听的姿态,与煤老板对视微笑。
“您说笑了,这些年真的都是靠您的提拔。这部剧今年年底应该就能上?”乔瑾瑜用问询的眼神看着宋导。
宋导满面红光,给煤老板倒满酒,接话道:“年底,年底肯定能,有您的名字都不是问题,来,我再敬您一杯。”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应酬,煤老板也是他们最熟悉的那位煤老板,因为家里有矿而成为宋导最大的投资商,最常说的口头禅是‘我是个粗人’,因为没什么文化,所以很喜欢小众的电视剧,也特别吃宋导拍出来的这一口,同样也很喜欢他,倒不是那种喜欢,他判断,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煤老板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橱窗里精美的瓷娃娃。
所以他不用过于谦卑谄媚,而是像个明明看起来可望而不可及,但稍微用力就能破坏的易碎物,是一件只有在向朋友炫耀时才会从装满天鹅绒盒子里拿出来的展品。
他的皮囊就是他的武器,他的故作疏离是他的盾,他拿着远超琅市人均工资的钱,做着牵线木偶的工作,在一对一的时候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饰演出对方喜爱的样子,没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做他自己,也没有人看出他的内心一片荒芜。
中途煤老板去厕所的时候他才得以掏出手机,样板机般干净的界面里只有和某个人的聊天记录昭示着他是个有生命的活人,而不是别人喜好的器具。
姜:十一假期有空么?避开旅游热潮提前几天,我想带你去迪拜。
姜:哦对我忘了你今天有应酬,我先继续查攻略,你想不想去踩沙漠?老陈说这个地方能自驾。
姜:或者你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也可以说,不喜欢坐太久飞机的话咱们两个就去周边转转,或者实在懒咱俩窝在家里也行,听你的。
乔瑾瑜没回,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喝了口饮料,虚妄的感觉微微褪去,碳酸在舌头上哔哔啵啵的痛感逐渐变得清晰。
☆、第 72 章
乔瑾瑜意料之中的没有拒绝姜澜生的任何提议。
从琅市到迪拜没有直达必须转机,路上足足要花费超过二十小时才能到达地球的另一面,签证是落地签没必要提前申请,英语勉强可以沟通,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用翻译器。姜澜生在陈赫门那里做足功课,开始着手准备两个人的行李。虽说旅游就是从你住腻的地方到别人住腻的地方看看,但好歹这是他的第一次完全独立策划的国外旅行。
“我小时候老爸几乎没带我出过门,只有假期的时候会掏钱让苏越带我报团去周边地区和国家玩,去的匆忙回来的也匆忙,我买很多吃的回来给班里同学分,还给老爸留一份,放到过期老爸都没回过家。”姜澜生说这话的时候坐在乔瑾瑜家里地摊上叠毛巾。“后来等我长大点我就和老爸说,我要以学习为重,不去旅游了,他也没问过为什么,只当是小孩子的任性。你呢?你们演戏是不是要到国外取景什么的。”
乔瑾瑜把两盒没拆封的套子递给姜澜生,道:“嗯……我常跟的导演很少拍地点在国外的戏,他们更喜欢发生在国内的剧情,比较接地气。不过宋导工作室团建我倒是跟着去过几个地方,还有宋导家里旅游的话有时候会叫上我给他们开车。”
“没和唐纳出去玩过?”
“他出门几乎都是工作,玩只是顺带,最多也就是比团队晚两天回国。”乔瑾瑜答。“他有一次打算度假的时候被粉丝堵在机场,好不容易脱身进vip休息室,还以为能歇息一会儿,结果上飞机后发现头等舱八个座位除了他都是他粉丝,从此以后他不是包机就是坐自家的飞机出门,就算有他耍大牌的热搜他也会花钱撤。”
姜澜生点头,把两个人的睡衣叠在最上面,道:“所以呢?你有没有跟他出去玩过?”
乔瑾瑜凑过来亲亲他的后颈,答:“有。”声音奶声奶气,似乎生怕他生气。
姜澜生哭笑不得:“你是在怕我吃醋吗?”
“嗯。”乔瑾瑜立刻答。“我怕你凶我。”
他嘶了口气:“我什么时候凶过你了?”
“现在。”
为了凑过来亲他乔瑾瑜也跪坐在地毯上和他同一高度,姜澜生索性把男人推倒,身体沉甸甸地骑在对方身上,压低身体,道:“我凶你了吗?嗯?”
乔瑾瑜:“你自己看。”
姜澜生:“我怎么看?”
乔瑾瑜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这双桃花眼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清澈的眼睛,瞳色略浅,无论看多少次都不会腻,他把这双眼睛当成镜子,清晰地在里面看到自己居高临下的倒影。
……好像确实有点凶。
姜澜生悲伤地把头埋在乔瑾瑜的胸口假哭:“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
都说旅行是情侣鉴定对方和自己是否合拍最快捷的方式,姜澜生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理论,在两个人到达琅市机场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机疯狂震动,唐纳一连给他发了99+条以旅行和情侣为关键字转发的公众号消息,他看也没看直接关机,结果关机后唐纳开始轰炸乔瑾瑜,还给乔瑾瑜打电话。
“小……姜……姜……你给老娘把手机开机……”唐纳声音又轻又虚弱,像鬼叫魂。“……不然老娘今晚就追着你们去迪拜……”
姜澜生扭头问乔瑾瑜:“你有他的行程吗?给他经纪人打个电话怎么样?”
