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斩圆满结束,至于后续的收尾工作,程晋并不参与。他下来后换了身官服,准备一个人去随便走走,他需要换换心情,毕竟第一次断这么多人的生死,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程公子!还是应该称您为程大人?”
程晋:……身份要不要被戳破得这么快,陶公子你要不听我狡辩几句?
第33章 朋友 无中生友系列。
自古人妖有别, 更何况是人妖相恋,排除心里那点儿不舒服,陶醉作为兄长也并不希望花姑子跟安幼舆走到一起, 这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尝试着跟花姑子沟通, 谁知道他刚一提起, 就跟人吵翻了。陶醉心情不好,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汤溪县。
这来都来了, 陶醉就打算去找程亦安喝酒, 谁知道啊, 这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是汤溪新任县令, 看监斩台上一番陈词,真是好一位少年县令啊。
“抱歉, 当初事有紧急, 有所隐瞒,还请陶公子见谅。”既然被戳穿, 程晋自然不会隐瞒,“程晋,字亦安, 忝为汤溪县令,当然也是程公子。”
陶醉一愣,继而笑了起来:“程公子高中的酒,不知还请不请了?”
“请, 当然请!”
汤溪县小,但一个酒肆还是找得出来的。程晋未着官服,两人就坐在酒肆的沿街桌子上,对酒谈天。
当然聊得也很浅, 山水风月,诗词美食,陶醉是个风趣又健谈的人,和这样的人聊天,程晋的心情也不禁好了许多。
“陶兄,来,喝酒!”
陶醉举杯,两人又喝了一轮,程县令已然有些微醺,当然远还没到意识不清醒的地步,见陶醉叹气,便道:“陶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有些事,对于熟人而言很难开口,但对着刚认识的投契朋友,就容易多了,陶醉想了想,开口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他们关系很好。”
懂了,无中生友系列。
“然后呢?”
陶醉猜不准对方是否知道潘小安猫妖的身份,便掩去花姑子精怪的身份,只说她爱上了门不当户不对的男子,她父母不同意,可她一意孤行要与那男子在一起,原因是那男子曾经救过她父亲,她要报恩于他。
“你说,我那位朋友该怎么办?”
程晋:……抱歉,我最近有报恩ptsd了。
说起来,他上次救红狐,是从猎人手里买下来,而这花姑子的老爹,也是安幼舆从猎人手中买下的,这么看起来,猎人才是站立在食物链顶端的人啊。
“程兄为何不说话?”
这不是无话可说嘛,门户之别和种族不同还是有蛮大差别的,程晋酒都醒了不少:“那你那位朋友劝过了吗?”
陶醉面沉如水,眼神却暗了一个度:“劝过了,可惜作用不大。”
“听你这么一说,你那位朋友是想让那位姑娘断了这份念想,是吗?”
陶醉沉思片刻,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你有法子?”
“没有,但我知道这世间的感情,历经磨难才显情谊金坚,有些东西你越是想阻止,就越是事与愿违。”
陶醉喝酒的手一顿,神情有些恍惚:“是这样吗?”
程晋摇头,轻抿了一口酒,才道:“不知道啊,不过人生在世,总不可能成天谈情说爱吧,既然劝不听,那多半是闲的,给人找点事情做不就成了。”
陶醉抬头:“……你说得,极有道理。来,喝酒!”
虽说不是江湖人,但兴致相投地喝酒,确实增进感情,两人喝到天黑,这才各自分别。
衙门门口的大灯笼亮堂得紧,程晋进了门,远远就看到庭院里对月出神的黑山。
“想什么呢?”
黑山却轻皱眉头:“你别过来!”
程县令却偏要过去:“为什么呀!”
黑鹿鹿忍无可忍,把人丢到了池塘的对岸:“你身上有妖气。”
还以为是酒熏到大妖了?程晋登时酒醒了大半:“怎么可能有妖气?我没碰到陌生的妖啊?”
“本座说有,就是有。”
刚好猫猫路过,程县令一把抓住:“本官身上,可有妖气?”
潘小安嗅了嗅,摇头:“没有,你怕不是醉糊涂了吧。”
程晋立刻抬头,扬了扬唇:“他说没有。”
黑山的厉眼立刻射向小猫咪,很快就移开视线:“那是它道行不够,这妖妖气浅淡的很,寻常修为发现不得,你身上沾染了不少,看来你与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相较于猫猫,程晋当然是更相信黑鹿鹿的,待了很长时间,那岂不是只有……陶醉?
