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苏灵山了。”苏亦道。
“我的仇还没报,你就想走?”洛子宴起身抓住他的胸襟。苏亦被他拉扯着站了起来,消瘦的身躯像是在他手里摇摆不定的布娃娃。
“你不信我?”颤抖的尾音里,透着无限的惊讶?失望?
洛子宴微微扬起的嘴角,透出些许嘲弄的笑意。他从怀里取出一颗手指粗的药丸,道:“你吃下它,我就信你。”
苏亦看着他手里的药丸,瞳孔陡然收缩,下意识地摇头,“不....”
洛子宴贴近他的脸,面目狰狞,“我就知道你不肯,那就让我杀了你,为我爹娘报仇雪恨罢。”说完击出一掌,重重打在苏亦的胸膛上。
苏亦受了重击,嘴角渗出血丝,他却顾不上擦去,“我吃了,你就信我?”
洛子宴点点头。
苏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丸,往嘴里送去,眨眼之间,已吞落在肚。
洛子宴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顿时傻眼,他使劲摇着他的双肩,喊着:“吐出来,吐出来啊,我信你了...”
不到一刻钟,苏亦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眼神也开始涣散。
“不,不..…不!怎么会?...…”洛子宴开始慌了,他双手紧紧搂住苏亦,语无伦次地喊着,怀里的人却一动不动。
他害怕极了,他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你应我一下,我是子宴呀师傅,你摸摸我的脸,师傅....”可是那人没有丝毫回应。
洛子宴急得痛哭流涕,他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双手捧着他的脸,想感受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的热度,可惜是那么的微弱,仿佛没有气息。
他颤抖着,用手托起他的下巴,这是一张多么好看的脸,曾经在这张脸上对着他展现过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可是如今却没有一丝丝表情.....
洛子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脑袋一片空白,整颗心就像被撕裂般,痛得他全身发抖....他想大声呼喊,喉咙里却什么也喊不出,他绝望地张着嘴巴,任由泪水模糊了双眼....
原来,失去竟是这般感觉么?
痛彻心扉。
第22章 傻子
洛子宴扶着苏亦躺下,把他的长发轻轻撂在一旁,自己也贴近躺下。他把他抱得紧紧的,前胸贴着后背,没有一点缝隙,仿佛连心跳也重叠。他闻着他的发香,在他耳边低声呢喃:“师傅,我会陪着你,一辈子。”
第二天,洛子宴醒来,看见旁边的人还是昨晚的姿势,没有丝毫的变动。他把他掰过来,看见他睁着眼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贴近他的脸,轻轻问:“你昨晚有没有闭上眼睛,乖乖睡觉?”
可那人并不会回答他,只是睁着双眼,神情呆滞。洛子宴拉着他坐起来,道:“我给你梳头。”
梳好头发,洛子宴又给他换上一套新裁的广袖长袍,纵然是面无表情,却还是很好看,飘然若仙,美不可言。
洛子宴呆呆地看着,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他心里砰砰直跳,从未有过的紧张,可那人没有反抗也没有怒斥。洛子宴放下心来,双手搂紧他的腰,覆上他的唇,辗转缠绵……
亲了好一会,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洛子宴放开他,看见自己的涎水从他的唇边滴落下来....
也对,他都失去神智了,又哪里还会亲吻?
他扶着苏亦来凉亭里坐下,木头扑通一声跳到苏亦的膝上,在他腿上蹭着、翻滚着,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木头抬起头,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苏亦,喵喵地叫着,仿佛在说:你摸摸我,你抱抱我。
它又哪里得知,眼前的这个人,再也不会轻轻地抚摸它,给它渡真气了。
洛子宴拉着他的手,来到池边。
池里的莲藕已经长出一点点荷叶来,里面养的鱼苗也有两指粗了,在池里撒着欢畅游着。洛子宴指着那鱼道:“师傅,你看到吗?这是鲈鱼,再过三个月,我就能抓来给你做鱼露百合羹了。”
那人睁着双眼,并没有看池里。
洛子宴转到他前面来,用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气息,又抓起他的手把了脉搏。
生命气息很微弱。
洛子宴赶紧给他渡过一丝真气,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快足音。
洛天一带着几个侍女走了进来,她走到两人跟前,仰起脑袋,看着洛子宴问:“你就是我哥哥?”
“何事?”洛子宴问。
“我爹要我跟你熟络熟络,所以我就过来啰。”
洛天一一边说,一边在院子里转悠着,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好像很稀奇。
“那你自便。”洛子宴道。
“这是你的猫?借我玩玩可以不?”洛天一看见木头,两眼发光,赶紧将它抱到自己怀里。她又看了看苏亦,问:“这人是谁?”
