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实业的子公司有十几个,子公司遇到问题,总部一向不过多参与也不过度关注。
但韩富所在的石英石板材子公司是莫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提供自动化制造系统的英国供应商原CEO和莫振川有多年交情,在莫氏很困难的时候甚至有先提供设备后付款的倾力支持,所以对于这次供应商事件该如何解决韩富心里确实拿不准——谁知道董事长是愿意多花钱以留一个不忘旧友的名声,还是铁面无私在商言商呢?
万一董事长在做出了选择之后又后悔了呢?那夹在中间的人就很难不背锅了。
而现在董事长的亲孙子来主导这个项目,不管怎么说在董事长那里就有了个直接负责的人,加上董事长让自己孙子来主导这个项目,摆明了就是给个台阶让他累积些解决公司复杂事件的名声好做台阶顺利接班,这样的情况下,分公司的人打好辅助就行了,没准还能顺利成为太子党呢。
心里算盘打着,韩富指指坐在自己旁边年轻的一男一女:“这是平时负责和英国那边日常联络的小康和小吴,他们一定会很好地辅助林先生,相信目前遇到的生产设备问题一定能迎刃而解。”
林酌光不置可否地看一眼韩富,转着签字笔,不说话。直到转出一个漂亮的花儿来他才收住笔,把笔帽那端在桌面轻轻一敲,对敬陪末座的顾忱景微微一笑:“你坐那里干什么?你得坐我旁边。”
刻意把调整顾忱景座位的动作留在全员到齐、会议正式开始之后,处心积虑、自然而然地体现了顾忱景在项目里的重要度。
韩富忙不迭地站起来把位置让了出来,顾忱景极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还是顺从地移动到林酌光右侧的位置,林纪一也在顾忱景对面的位置坐下。
秘书坐在顾忱景离开的末位,打开笔记本,开始准备进行会议记录。
林酌光拿起一瓶桌面上摆着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顾忱景。
然后他翻开面前的资料夹:“开始吧。”
一改早已驾轻就熟的“你们别cue我我不懂”“你们cue我我也不懂”的不着四六的行为准则,林酌光配合度极高地投入到项目前置会议里。
“比你幸运的人比你更努力”已经是现下见怪不怪的常态,子公司八人小团队并未浅薄地对林酌光这个太子爷存丝毫轻慢之心,而对于直接提出问题,指出关键点,布置节点任务的林酌光,高中时就看过他作为一方小团队核心人物展现过组织能力和洞察力的顾忱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艳的地方。
倒是始终不置一词、也没有任何赞同或肯定表情流露的林纪一微微抬眉,看了林酌光好几眼。
要求子公司小团队在规定时间内给出扩展生产所需生产设备的最高数量,并基于这个数量核算出可以承受英方涨价的最高上限及及时间红线;要求子公司生产线负责人确认好目前运行设备的安全生产时间,需要更换零部件的部件明细、时间、特殊要求、价格空间;请顾忱景带领子公司参与设备工作的工程人员根据条件在时间红线内倒推出时间节点,在时间节点内寻找可替代方案或可组合替代的方案;请林纪一授权借调总部相关财务、工程、行政人员;确定每周子公司小团队来总部进行定时定点的碰头会议。
一个半小时内,林酌光时不时征询顾忱景的意见和建议,提出和组织完成了前置会议的全部议题。
会议接近尾声,林酌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调到静音的手机显示屏上显示有电话呼入,“爷爷”两个字占据C位。
瞟了眼手机,林酌光把它翻个面倒扣在会议桌上。
全程保持坐看云卷云舒的林纪一轻轻碰了碰林酌光的手背:“你接一下。别是有什么急事。”
“有急事他会找你。”林酌光语气没有起伏,公事公办,“开会时我不接电话。”
“那是你爷爷。”顾忱景小声说。
“我是在为莫氏鞠躬尽瘁,为董事长创造价值。”林酌光笑着小声对顾忱景说,“这个时候不接他电话,太政治正确了。”
散会后,林纪一示意秘书:“会议记录除了发给与会人之外,还抄送董事会秘书和董事长。”
和子公司八人小团队礼貌示意后,他没有耽搁地离开了会议室。
子公司八人小团队也礼貌地向林酌光和顾忱景告别。
林酌光看顾忱景:“累吗?”
