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组那边,每个人都得了房光霁送的一份汤,在寒风阵阵的夜晚,本来挑灯夜战工作是熬人的活儿,眼下众人却因为一碗热汤儿露出幸福的笑脸,却只有一个人脸上表情不同于常人,反而显得有些奇怪。张宁虽然没笑,但眉梢里又好像有一点得意的神情。
他看着汤,心想房光霁为了避嫌居然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他难道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地关照我,才特地人手送一份?
也不能怪张宁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如此自恋,事实就是,追求他的人太多了,他的生命体验里压根就没有“别人不喜欢”的这种情况。
虽然房光霁看似总是油盐不进,似乎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圈里认识他们的,谁不称道他们两个感情好呢。更不用说他们还被粉丝和吃瓜群众赞誉为“国民CP”。
而论私人关系,房光霁虽然朋友多,但张宁总觉得,自己房光霁而言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朋友。
……所以不管怎么看,这冬夜里的一份热汤,一定是房光霁拐弯抹角的示好吧!
房光霁如果得知张宁那神奇的小脑袋瓜子里居然想的都是这些事,居然误会得如此之深,估计别人还没怎么样,他自己要先吐血三升。
房光霁的烂桃花一向多得远超想象。也许被张宁这种级别的美人青睐对常人来说是艳福不浅,但对房光霁来说,烂桃花就是烂桃花,和长得怎么样、是什么地位之类毫无关系。
读书时,房光霁因为烂桃花问题,和花才吵过好几次架,渐渐的房光霁发现花才这个人,其实极度敏感而且没有安全感。
也许一般人会很快厌烦这样的性格,也许会后悔自己去招惹花才。但房光霁唯一做的就是不断地调整自己和其他人相处的模式,不仅性格上进化得越来越圆滑,而且发卡技术越来越高超。在不撕破脸的同时,坚决不给对方一点可趁之机。
约打球可以,但一有女生过来送水,房光霁就跑得飞快。
约一起玩可以,但花才不去我也不去。
有人很奇怪,问他,阿光,你怎么愿意花菜那样的人玩在一起。
花菜是班上同学背后给花才取的绰号,虽然不算多么侮辱性的外号,但也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这么叫的昵称。
房光霁把书往桌上一丢,翘起二郎腿,懒洋洋地靠课桌坐着,眼神却很凶恶地瞪着他同学,他说:“——关你屁事啊?”
对方被吓走了。
花才面无表情地在发卷子,走到房光霁身边的时候说:“坐好,再不然记名字了。”他是纪律委员,专管自习课纪律。
他刚刚在前面发卷子,没看到教室后排发生了什么事。
房光霁也不解释,笑嘻嘻地收回腿,像没事人似的,只伸手问他:“我卷子呢。”
花才把五十六分的试卷递给他,随口说:“方老师喊你去他办公室。”
房光霁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
花才却笑了,他微微勾起唇角,轻呵了一身,然后转身走了。
就是这么淡淡的一个笑容,把房光霁迷得七荤八素,连等下要见老方都无所谓了。
时间回到现在。
众人喝完汤,导演说:“开始吧。”
于是又开始拍戏。
这场夜景的重头戏在下雨,为此,特定从外地调来的几台喷水车光水就装了十来吨,水管和喷洒头已经高高地架起,就等着模拟戏里最重要的那一场暴雨。
所有人现场倒数。房光霁的神情已经从慈祥发汤的端水大师,瞬间切换成遭人背叛、孤立无援的孤胆英雄。
“灯——”导演挥手。
灯光按照独特的精心设计,从四面八方汇聚成一点,射向房光霁。这种打在主角身上的单光源由周围漆黑的背景一衬托,立刻让人感觉到主人公身上有一种退无可退的绝境气质。
一束测光从右侧打过来,与光源相对应的机位恰好能抓到光影之间,房光霁那疲惫而沧桑的,英俊的脸。这是特写。
导演面前的屏幕正接到拍摄特写的这台摄影机,因此屏幕前的王肤能很清楚地看到房光霁此刻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那是一张还没从背叛中回过来的脸。
那双眼睛里积蓄着快要爆发的情绪,那种痛苦化为最深沉的黑色,沉淀在房光霁的眼睛里。
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肌肉动作,胡子拉碴的青色下巴上还沾着草木灰,显示他刚刚逃命的样子多么狼狈。
可以说无论是表情和情绪,都已经到了饱满得无可挑剔的地步。这就是天才演员和普通演员的区别。不用多说,只需要看一眼你就能分出优劣。
与房光霁眼对手戏的,是张宁。剧中他是个因而生恨,而对房光霁背刺反水的重要反派人物,也是男二号。
此时,张宁的情绪也酝酿到最高潮,他看着房光霁,表情即痛快又痛苦。
现场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不禁要屏住呼吸、瞪大眼睛。
好的演员,能让所有人都一下子进入他们创造的世界。让人忘记虚拟和现实。
王导是唯一游离在现实和虚拟之间的指挥家,他举着喇叭说道:“大雨——起。”
哗啦一下。水管喷出的水柱把房光霁和张宁直接浇傻。
房光霁愣了一下,抹了把脸,看向导演。
导演也疯了:“怎么回事!这是雨吗!你们在冲厕所呢!?”
