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君还是低头不语,叹息声轻轻的,但是屋内太静了,还是让众人听出了他心情那么沉重,不知是忧虑还是不甘,似乎又有绝望和迷茫。
“青龙君!”雨末突然开口了,因为从没有得青龙君的真传,雨末还是习惯尊称青龙君,而不是喊师父,“不知青龙君是否愿意……”雨末殷切的看着青龙君,迎着他的目光,问道:“不知青龙君是否愿意回神界,重新执掌青龙山?”
☆、血亲6
回神界?青龙君突然眼神里有了光芒,青龙山!丹心殿!十八岁入主青龙山的意气风发,侍奉主神的忠心誓言,修习尊礼的稚气弟子,静心平乱的威严神庙,青龙君眼底流过岁月如驰,内心里一片赤心诚仍灿然如初。
赤龙君一只鹰爪从桌下搭上雨末的腿,雨末轻轻拍了拍那只焦躁的手,接着道,“青龙君可以自由出入神界,可以随时回琅琊国探望母亲,也可以去西北天水城看望姑姑。”
青龙君:“这?可以吗?”
赤龙君怔了一下,青龙君居然愿意?“哥,你愿意的话,自然可以!按默君说的,重回神界,重兴青龙山!”
青龙君又疑惑的看了看紫龙君,得到的也是赞同和鼓励的眼神,但还是不敢应允,心里盘算真的可以吗?龙之渊看出青龙君是想回神界,但是未免又有顾虑,便安慰道:“迎风,默君做主让你回去,你若愿意就应下吧!琅琊国北境,你的两个兄长待月和追云都可接大将军印,咱们龙家世代忠良,国君是信得过的。再说,蛮族的事解决了,只要琅琊国不再去攻打西陵国,这北境也就太平无事了。”
青龙君心下翻动,这几年在琅琊国,心不由己的虚与委蛇,疲于周旋,着实心忧烦燥,即使有龙乐漾等青龙山弟子相助,这大将军也是当得心力交瘁。从小在神界长大,入主青龙山创立礼教治法,规矩清明,青龙君常常感慨,若是所有的人都能尊礼循矩,凡事顺天道而行,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贪妄之事?若是能回青龙山,又能不时探望母亲,尽孝身前,那真是求之不得啊!
“默君!”青龙君确实叫的别扭,昨天还是孽障、逆徒、混账,今日就变成了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那个人!
雨末听青龙君用尊称叫他也是别扭,赶紧接话道:“青龙君,可以等有新的大将军来了北境再回神界,先差锦伦君或屏遥带青龙山的人回去吧!天罚刚过,青龙山也需重建。”
“天罚?月影,你还没有说,天罚时我回神界,为何迷阵围山,我进不去?”青龙君本来在丹心殿第一次见赤龙君时就问了这个问题,但当时赤龙君只顾着蛮族的事没有细说,此时也不愿意青龙君知道太多,就敷衍一句,“那时神界天崩地裂的,怕有人误入,就由紫龙君布了迷阵,忘了屏遥会请你去了。”
“什么?我……”青龙君不禁恼怒,从琅琊国北境到神界,奔袭了十天才到,结果却被忘到了外面!
紫龙君抬手两道蓝光飞向锦伦和屏遥的额间,“我为他们开了天眼,现在可以自由出入神界了。天罚时,青龙君进去无益,此事不要再多问了。”
紫龙君如此说,青龙君就不便追究了,虽然不知道天罚缘何而来,又如何止息,但心里却渐渐笃定了雨末在神界为尊的地位,因为天罚时只有三人在神界,紫龙君和赤龙君都如此敬重他,想必止息天罚必然是雨末的功劳。如此想,又开口叫了一声默君,就自然的多了,“迎风听默君的,回青龙山,守护神界。”这边表完心愿,又转向龙之渊,恳求道:“还请姑姑费心,禀明国君,说服兄长接北境大将军印。”
龙之渊点到道:“这个你放心,你是要回神界,国君自然不敢阻拦,你的父亲不在了,我尚未出嫁,作为龙府的长辈,我让你的兄长来北境,他们也不敢推诿。我明日就走,今晚我写好书信,你差人送回洛王城就好。”
雨末突然叫了青儿问道:“青儿在洛王城有没有惦记的人啊?青龙君要差人送信回去,要不要我帮你代书一封?”
