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抿着唇,刻薄的话被死死咬在嘴里:是,他没做错。他只是为自己的青梅竹马出了个头;他只是把法律抛在脑后;他只是忘记了自己有个还需要他并且只有他了的儿子。
他笑了起来:“谢谢您的谅解。您真的很大度。”
夏平春语气恳切:“姨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所以这些年你打来的钱我都给你收着了。刘刚那边的亲戚我一直都给你挡着呢,他们一个字儿都没拿着。”夏平春语气恨恨:“那群没有理的烂东西,这些年才消停下来。你信姨,他们以后也找不了你麻烦。”
她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陈白面前:“眼看你爸也要出来了,咱把这事放下吧。别再苦着你自己了。”
陈白盯着那张银行卡,重复:“他们没有拿到钱?”
夏平春坚定地说:“没有。谅解书都签了,他们再怎么闹都没有用。”
陈白觉得自己脑子有些嗡嗡的。
为什么呢。他很想质问面前的人。为什么不让这件事按程序结束呢?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和你们纠缠在一起呢?为什么不让错误得到纠正呢?
他这十多年都在努力让过去发生的意外回到正轨,把“码”放回原处。现在,有人跑出来跟他说,不要自以为是了,你做的事情没有意义,你父亲注定要跟他们撇不清关系。
陈白冷静极了,他笑着对夏平春说:“夏姨,天不早了,您快回去吧,路上不安全。”
他客气又强硬地将人送到门口,夏平春临走前,说了最后一句:“你看上去太累了。别再为难自己了。”
陈白微笑着关上了门。
回到客厅,他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拉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饭盒,觉得放太久了难以下咽,于是一股脑丢进了垃圾桶。
在客厅转悠两圈,陈白回了卧室。
懒得开灯,他在黑暗中坐在床头,盯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陈白发现自己扭曲地趴在床上,双腿还垂在床边,天微微亮。他抬头愣愣地看向窗外,耐心地等待日出。
天光骤亮,他能看到耀眼的晨光与朝霞,但那颗急升的太阳被牢牢挡在了大楼后。
他忍着腰痛坐起,喘口气,站起来想到窗边去。刚起身,一股麻意从脚底心蹿上大脑,他倒吸着凉气龇牙咧嘴地栽倒,外衣内口袋里的金属物滚落在地。
陈白把那支钢笔攥进手心,良久,终是泄了劲,任自己在地板上摊平,忍着麻意过去。
他将手中的钢笔伸到面前把玩,心想,不矫情了,爱谁谁吧。
父亲杀人就杀人了吧,两个人搅在一起就搅在一起吧。是不是爱自己的母亲、有没有精神出轨、到底在不在乎年少时的自己......都无所谓了。
趁着这股冲动,他将手机屏幕换回纯白,然后打开了电脑。
——————————
周一,李安得早早来到办公室。
还没到上班时刻,员工稀稀拉拉。李安得进办公室之前扫视一圈,笑着想:陈白今天竟然来得比我晚。
愉快地登录内网,打开邮箱,打算处理周末堆积的文件。
一封标着惊叹号的紧急件被系统列为置顶。
李安得扫了眼发信人,是陈白的工号。
握鼠标的手一顿,但界面已经弹开。
文字简单异常,没有数据,没有条文,没有任何行业内的专业名词。
李安得沉默地看完这封邮件。
这是一封辞职申请。
第30章 勇气
李安得当然第一时间就给陈白打了电话。
拨出号码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过往看过的小说涌进脑海:会不会是空号?会不会再也联系不上他了?自己只是个没有背景的小老板,他去哪里找回陈白?
好在,电话打通了,只是过了很久才被接起。
李安得猛地松了一口气,悬起的心脏回落到平地。
“李安得?”是熟悉的声音。
李安得不知道怎么开口,干巴巴说了一句:“是我。”
陈白的声音反倒听着很愉悦,他那边背景音嘈杂,听不出在什么地方:“看到我的邮件了吧?”
听声音并不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李安得于是也让自己轻松地回应:“是啊,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啊。”陈白说。
“怎么回事?你跟我讲讲吧。”李安得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我也不知道。一时冲动?”