从洒水车那边慌慌张张跑来个人,说:“王导,不好意思,程序控制出了问题,水量不受控制了!”
“修啊!”王导一拍腿,骂骂咧咧起来。
当天夜景突发意外的新闻又上了热搜。前线站姐抓紧机会更新了各种湿身图,图里房光霁大块的胸肌腹肌被湿透的衬衫衬托得若隐若现, #我馋房光霁肉体#直接热一,而张宁的#小蛮腰翘屁股#也一度冲上热搜前三。
戏是拍不成了,房光霁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披着王可送来的毯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赶紧回房间洗澡,再晚点儿怕感冒。
房间里。
房光霁冻得有点哆嗦,问花才:“水好没,冷死了。”
花才提着一大桶水进来,这下整个厕所里总算有了一丝热气。
花才说:“怎么了。”
房光霁道:“喷水装置出问题了。”
花才说:“拍这场戏是不是很花钱。”
房光霁一边当着花才面脱衣服一边说:“是的,设备租赁费用按天结算。”
花才说:“希望快点修好。”
他这边正在说,王可那边忽然发微信过来。房光霁满头泡沫正在洗头,因此示意花才帮他点开语音,只听王可说:“光哥,不好了,那个喷水车他们修不好啊!”
房光霁说:“王导的意思是?”
“正让他们抓经修……也不知道修不修得好。王导说实在不行得请人过来修,不过你也知道,这深山老林里面……也不知道要等几天人才来!”
花才把这条语音听完,说:“我去看看。”
房光霁倒抽一口气:“你还能修这个?”
“不知道。”花才说:“但是如果修好了,你们记得加钱。”
房光霁嘴角抽搐:“……知道了,知道了,会加钱的。”
第17章
后来远哥向朱穆朗汇报这次节外生枝的意外事故时,两眼始终冒着憧憬的星星,他双手合十、虔诚地说:“老板,你不知道花哥修电机的那个气势,天啊!”
朱穆朗说:“他有个鬼的气势,他只有葛朗台的气质。”
“花哥不愧是技术骨干,话说他明明是做硬件的,怎么代码也玩得那么溜……”远哥不顾老板的白眼,抢白道:“他一去,所有人自动退到旁边,都不敢给他打下手!就看他先破拆了水管,卸了电机,然后——没多久就找到一个毛病——有个轴承断了。”
朱穆朗心想,就换个轴承,花才最后开价修理费3W,真是狮子大开口——不过干得好!说起来人到底是做硬件的,别的不说,上去就是干,先撸袖子把东西拆了再说。瞧瞧他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简直和他那小身板是两个极端。
“——我还没说完!”远哥说:“花哥找到那个轴承后检查了一下,他说这不是正常老化导致的,于是又去检查系统程序。”
“嗯,他就是这个性格,发现问题一定会刨根问题去查清楚。”朱穆朗摸下巴点头,心道花才那种人的责任心之强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
“我靠,然后他就靠着一边和技术客服打电话,一边看客服临时发来的资料,开始排查程序BUG了!我敢说我们公司的主程(泛指软件行业中主要的技术开发程序员)都没他这么厉害,他只花了几个小时就把控制系统里的BUG查出来——并且修复了。这是不可想象的你懂我意思吧。那技术客服顶什么用啊——只会念客服手册上写的那些东西,问啥都回答不出来。”
朱穆朗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关于花才怎么跑去修汽车的疑惑总算得到了解答。
实际上花才的本事朱穆朗很清楚。远哥才来没多久,所以这次被花才吓到,也是情有可原。
眼瞅着远哥着一脸星星眼的崇拜模样,朱穆朗心想,从此公司里花才的迷弟又要多一个了。
对这些理工技术宅男来说,只要你的技术水平碾压他们,他们就能死心塌地当你小弟。不然光靠花才那些毫无人性的PUA话术,怎么可能留得住这么多人,还各个甘愿被他呼来喝去。
朱穆朗这次的目的达到了,
留人计划通。
时间跳回现在。
花才像个在泥潭里打过滚的小猫一样,脏乎乎的回来了。因为要调试机器,免不了要开开关关地启动喷水器,因此花才一身也都湿透。
房光霁正在看台本,看见花才回来,他把台本一扔,走过来赶他:“快去洗澡,别感冒。”
花才站在门口,把鞋子挨个脱下,他从鞋子里倒出一大滩水,满不在乎地说:“你明天可以继续拍戏了。”
房光霁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点热,他掩饰地快步走到厨房,把从老乡那里借来的五六个热水瓶提到厕所里,并招呼道:“赶紧过来!”
