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追上。林酌光抓起手机,快步往电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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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忱景没有接网约车的单,也没有和谁约见面。
他被三个男人堵在莫氏大楼侧边的小巷里。
“欠债还钱我都说腻了。”领头的金链胖子嚼着槟榔,呼吸间口臭和槟榔交织的酸腐气息扑满顾忱景的脸。
他几欲呕吐,却被另外两个人架住,连把头扭开都很难。
“欠债还欠成大爷了!”金链胖子噗一口吐出已嚼成渣的槟榔。槟榔渣扑在墙面,印出一块含糊的肮脏,落在了地上。
拿着顾忱景的手机,把它当做工具在顾忱景脸上用力拍了三下,金链胖子说:“打电话,找人拿钱,不然留下一条腿。”
要加力拍第四下时,顾忱景的手机响起来。
收回把手机往顾忱景脸上拍的动作,金链胖子松了松肩膀,眯着浑浊的小眼睛看手机屏幕:“林酌光。这名字一听就有钱。”
他动作粗鲁地按下接听键,一只手拉住顾忱景的头发固定住他的挣扎,另一只手把手机贴近顾忱景的耳朵:“钱!”
“小狮子!你怎么了?小狮子?”
林酌光气息不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顾忱景狠狠咬咬牙,用力一摆头,被拉住的头发传来巨大的疼痛,脸颊随着摆头的姿势用力撞击被金链胖子压在耳边的手机。
手机飞出去,撞到墙面,再跌到地上,和那块槟榔渣靠近。
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金链胖子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顾忱景看着金链胖子,眼里是心如死灰的冷静。
只是下一秒,顾忱景看到了金链胖子身后。
那一瞬,他忽然紧张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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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酌光不可能看错。
那个死胖子高高挥起来,又重重落下去的,是高尔夫球杆。
他用尽力全力飞奔过去,飞起一脚踹倒了那个死胖子。
没够到被高尔夫球杆正中右脚踝,额头脸上全是冷汗的顾忱景,林酌光被那两个马仔按住了。
金链胖子爬了起来。
倒地时他自身的重力加成导致扑街扑破了唇,咬出了一口血。
血腥味渗进喉咙,金链胖子咬牙切齿狠狠一拳打在林酌光的小腹上。
林酌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脚仍尽力去踹金链胖子。
顾忱景忍着右脚踝钻心的疼痛,大喊:“你们别碰他!”
“别碰他?”金链胖子啐出一口血沫,“爷爷的血白流的?爷爷的帐怎么平?”
林酌光讽刺地笑了,小腹的疼痛让这笑声变形得厉害。
金链胖子转向他:“你笑屁啊,要死了不知道?”
“你没资格在我面前称‘爷爷’。”林酌光吐出一口气,再一个深吸气压制住小腹的疼痛,“平账,简单。欠你多少钱?”
“有钱?那您是爷。”金链胖子角色转换得极其自然,趋前一步亲自扶起林酌光,油腻的脸上堆满假笑,“上个月利息、这个月利息,这小子的亲妈都躲起来不付,我们也有我们的生存压力。两个月利息一共三万,爷您是转账还是扫码?”
“三万?”顾忱景嘶哑着嗓子,“一个月六千八,两个月利滚利不会超过两万,三万?”
“你亲妈本事着呢。”金链胖子脸上全无温度的殷勤假笑保持不变,“又借了一笔。”
“谁还会借她钱?”顾忱景出离愤怒,“你们不知道她没钱还吗?”
“知道。”金链胖子又扬起高尔夫球杆。
林酌光扑上去,却被两个马仔的钳制住。
高尔夫球杆缓缓落下,落在顾忱景肩膀上,再慢慢移动,贴近他右脸,金链胖子油腻地笑:“但是有你这个孝子嘛。而且你长得好看,哪天运气好傍上了富婆也不是不可能。”
“滚!”林酌光又抬起脚想踹金链胖子,无奈被两个马仔压得死死的。
“钱。”金链胖子扬起球杆对准顾忱景的左脚腕,侧身看林酌光,“给不给?”
