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门口,从秦珍珠招招手:“你,推车进门。”
秦珍珠递,林酌光接,顾忱景指挥,小推车上的资料最终井然有序地在大大的原木餐桌上排列好了位置。林酌光双手互相拍了拍,做作地拍掉了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秦珍珠点点头:“你走吧。”
瞥一眼顾忱景,他又补上两个没什么诚意的字,“谢谢。”
“不客气。”秦珍珠敷衍地回应林酌光,蹲下身子凑近去看顾忱景的脚踝,“怎么样啊?”
“哎你小心点,别碰到他。”林酌光嚷,“秦珍珠你张牙舞爪的……”
“我还隔着个太平洋呢。”秦珍珠不忿。
“没事,不怎么痛,就是包得夸张。”顾忱景说,“你快回去工作,不然又要熬夜了。”
“熬夜?熬什么夜?加班时间可是有法律规定的,你别害莫氏违法,工作差不多就得了,莫氏又不等你拯救。”
叨叨完秦珍珠,林酌光又看顾忱景:“你怎么知道她要熬夜?”
没人理他。
“好好休息。”秦珍珠温言软语地对顾忱景说完,一眼也不看林酌光,站起身走向门口,只在关门的时候快速扔进来一句“再见!”
关门的动作生动地展示了她非常不忿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林酌光这个少东家的淫威的心路历程。
只是林酌光公寓的门有阻尼器,再大力甩,关上时也会有缓冲而轻悄无声,以至于显得秦珍珠的心路历程也很安静。
林酌光看着门得意洋洋耸耸肩,顾忱景叹口气:“你也不给她倒杯水。”
顾忱景这人。林酌光心里腹诽,看外表高冷清傲,不好接近,实际上还挺会关心人——关心别人。
“我这又没有多余的杯子。”林酌光不想再在秦珍珠身上浪费时间,他的视线在餐桌上摆开的资料间来回逡巡,“你怎么有这么多东西要看?”
“我想在能不能每一个零部件都落实到具体的供应商,重新整合出一个供应体系,并且每个零部件都最少有三个以上的供应商进行临时补充。”说到工作,顾忱景的眉眼间满是神采,“工程量很大,需要的支持和其中的交涉谈判也非常复杂,但是莫氏来做这件事,成功率很大。”
太鞠躬尽瘁了。林酌光想,不过有件事情可以让顾忱景去专注且能够看到结果,总是好事。
“还挺有趣的。”顾忱景说,“其实我以前也没有打算接手家里的事情,倒是挺想当工程师。”
这是顾忱景第一次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情。林酌光说:“所以你读了谢菲尔德。”
“读了也没什么用,只算是曾经接近过梦想。”顾忱景眉眼间没有惆怅和失落,但声音还是轻了下去。
林酌光眼神微微闪动,表情不变,心里却在快速地斟酌词句:“你现在是我这个项目的工程师。顾工,嘿,还挺好听的。”
“顾工……我可没有‘故宫’的六百年历史。”顾忱景笑了。
气质清冷的顾忱景真的舒心地笑起来总有点软软的反差萌。林酌光看着顾忱景,想起他们之间的唯一的那次争执。
“对不起。”他说。
“什么?”
“你去英国前,我不是找你吵过一次……呃,我们略微产生了一点分歧和争执……”
“哦。”
顾忱景又清冷起来的眉眼让林酌光反应过来这个话题在此刻的不合时宜。他瞬间转移了话题:“你录个指纹吧。”
指纹?
顾忱景的疑问刚冒头,林酌光就进行了补充说明,“这样你下次来的时候直接用指纹进来就行了。”
“不用。我应该不会再来。”顾忱景脱口而出。
顿了顿,顾忱景说:“我不会常来,不需要指纹。”
林酌光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定在了桌面上。从他空白的表情里顾忱景读不出他的情绪。
“秦潇和郑以风,他们也录了指纹?”
“录了。”林酌光闷闷地答。
“哦。我渴了。”顾忱景换了轻松的语调。
林酌光看向厨房岛台:“吃个苹果,还是喝水?”
林酌光的脾气一旦起来就免不了虎头虎脑的执拗,顾忱景刻意轻松的语调也改变不了已经变得尴尬的气氛。他也不再刻意去缓和什么,轻轻地说:“温水。谢谢。”
林酌光往宇航员杯子里倒好温水,放在顾忱景手边,转过身走到厨房岛台上的果篮前,给自己削了个苹果。
秦潇和郑以风录了他公寓的指纹?
