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刚才集团下发了最新的通知,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孙秘书支支吾吾的。
“说吧。”钟声实在无力纠结了。
孙秘书运了个气,然后道:“在前天刚结束的股东大会上,您的董事资格已经被……罢免了,钟远强和其他几个董事提交的改选新董事的提案获得了全数通过。现在几位新的董事会核心成员商议的结果是,目前您在公司的行政职位仍可保留,但他们都建议……建议您暂时休个长假,等身心状态完全恢复后再回公司。”
钟声那头半天没有动静,孙秘书怯怯喊着:“老板,老板您在听吗?”
“……嗯。”钟声的声音听上去疲累而沧桑。
孙秘书继续道:“他们这是说得好听,让您休假,休息,其实在公司到处散播谣言,说虽然现在警方把您放了,但好多问题没查清楚,还说这些年您的违规操作数不胜数,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他们太过分了!这么多年您为集团做的贡献谁不知道,私底下从没做过对不起公司的事,要不是您集团哪有如今这么好的发展?他们这是赤/裸裸的污蔑、嫉妒,故意给您泼脏水!把您的名声搞臭了,这次又借机踢您出董事会,总裁现在也在医院病着呢,对公司的很多决议都说不上话,您要是真休长假,他们指不定后边准备怎么对付您呢!”
孙秘书一口气把这些天在公司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她心里也确实憋着气,为钟声鸣不平。
没想到钟声竟是一番哂笑,还反过来安慰了孙秘书几句,不以为意地告诉她自己确实想休息一段时间,公司的事他现在完全不想管。
“哦,是吗……那您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听得出孙秘书心有不甘,但她不至于劝说钟声,她没那个分量。
“那个,林藏……还是没他消息吗?”钟声掐着眉心,哑声问道。
“呃,老板……”一说到林藏,孙秘书自觉无言以对,“抱歉啊,老板,我实在是尽力了,目前真的联系不上他。”
钟声脑子一嗡,许久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长得让人倍感不安。
“老板……老板?你还在吗,老板?”孙秘书反复问道。
“别tm喊了!”钟声在电话里低吼:“我他妈快崩溃了!”
他暴躁命令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赶紧给我找到林藏!快!快!快!”
☆、第六十四章
时间一晃就到了正月初八。
跨过了一个农历年,经历了一年中最欢欣鼓舞的几天,寻常人家皆是喜庆团圆的时节,人人都乐得肚满肠肥,钟声却生生把自己熬瘦了,憔悴了,打眼看过去老了好几岁。
他还是没有见到林藏,没有接到林藏的一个电话,撒出去找他的眼线都跟哑了火似的,统统失灵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事实摆在眼前,钟声再怎么自我安慰自我催眠,此刻也不得不接受现实,林藏就是诚心躲着他,铁了心的不想见他了。
钟声不明白那个人怎么能说走就走,不念一点情分,明明之前跟他那么好。两人最甜蜜的那会儿,钟声甚至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还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毫无保留地爱他、接纳他,让他住进自己的心里,长在自己的肉里、五脏六腑里、整个身体里,恨不得永远跟他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现在,那个人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从情感上、从他的身体里被残忍剥离了,那是一种比挖心剜肉抽血还要惨痛的刑罚。
独处的每分每秒都是凌迟。
而他已经这样度过了1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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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秘书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钟声正穿戴整齐着,呆滞地躺在空荡荡的浴缸里,两眼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怀念上一次他和林藏一起抱着洗澡的滋味。
“老板,今天可是钟小姐和陈氏集团的公子举办订婚仪式的日子,您没忘吧?”孙秘书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订婚?”钟声失魂落魄道:“奇蕊都订婚了,奇蕊订婚了……”
“是的,老板。订婚宴定在今天中午举行,您准备一下,我会安排老杨晚点过去接您。”
“……我不参加。”钟声缩瑟着身体,把自己团成一团靠着浴缸一角,双臂紧紧抱着并拢的膝盖。
孙秘书紧张道:“您不参加不行啊,孟总可是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把您带到宴会现场的,她等着要见您呢!”