程县令的酒瞬间完全醒了:“……本官最近,是不是应该去庙里拜一拜?”
不是鬼就要妖,他是来正经当官的,不是来当降妖伏魔卫士的啊。
潘小安最近一直躲着大妖走,立刻变作原形跑得没影了,程晋蹲在岸边,说话语气充满惋惜:“我还以为在汤溪终于交上正常的朋友了,没想到啊……”
“他隐瞒身份,你竟还当他是朋友?”黑山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程晋点头:“毕竟我也骗了他一次,这算是扯平了。”
“你就不怕他接近你,是为图谋不轨?”
程县令扶着树站起来:“不怕,毕竟师爷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黑鹿鹿再次气到拂袖离开。
程晋一个人站在池塘边,忽然就笑了,连同今天监斩心里那份忐忑与不安,也慢慢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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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没有了大山寨拦路抢劫,但汤溪声名在外,只要是商队都绕着汤溪走。想要恢复到从前,甚至变得更加繁荣,还需要花大力气。
最近衙门处理完钱家和山贼的案子后,公务就少了很多,毕竟已经快初冬时节,田里没有农事,大家猫在家里,起的冲突自然少了很多。
程县令除了每天处理村民斗殴只为篱笆多挪了一寸、某家家犬夜间长吠不止扰邻睡觉等乡间琐事,就在跟玻璃较劲。
他以前就是学理的,只是后来为了科举埋头苦学,现在能找回来理科知识并不多,所以只能用笨办法一个个试。
“去病啊,你的身体看来好多了。”
应家姐弟在县衙,再加上小药人小轻是老隐形人了,简直比鬼文书祝丰年还要没有存在感,程晋难得看到应去病出来晒太阳,还是独自一个人,便说了两句关心的话。
应去病颔首:“多亏了家姐从城隍庙求来的方子,现下已经好许多了。”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跟巫师同归于尽的准备,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这样活在太阳底下,已是万幸了。
“你姐姐和小轻姑娘呢?”
“姐姐在跟小轻绣花,我是被轰出来的。”应少年生得好,这个月身上的肉养回来不少,这一低头羞赧,真是好一个俊俏小郎君,“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想试试烧琉璃,可惜法子不太对。”
应去病一惊,抬头道:“大人可以让我试试吗?未出事前,我家就是做烧制生意的。”
什么?居然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当然,你身体还未大好,动手之事,让高煦帮你。”高煦就是除牛捕快外,汤溪另一个捕快,现在负责的是县城巡逻工作,除巡逻外都有空余时间。
应去病也不逞强,只是他摸到原石材料,就皱起了眉头:“大人,这石砾有些过于粗糙,琉璃金贵,须得选用上好的石料才能提高产率,否则恐怕……”
其实程晋何尝不明白呢,高温烧制只要有经验的匠人就能做到,但石料一旦贵了,那还做什么蔬菜大棚啊,干脆卖玻璃更赚钱。
所以,用普通的石英砂或者石灰石提纯除铁,才能将造价压下来。
“提纯?大人的意思,是想造透明的琉璃?”那造出来得多金贵啊,汤溪若开发琉璃工坊,地方有了支柱产业,确实是大大的政绩,但这……会不会太难以实现了些?
“很难吗?”
应少年略有些艰涩地抬头:“愿意一试。”
程晋:……感觉自己在为难未成年,罪过罪过。
“大人,门外有一姓陶的公子求见。”
陶?陶醉啊,一想起对方居然是妖,程县令就觉得魔幻,这人横看竖看,就没有半点儿妖的特质啊。
“陶兄,许久不见。”
“好久不见,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拜会,实有事相求。”
程晋一笑:“坐吧,看出来了,并且我还看来陶兄是个不常求人帮忙的人。”
陶醉:“……何以见得?”
那还用说,手法太生疏啦,如果是他,必得好话说上一箩筐才提正事,哪有一见面就直接说我有事要你帮忙的:“这很难发现吗?不过是何等难事,能让陶兄张口求人?”
“实不相瞒,我有一位朋友生了无缘由的昏瞀症,药石罔灵,听闻汤溪的城隍庙十分灵验,不知可否请程兄代为求一支卦?”陶醉有些犹豫地开口。
程晋:哈?还有代为求卦的?