李安得无言。
陈白笑起来:“真不像我会做出的事,对吧?”
李安得:“到底怎么了?是你家里的事吗?不能告诉我吗?”
陈白顿了顿,犹豫着说:“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说,是我家里的事,但已经结束了。”
陈白曾简单地和李安得聊过自己债务的来源。李安得听后,没有对整件事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开玩笑般地说:“那我得给你加薪啊。”陈白一度对李安得的包容很感激。
没得到李安得的回应,陈白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这时倒是毫无遮挡地看到刺目太阳。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前天早上没有看到太阳。”
“什么?”
陈白能感受到对方蔫巴巴还强装平静。一瞬间,陈白想下车回去。他轻轻叹了一声,无比认真地说:“李安得。”
“我在。”李安得立马接上。
“我现在在火车上,要去穷乡僻壤的地方找曾令。”
“在哪?我也去。”李安得毫不犹豫。
陈白笑了:“别闹了,大总裁。”他又说:“我发现不规矩一回也好容易,一点都没我想象的难。你会觉得我太任性吗?”
“只要你高兴。”李安得依旧是不假思索。
“我现在很高兴,李安得。”陈白郑重,“我想试试改变。我想试着学会接受意外。”
“比如我吗?”李安得的声音已经带上一点委屈。
“对啊,我想接受你。”陈白笑着顺势哄他。
李安得说:“那你回来啊。我们在一起。”
在李安得看不到的地方,陈白摇头:“我还没完全说服自己。差一点点了,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不是送给了我一份大礼吗,”陈白说,“我现在来讨那份礼物。辞职手续太多了,我怕我没离职就后悔了。大总裁,可以让我走个后门吗?”
李安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让我怎么选。”
“帮帮我吧。”陈白哄他,“交接的东西我都打包发给刘建华了,不会给你们造成太大的麻烦的。”
“你还会回来吗?”李安得能听到办公室外面逐渐吵闹起来,只有自己的办公室空空荡荡。恐慌感一瞬间蔓延,他突然害怕听到陈白的答案。
在陈白回答前,李安得故作凶狠地打断:“你敢不回来!你要把我弄哭了。陈白!”
陈白愣了,然后低声笑起来:“我怎么会舍得不回去。”
“不会太久的,我又不是失联了。我们可以打电话,视频聊天。”
“我能去找你吗?”李安得带着点鼻音。
陈白有些慌乱:“别哭啊,李安得。可以,当然可以。你有假期就来找我啊。”
“我没哭!”李安得恶狠狠,“忙死了哪里来的假。我才想辞职呢。”
陈白笑:“我保证,我很快就会想通的。到时候给你看我拍的照片。”
“和曾令保持距离。”李安得闷闷地叮嘱。
“别瞎说。”陈白笑骂他。
挂电话之前,陈白最后问了一句:“如果我有所改变,你还会喜欢我吗?”
李安得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是因为我才鼓起勇气的吗?”
陈白本低垂的视线扬起来。他转着手中的钢笔,说:“是,小梁静茹。”
“那我不胜荣幸,十分感激。”
“你注意安全,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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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的辞职在公司引起了少许的波动。
那天,李安得挂了电话没多久,刘建华就火急火燎冲进办公室,结结巴巴地说:“李总!大事......大事不好了!陈......陈哥他!”
李安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大惊小怪。我批的,怎么了?”
刘建华小心翼翼打量李安得的脸色,安慰道:“您没事吧?”
李安得不耐烦地赶人出去:“我有什么事!恭喜你升秘书部部长了,去办你的事去吧!”
刘建华捂着胸口退出办公室,心想:温柔礼貌的总裁都变暴躁青年了,就这还没事呢?
他摇着头,忍住抓心挠肺的八卦欲,老老实实干活去了。
过一阵子,老李总也对此有耳闻,把儿子召回老宅,不满地说:“让你好生护着小陈,你把人给我弄跑了!”
