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向西行,金翅的人马放下了运来的粮草,就与雨末和紫龙君的两架马车同行。进了西陵国国界,就转向了南方,没去天水城,而是直奔了永宁城。
快进永宁城前,所有的金翅军都卸去了盔甲,换了便装,等进了永宁城,除了金翅将军,其他三十余人全部都独自行动,悄悄潜入皇宫附近,唯一的任务便是探知宫内情况。金翅军化身黑夜的暗影,如同夜鹰般做了雨末的耳目。
差走了金翅军,趁着夜色的掩护,金翅将军将雨末一行人领进了永宁城西边的一处山坳里。
“金翅,这是雨国的皇室墓地,是禁区!”雨末在一块巨大的石碑前驻足不前,虽看不全石碑上面的文字,但是根据雕刻的纹饰和硕大的皇陵两个字,还是知道不能再往前行了。
“默君!”金翅将军领着青儿,凑到雨末跟前,几人蹲低了身体,小声议论了一番。
金翅道:“默君,之前青儿就藏身此处,正因为这是禁地,外人不会进来,此时也是,无论是西陵国人还是雨国人,都不会来这里。”
“可是……”雨末将赤龙君拉到身边,“墓地!我们要住到地下吗?”
“默君!前方有个守墓人住的小院,西山和我为了安置青儿在此,曾经扩建过,也存了很多的物资,我来找青儿的时候,发现青儿和我留在此处的人都失踪了,但是东西都在,够我们在此处安身。”
“月影,你看?”
“暂时安顿下再说吧!”
荒废多年的小院已经杂草丛生,挑了两处门窗完好的屋子,金翅带着青儿一间,雨末和紫龙君、赤龙君一间。
赤龙君想在院内生火,烘烤一下被褥,却被雨末制止道:“月影,暂且这么安顿下吧。禁地生火,怕引人注意!”雨末与紫龙君打坐休息,赤龙君就在雨末身后凑合着躺了睡觉。金翅将军将青儿紧搂入怀,虽是隆冬,但两人心里都暖,有亲人在,便无惧严寒。
第二日,青儿在小院里跑了一圈,突然记起了小时候生活过的这个小院,便兴奋的拉着金翅将军四处查看翻找,讲述着自己小时候的过往和趣事。赤龙君和雨末收拾房间,晾晒被褥,紫龙君在暖阳下一身白衣映出柔柔金光,静静的听着看着,几不可查的笑了一下,白净的脸上也多了层好看的光晕。
金钗将军找到雨末,“我去城里买些东西,默君,有没有什么交代?”
雨末正清扫院中的落叶,拄着扫把摸了把额头的薄汗,道:“金翅将军有钱吗?需不需要……”
金翅答:“默君不必担心钱,墓道里有的是,我这就去取些!”
“啊?”雨末吓的瞬间变脸,“这都是我祖宗的墓啊!”扔了扫把拦在金翅前面,“你可不能干挖坟掘墓的事啊!”说着,把自己的玉发箍递给金翅,“身上倒还是有些能变卖的东西,权且应急吧!”
金翅将发箍递到迎过来的赤龙君手中,“快给默君戴上,墓道里是西山之前藏的钱,盐税用来养灭世军,尚有剩余的都藏在了这里。”
雨末被赤龙君按住肩膀,哈着腰低着头让他重新绑自己的发箍,听说是西山藏的盐税高兴的甩着头发道,“那金翅将军给青儿多买些孩子喜欢吃的,柿饼,糖球什么的。”
金翅将军答应着,又嘱咐了一句:“青儿就拜托给默君暂且照顾一下吧!”
雨末又冲着已经走出小院的金翅道:“金翅将军买些纸张笔墨,孩子的学业耽误不得!”之前,青儿给心心念念的洛王城二哥写信,那字写的也不比紫龙君好到哪里去!
“是,默君!”
