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骁乖乖听训,心中默默觉得他家颜颜被针对了,等他喷完,他问那虎符呢?沈令顿了顿,“……让灿司马送到鹰扬关去了。然后,我让她再跑趟浦山关。”
叶骁琢磨了一下他这用意,摸了摸光洁下巴,说,沈侯,几个意思?
沈令一笑,慢慢地道:“既然这次都用上虎符了,那怎么也要对得起叔靖你的一千甲士吧?”
他这个笑容犀利又俊美,叶骁觉得……他要搞事。
他特别诚恳的表示沈大人您要搞事我不介意,麻烦您能跟小的我说说您要怎么搞、搞谁么?让我有点准备呗……
沈令侧头看他,刚才两人戏谑时那种缠绵柔软荡然无存,他面上神情冷然而锐利,让叶骁刹那有种错觉,仿佛他怀里抱的不是他倾心相许的恋人,而是一柄剑。
沈令一字一句地道,“一千甲士,我要取符青主的人头。”
叶骁猛的睁大了眼,他身子微微后倾,沈令不高兴地抓着他手臂把他往前拉,重新靠过去,他道,不用担心,我会让符青主自己过来塑月境内送死,保证不留首尾。
叶骁定了定神,抓过炕桌上的茶一口饮尽,他若有所思的道,“……也不是不行……符主是荣阳这一辈第一的人物,如果把他除了,等于断了荣阳未来二十年一臂……他在荣阳树敌甚多,他一死,应该挺多人高兴,如果他死的理由足够,荣阳确实没能力也没这个意愿来找我们麻烦。”
符青主在荣阳,最大的敌人,来自于他的背后。
荣阳极重嫡庶,除非特例敕诏,庶子不能袭爵,符家乃荣阳名门,国公之爵世袭罔替,到了符青主这一辈,他是现国公的庶长子,素被父亲看重,荣阳今上励精图治,打破门户之见提拔人才,符青主靠自己挣了个侯爵,而正室所出的嫡子年龄尚幼,被母亲溺爱得不学无术,素来不被国公所喜,传言符国公有意要让符青主成为继承人,那就等于要休妻扶妾,国公夫人哪里肯干,自是视符青主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符青主现在常年驻守边疆,远离权力,难说内里没有国公夫人的功劳,但是符青主确实枭雄之质,在边疆屡立奇功,反而扶摇直上。
“你怎么肯定他这个时候会在这边?”荣阳边境极长,所谓北疆也有千余里,并不能保证符青主现下就在木错谷旁边的浦山关。
沈令笑道:“符青主多疑,我到列古勒这件事,他一定知道,而且定有猜忌。”
他说,叔靖,你说,若此时我还在北齐,你镇守鹰扬关,然后我忽然被贬谪到北齐边疆,你会怎么想。
“……那还用说,内中有诈,我觉得肯定是你要揍我,我肯定跑到流霞关监视你啊!”他恍然点头,“……对!那符青主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叶骁兴致勃勃地追问他那封送去浦山关的信上写了啥,沈令看了他一眼,凑在他耳边极轻地道,“……我告诉他,十一月初八,我要歼灭木错谷的土匪,若土匪奔逃入荣阳境内,还望他协助缉拿。”
“符青主要是这样还能视而不见,那他可就不是符青主了。”叶骁评价,“但是我不觉得他会这么轻易就上钩。”
沈令在他怀中笑道,“是啊,但你前些日子不是送来西魏的信报么?我重新修订了一下计划,饵又足了两成。”
他说,但若符青主实在不上钩,那我就可以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歼灭土匪啊。
……横竖都划算就对了。
第四十八回 存身处(中)
沈令笑道:“现今天下四兵,白玉京赵师擅阵、塑月阳公破军、荣阳符主养兵、安侯沈令——多谋。”
他道,我四人齐名天下,但他们三人,无一如我。
“我沈令年界而立,知兵二十年,天下无敌。”
而你现在在我怀里。安稳的、暖呼呼的,可可爱爱地说自己天下无敌,叶骁快快活活地想,把他搂得更紧一点。
然后叶骁问沈令打算怎么把符青主办了,沈令和他说了,叶骁听完之后良久沉默,沈令扶着他膝盖侧头看他,问他可有什么不妥?