“留不住人才就还给我。”
不知道曾令把陈白拐去了哪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深山老林。偏远地方信号实在是烂,李安得已经为此好久联系不上陈白了。
本就焦急,此时被老父亲旧事重提,李安得生气又委屈:“那他就是想跑,我能把他锁起来吗?我倒是想!”
“还个屁!跑了也是我的!”
蛮横粗鲁的态度把老父亲气得够呛。
夜里,郑问雁敲了李安得的门。
李安得正在锲而不舍试图与陈白打电话,奈何总是打不通。
郑问雁坐在床边,看着不甚活跃的儿子。犹豫半天,问他:“你是不是对陈白......”
李安得警惕,看了母亲良久,才耷拉下肩膀,义无反顾地承认:“对。”
郑问雁喉头一梗,既是伤心,又是预料之中的平静。李安得有些不安地靠近母亲:“妈......”
郑问雁勉强地笑笑:“我知道了。”
“他一定是个好孩子。你爸也会喜欢的。”
“怎么就妈不认识,改天赶紧带回来让妈见见。”
说罢,放下手中温好的牛奶,不等李安得说话就匆匆出去了。
李安得愣愣地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捧起那杯牛奶,一口喝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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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李安得也逐渐习惯了“异地”的作息。
两人仿佛过着有时差的日子,消息无法得到秒回。李安得有事也会因为工作太忙而错过陈白有空的时间。
但,互相的问候与牵挂从来没有断过。感谢科技,他们偶尔还会打个电话,甚至视频聊天。可能十天半个月找不到人,但陈白一有信号就会第一时间对李安得报平安。
陈白离开的第三个月,李安得去监狱探视了他的父亲。
李安得自称是朋友,讲了讲陈白的动态,让对方安心。
陈汉一脸局促的沉默,时不时带着一丝考量审视着玻璃对面的英俊男人。
最终,他动动嘴唇,叹出一句:“麻烦你了。”
陈白离开了将近五个月的时候,李安得的小公司上市了。
奔波一整天,李安得倍感疲惫。
让司机提前下了班,李安得坐在车里,点开微信。先是回顾了一下和陈白的聊天记录,李安得沉默地转发了自己公司剪彩的新闻过去。
收起手机,他驶向家里,习惯性地绕过陈白家的小区。
但是,陈白这么冷静的人,干脆起来却决绝地不可思议。李安得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短短的周末,陈白就已经处理掉家中的东西,把房子退了租。
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靠近自家小区。
远远地,李安得看到保安亭前有个身影正仰着头与保安聊着什么。
李安得把方向盘的手颤抖起来。
一踩油门,又猛地刹车,把那人吓了一跳,连忙避让,一边皱着眉回头。
黑了,瘦了,是视频里那个亲切的板寸。李安得看着那张熟悉又变得有些陌生的面孔惊讶地睁大眼睛,然后惊喜地笑了。
他听见陈白指着他扭头对保安说:“我就是来找他呢。”
陈白干脆地上了副驾,自在地说:“走吧。”
李安得顺从地将车开进地下车库,一路无言。
熄了火,两人都坐在车里没有动。
陈白打量着李安得。视频里看不真切,真人在面前,他发现李安得更加成熟稳重,但又透露着一股疲惫。
两人对视,李安得默默地红了眼眶。陈白心底一片柔软,主动打破沉默:“我回来了。”
李安得解开安全带,推开门,脚步匆忙地绕到对侧。
陈白被他的动作镇住,迟疑地也弹开安全带。
还没等陈白开门,副驾的门就被李安得拉开。
李安得弯腰,一把捞起陈白,紧紧拥进怀里。
“我好想你。”李安得哽咽。
陈白回抱住李安得,拍拍他的背,手攀上去摸摸他的后脑勺,说:“我也是。”
“你还走吗?”颤抖的声音暴露了李安得的恐慌。
陈白坚定地说:“不走了。”
他安抚道:“野人的日子太难过,还是城里好。”
李安得稳定了一些,说:“那你还回来吗?秘书部一直没有栽培副部长。”
陈白说:“不回去了。”
李安得顿住,推开陈白,捏住他的肩膀:“为什么!”
陈白看着李安得红彤彤的双眼,笑着说:“我不喜欢职场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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