“我会写字,可以自己写信吗?”青儿听说可以捎信回洛王城很是兴奋,两只凤眼微挑,伸着脖子期待着得到应允。
“青儿会写字呢!比你那伯父强!”赤龙君打趣道,再看一眼紫龙君,丝毫没有恼怒,只是依旧的面容清冷,没什么表情。倒是青龙君很是惊讶,原本要打到你死我活的一对冤家,现在居然如此融洽亲和,能止息这水火不容的仇怨,必然也是雨末的功劳。
晚饭过后,各人安歇。
雨末吹熄了蜡烛刚躺下,烛火又突的亮了起来。雨末知道这是赤龙君捣鬼,便躺着不理,但听了半天又不见人进屋,暗自纳闷,小声叫了一声月影,还是没有动静。
雨末披上衣服,下了床,往门口找去,听了听门外,似乎听到轻轻一声啜泣,月影他?雨末疑惑着开了门,抬头一看,立在门口的却是一脸无奈的紫龙君,无念哥哥,你这晚上站在我的门口?
雨末眼角余光往房上屋角瞟了一圈,料想赤龙君是被这一脸寒气的紫龙君吓的暂时躲起来了,这天也是够冷的,且冻他一会吧。
“他不跟我睡!”紫龙君眼眸低垂,宽袖一摆,略有嫌弃的指了指蹲在地上的青儿,说完,白袍一翻,扭头走了。
“青儿!”雨末哭笑不得,也是不小的孩子了,怎么睡觉还得挑人?但看着孩子委屈的蹲在地上缩成一团,还是心疼的拉着手腕领进了屋,青儿进了屋,倒是不客气,直接窜上床就进了被窝,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青儿,明天开始你都要跟着你伯父了。”雨末说完,又惦记起赤龙君,折返回门口,果然听到门口有窸窣的衣摆擦地的声音,暗笑一声果断开门,却又愣在了门口,青龙君,你这晚上站在我的门口?
“我!哦,默君!迎风还有一事……”
雨末愣了一会,突然跪在原地,“师父!弟子雨末愿重续师徒的情谊,等师父回了青龙山,弟子就去受教!”
“默君!”青龙君不知是扶还是自己要跪,又伸手,又屈膝,青衣浮动,整个人堵在门口,雨末起身,将青龙君往屋里一让,“师父!有话进来说吧!”
青龙君撩起衣襟,迈过门槛,见青儿正裹着被只露了个小脑袋坐在床上,愣了一下,雨末解释道:“青儿似乎和紫龙君相处的还不是很融洽,今晚跟我睡。”
“他不让我上他的床,让我睡地上!”青儿嘟嘴抱怨,但见青龙君剑眉一凛,又赶紧闭嘴,整个人往床里挪了挪,把半张脸也埋进了被子里。
雨末将青龙君让到座位里,又毕恭毕敬道:“师父来找末儿,是有何吩咐?”
青龙君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雨末为好,嗯了一声,又尴尬起来,雨末猜到了青龙君是被默君两字噎住了,便又提示道:“师父!不论何事,只管吩咐末儿就好!”
“归尘!”青龙君干脆不理称呼,直奔正题,“听锦伦说归尘……他终是不肯认错,还一错再错!”
“师父!人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要再执着于过往的是非了。师父当年也不当做的那么绝,让归尘到死都是孤苦一人。”雨末望了青龙君一眼,见他眼中似有哀伤和愧意,又联想今日龙姑姑曾说让青龙君死后都要做孤魂野鬼,突然心里又动了恻隐之心,“师父,你差锦伦回神界前,先差他去趟西陵国吧!归尘的尸体在永宁城,让锦伦送他回家吧!”