送走了金翅将军,雨末和赤龙君又继续收拾,昨晚三人一间,实在住的不便。这边赤龙君敲敲打打,修补着门窗。那边雨末带着青儿翻找起室内的东西。清洗出一套茶具,烧了热水,冲泡了随身带的茶叶,雨末吩咐青儿将茶盘端给紫龙君,青儿似乎还是有些怕自己的伯父,推脱了一番,干脆跑开去给赤龙君帮忙了。雨末无奈,只好自己端了茶盘,送到紫龙君的面前。
紫龙君独自在室内坐着,正盯着窗棂投进的丝丝暖阳发呆。雨末进屋环视一圈,哎,天生的太子命,除了昨晚收拾好的那一块地方,整个屋里一点没变样,床上还是光秃秃的露着床板,桌上还是积着厚厚的灰尘。反正紫龙君可以不吃不睡,有个干净地方一坐就万事不愁,也不敢指望他眼里有活。
斟好了茶,递到眼前了,紫龙君才伸出白皙好看的一只玉手接了茶碗送到嘴边,轻轻一抿,再极优雅的将茶碗放回茶盘。虽是陋室,还是喝出了高贵皇子,纤尘不染的端庄富贵感觉。
雨末起身,打开窗,想换换室内潮湿阴冷的空气。支好窗,正好余光看到赤龙君正在青儿的帮助下上着门板,严丝合缝,活干的妥帖细心极了。抹了把汗,又去拆破窗,今晚就能多一间好屋子住了。
雨末再回头,紫龙君却突然换了跪姿,低着头,叫了声,默君!
“无念哥哥,你?”雨末赶紧跪到紫龙君对面,突然又想起来这个架势有点不妥,若是碰巧被赤龙君瞧见了怕是又要生事,就慌忙中又回身关了窗户才回到紫龙君身边,“哥,你这好好的,又怎么了?”
“默君,那青儿!”
雨末以为紫龙君是因为青儿不跟他近亲,就劝道:“哎呀,哥,孩子嘛!你哄哄他就跟你亲近了,你这是要求我帮你哄他?”
“不是!末儿!”紫龙君满眼愧疚,抿了抿淡粉微薄的嘴唇,“末儿,他是西山的孩子!”
“我知道啊!西山和金翅的儿子!”
“末儿!”紫龙君突然冰雨出鞘,一阵寒意在两人身边绽起一圈冰花,激得雨末一个激灵,“哥,你要做什么?”
“我……我去杀了他!”
“无念!”雨末惊得站起了身,赤龙君感到了这屋里散发的寒气,已经提着扒皮冲到了门口。
雨末撂下一句,“紫龙君闭门思过,不许出去!”便甩手跑出了房门,赤龙君跟着雨末来到院子里,见雨末眉头紧拧,面色恼怒,便想劝上两句,“默君!”话没出口,却见雨末两行热泪已经滚落下来,赤龙君愣了一下,提着扒皮冲进屋里,指着紫龙君质问:“无念,你怎么招惹雨末了?”
紫龙君手中提着冰雨,跪得笔直,脸朝一边撇去,并不理会,赤龙君忽闻院子里青儿喊了声末儿叔叔!等他回到院子,已经不见了雨末的人影。
“人呢?”青儿指了个方向,赤龙君赶紧朝着皇陵深处追去,追了一会,见前面一道白色身影慢慢停了下来,赤龙君默默靠近了些,也没敢打扰,只是心里琢磨起来,这是雨国的皇陵,这里埋葬的正是雨国的先祖。赤龙君看了看身边一处高大的墓碑,雨国被灭,仇人之妻和仇人之子却就在眼前。
唯一还姓雨的人,却几乎被忽略了他是雨国人!他的心里当真没有仇恨了吗?他又该如何面对明霁?如何面对自己的先祖们?