“不去……”
孙秘书没想到自己的老板有一天会像孩子一样不明事理,只能耐心哄他:“今天的仪式非常重要,不光是家族的大事,更是集团的盛事,A市所有有头面的人都会参加……”
“不去……”
孙秘书倒抽一口气,使出最后的杀手锏,“陈家公子结婚,林藏不会不去吧,听说他们是同学,私下关系很不错。”
“……”钟声蓦地坐了起来,几乎是同时扶着浴缸边缘站起身,他一想到能很快见到林藏,胸膛就控制不住地剧烈起伏,连说话的声音都突然清晰而坚定,“你叫老杨马上来接我。”
情绪斗转,让孙秘书措手不及。
钟声迅速地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换上最熨帖笔挺的衬衫和西服,喷上林藏最爱的香水,蹬上锃亮的皮鞋,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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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以完美的姿态出现在了陈欢和钟奇蕊的订婚典礼上,典礼定在远声集团旗下最顶级的酒店举行,占据了整层贵宾厅,席开一百八十桌,还有不少进不来的人在大厅外排队等候。
鲜花,美酒,丰盛的宴席,奢华的布景,饱含深情祝福的音乐……一切都是最温馨的样子,满足了人们对爱情童话的全部想象,向所有人描摹了一副未来生活的美好图景。
当钟声瞪着饿狼一样的双眼,踏入这个童话世界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牢牢牵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光是因为他和整个温馨的氛围极不和谐,其实他自身也是看点十足。
他一身张扬的华服,铁灰色修身西装外披着一件藏蓝色羊绒大衣,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把这身装扮撑得格外有气势。他的脸部轮廓依旧英俊挺拔,冒着绿光的眼睛在会场内来回扫视,乍一看气势骇人,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
整个一罗刹的形象。
俊美无俦的罗刹。
美中不足的是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憔悴,眼眶下方一抹淡淡的乌青昭示了他近来最真实的状态。
好在人们都只敢远远欣赏他,小钟总鼎鼎大名,英俊的样貌早已深入人心,几乎没有人发现他掩藏起来的颓废沮丧。
候在门口的礼仪小姐自告奋勇领着他入座,钟声大步流星穿梭在大厅宴席间,眼神在人群中飞速搜寻,他无比期待能看到林藏的身影,看到那个让他抓心挠肝想得快发疯的人。
可直到落了座,他也没能如愿。
他入的是上亲席,挨着他身边的就是孟可娇,此时他落寞垂眸,甚至没察觉孟可娇的目光始终紧盯着自己。
“阿声!阿声!”孟可娇微微蹙眉,雍容华贵的妆容略显不完美,“怎么跟丢了魂似的?在家也休整好几天了,怎么还没缓过来?”
钟声这才注意到孟可娇,“没……就是昨晚没休息好,有些头晕。”
“你这状态不太对劲啊。”孟可娇笑道:“以往多少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也没见你这个样子,现在这是精气神都没了!”
“孟总您就别批评他了,年前那个案子的确是费心劳力,太消耗精力了!阿声没休息够,也属正常。回头我煲几盅补汤给他喝喝……”说话的是高岸霜,她就坐在钟声的另一侧,一副护夫的架势。
钟声很是无语,扭过头半晌没说话。
“哎呦呦,还是霜霜你了解阿声啊,看来你们最近相处得不错,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孟可娇欣慰地连连点头,“要是远飞今天能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一定也很高兴,没准病都能好些了。”她说着眼圈有点泛红,拿出手绢在眼角轻轻沾了几下。
她身边的女宾都来安抚她,“大喜的日子,孟总哭什么?小钟总和高小姐终成眷属,你应该高兴才对,要笑,笑!”
钟声正要怒怼那些七姑八姨,被高岸霜抢先了一步,她能说会道,几句话下来就和对面几位女性长辈拉进了距离,她们连连称赞钟声找了个好女人。
说话间,光鲜夺目的T形台上已经站定了准新郎和准新娘,他们并肩站在焦点位置,在主持人热情洋溢的祝词声中,在一派欢呼喝彩中,大方接受大家的注目和祝福。
孟可娇拨通了钟远飞的视频电话,向他现场直播了这个期盼已久的盛况,“老钟啊,你不是一直盼着这一天吗?现在女儿终于定下终身了,你也能安心了吧?一定要尽快恢复,等他们正式结婚的那天,你必须亲自参加!”
而钟远飞的回应十分微弱,声音全淹没在现场的嘈杂中。
孟可娇随之把镜头一转,对准了钟声和他身边的高岸霜,“老钟你看,这两人也在呢,他们呀现在恩爱得不行,依我看,他们可省去订婚的环节,你就等着直接喝喜酒吧!”
