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你的电脑能借我用么?”
姜澜生平时用的是笔记本,不过最近没怎么用,复习都是纸质书居多,病房里又有台式。他完全不担心会被泄露隐私,一个是也没什么可泄露的东西,一个是他相信陈赫门,陈赫门是他见过的最有分寸的同龄人。
“用,密码是乔瑾瑜的生日,想看不该看的东西你得自己找,不过估计不太合你的口味。”姜澜生对陈赫门眨眨眼。“弯了别怪我。”
陈赫门嘴角抽搐。
开车回病房的路上姜澜生意识到陈赫门家里出事是他能从病房里跑出来给乔瑾瑜准备生日礼物的绝好借口,现在的乔瑾瑜不能吃也不能喝,更没办法享受大部分的玩乐,也就是说留给他的选项只有一种。
转眼就要到情人节,姜澜生给乔瑾瑜在网上定了一大捧花,希望当天能准时送到私人医院门口,正打算和门口安保人员打招呼的时候收到来自陈赫门的电话。
“怎么了老陈?大事儿还是小事儿?”
“……不大不小。”陈赫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不是大事就行,人交朋友果然还是得交门当户对的朋友,不然陈赫门那边有什么事情的话他完全帮不上忙。
陈赫门:“就是我一直在打的那个游戏,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妹妹,唉,我跟她不是网恋来着。”
姜澜生:“看你没钱跟你分手了?”
陈赫门立即强调:“没有!他们都不知道我家里的事,她想跟我奔现,哦,这个是术语,就是想和我见面,我们现实中在一起。”
“我看起来很像刚上网冲浪的人么?”姜澜生哭笑不得。“你还特意给我解释一下。见呗,自从上次你现实差点被骗,差点得艾滋以后你不就跟这个妹妹搞在一起了么?”
陈赫门:“别提糗事好吗,我已经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了。我确实很喜欢她,她是那种有趣的灵魂,懂吧,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每天都很快乐。”
姜澜生:“嗯,我们陈少爷也是有趣的灵魂,你俩门当户对。喜欢就去见,勇敢追求你的爱。”
陈赫门:“我怎么感觉你在敷衍我??”
姜澜生哈哈大笑:“怎么可能呢,生哥是这种人么?”
陈赫门:“……那我去见她了?就约二月十四?”
姜澜生直接挂掉电话,给陈赫门再转两千块钱,备注写上‘去’,继续之前的行动:找安保。
他不太信任乔瑾瑜现在的免疫系统,总觉得在无数药物的作用下弱得可怜,就算是月季摆在对方身边他也怕对方呼吸道感染,他买花的时候特意嘱咐过额外要个花瓶,当天上午九点准时有人把他订的月季和花瓶抱到门口。
“谢谢。”姜澜生从送东西的服务人员那里接过捧花,远远摆到房间的另一端。
“宝贝儿,情人节快乐。”他回到病床前俯身亲吻乔瑾瑜的唇。“今年没机会了,明年情人节带你去旅游。”
乔瑾瑜:“我以为你要带我看电影,逛街,然后跟无数情侣挤着去开房。”
姜澜生轻轻弹了下对方的脑门,眼里都是笑意:“哪儿学的这些词。”
手机在震动,盲猜是陈赫门给他发的消息,姜澜生看也不看手机,而是拆开巧克力叼着,低头喂给对方吃,闭上眼睛的时候差点绷不住情绪。这些天乔瑾瑜骨折的部分终于可以开始适当活动,但是全身上下能自主活动的部分只有两条手臂,而且也很无力,根据对方说的‘就像戴着层胶手套在摸东西’来看,神经系统虽然有在恢复,但速度很慢,看起来只能一节脊椎一节脊椎的往下恢复,两条腿因为肌肉萎缩干瘪得不像话,每天给对方按摩的时候摸着都是塌陷的,姜澜生能明显感觉到书上写的焦虑情绪正在不停地吞噬着他自己,他又不敢表现出来。往前几年他还没成年之前焦虑的时候喜欢学着大人的样子抽颗烟,现在却不敢抽,怕影响到乔瑾瑜的恢复,只能换着花样的给对方做吃的,而乔瑾瑜也完全不抵触他的照顾,很多时候会主动示弱主动麻烦他帮对方做这做那,缓解他的焦虑情绪。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才是两个人中有精神疾病的那个,乔瑾瑜的病已经很久没有发作过了,之前还会定时吃药,在这次住院后为了避免不良反应所有精神类药物都停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每天都焦虑得不行,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吓得一惊一乍,反而是乔瑾瑜保护了他的情绪,让他那‘无处宣泄的正义感’有了个发泄的渠道,不至于撑爆身体。
是你在缓解我的焦虑,不是我在用各种手段对你进行心理干预。
是你在救赎我,不是我在救赎你。
☆、第 85 章
先是唇贴着唇,然后才是舌尖彼此相触,是他熟悉的温度,也是他熟悉的触感,他和他接了个巧克力味的吻,又甜又缠绵。
嗡嗡响个不停的手机突兀地安静下来,算算时间陈赫门应该已经到达玕市,下一秒响起的是闹钟声,现在他听不同闹铃的声音已经可以听懂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姜澜生摸摸对方的脸,乔瑾瑜的手无力地捉住他的手,体温微凉。
“到康复训练的时间了?”