那道白影似乎感觉到了赤龙君就在附近,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惊,然后又拔腿往回跑去,赤龙君还是跟在后面又追着回了小院,进了小院一眼看到青儿正在石桌旁垫着脚担心的往自己这边看着,“青儿!”雨末将青儿紧搂入怀。
雨末搂着青儿就哭,紫龙君听到了雨末的哭声,急慌慌的也出了屋,雨末余光扫到紫龙君提着冰雨,裹挟着寒气进了院子,将青儿的头往身下一护,手上抽出降龙鞭就朝身后紫龙君甩去。
紫龙君握着冰雨,迎着雨末的降龙鞭跪了下去,那一鞭子扫着紫龙君白皙的脸颊而过,一道血痕绽开,随着鞭锋在地上开出一条红艳艳的血花。
☆、皇陵2
雨末打伤了紫龙君,虽满心愧疚,但还是更担心青儿的小命,忍住眼泪,将紫龙君撵回房中,继续闭门思过,不许出门。
傍晚时分,金翅将军大包小包的背回了吃的用的,青儿迎到门口,懂事的接过金翅将军身上的包袱,帮着一起往院子里拿去,雨末也迎了出来帮忙提东西。
金翅将军看出来雨末情绪不对,悄悄把青儿拉到一边,问了句,“青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末儿叔叔,怎么了?”
“娘!”青儿见雨末正在整理包袱里的东西,便拉着金翅回到院子里,比划着道:“娘,末儿叔叔生气了,拿鞭子打伤了伯父,脸都打破了,出了很多血。”
金翅将军闻言大吃一惊,正要再详细询问,却听见雨末在屋内叫了声青儿,青儿忙应了声来了,又小声对金翅将军道,“末儿叔叔说伯父闭门思过,不许去打扰。”说完,跑回屋里,帮着雨末一起在桌上摆出几个包子,点上了一只小小的蜡烛,微光摇曳中,几个人一起坐到了桌边。
雨末道:“吃饭!”语气冷漠得塞冬日的寒冰,冻得人牙齿打颤。
赤龙君拿起包子分给金翅将军和青儿,又补了一句:“默君让吃饭,快吃!”
金翅将军不知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问,接过包子握在手里,青儿见母亲不吃,自己也不吃,低着头盯着包子在手里翻来翻去的看。赤龙君递了一个包子到雨末面前,知道他也是没有心情吃饭,便柔声劝道:“默君,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让金翅将军和青儿吃了饭就去歇下。你若不想吃,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雨末看了看包子,咬了咬牙,一脸恼怒浮上面颊,“月影,你去给紫龙君送两个,让他必须吃!他修灵修的坏了脑子,就说我不准他再修灵,除了吃饭,睡觉,思过,别的什么都不许做。”
赤龙君依言拿了包子去给紫龙君送,金翅将军很是忧心的叫了一声默君,雨末揉了揉青儿的脑袋,“金翅将军,让青儿吃饱了,早点睡吧!”说完,起身出了屋,独自站在院中月下,那一身白衣,衬着修长匀称的身材,长发盖住了后背,头上一顶玉冠,从背后看和紫龙君足有八分相似,月华下,白色衣摆飘动,雨末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也在晃动,有月影陪着真好。
听到赤龙君出了紫龙君的房间,雨末出了小院,这次却不走远,在能看到小院的一处陡坡处,雨末停了脚步。赤龙君从身后揽着腰抱住了他,看着他肩头抖动起来,抱得又紧了些!