林酌光毫不犹豫:“松开,我转。”
扫码,转账,三秒钟后,金链胖子脸上又堆积起了恶心的殷勤油腻笑容,带着两个马仔快速消失在暮色里。
林酌光忍住小腹部的疼痛,压住内脏被冲击到想要呕吐的不适,走近顾忱景。
欲蹲下的动作又牵动了小腹的痛感,林酌光跌坐在脚踝受伤无法移动的顾忱景身边。稳定住自己,林酌光小心托起顾忱景的脚:“报警吗?我刚扫了码,应该能查出收款人。”
“他们不傻。”任何一点轻微的触碰都让顾忱景疼痛难当,他咬着牙忍耐,“随便找个人当收款人,简单得很。”
林酌光不忍看顾忱景疼痛到冷汗直跌的脸,却又不得不一边轻轻脱掉顾忱景的鞋子查看伤势、一边通过顾忱景的表情判断自己的动作有没有让他更痛:“我让秦潇或者林纪一查查……”
“不用!”顾忱景试图转动脚腕,却压不住顺从本能占据所有感官的疼痛,声音都变了形,“你不要和那帮杂碎对上。”
看着被疼痛折磨的顾忱景,林酌光手足无措,他忍着腹部的痛俯下身,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往顾忱景脚踝上吹气,试图缓解顾忱景的疼痛。
顾忱景痛得几欲昏倒,眼眶都红了。
“不用了。”疼痛稍微减缓,顾忱景虚弱地示意林酌光停住别动,“你叫保安就好了,自己跑出来干什么?”
“我一急就忘了。”林酌光看着顾忱景肿到已经乌黑的脚踝,“叫救护车吧。”
“没事,就是肿,还能动,没骨折。”
林酌光摇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纪一的电话。
电话接通,林酌光急促地说:“表哥,顾忱景脚受伤不能走,我们在公司附近,我发定位,你派辆救护车。”
林纪一说了几句,林酌光点头应声。欲挂电话之时,林酌光赶着又嘱咐林纪一:“下班路上受伤的,得算工伤。”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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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怡综合医院的救护车十分钟后到达。医生和护士把顾忱景扶上救护车配置的轮椅,就地开始检查。
看着顾忱景因为医生的触碰而咬牙隐忍疼痛,林酌光嚷:“直接去医院不行?拍个片子一清二楚……你还按,他很痛你没看到啊?”
见多了暴躁家属的医生抬起头,黑框眼镜下是平和冷静的眼神:“小事。”
“小事?”林酌光抬高了语调,“小事?”
“软组织挫伤,没伤到骨头。”医生刷刷刷在电子平板上输入诊断结果。
现场给顾忱景留下了什么药,医院第二天会派人送什么药到莫氏,林酌光听不太懂,但是保持静养,三五天内最好不要运动的医嘱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确认顾忱景也听到了并同意配合的情况下,林酌光留下了轮椅,放走了医生和救护车。
“我说了过几天就没事了。”顾忱景看着被包扎得还挺好看的脚踝,试图动一动,又逼出了一头冷汗。
林酌光小心地压住他的腿:“你这几天别上班,在家静养。”
“项目进度……”顾忱景沉吟几秒,说,“要不,我这几天住办公室?”
林酌光不欲在这毫无讨论意义的问题上花费时间,他站起来,推动了轮椅:“去拿车,送你回家。”
推着轮椅快速走了几步,林酌光忽然身子一顿,松开轮椅,他侧转身体冲到花坛边大吐特吐起来。
看到林酌光吐得一塌糊涂却又弯不下腰的扭曲,顾忱景仰起头,压制住了鼻腔里翻涌的酸涩。
外形性感内在卓越的小奶黄放不下轮椅。林酌光找林纪一借了SUV,把轮椅收进后备箱,顾忱景架进驾驶座。
车子开了一段,顾忱景小声说:“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我不是不愿意背你上6楼。”林酌光可怜兮兮地摸自己的小腹,“但是我不保证我现在的状态撑得住,不会再把你摔下来。到时候一拍两散,噼里啪啦嗡嘛轰,火星撞地球,就真精彩了。”
顾忱景瞄了瞄林酌光的小腹,弱弱地开口:“刚才你和医生不是这么说的。”
林酌光坚持不让医生为他触诊,甚至为了证明“不过是一点小伤,无关痛痒,完全扛得住”,他就地在救护车的担架上做了五个仰卧起坐。
“本来是没事,加了五个仰卧起坐就有点吃力了。”林酌光一转方向盘,“所以你先去我公寓将就几天。”
顾忱景不再唱反调。
他侧头看着车窗外延伸的车灯组成的闪光河流,嘴角逸出一丝小小的、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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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酌光的公寓是一梯一户,确保安全和隐私。内里装修精致典雅,不浮夸但绝对豪华。
客厅餐厅厨房打通,厨房岛台中西厨兼备,岛台之后,餐桌、沙发依次过渡,沙发对面大大的液晶电视前,依次排开了三种游戏机。
“怎么样?我这个地方还将就吧?”林酌光把顾忱景推进客厅。
顾忱景表示认可:“你女朋友要是很喜欢做美食,这个厨房可足够发挥了。”
“私人领地,除了你没人来过。”林酌光扬声,“小智障,把窗帘打开。”
“好的,主人,已打开窗帘。”
随着电子管家的应答,窗帘的电动传感器开始运作,移开的窗帘后是三面全幅落地窗,展现出凌北市绚烂繁华的夜景。
把顾忱景从轮椅上扶到沙发里坐好,林酌光走到厨房岛台,噼里啪啦打开一个个柜子翻找。
终于,他半蹲着从岛台后伸出头来冲顾忱景说:“我这里没备客人的杯子,你用我的杯子成吗?”