听青龙君叹了一声,雨末又道:“师父,怀恨终身,就是对他最重的惩罚了!他的家人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他,尸骨回乡,也是了却亲人的念想,否则怕是至亲到死都还是要问一句,归尘怎么还是不归?”
“嗯!”青龙君应了一声,又默念了一句,是我不对!是我做的太绝!是我将他一步步逼到崩溃,是我错了!
青龙君起身,再拱手施礼,就毫不犹豫的又叫了一声默君,也发自内心的信服和钦佩起雨末来。其实,本来青龙君听锦伦说了归尘已经死了,就想问问归尘的尸骨,想弥补一下自己当年的绝情,可是去找赤龙君,房中无人,又去找紫龙君,碰巧紫龙君来送青儿也不在房里,只好来雨末这里,但是却得到了最好的结果。
雨末将青龙君送到门外,再折返回来,青儿已经靠在床栏上睡着了。雨末正给青儿脱着衣服,突然房门被轻轻扣响了,这月影来,怎么开客气起来了,“滚进来!”
“默君!”
雨末惊然回头,是明震站在门口,怀中抱着已经熟睡的小鬼。明震,你这晚上站在我的门口?还抱着孩子!
“师父想搂小鬼睡觉,小鬼不肯,说好了哄睡了给他送过去,但他房中无人,我想……那我回去了!”明震明明看到雨末的床上只有青儿,便要抱着小鬼离开。
“明震,把小鬼给我吧!”雨末接过小鬼,又往床上摆去。
两个孩子占了整张大床,雨末吹熄了蜡烛,站到门旁,等那人轻轻推了门,刚迈了一步进门,就一脚朝他膝弯踹去,却一脚踹空,再补一脚还是没有踹到。两人在黑暗中,过了十几招,雨末还是没能近身,看着一个黑影在屋里上蹿下跳,最后一回身箍住了自己的双腿,“默君!别踹了,我跪还不行吗?”
黑暗中,顺着头摸到脸上,冰凉冰凉的,一把揪住提到床边,“你死到哪里去了?”
“在屋顶,差点冻死啊!”赤龙君搓着一双冻到僵硬麻木的手,“刚要进,无念来了,他刚走,迎风又来了,我只好躲在屋顶!月色虽美,寒风欺人啊!”
雨末扯了条棉被,裹住了赤龙君,“那明震来,你也躲着?”
“我这不是看看他能不能把小鬼送进来吗?”赤龙君又脱了靴子,揉搓起同样没了知觉的双脚。
“我若是不留下小鬼,你就不进来了?”雨末将青儿又往床里挪了挪,又将小鬼挪到中间,在床边勉强挤出来能躺一个人的空间,“上来吧!今晚你搂着小鬼睡,明天就不许了!”
“好!那你?”赤龙君脱了外衣钻进了被窝,又摸了摸坐在床下的雨末,“今晚你打坐修灵,明天就不许了!”
夜静极了,雨末却怎么也不能入定,感觉心里千回百转,往事浮沉。回身看看占了自己床的三个人,一个是曾经整天喊打喊杀的恶魔,一个是杀了自己父兄的仇人之子,还有一个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婴儿。
机缘奇妙,雨末不禁感慨,若是能放下仇恨,仇人就会少,若是能爱周围的人,亲人就会多啊!