顾忱景轻轻揉了揉眉心:“还好,就是之后还有千头万绪。”
林酌光无所畏惧,耸耸肩:“我就是快刀,乱麻该怕我。”
顾忱景笑起来,拿起林酌光递给自己的那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你别边笑边喝水,当心呛着。”林酌光提醒着。
林酌光的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又推开了。林纪一举着手机走进来:“顾忱景,加个微信。”
“你加他微信干吗?”林酌光问。
林纪一一改董事会秘书加身的沉稳,对林酌光眨眨眼:“关心表弟——的朋友。”
气氛轻松起来,顾忱景放下水,拿出手机扫过林纪一手机上的微信个人二维码,添加成功。
“ok。”林纪一点点头,又回复到工作姿态,对顾忱景说,“今天辛苦了。欢迎加入莫氏。”
“假模假式。”不等林纪一走出会议室,林酌光就嘲讽起来。
想了想,他转过身,看着顾忱景:“他加你微信这么轻松,我加你微信简直是过关斩将,九九八十一难,我不服气。”
“明天我从秦州重工的设备开始检查匹配度。”顾忱景不接林酌光的话,用工作转移了话题。
“今晚呢?”林酌光说,“秦潇约,有局,好像还有他们娱乐圈的小明星,一起去吗?”
顾忱景摇头:“不去,我有事。”
林酌光立刻敏感起来:“约了……人?”
要是谢喻然,他就真的得和顾忱景聊聊择偶的问题了——虽然他没经验,但是谢喻然这人城府深又对部分同学,比如自己,不友善,为了顾忱景的将来着想,他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顾忱景又摇头:“第一天上班,有点累,回去缓缓。”
“我送你。”林酌光说。
“不用。”顾忱景收拾好资料,站起来。
“用。”林酌光说。
“不用。”
“用。”
“真不用。”顾忱景正色。
“好,不用。”林酌光无奈,“我散了给你发消息……”
看一眼顾忱景不置可否的表情,林酌光委委屈屈补了句:“如果太晚就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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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踏进“兰亭”三楼熟悉的VIP包房,一个抱枕就向林酌光正面砸来。
像接篮球一样,林酌光手一扬,抓住抱枕再原样抛回后,在秦潇对面的沙发坐下,屈起手指敲茶几的水晶台面:“潇总,你说的桃红柳绿呢?怎么就你一个孤家寡人?”
“这才几点,急什么。”秦潇用一种很娘的姿势双手环抱着林酌光抛回来的抱枕,还把下巴压在抱枕软软的面上,“你和顾忱景联系上了吗?”
“怎么?”林酌光抬起眼,“怎么忽然关心起他了?”
秦潇把抱枕放下了:“我其实挺担心他的。”
“最好是。”林酌光眯着眼,斜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秦潇。
秦潇叹了口气,问:“你记得韩得贵吗?”
韩得贵比林酌光秦潇他们高一届。据说家里资产几乎已经到首富的位置了,即使在没有穷人的康乐中学也高调得十分跳脱,换女朋友比换限量版鞋还利索。
“他也去英国了吧?他十岁他家就在N校给他捐了栋楼,不去可惜。”林酌光说。
秦潇又叹口气:“现在重度抑郁症,没准哪天人就没了。”
林酌光震惊:“怎么回事?”
“家里破产了,受不了落差。”秦潇像是在自己家客厅一样把脚交叉搭在沙发侧边的小茶几上,微微闭上眼,“本来到哪都横着走的天之骄子一朝掉下云端,看到了没有财富运作能力、没有人脉、没有社会地位的真实世界,这还没踩到泥呢心态就崩了。”
林酌光自然地想起了顾忱景,默然不出声。
“像我这种从来都没有人寄予厚望、家里破产也不影响我一世优渥的废柴反倒轻松。”秦潇说,“所以我是真佩服郑总,也是真担心顾忱景。
林酌光在心里为韩得贵默默点了根蜡:“顾忱景比起郑以风,也没差多少。”
“什么?”秦潇收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恢复元气直起身来,指着林酌光,“护短?你这是护短不是?护短就算了,还拉踩我们伟光正的郑总?林酌光你没有心!”
“他护谁的短?”
门被推开,郑以风走了进来。
秦潇举起右手,跟向老师打小报告似的幼稚:“郑总我举报!林酌光护短顾忱景,还拉踩您!”