“行倒是行,不过求神拜佛之事,到底只是种寄托,有病的话,还是吃药比较好。”城隍爷个小气鬼,上次让应娘去求方子,后头就说再去不给治了,这不是汤溪的人,恐怕就是他去了也没用。
事实上呢,陶醉也这么觉得,若非花姑子哭着求他,他也不会来开这个口。妖是进不了城隍庙正殿的,要不是他拦着答应下来,花姑子就要冲进城隍庙里了。
“看你脸带犹豫,要不你仔细讲讲那位患了昏瞀症的朋友?”
第34章 告诫 终究是错付了。
昏瞀症, 简单来说,那就是神智昏乱、下不来床了。
不过昏瞀症并不致死,只是长期的昏瞀, 会给一个人的精气神带去巨大的改变, 当然这个改变是相当负面的。一般没有缘由的昏瞀症, 那就是心思郁结。
陶醉看着疏阔旷达之人,什么样的朋友会得昏瞀症啊?
“其实这个人,亦安你也认识。”陶醉犹豫片刻, 到底选择坦白。程晋不是没有城府之人, 如果他不坦白, 这个忙对方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程晋一愣:“我也认识?”
“他叫安幼舆, 曾与你在五夫寨有过一面之缘。”
安幼舆?哦,那个被抢上山差点当了压寨郎君的嫩皮书生啊, 程晋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他怎么会得昏瞀症呢?”下山时还好好的呢。
陶醉面皮薄,有些不好开口, 但话说到一半,再隐瞒也没什么意思,遂道:“实不相瞒, 上次同你说的那个朋友,其实……就是在下。”
说实在话,程晋对别人的儿女私情是不大感兴趣的,但……“陶兄, 你是不是喜欢花姑子姑娘啊?”
陶醉闻言,瞬间就僵在原地,红意从耳根子延伸到了头发根里。
程晋:这么纯情的妖吗?不是说妖都非常解放天性?
“程兄你……莫要胡说,她只是我妹妹而已。”
这跟欲盖弥彰有什么区别?妹妹也可以是青梅竹马啊, 不过既然对方否认,程晋也不会没眼色到跟人刨根问底:“哦,冒昧了。”
陶醉:……超想拔腿就走.jpg。
缓了好一会儿,等红意褪去,陶醉才开口:“当日我同你喝酒完,便去了花家。花老爷也不同意女儿嫁给安幼舆,便禁了花姑子的足,让她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却未料那安生早已情系……于她,久寻不到她人后,回家便发了癔症,这会儿病症越来越严重,已经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哈?”这是什么迷幻操作?
“所以,你来找我求卦,就是为这?”就这,就这?城隍爷听了,怕不得把他从城隍庙撵出来吧?
陶醉也觉得这事儿听着荒谬,但安生于花家有恩,他也不能见死不救。
“这简单啊,解铃换需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即便是往观音菩萨庙求也没用啊,城隍庙也不管这等姻缘。”毕竟也掌着城隍副印,最近程晋也读了不少吕庙祝捎过来的书,多是有关非科学存在和自持己心的。
“可若是如此,那……前头做的,就都白费了。”
程晋抬头看人,直把人看得满脸疑惑,这才开口:“陶兄你看着挺聪明的一人,怎么就拐不过弯来呢,恩德是恩德,感情是感情,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若是天底下报恩的都要以身相许,那仗剑行走江湖的侠客,岂非要讨上一百房妻子了?”
陶醉:“……”
“那安生要追求姑娘,自然是人之常情,但以病相胁,未免太过。如果你实在不想两人相见,那你就托人告诉安生,没有一个姑娘会想嫁给一个病秧子,你信不信,他隔天就能多吃两碗饭?”
陶醉:……两碗饭应该不至于。
陶醉是飘着离开汤溪县的,其实他从前也是人,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才变成了妖,他原以为自己是很懂人的,但……现在的人路子这么野的吗?
他是不是当妖太久,真的已经失去了人性?
但不管怎么样,陶醉真就鬼使神差用花姑子的笔迹写了一封信送去安家。他送完之后,只觉得荒谬,然而第二天他隐身去安家,却发现安生竟真的已经下床吃饭了!
不仅如此,安生还开始奋发图强,回到府城的书院开始认真读书了。
陶醉给花家送信后,再次来到了汤溪县衙。
“如何?”
陶醉提了一壶上好的梨花白过来道谢,这是他前些年埋在竹林里的,自己都不舍得喝,酒塞刚一打开,一股清冽的酒香便飘散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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