“嗯。”姜澜生答。“我去给你煮蛋花汤。”
制定康复训练当然要交给专业人士,穿着白大衣的人很快陆陆续续地进门,他抱着书站在外间炉灶前,刻意不去看乔瑾瑜被推出房间的病床。他只跟着去看过一次康复训练,乔瑾瑜痛得冷汗淋漓却依旧坚持着继续,下半身不能自主活动就靠医生的器械,那个从某知名医学院请来的教授说过,现在乔瑾瑜的神经相当于只有靠近大脑的部分才算是醒着的,其他的部分都在沉睡,而痛感非常有助于唤醒神经沉睡的部分,所以每天的训练很有必要性。
道理他都懂,可是看着乔瑾瑜努力的样子他是真的难过,又不想让乔瑾瑜扭头就看到他难看的脸色,最后只能把康复训练完全交给专业人士,自己在家给乔瑾瑜准备煮汤,他的本意是照着菜谱每天煮不同的东西,不过这几天乔瑾瑜偏爱蛋花汤,蛋白质又对健康有好处,他煮的时候还会放一勺蛋白粉,有用没用不知道,至少是个心里安慰。
好好的准医生现在开始迷信玄学,姜澜生苦笑。
好在给乔瑾瑜的生日礼物大有进展。
自从不再需要每天催命般的赶场上班之后,姜澜生的每一天过得都和前一天差不太多,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情,不为任何意志所转移。好在他提前有给乔瑾瑜的生日定闹铃,医院那边也有登记每位患者的身份证,当天特意给房间内打电话让开门取特制的蛋糕,姜澜生开门接过餐车推到床边,又努力把乔瑾瑜摆成坐起来的姿势,让乔瑾瑜靠在自己怀里,他扶着让对方吹蜡烛。
“二十二岁生日快乐。”姜澜生亲亲对方的鬓角,好久没剪,头发比之前长了不少。“我有两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摸出手机,用自己的手包裹着乔瑾瑜不那么有力的手点开和苏越的聊天框,里面有一小段视频,没有人露脸,有盘着头发的女性不情不愿地开口。
“早日康复,生日快乐……弟弟。”
视频只有三秒,从背影更看不出里面的女性是谁,乔瑾瑜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开始发抖,对方刚好就在他怀里,姜澜生慢慢拍打着怀里的身体,乔瑾瑜面无表情,呼吸却有些粗重,努力向后扭头,望着他的那双桃花眼里神情复杂。
“喜欢吗?”他把短短的视频重新放了一遍,又转发到乔瑾瑜自己的手机上。“我跟苏师兄坦白了我们的关系,在他的帮助下要到的这个视频。你们欧阳家的人都是感情内敛的人,就算是关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会用笨拙的方式在不经意之间伤害对方。”
乔瑾瑜嘴唇发抖。
“我相信在两个亲密的人的关系中,除去利益与欲望,还会剩下那么点纯粹的东西,而那数量不等的纯粹,应该就是爱情本身。”姜澜生一字一句地背诵唐纳主演的《天涯绝恋》的台词。“如果你说接近我是利用的话,我已经在帮你达成目的了,等你好起来,我帮你约她出去吃饭,说不定等她结婚的时候你还可以当伴郎呢。怎么样,姜总为你做了这么多,有没有更爱姜总一点?”