乔瑾瑜:“这周的没有,不过应该可以在黄牛那里买到。”
唐纳:“!!!!!”
赶在唐纳发飙之前姜澜生把自己的手机开机,从震动调成静音,世界这才终于清静不少。两个人穿着情侣衣戴着情侣戒,甚至连口罩都一模一样,姜澜生对付完唐纳总觉得有点怪,似乎正在被人偷拍。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乔瑾瑜时不时的会拍拍他的手引起他的注意,以乔瑾瑜的敏锐程度,总是能卡在那个人按动快门的瞬间让他有所动作,以保证照片糊得像门锁拍照。
“没关系,应该和我无关。”也许是注意到他的紧张,乔瑾瑜小声安慰道:“大概只是看我们两个像一对,出于好玩才拍照。”
被偷拍的感觉让他十分不适,好在他们和那个人不是同一个航班,他们到达的时间相对较晚,托运行李的队伍只剩下寥寥数人。送走行李终于一身轻松,两个人都没有逛街买东西的习惯,于是提前去登机口依偎着补眠。
前一天晚上姜澜生没太睡好,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独立策划国外自由行,还是和乔瑾瑜一起,男人对他百分之百的信任,他有给出百分之百回报的必要性。在登机口睡完了上飞机睡,下飞机在候机室继续睡,充分发挥在科室值夜班倒头就睡说起就起的优良传统,姜澜生终于睡够的时候还有点头晕,他这一动乔瑾瑜也睁开眼,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太阳穴隔着口罩蹭蹭对方的脸颊,然后这才意识到人在机场,是公共场合。
好在没什么看到,坐在对面的白人小哥对他们露齿笑,双手比拇指,姜澜生有点尴尬的对小哥抬卧蚕。
旅途的过程实在是过于漫长,十几个小时过后姜澜生整个人瘫软得像碗面条,直到到达酒店、倒在床上才觉得舒适不少。
“我是真的无法理解老陈为什么每个假期都会乘坐十几小时的交通工具去国外玩。”姜澜生单手撑着头,眼皮困得抬不起来。“宝贝儿,你不困么?我们先睡一觉倒个时差,等下午醒了再出门吃饭怎么样?”
在飞机上睡觉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在床上睡,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收到乔瑾瑜肯定的答复就一头坠入沉眠,他只知道他醒过来的时候周遭是陌生的环境,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只有唯一熟悉的乔瑾瑜就睡在他身边。
彼此的职业都注定了两个人不太会认床,困到极致的时候完全不需要任何辅助手段就能在任何角落里休整身体。姜澜生摸出手机看当地时间:下午一点,正是出门吃饭的好时候。他在机场已经租到这几天用的车,但是巡洋舰显然不太适合深入沙漠,姜澜生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外面打电话预约冲沙。这是唯一一项老陈反复强调要他们体验的项目,甚至连晕车药都提前给他买好强行塞进他那万年不用的钱包里。
回卧室的时候乔瑾瑜还睡着,眉心紧锁,像有什么无论如何都解不开的愁怨。
姜澜生跨上床,用自己的唇摩挲对方的脸颊,声音轻得像呢喃:“宝贝,晚上再睡,我们先去吃饭。”
男人呼吸一滞,醒了,小幅度地点头,道:“……有点渴。”
确实,这个炎热的城市在九月末依旧要靠空调过活,室内空气湿度不敢恭维,姜澜生摸到背包里的水瓶,仰头喝水,低头哺给乔瑾瑜,湿润的唇与对方有些干燥的唇相贴,慢慢地把对方的唇也舔得湿软。乔瑾瑜吻着吻着就彻底醒了,起身伸懒腰,自己接过瓶子喝。他的目光几乎很难从男人的喉结上移开,美人就算是喝水也很好看,他捧着男人的脸亲吻对方的额头,名为喜欢的情绪饱胀着,几乎要冲破胸口,他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发泄。
吃过味道奇妙的午餐后他开车带乔瑾瑜在这个拥有湛蓝天空的城市里兜风闲逛,他在来之前还以为这里是尘土满天的沙漠,实际上的阿联酋却是万里无云,不知名的建筑物高耸入云,侧边有海,他在能看到海的公路上慢慢开,随口闲聊医院和剧组的趣事,心底一片澄明。
好像就这样,这条路永不到尽头,他就可以载着乔瑾瑜永远航行下去,到世界的尽头,到人生的尽头。
因为乔瑾瑜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人群,姜澜生安排的自由行时间相当宽松,没有‘来迪拜必去景点’也没有‘到迪拜不来这里你就亏了’,单纯只是到陌生的地方闲逛,可以不戴口罩,可以十指相扣,体验一下人在海外的自由。冲沙被他安排在第二天,皮肤颜色略深的巴基斯坦小哥准时等在酒店门口,乔瑾瑜依旧一副不太想见人的模样靠在车子里发呆,他也没强求,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哥用蹩脚的汉语加英语聊天。
“乔总。”在到达中间营地的时候姜澜生拿着晕车药凑到乔瑾瑜身边。“怎么了?累了?来,告诉姜总你的真实感受。会不会觉得烦觉得没意思?”
乔瑾瑜摇摇头:“如果我说不喜欢,我们可以现在回国么?”
“当然可以,我去跟那位姓侯的小哥说,我们现在就回迪拜,然后等回去有信号之后我看最近的机票再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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