花才进了厕所,面无表情地看着房光霁。
房光霁苍蝇搓手,脸上笑得十分亲切:“要我帮你搓背吗。搓前面也可以……”
“滚啊。”花才嘭地当他面把门关上。
房光霁耸耸肩,连一丁点被打击到的样子都没有。他打电话给王可问情况,电话那头王可瞠目结舌还没缓过来,只说:“光哥,您这个朋友好牛逼啊,我只能用牛逼来形容他,啊,真的很牛逼……”
房光霁笑了,自豪地说:“我知道,他特牛逼。”
花才靠着修好喷水车,在剧组里立了一大工,渐渐地,有许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低调的小个子摄影师。
——好像还是个会玩无人机的家伙。
花才对所有人态度都淡淡的,不和谁走得特别近。房光霁则在暗中暗搓搓地关注着任何想接近花才的人。他像个心怀鬼胎的大灰狼躲在远处,暗中观察他自己心仪的小白兔。
王可隐约觉得不对劲:“光哥你一天天地干啥呢怎么老往树桩子后面扒。你是在躲人,还是在跟踪谁?”
被发现的房光霁恼火地说:“炖你的汤,管好你自己。”
王可:乌鸡鲅鱼。
在连日的相处中,花才和房光霁的关系一定程度上有了改善。
本来,两人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花才的肚量——连那样的妈都可以心平气和接受,则自己被房光霁不声不响抛弃,连一句正式分手都没等到——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让花才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花才的情绪是两个极端。大部分时候,他的情绪是一条平稳的直线,无论你怎么对他,他都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这并不说明他的性格足够沉稳冷静。这种人的情绪阈值虽然很高,轻易不会触顶,但一旦超过阈值,爆炸起来就是惊天动地。
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房光霁一直充当着花才情绪的“安全锁”,正是因为房光霁像光一样照亮了花才的生活,花才这些年才没有真正意义上地暴走过。
但,这并不代表以前也没有。
花才的内心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和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他虔诚地希望,谁都不要发现那个秘密。
……
十天后。花才远哥的航拍任务圆满完成。他们的工作基本上是分工合作,由懂得摄影的远哥和擅于驾驶无人机的花才互相配合,最后得到的素材令王导演直呼内行,于是,预计可能还会拖小半天的航拍,提前完成任务。
花才要走的前一天,房光霁难得心神不宁,他一下绕到花才前面,一下蹿到花才身后,各种帮(妨)忙(碍)花才收拾行李。
花才:“我服了,你滚远点行不行?”
房光霁泪眼朦胧:“我感觉你这一走,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正在收拾衣服的花才,纤细的手腕不易察觉地一滞,片刻后,花才冷淡地说:“那样最好。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花才……”房光霁觉得这口气不对劲,他下意识地拉住对方的手:“事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们应该谈一谈。”
谈一谈他们所遗失掉的那八年。
无论是谁选择放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
房光霁相信,他们还有未来。
可是花才飞快地甩掉了他的手,带着几乎是神经质反应,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你不想谈谈吗。”房光霁一贯嬉皮笑脸的表情第一次收起来,他露出难得严肃而认真的表情。对于一个喜欢用笑来应对一切的人来说,这几乎是没见过的情景。
“没有什么好谈的。”花才表现出一种兴致缺缺地态度,无所谓地说:“房光霁,你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不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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