叶骁一脸牙疼地捂着脸,“符主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收拾他……哎呀,我想想我要是他我就肝疼,不能想不能想。”
“……”沈令在他怀里转过身,一双漆黑眸子凝视着他,他捧住叶骁面孔,慢慢地道:“……他让我的阿骁流血了。”
叶骁愣了一下,他看着沈令,男人毫无笑意地弯起唇角,“三郎,我发过誓的,让你流血的人,我都要他们死。”
他又了无笑意地笑了一笑,心里想,凡是伤害了叶骁的,全部都要死。
他发过誓的。
他这么说的时候语音平缓,面无表情,唯独眼睛里透着一种近于戾气的冷光,叶骁心中却一片柔软,他挨过去,把他抱在怀中。
“都依你、都依你,什么都依你。”
大家修整了两天,十月二十五,从列古勒有五娘的鹧应传书过来,说已经把十一月初八,杨衙内要送县令和自己的内眷,带着一堆布匹粮盐过来列古勒一事不着痕迹地泄了出去,阿菩也把消息传出去了。
一直监视木错谷的兵士也回报,说这几日木错谷来往陡然变多,看似要有所动作。
沈令回了五娘一封信,只有五个字:按计划进行。
然后十月二十七,灿灿风尘仆仆地到了流霞关。
叶骁与她额头相抵,细细查看了她去浦山关的记忆。
灿灿并没有见到符青主,她送了信就走,但所见军容极盛,秩序森然,不愧是以养兵著称的符青主的军营。
沈令仔细问了灿灿几个问题,叶骁答了,他若有所思沉吟半晌,敲了敲桌子,道,就看符青主上不上钩了。
而就在同一个时间,浦山关内,符青主正站在书案前,若有所思。
沈令行坐在书案后,他捏着自己侄子写来的亲笔书信,沉吟良久,慢慢放下。
两人都静默无语,符青主手中握着一柄非金非石骨白色的匕首把玩,手指轻动,便变换形态,时而是一只笔,时而是一根骨锥。
不知过了多久,沈令行捋着胡子,沉声道,“青主,你怎么看?”
这菲薄一张信纸两人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几次,上面寥寥几个句子他两人都快背下来了,听到沈令行问话,符青主皱眉道:“我觉得……其中有诈。”
他说沈令从不做无谓之事,如果沈令真的只是要去歼灭土匪,以他的本事,根本用不着通知荣阳,他在塑月国境里爱怎么折腾都行,关荣阳什么事。
那他这个通知就非常有意思了。符青主想了想道:“……他这番示警,我认为阿衮河的匪徒并不是他的目标。”
沈令行沉沉一笑,“御前失仪,然后被贬斥到这种边境来当县令,塑月莫非真当我们是傻的?”
符青主颔首,“但是沈令此人多谋近妖,也难保不是声东击西,他未尝不是拿此做饵,让我们荣阳生疑,志在他处。”
老人摇头,“这里虽然号称四国交界,北齐已是塑月盘中肉,徐徐图之即可,北狄此去皆是荒漠,占之无用,那唯一能让他打主意的,便只有我们荣阳了。”
符青主闻言一蹙眉,沈令行敲了敲桌子,“兵法中虚实相示,他这一封信就让我们两人头疼,我这个侄儿真是能干啊。”他甚至于还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却了无笑意。
符青主默然,沈令行慢慢站起来,“派人跟着那个送信的女子了么?”
“她直入了流霞关。”符青主顿了顿,“她很可能在来浦山关之前已经去过了鹰扬关。”
沈令行想了想,“……去了流霞关……有意思。”
沈令行俯身摊开大案上的地图,仔细看去,眉头微微皱起,“……奇怪,沈令若是剿匪,用鹰扬关的兵不是更近?何况鹰扬关是他主子叶骁的旧部,用起来更顺手,他的人为什么会跑到流霞关去?”