“录了。”
录了个鬼。
林酌光用力一口咬住苹果。
咯嘣脆的果肉破裂,撞满了他的口腔。
第18章 第十八章
.
经过三次复诊,医生反复保证哪怕顾忱景现在去吊威亚拍动作片也毫无问题,林酌光才一脸勉强同意顾忱景搬离他的公寓。
时间进入十二月的下旬,天气越来越冷,参与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越来越深,对应的工作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繁琐。
加班变成了顾忱景的常态。
不做具体的执行事务只需要做决断的林酌光虽然不用加班,但基于项目全面负责人该有的自觉和伟光正的责任感,他也增加了加班的时间。
而经过运送大堆资料到林酌光公寓的职场事件,秦珍珠和顾忱景的关系变得林酌光肉眼可见的友善起来。
比如在要加班前在食堂吃晚餐时,顾忱景对面自然地坐着秦珍珠。
林酌光只是和林纪一聊了会,比平时晚五分钟进入食堂,就成了第三人。
林酌光捧着餐盘,步伐坚定地走过去,在顾忱景的对面,秦珍珠的身后,肃穆地站立。
“我的策划案又没有通过。老娘熬了一个星期的夜,多少口服胶原蛋白都补不回来的青春……可这又不是继续努力就能解决的事儿。”叉子在沙拉盘里愤愤地戳刺,秦珍珠对顾忱景抱怨,“这算职场欺压吗?”
余光瞟一眼看起来像是在摆站岗造型的林酌光,顾忱景问秦珍珠:“余经理又‘借用’了你的策划?”
“他精明着呢,也不是全盘照搬,这个策划拼一点那个策划凑一角,再在他比我们这些苦兮兮小职员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更有行业优势和经验的基础上进行‘适当’优化。”秦珍珠把沙拉盘里的苦菊都要戳成渣渣了,“不逮着一只羊全薅了,但每只羊的闪光点都在他那里裁剪拼贴,哗啦啦聚成了满天星,照耀着他金光闪闪的职业生涯。”
顾忱景低声安慰:“这也说明你的方案有闪光点,未来可期。”
秦珍珠余愤难消:“我未来都捐给上司垫脚了,可期在哪?我还怎么发展?”
实在不想继续做局外人,林酌光忍不开口:“全公司那么多青年才俊,你不能随便逮一两个去发展?”
绕到顾忱景身边坐下,林酌光瞪桌子对面依然在一下一下戳着沙拉的秦珍珠:“我要和顾忱景谈项目,你别掺和了,找别的地方坐去。”
“哎对了。”秦珍珠忽然精神一振,挺胸抬头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我申请加入石英石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
“不行。”林酌光举起右手,食指竖起,在秦珍珠面前缓慢地摇,明确拒绝,“别想通过项目接近我。我不会在公司找女朋友,兔子不吃窝边草。”
秦珍珠气结,太子爷的名头也压不住她大大的白眼:“你是不是兔子我不关心,反正我不是草。”
收回手指,林酌光没有收回自己的得意:“你可能是全公司第四个敢当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秦珍珠的脸,“其他三个我动不了,但是你,下午我就能把你开了,信不信?”
“哪三个?”秦珍珠对太子爷要把她开了的威胁置若罔闻,反而更感兴趣谁能压林酌光一头。她掰着手指头数,“董事长、林董秘,还有一个是谁?”
林酌光不说话,目光从秦珍珠的手指移动到顾忱景的脸上,忍不住笑了一笑。
秦珍珠眼光流转,跟着落在沉默吃饭的顾忱景脸上:“你?”
顾忱景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声。
秦珍珠用力一拍手:“忱忱!你给妹妹我一句实话,你们两个是不是……有关系?你吃亏了啊!”
顾忱景猛地抬起头一脸惶恐。
高中时被真人CP党扰攘出来的烦躁记忆又席卷而来,顾忱景满脸的惶恐更是让林酌光烦躁,他瞪秦珍珠:“什么‘是不是’?什么‘有关系’?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纯真一点!”
“真不是?”秦珍珠再看顾忱景。
顾忱景一脸空白,本来就是冷色调的脸上更冷了点。
“好吧,你们是纯洁的朋友兄弟情,可以了吧。”秦珍珠极度敷衍还仿佛带着点失望,“言归正传,我对太子爷……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我就孤独终老。现在我可以申请进项目了吧?”