周围人纷纷附和,盛赞二人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钟声几欲离席,但看视频中钟远飞苍白虚弱、却仍不住点头微笑的脸,又实在于心不忍。
倒是高岸霜,对钟远飞软糯糯地说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阿声的!您什么时候出院?到时候我陪阿声一起接您回家。”
“好,很好……你们一起来……”钟远飞的声音断断续续,具体说了些什么,钟声已经听不清了。
钟声烦躁得要命,终于等到孟可娇挂断了视频电话,一刻也坐不下去了,骤然离席而去。
他走到那些礼仪小姐身边,询问准新郎的大学同学在哪一桌,对方往远处看了看,越过层层人头和跃动的身影,准确地指向边缘位置的一个圆桌。钟声定睛一看,将桌上所有人扫了个遍,依旧没有发现林藏的身影。
此时,他心头涌起浓浓的失望,继而演化为一团熊熊的怨气和怒火,郁结于胸,越烧越旺。
林藏为了躲自己,居然连陈欢的订婚仪式都不肯参加?钟声想到这,两只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掐进肉里,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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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念俱灰的钟声走出大厅,快步走入洗手间,在洗手台边反复用凉水给自己拍脸,他想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否则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又一次的伤心绝望。
在他三十四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孤立无援。
他和他的林藏分开,已经整整13天了,每一秒他都度日如年,每一秒他都在经历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并没有使用极端的手段去搜寻林藏,这些天一直都只是叫人被动地在一些林藏可能会出现的地方蹲守。只要他钟声想要找什么人,绝对没有找不到的道理,只是他不想那样对待林藏。
现在的问题是,林藏根本不愿意见他,一直在躲着他。任何可能见面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对自己这样厌恶这样恨?才能这样绝情这样狠心?
从洗手间出来,钟声正好撞见焦急的高岸霜,“阿声,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奇蕊他们马上就来咱们桌敬酒了,孟总叫我来找你。”说完她挽着钟声的手就要往回走。
钟声满脑子昏昏沉沉,被她拽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走,正要甩开她的手,眼前宴会厅的大门被重重推开了。
这道华丽又厚重的木门发出了极大的声响,门开的刹那,大厅内绝大多数人的目光聚集于此,五彩华灯直射于此,这对耀目而登对的男女忽然隆重地曝露于人前,风头不亚于场地中央的主角。
意外的人们在短暂的安静后,很快反应过来,继而爆发出足以掀翻全场的惊呼和喝彩,掌声雷动,把犹在梦中的钟声震得两耳轰鸣。
高岸霜兴奋接受着人们的赞美和祝福,一边牢牢抱住钟声的手臂,整个人不时往他怀里靠,一边拽着他往大厅里走,走进人群的中央,走进哄闹的中央,走向她以为的幸福的目的地。
钟声极不情愿地被她拉着往前走,炽烈的灯光晃得他眼晕,嘈杂的声音令他不胜其烦,甚至有几个相熟的人吹着口哨向他跑来,举着酒杯要给他敬酒,“阿声,你藏得挺深啊!这么漂亮的老婆怎么不早点带出来?”“原来你一早就跟高总好上了,之前还嘴硬不肯承认……”
钟声实在无心和面前这些人废话多舌,他极力把自己胳膊从高岸霜的温软玉臂中抽了出来,拨开人群想要逃离这混乱的现场。
就在他与起哄的人推脱闪躲之际,眼睛不自觉又望向先前林藏可能会出现的那个席位,这一次不知道是眼花还是老天眷顾,他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林藏居然出现了!
他就坐在极尽吵闹的人堆里,别人嬉笑怒骂、推杯换盏,他却一动不动地坐着,通身上下冒着冰冷的寒气,整个人像被禁锢在冰窖里,眼中布满了幽怨的红血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钟声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像醉酒之人幡然惊醒,感觉是被一桶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彻底。他不顾一切地想挣脱人群,甚至把死死纠缠着自己的高岸霜推到了地上。
他眼见着林藏喝完了一杯酒,然后起身和众人告别,拖着比从前更加消瘦的身子即将消失在人群里。
好事的人们将钟声团团围住,他是真的怒火中烧,使出平生最大的气力奋力摆脱人群的时候,堪堪看到林藏钻入门缝的背影。
他像一只终于发现了猎物的豹子,迫不及待地要把最美味的食物占为己有,他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出大厅,肩上披着的大衣落在地上,仅以一身单薄的西装外套应对室外的凌冽严寒。
钟声一路追到酒店外,远远看到林藏上了一辆车,那是一辆宝蓝色的保时捷越野。奔跑中的钟声意识短路,一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那车,只觉得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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