顾忱景:“……嗯。”
林酌光把自己用的印着一个宇航员和九大行星的马克杯洗干净,又用恒温水壶里的100度热水烫了烫,再给顾忱景倒了杯55度的温水:“医生没说忌口不忌口,还是喝白开水吧,生病了就要多喝热水。”
从林酌光手中接过杯子,顾忱景小声道了句谢。
林酌光在顾忱景身边坐下,把头仰靠到沙发靠背上。
顾忱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因为这场变故而更苍白的脸上黑眼圈越发显著,把他遮盖不住的疲倦和憔悴凸显得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顾忱景说:“钱,我会还给你。”
“好。”从口袋里掏出落在地上后被自己捡起的顾忱景的手机,林酌光顺手按亮了屏幕,检查了一番,递给顾忱景,“挺经摔的,没裂,好像也没坏。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妈妈?”
顾忱景没有接电话,也不说话。他捧着杯子,视线定在杯子里快要见底的白开水上。
林酌光把手机放在顾忱景身边,伸展两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那死胖子的口臭完全是化学性杀伤武器,我去沐浴净身,洗刷污浊。”
肩膀上搭着深蓝色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林酌光发现顾忱景又坐上了轮椅,移到落地窗前。
透过坐在窗边的顾忱景看向窗外,林酌光第一次感觉到落地窗像是巨大深渊的边缘——深渊里是暗黑平静,深渊外是浮华的嘈杂。
此刻停留在深渊边缘的顾忱景,糅杂悲悯、寂落、虚无、倔强的气息。
林酌光不知道自己执意的靠近是在把顾忱景向那暗黑平静的深渊里推,还是把他向那浮华喧嚣的嘈杂里挤。
能让他更好过一点的,会是哪边呢?
“我打过电话了。”
顾忱景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查的鼻音,他看着落地窗上映出的林酌光苦笑,“她又去‘投资’了。总是这样……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该同情她绝望的固执。”
“下个月的利息……”林酌光斟酌着词句,“不还的话,会怎么样?”
“应该她就躺在医院了。”顾忱景转动轮椅调转方向,回到客厅中央沙发旁边的位置,“他们也不会逼死她。没债主了,钱从哪来。”
“你下个月先转钱给你妈妈,我的钱你慢慢还,我不会跑。”林酌光尽量轻松地说。
顾忱景不说话,但用力摇了摇头。
“你也不希望你妈妈进医院。”林酌光走近顾忱景,蹲下来,视线和他平齐。
顾忱景移开了视线。
“林酌光。”他说,“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开始的。”
双手握住轮椅的扶手小幅度转动,让顾忱景躲不开视线,林酌光说:“我听不懂。”
他站起来,拿起那个宇航员的杯子,续上水,递到顾忱景手里,“我只知道如果你一直要和我这么锱铢必较,我会很难过。”
温热的杯子明明比人的体温高很多,但这杯子落在顾忱景的手掌中时,却仿佛把林酌光的体温也嵌进了掌心纷乱的纹路里,细细密密地浸透到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把这温度带入胸腔,融合进心脏。
林酌光再蹲下来,小心触摸着顾忱景脚踝的绷带:“虽然受伤了,但是至少这段时间不必再用睡眠去换钱了。”
他站起来,推动着轮椅,把顾忱景推进了卧室:“早点休息。”
公寓的卧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大床上全套白色床品,干净又清爽。
顾忱景看看床,又侧头看了看林酌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措辞。
林酌光了然于心地开口:“没有客卧,只有书房。书房有个小沙发可以睡人,但你现在不适合。”
“这个时候,就不要拘泥了。”林酌光把顾忱景从轮椅里扶起来,安置在绵软的大床上。
顾忱景任由林酌光安排,放弃了所有的思考和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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