“与你无关。”洛子宴冷冷道。
洛天一也不再问,只是将苏亦仔细打量了一番。
“真好看。”她小声嘀咕着,挨近苏亦,对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苏亦自然不会应她。
“喂,你是个木头吗?我问你话呢!”洛天一突然大声囔囔,伸出手推了苏亦一把。
“别碰他!”洛子宴双目圆瞪,对她大声呵斥。
洛天一被他吓了一跳,她满脸通红,委屈道:“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又不是瓷器做的,碰不得吗?”
“滚!”洛子宴指着门口,朝她大吼。
“不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傻子吗?有什么稀罕的。”说完,带着侍女气冲冲地走了。
洛子宴牵着苏亦,给他拉好衣衫。想起洛天一方才的话,脸上一阵乌云密布,好像下一秒就要下起滂沱大雨。他贴近他耳边,哽咽道: “你不是傻子,一点都不傻对不对?”
说完,他专心致志地等待着,过了好一会,确定对方不会有所回应之后,又道:“你能听见我讲话吗?师傅,你回答我好不好?”
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洛子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仿佛想从那张死寂的脸上捕捉到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惜,没有。眼前这个人,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对他哭,更不会对他有只言片语了……
眨眼数天过去了,洛子宴从那天起就没再回神魔殿住。每天晚上都跟那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他把他抱得紧紧的,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再也不分离。
白天,他就给他穿衣打扮、梳头。每天换着样式梳各种发髻,然后领着他到院子里随便走走,说说话。虽然只是自顾自话,但洛子宴相信,那人一定能听得到他在说什么。于是,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话。
洛子宴觉得,自己已经在慢慢地习惯了,他觉得就这样跟那人共度余生,也没什么不好。
第23章 洗澡
明教的光明殿内。陆妃妃抱着胖猫坐在塌上闭目养神。
她穿着一套宽身长袍,整套皆是用金线编织,红黄相间尊贵无比。她慵懒地靠在贵妃榻上,心不在焉地抚摸着胖猫,思绪放空,频频走神。
这段时间,陆妃妃总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哥他们走了半年多了,也不知如今情况如何了?那天他不辞而别,想必心里还是记恨着她的,都怪自己一时糊涂想留下师哥,反倒弄巧成拙了。
“教主,杨青从中原来信。”侍女走近将信双手给她奉上。
陆妃妃马上来了精神,接过信,三两下拆开,迫不及待看起来。待她看完信,脸色已是铁青,秀眉紧紧蹙起。
她把信狠狠一摔,怒气冲天道:“岂有此理!马上通知杨青,我要前往中原!”
清晨
洛子宴起来第一件事仍是给苏亦梳头。他扶着他在镜子前坐下,拿出木梳给他细心梳理长发。
掉发又比昨天多了些,自从那人服下失心丸后,每天梳头总会有些头发脱落,洛子宴并没太在意。
梳着梳着,他感到头发不如以前顺滑,有些粘稠,他才顿然想起,曾经那个喜洁爱香的人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沐浴洗头了。如果他还清醒着的话,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想到这,洛子宴马上去厨房烧水,准备给他好好的清洗一番。
洛子宴找人弄来一只大浴桶,把两桶开水倒进去,又兑了三捅冷水,水温刚好。他把人抱进浴桶里,给他细细刷洗着。
洛子宴这才发现,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人原本光滑细腻的肌肤如今竟暗哑失色。失去弹性的皮肉软塌塌地附在骨头上,毫无美感,整个人瘦骨嶙峋,形容枯槁……
这样下去,他会死吗?
洛子宴停下手中的动作,两眼放空,茫然失神。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以任何一种方式失去眼前这个人。
莫非是需要进食?他以往修习辟谷之术,每天也需要打坐调息,饮些茶水,如今他莫说打坐,就算是眨眼睛也不能自主。虽说每天给他输送真气,但终归是肉-体凡胎.....
想到这,洛子宴匆匆给他洗好,穿上衣衫,招来两个侍女,吩咐她们送些滋补的膳食过来。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侍女便送来了丰盛的饭菜,各式各样摆了满满一大石桌。
洛子宴勺起一勺鸡汤送到那人嘴边哄道:“师傅张嘴,喝汤。”
可那人牙关紧闭着,纹丝不动。
洛子宴只得用手扒开他的嘴巴,把汤灌进去。
可他已经不会吞咽了,汤水顺着嘴角溢出来,流得满脸都是。
“师傅,你吃呀,你吃一口..….”洛子宴焦急地叫唤着。
可是那人连看也不看他一眼,眼神涣散,眼里没有一丝光芒。
霎时,一股绝望的滋味在心间蔓延开来。他开始慌了,六神无主,疯魔了般自言自语:“怎么办?怎么办?……鱼露百合羹!对,鱼露百合羹!师傅最爱吃的鱼露百合羹!”