☆、皇陵1
十三驾车,雨末和赤龙君单独一辆马车走在最前。锦伦驾车,载着紫龙君和青儿跟在后面。再往后则是明震和龙之渊的马车,带着上千的蛮族从琅琊国北境出发,往天水城步行。
雨末坐车也是不舒服,时不时钻出车厢,坐到十三身边透气,又被北方的大风吹得灰头土脸,睁不开眼,满是哀怨。赤龙君将车厢内的装饰白色薄纱扯下了一块,兜头给雨末围了个严实,风沙不打眼了,透过薄纱看着灰蒙蒙的苍茫世界也是有趣,雨末就这么顶着白绒绒一团纱幔坐在马车前。
马车队伍走了五日,终于迎上了天水城来送粮草的队伍,金翅将军一匹白马冲在最前,金盔金甲金面具。那白绒绒一团纱幔兴奋的朝着金翅将军招了招手,金翅将军长刀空中一挥,身后数名铁骑将雨末的马车团团围住,而那白马却纵然继续向前奔去,路过锦伦架着的马车,也是长刀一挥,纵然越过。
金翅的铁骑将两辆小马车赶到一处,赤龙君也钻出了车厢,看到一群晃眼的金甲铁骑很是恼怒,刚抽了扒皮,却被正撕扯着头上白纱的雨末逗笑了,白纱本就缠了好几圈,又被风吹乱,雨末慌忙间没有扯开,反而越扯越紧,勒住了脖子。
赤龙君蹲在雨末身边,帮着一圈一圈解着纱幔,鼓捣了半天终于露出了勒得满脸涨红的雨末,“月影,你说那个金翅将军是不是假的啊?”
“因为她没有认出你?”赤龙君抖了抖手中的一团蓬松白纱,又抬手帮着理了理雨末的满头乱发。
雨末将赤龙君和手中的白纱一同踹到车下,“你去追她回来,她一定急着见青儿!你把白纱围上,风沙大,别迷了眼!”
赤龙君从马车后解下一匹备用马的缰绳,将白纱胡乱往头上一缠,“多谢默君关心!我会跟金翅将军说,刚才默君坐在车厢里,坐在车前的那个傻子是我,白绒绒一大团!”
见赤龙君即使已经将自己的心思看了个透,还是听话的围上白纱翻身上了马,雨末一边掩面偷笑,一边钻进了车厢。
赤龙君一路朝东追去,追了半天也没见前方有个马影子,料想是自己的马不如金翅将军的马,怕是这么个追法是追不上了,便扒皮出手,升空燃出一个月字,那边明震看到了空中出现的火光,立即单骑离了马队,往西朝赤龙君这边疾驰而来。如此,赤龙君便勒马停在了原地,只等明震从前面把金翅将军截回。
果然,不多时,就见远处滚起漫天尘沙奔涌而来,一队骑兵里为首的正是金铠白马的金翅将军。若是没有扒皮在手,怕是连明震都认不出来前面顶着白绒绒一个大球的正是赤龙君,扒皮空鞭甩出给出信号,明震领着金翅一行跟在赤龙君马后追回了马车附近。赤龙君下了马,也不言语,也是头被缠的严实不便讲话,直奔着雨末的马车去了。
金翅得知雨末就在刚刚被她错过的马车里,翻身下马,摘下面具,一路膝行到马车边,雨末纵身下了马车,欲扶起金翅,却不料,金翅将军没有起身,却引得全部金翅军都下了马,跪拜在地。
“青儿!”雨末跑向另一架马车,从紫龙君的手里牵出青儿,又拉着青儿一起跑着回到金翅身边,“青儿,叫娘!”
青儿有些怯,看着跪在地上的金翅将军,不敢认,只是贴在雨末的身上,小手紧紧攥着雨末的衣角。雨末有些着急,但还是耐着性子,摸着青儿的头哄着,“青儿,她真的是你的娘,她为了找到你吃了很多的苦,能找回你是你娘此生最大的心愿!你快喊娘!”
青儿还是喊不出口,但是看到金翅将军的膝盖已经磨出了血,怔了一会,跪到了金翅将军的对面,低着头,俯下身,用手按住了正在流血的伤口,金翅将军看到孩子知道心疼自己,激动的一把将青儿揽入怀中,紧紧的箍住他,泪水汩汩灌进了青儿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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