两人又商讨良久,最终也没得出结论,就是派出斥候,日夜监视鹰扬关,流霞关因为路途遥远,兼且气候严寒,鞭长莫及,只能命关内坐探加紧情报收集。
然后十月二十八,符青主接到消息,说鹰扬关派出了几十骑探子,往北齐的方向去了。
消息传回的时候,沈令行和符青主都是一愣,不禁相互看了一眼,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发展。
沈令行一皱眉,说此时对北齐动手?不可能啊,显仁帝应该还没疯啊。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知道沈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符青主甚至开始觉得说不定这次是沈令故弄玄虚而已。
而就在这时,书房外符青主的副将跑来,呈上一个信匣,符青主一看,整个人悚然一动,他立刻递给沈令行,沈令行浑身一紧,飞快俯身看向案上地图。
塑月与西魏并不直接接壤,西魏北方克衡郡跟塑月隔着北齐一个小县,沈令行看了片刻,呼出一口气,慢慢坐回去,松弛下来,向后一靠。
他把信笺丢到熏笼中,纸张被火舌一舔,上面八个漆黑大字,“魏帝驾崩,秘不发丧”刹那飞灰。
“……原来他要做这个。”老者一字一句地道,“他想拿下克衡郡。”
克衡郡乃是西魏重镇,只要拿下,整个西魏半壁江山便畅通无阻。
现任西魏太子虽然乃是元后嫡子,但是骄奢淫逸兼且今年被叶骁按在大街上暴打了一顿,沦为整个东陆的笑柄,国内人心向背。
克衡郡的守将乃是西魏太子死敌三皇子的姻亲,处处被针对,而自从西魏皇帝病危之后,太子立刻收紧对克衡郡的补给,甚至于驻军窘迫到了粮草只能支撑一天的程度——而现在入了冬,道路难通,只怕会更惨,能不能吃饱饭都是两说。
第四十八回 存身处(下)
现在老皇帝一死,新帝地位不稳——不然就用不着秘不发丧了,根本顾不得克衡郡,而克衡郡守将因为与新帝不睦,存有二心也很正常,这样一种疲敝之关,沈令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他送来浦山关的这封信,意在麻痹,让符青主和沈令行以为他剑指荣阳,全面戒备,无暇旁顾,以此隐瞒他真正的目的——西魏克衡郡。
符青主沉沉点头,“……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送信的人要直入流霞关,怪不得鹰扬关的斥候要向北齐而去——从流霞关出兵借道北齐直杀西魏,是最近的路。
沈令沈令,果然多谋善变。
沈令行若有所思地轻轻敲了敲桌面,“……也许,可以借此机会一箭三雕,除掉沈令、嫁祸北齐、逼西魏归附。”
符青主先是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
沈令行瞥他一眼,“青主认为不妥?”
“我一点浅见,现在观望为宜。备齐兵马,随时应战,伺机而动。虽说料敌机先,但现在所有都只是猜测,不宜妄动。”
沈令行捋了捋胡子,最后沉沉点了点头,说他说得对,随后一笑,“先再观望一阵吧。”
“……真是天助我也。”而在同一天,接到西魏探子送来西魏皇帝驾崩,太子秘不发丧的情报,沈令一张清绝面孔噙着一抹浮冰也似的笑。
真是死得太是时候了。叶骁默默无语了一会儿,开始怀疑他和沈令到底谁是司兵掌火的卷丹大君的宠儿了。
现在符青主一定认为,沈令打算去拿克衡郡,那接下来,就是要让符青主咬饵了。
叶骁看沈令一脸悠然自矜,便笑嘻嘻地道,“时机虽然合适,但若我是符青主,我还是不会轻举妄动,你要怎么办?”
沈令看他,望入他一双深灰色的凤眸之中,心神一荡,双手攀住他颈项,微微低头,在他唇角啄了一下,叶骁心里一软,沈令却轻轻摇了摇头,“……那我也没办法了。”
叶骁笑了一声,他松松圈住沈令的腰,把头撒娇一般搁在他手心,朝他眨眨眼,“那……此大好头颅借沈侯一用呢?”
沈令大惊,他立刻从叶骁怀中跳起来,皱眉厉喝,“叔靖!这事开不得玩笑!”
他无辜眨眨眼,“我没开玩笑啊。”他歪头看沈令,笑得甜丝丝的,“阿令,押上我的脑袋,这个诱饵应该够了吧。”
“……不行!”沈令断然拒绝,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叶骁把他往身边拉,被他冷着脸甩脱,他就涎着脸再去捞,好几次才总算抓牢沈令,把他慢慢拖到怀里,仰着头,把他往下拽拽,亲了亲他唇角。
沈令想挣开,却被叶骁揽住脊背,压在怀中,“阿令,你这次计划,也是拿你自己当饵,你做得饵我也做得,我若做不得,你也做不得。”
沈令被他这句噎住,仔细看他,叶骁眉眼含笑,一双深灰眸子却是再认真不过,过了好半晌,他气闷一般扭过头去不看他。
叶骁看他默许,轻轻地又含笑吻了过去,“我的好阿令,莫气莫气,反正我被丢出去当饵也不是第一次了。再说这次又不是我真的做饵,只是假装一下啦,我还得去剿匪呢~”
他这话一出,沈令心内酸楚又裹着股火气,冷然看他,“可名头我也不愿意。”
叶骁聪明地把“我当初当饵你也揍得很开心啊”这句话咽下去,也不答,就是笑着亲他眉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怀中紧绷的身躯才软下来,沈令还是冷着脸,颇为勉强的样子,在他鼻梁上啄了一口,慢慢伏在他肩上,呼出一口滚烫的气:“……你何苦要把自己押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
沈令斜睨他一眼,“怎么,符青主看不起安侯沈令的一条命,非要加上你才行?”
叶骁看着他,笑了一下,才正色道:“鹰扬军将军叶骁的命不值得,但是秦王叶骁的命值得。阿令你对权势没有兴趣,我也一直没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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