林酌光:“顾忱景也不吃窝边草。”
“我对顾忱景也没有……哎你怎么知道他不吃?”。
林酌光不回答,露出一个“我当然知道”的笃定表情。
秦珍珠涂得根根分明的睫毛飞舞,舞向顾忱景:“忱忱,你是小兔子吗?”
如果不是风格不合,没有这个习惯,林酌光翻出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时,顾忱景可能就同步了。一贯的行为修养控制了顾忱景的白眼,但没控制顾忱景的叹息:“你们两个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幼儿园林小朋友像是被顾忱景夸奖了一样笑得毫不收敛,幼儿园秦小朋友拒不认领自己和林小朋友在同一水平线的认定,正襟危坐,用最优雅的动作吃了一口沙拉。
放下了戳沙拉的叉子,秦珍珠说:“不吃就不吃吧。我喜欢的也不是你这个类型——我不是说你不好啊。”
“等等,忱忱又是什么鬼?”林酌光质问秦珍珠,“你看他这张脸,这个气质,哪点适合‘忱忱’这么幼稚的称呼?”
秦珍珠不解:“‘忱忱’怎么了?忱忱本人没有意见。叫顾忱景实在太生分了,毕竟我是全公司和他第二亲近的人。”
秦珍珠是全公司第二……那么全公司和顾忱景亲近的第一名是自己……
无论如何能拿第一就很开心的认知让林酌光的心情又好起来。他用左手肘关节轻碰顾忱景的右手肘关节,“叫‘忱忱’你没意见?”
顾忱景从晚餐里抬起头,淡然地看林酌光一眼,没赞同,也没反对。
“那……我也能叫?”林酌光小声问。
给林酌光一个“你说呢”的眼神,顾忱景低下头,继续认真面对自己的晚餐。
顾忱景吃饭吃得慢,林酌光决定不去打扰他的晚餐时光,指一指秦珍珠,他用善待俘虏的语气开口:“你,打个报告。”
“什么?”秦珍珠委委屈屈,“你要开我,还得我自己打报告?资本家这么嗜血?”
“你不是要加入我们项目?”林酌光给她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目光,“打个报告。”
“得令!今后你就是我亲boss!”秦珍珠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小花儿笑到一半又忽然警觉:“这个是董事长亲自关注、太子爷您亲自坐镇的项目,余经理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说要加入前你没想过这些?”林酌光沉痛地看顾忱景,“完了,她不够机灵,我感觉这把要亏。”
“你怕他给你穿小鞋吗?” 顾忱景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怕吗?”秦珍珠认真思考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各种狗血烂俗电视剧小说里女主角被职场霸凌的凄凄惨惨大义凛然斗智斗勇最终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绝地翻盘的场景,进度条拉完,她豪气干云,“我,不,怕!”
“那就结了。就当……”顾忱景平淡地做了结论,“他薅你羊毛的回报。”
“成交!”秦珍珠伸出手,打算和顾忱景击掌。
顾忱景不明所以的看着怼到他面前的纤纤玉手,头上一个问号。
击掌的气势不能被打断,秦珍珠顽强地把手掌转向林酌光。
林酌光从容不迫地看她一眼,优雅地夹起一筷子土豆片,送入口中,赞了句“好辣”。
秦珍珠自己用左手右手手掌相互碰撞,倔强地完成了这个击掌。
被空虚的击掌打击得消沉了三秒,秦珍珠又愉快起来:“那我不用参加品牌事业部年会节目准备了。你们不知道,他们打算出的年会节目多傻。”
“年会?”林酌光想了想,记起莫氏是有12月31日年会这么一个传统。
秦珍珠带着羡慕的表情看林酌光:“你都不用出节目。”
林酌光:“废话,要我牺牲色相表演节目?想都别想。这公司和我又没1dollar的关系。我的股份都是托管的。”
“什么?”秦珍珠忽闻内幕,杏目圆睁,“你不是太子爷吗?”
林酌光一脸得逞兼得意:“我不是太子爷,我只是莫振川的孙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珍珠默默不语,一点一点把支离破碎的沙拉往嘴里填,仿佛在认真思考性价比。
在顾忱景喝下最后一口汤时,她“啪”地把叉子拍在了餐盘上:“不管,气余经理一次是一次,哪怕只能扬眉吐气一分钟,那也对得起我熬夜流失的胶原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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