“缩回去。”稳重地在林酌光身边坐下,郑以风伸直腿踢了踢秦潇搭上茶几的脚,“他护什么短?顾忱景和他又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学着点郑总的明事理。”林酌光也跟着在秦潇还没完全放下的脚上快速踢一脚,“我这叫就事论事,懂吗?”
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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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酌光和顾忱景入职莫氏已经十五天。
虽然英国那边到场谈判的时间和人选迟迟定不下来,但林酌光按照和顾忱景商量着完善的工作计划一点点地推进项目,林酌光主导进行整体合作、单项合作或不合作的最终可接受底线,而顾忱景负责确认生产设备关键技术,寻找可替代方案。
进展顺利。
结束了第三次和子公司八人小分队的周二例行碰头会,林酌光合上文件夹,把手里的钢笔插入笔帽,轻轻在桌上敲击一下,放平,然后走到顾忱景旁边,坐在会议桌上,俯身看他:“今天可以去吃好吃的吧?”
“今天?”顾忱景迟疑。
林酌光神经一紧:“你约了人?”
顾忱景摇头:“没。”
林酌光锲而不舍:“上班也十五天了,还需要晚上回去缓缓?我感觉这也没比高考强度大啊?”
“我没高考,不太清楚强度。”顾忱景翻着秦州重工发过来的资料文件,看几个关键的数据参数。
得,又贱出了尴尬。林酌光赶紧转移话题:“仪式感,生活要有仪式感。我累死累活打了十五天工,就想去吃顿好吃的,求你和我一起分享这份成就,过分吗?”
顾忱景合上资料:“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吃午餐晚餐吗?”
“在莫氏的食堂吃的也算?”林酌光绝对不能认同在莫氏食堂吃工作餐就算已经履行过“一起去吃好吃的”的理念,“莫氏的食堂有仪式感?”
顾忱景笑:“打工人配食堂,逻辑完整的仪式感。”
莫氏食堂设在3楼,属于员工福利的一部分,物美价廉。开始上班以来顾忱景每天都在食堂解决早中晚餐。林酌光在傲娇地抗拒了两天后,也加入了在食堂解决早中晚餐的行列。
回公寓叫外卖,哪有在食堂和顾忱景一起吃饭热闹。
“今天我请你,发了工资你请我,我们一来一回互不拖欠。”林酌光脸上堆满是了让人不忍轻易拒绝的恳切。
“还是……发了工资再说。”顾忱景避开林酌光的恳切。
林酌光反手抓住了顾忱景的手腕:“小狮子,你坦白吧。”
“什么?”顾忱景侧头看林酌光,“坦白什么?”
“你晚上还是在开网约车,对吧?”
顾忱景目光闪避:“林酌光,你属老虎还是属狗?”
林酌光松开顾忱景的手腕:“你这黑眼圈跟我表哥可以PK了。不需要狗鼻子也嗅得出来你晚上根本没好好休息。”
林酌光伸出手,一点点轻轻抚过顾忱景显眼的黑眼圈,指尖的温热通过细微的压力,透进顾忱景的皮肤里。
顾忱景微怔了怔,向后挺直了背,终止了林酌光手指的动作。
“很明显吗?”顾忱景低声问。
林酌光点点头,收回了手:“明显。但是你一直都很好看,现在加了点黑眼圈,还有种小说里写的那种病娇的美感。”
病娇?
顾忱景无奈苦笑:“不会形容就不要形容了。”
林酌光也同样无奈地叹气:“能不开网约车就不要开网约车了,身体总比钱重要。”
身体当然比什么都重要。但是有时候,人是只能用时间和健康去换钱的。
这句话,顾忱景没说出来,林酌光也装作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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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室出来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林酌光去了趟洗手间后再回到品牌事业部,意外地没看到顾忱景。
“顾忱景呢?”他问品牌事业部唯一留下加班,正在往电脑里敲企划案的秦珍珠。
“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走了”。秦珍珠快速打着字,头也没回地答。
平时顾忱景必然会和林酌光确认清楚没有遗留的工作才会下班,接了个电话就留下林酌光自己走了是什么情况?
是提前接单,一下班就接到了网约车的业务?
还是被戳破依然在开网约车的事,不想多聊这个?
还是朋友找顾忱景?
得了吧,除了他林酌光,没听说顾忱景还有什么好朋友。
除非……难道是谢喻然?
“走了多久了?”林酌光急促地问秦珍珠。
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系统时间,秦珍珠答:“十分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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