“我现在该说什么?”乔瑾瑜闭上眼,哑声道:“你教我。”
“说你爱我。”
男人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片刻后开口,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我原本的打算是,等到姐姐认可我,我就结束自己的生命,让她后悔一辈子。”
姜澜生拍打对方的动作顿住。
乔瑾瑜:“可我现在后悔了,我想活下去。”
“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
姜澜生欣慰地把下颌垫进乔瑾瑜的颈窝。
“我想站起来,还想拍戏,还想吃很多你跟我说过的食物,想去所有你说想去的地方看看。”乔瑾瑜继续说。“我想有朝一日能抛弃演员乔瑾瑜的外衣,拥有自主的思考能力,拥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我想爱你。”
姜澜生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些天他从来没在乔瑾瑜面前哭过,现在却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想爱你。这是他在乔瑾瑜这里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对方就像约定好的那样始终对他诚实,明明是透明的,和什么颜色凑在一起就会变成什么颜色,那颗透明的心脏现在却希望能为他染成他喜欢的颜色。
“宝贝儿,你每天都这么努力,那我也得好好努力了。”姜澜生哑着嗓子说。“等三月一号我就要开始在纳德心理实习,没办法像现在这样天天陪着你,不过我保证每天晚上都会回来。”
“去吧,唐老鸭是个好老板。”
他没再说什么,第二份礼物比起第一份来说实在是过于微不足道,第二份礼物是一对和之前的情侣对戒差不多的戒指,他把戒指套进对方的中指,又捏着乔瑾瑜没什么力气的手指把另外一枚套在自己左手的中指上。
今年开学的时候他也不需要再回学校,唐纳的司机开车到私人医院门口给病房里打电话让他下楼,姜澜生无比步履沉重,总觉得答应对方去纳德心理实习是上了贼船。不过现在说不要也来不及了,他毫不怀疑那位肩有三个头宽的司机会把他叠吧叠吧打包塞后备箱里。
纳德心理和视频里的样子不太相同,比起心理咨询室更像坐落于市内的风景区,司机把他丢到门口,然后戴着墨镜背着手站门口防止他逃跑,姜澜生有种自己拿错剧本的错觉,硬着头皮进门,踩着方砖往里走,影帝唐纳正在和视频里见过的穿着中山装的叔叔相谈甚欢。
“来啦?”唐纳对他摆摆手,面上挂着天使般的笑容。“这位就是何先生,何先生,这位是姜澜生,很久以前我帮您查过他的手机号,是乔瑾瑜的爱人。”
介绍他是乔瑾瑜爱人的时候唐纳半点没犹豫,老先生也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样子,面上笑呵呵的,眼里泛着聪慧的光,上下打量他半天,满意地点点头。
“何先生好。”姜澜生拘谨地问好。“谢谢您之前发过来的资料。”
“不用紧张,小朋友,坐。”老先生拍拍身边的仿古圆凳。“瑾瑜最近怎么样?”
“恢复的……还不错?”姜澜生看向唐纳,对方没什么反应。“无论哪方面。”他又补充半句。
何先生若有所思,把茶杯推到他面前给他倒茶,姜澜生忙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过老先生还是坚持给他倒完,他只能敲敲桌面以示谢谢。
“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一直到今天为止,瑾瑜依旧不清楚自己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姜澜生皱眉。
“你以为我是因为保护病人的隐私而并没有告诉你他病情的吗?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更主要的是,像瑾瑜那种对外尽善尽美的性格,一旦我要是把确诊的结果告诉他,他肯定会自己去查,然后争取下次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出与病情相关的特征。小唐当年第一次带瑾瑜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孩子在我面前不会有任何问题,反而是我的出现会让他的病情加剧,所以我的做法是给他开了一些药,让他在发作的时候吃,而并没有给他的病情定性。你能感觉得到吧,瑾瑜的情感障碍属于精神分裂的范畴,却又并不包含精神分裂症的其他症状,对他而言最大的困扰其实是他的抑郁情绪。临床上精神分裂与抑郁共存的情况并不常见,我相信你也一定分析过他的病情成因,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有数。”
这倒是真的,他确实根据手头为数不多的信息推测过乔瑾瑜的过去。只是他总觉得无论再怎么对过去追根究底,也不如用自己的方法陪伴现在的乔瑾瑜。两个人毕竟是现在这样的关系,乔瑾瑜的身体和心里状态都在不停地好转,他不打算做多余的事情。
姜澜生点点头,没说话,何先生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正在想什么,对他微微一笑道:“有几年了呢?其实小唐把他带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转为慢性,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时好时坏?”
姜澜生:“好的时候多。他不怎么瞒我,在一起之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好的,只是很偶然的时候会发作。”
“嗯。”何先生点头。“我始终坚信一个理论,那就是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无论是什么病,你的身体都会本能地寻找一个平衡,然后逐渐趋于舒服的状态,精神类疾病也是,你的精神虽然没有免疫系统,但是大脑也在本能地和抑郁情绪寻找共存的方式,如果你用合适的方式去引导,在他信任你的时候,你就可以通过外力,用你自己进行干涉,就能化解抑郁情绪,你说对不对?”
确实,乔瑾瑜发病的频率按照教科书的标准来说其实相当低,甚至算不上抑郁症的评判标准,就像何先生说的那样,已经转为慢性,而且很多次他在发现乔瑾瑜情绪不对的时候都会帮对方找点事情做,比如健身,转移注意力,等连姜澜生都忘掉这件事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乔瑾瑜顺利化解抑郁情绪。倒是情感淡漠的问题比较难办,虽然不太够得上精神分裂的指标,但毫无疑问,以乔瑾瑜那种几乎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情绪的状态是病态的。
姜澜生点头,道:“我能在注意到的时候帮助他化解情绪,不过有些时候等我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处于那个抑郁的状态里,我也不知道他是因为遇到什么才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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