雨末转过身,低垂着头,“月影,我……”
“我知道!”赤龙君扶着雨末一同坐到了地上,让雨末斜靠在自己的肩头,两人都看着小院的方向,金翅将军的房间微微一点昏光,紫龙君的房间幽幽一片黑暗,两个人辛苦了一天,收拾好的两个房间,此时却一个住进了西山的妻和子,一个住进了西山的胞兄。
“月影,你为什么当时不让我杀了西山?或者是你痛快的杀了他!为什么是无念?而又为什么偏偏无念就是西玉!”赤龙君不答,他知道雨末心里的苦,也是知道他做默君的难!任何语言此时都安慰不了他,赤龙君只是陪着他,心疼他。
雨末望着远处黑压压的皇陵,“月影,我小时候去祭拜过我的母亲,她的墓地就在前面!二十二年了,母亲墓前想来已白杨萧萧,而我却痛悔亲恩未报。”赤龙君放平双腿,让雨末横卧在了自己的腿上,雨末蜷曲着身子,伏在赤龙君的腿上痛哭起来,“我的父兄都死在西山的灭世军手下,他们的尸骨都不知被扔在了哪个乱葬岗,我……我怎么对得起他们?我怎么对得起我的先祖?月影,我娘的墓地就在前面,我却没出息的惦记青儿的安危,不去祭拜自己的娘,我怎么对得起我娘?我怕无念伤了他,可他是西山的儿子,他是西山的兄长……”雨末闭上了眼睛,但是眼泪还是忍不住的流,他絮絮叨叨翻来翻去都是那几句话,却听得赤龙君心如刀割,默君心怀天下,可他姓雨!他现在要保护的是有着国仇家恨的西陵国王室,而对付的确实明霁,自己的堂兄,在这先祖的陵墓里,雨末哪能不内心煎熬?
或许可以任由明霁控制了西陵国,再等苏黛眉生下雨国人血脉的小皇子,彻底的篡权,将西陵国蹂躏于脚下,可是苏黛眉与苏娇娥是月影的妹妹,要救她们出来,要救明零和赤狐。还有那曾经疼爱自己的皇后秦悠扬,他此时已经眼盲,但是好想让她快点知道青儿已经找到了。带青儿回永宁城十分危险,但是雨末就是忍不住,他太想让秦悠扬见到,即使看不见了,那就摸到自己的亲孙子,知道西陵国王室有后了!
雨末这么想着,突然坐起身,给了自己两巴掌,西陵国王室有后了,我高兴什么?雨国的王室到自己就是最后一代了,真的是要绝后了!我怎么对得起我的先祖?还想着帮西陵国人对付明霁?雨末拜倒在地,在寂静无声的皇陵里,似乎听到了耳畔都是先祖的辱骂声,骂他大逆不道、数典忘祖,连同他惨死的父亲和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似乎也在一起骂他,忤逆不孝,死了也不颜面对自己父母的亡灵,要魂无所归,要做孤魂野鬼。
“月影,你该死!你为何要称我为默君,让我都忘了自己本是姓雨!”赤龙君就跪在雨末身边,默默的听着。
“月影,你该死!都怪你!”若你让我杀了西山,我好歹对自己的家人有个交代。若你杀了西山,就不会知道救了我性命的无念是西山的哥哥。雨末骂着,甚至诅咒着,赤龙君就听着,心疼着。
赤龙君陪着雨末在山坡上跪了一夜,直到晨曦微明,雨末已经哭肿的双眼还是看着那个小院。他听着自己的先祖骂了一夜,却还是惦记着青儿的安危,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快意恩仇,杀了仇人,杀了仇人的全家?为什么偏偏要对他们好?想讨西山的母亲开心,想救他的弟弟西永,想让他的哥哥西玉享受人世的繁华,想护佑他的妻儿平安!
“无念,他的脸?”这是天亮了,雨末说的第一句话。赤龙君舒了一口气,默君又回来了!做默君难,但是雨末还是选择了放下自己的怨念。只是,赤龙君又心疼起雨末,他对天下人都好,总值得有一人回报他吧!
“雨末!”
“嗯?我不是你的默君了?”
“是!你想做默君,我就听你号令为你征战天下,你做默君累了,就做雨末,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你若想复仇,我就去替你杀人!”
“月影,你若为我去杀人,会开心吗?”
赤龙君扳过雨末的下巴,“为你去杀人会不会开心,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看你不开心我就不开心!”说完,仰着头,轻轻浅浅的在雨末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是你的人了,我只想为你活着!雨末将赤龙君揽入怀里,我不会把你变成杀人狂魔,我为了你,也会好好活着。我做默君难,你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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