这一瞬间,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拔腿跑出院子,一路飞奔着上后山,那条他曾经来过的小溪里。他光着脚,趟在水里寻找着。石头划破了他的脚掌,鲜血染红了溪水,他也不觉得疼。任何疼痛比起失去那人的痛,都显得微不足道。
终于,一条小鲈鱼映入眼帘,他迅速发出一针,中了。他提着鱼,快步走回听竹院,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嬉闹声。
“哈哈哈,他偏向我这边了,我要赢了。”
“还没到时辰呢,还没定输赢!”
“这傻子真有趣,一点点也不知道反抗。”
“我也要玩,大小姐让我玩玩!”
“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傻子!”
洛子宴快步走进院子里,只见洛天一跟几个侍女正抓住苏亦的头发向两边用力拉扯着,好像是在作什么游戏。她们把人扯得衣衫凌乱,地上已满是扯落的长发。
“滚!”洛子宴疯了似地发出一声怒吼,他跑过去扶住苏亦,抚摸着他渗着血丝的头皮:“疼吗?疼吗?”他泣不成声,连声音都变了调。
可是那人似乎一点也不疼,脸上没一点点痛楚的神情,他只是睁着两眼,不知在看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看。
洛子宴抖着手,一点一点拨开他的头发。有些头皮已被撕开,露出头颅,血迹斑驳,渗出的血液醮着发丝黏糊成一块……
洛子宴取来些金创药,轻轻涂洒于头皮上,再把他的头发聚拢在一起,捆成一坨,唯有这样才可以掩盖着药粉不会散落下来。
洛子宴紧紧地拥着他,用自己的脸颊贴着他的脸,只觉那张脸冰冷僵硬没有半点温度。温热的泪水溢出眼眶,顺着两张脸之间的缝隙流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地喃喃自语,声音很低很小。
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洛子宴抱起那人,走进屋里把他轻轻放平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合上他的双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洛子宴走到院子中间,失魂落魄地站了许久。其实他也无处可去,可在这却又难受得紧。他从怀中掏出一包毒药,手一挥,在院中布下一个毒气障阵法,然后轻轻一跃,离开了听竹院.....
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神魔殿外,里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时不时传出一些欢声笑语,正是一番阖家欢乐的景象,跟洛子宴此时落寞心境相比,无异于两个无法交汇的世界。他低低叹了口气,停住了脚步。一个眼尖的侍从看到,马上过来行礼,“少主,进去罢?”
洛子宴随他入了内殿,看到洛南天以及他的夫人元氏,还有独女洛天一正围作一桌用晚膳。
三人见洛子宴进来都略微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纷纷起身热情招呼。洛南天把他拉到桌子一旁坐下,温声道:“宴儿还没用膳罢?”洛子宴点点头,面对叔父殷切的目光,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举起筷子吃菜,喝酒。
酒是热的,菜是温的,可洛子宴此刻的心却是凉的。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吃在嘴里如同嚼蜡,索然无味。殿内原本的欢声笑语,因为洛子宴的到来而变得鸦雀无声,空旷的大殿除了细微咀嚼的声响,静得令人心里发毛。
静默了许久,还是孩子心性的洛天一终是按耐不住了,“哥哥为何养个傻子在院中?”
洛子宴听罢,一言不发。原本冷峻的脸上更添几分怒意,握住酒坛的手加重了力度,骨节发白,杀心渐起。洛南天见状,心知不妙,朝独女厉声呵斥道:“休要无理,苏公子乃宴儿尊师,不该你知道的,莫要打听。”
挨了训的洛天一不敢再多说什么,她噘着嘴,饭也不吃了,放下碗筷跑了出去。
洛子宴只管闷声喝酒,不到一会,已经喝了两斤梨花白下肚。洛南天-朝着侍从使了个眼色,待侍从走近,洛南天低声在他耳边交代几句:“再上些好酒,让少主喝个尽兴....”
洛子宴闷头自斟自饮,直至走时到底喝了多少,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只知心里烦闷得很,唯有一醉方可纾解些许。洛南天看他醉得不省人事,想留他在神魔殿过夜,洛子宴却执意要回听竹院。他跌跌撞撞回到听竹院时,已过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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