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可以再度逢春,沉舟亦能重整风帆,但面对一个......一个将死之人,又要如何才能够将他拉出幽深不见底的泥沼?
又或者说,应该怎样让他恢复在这世间行走的能力,而不是如同一潭死水那般,只模模糊糊反射出些许从前的影子。
他会是那个能令应千歧心底的冰霜消融、不再将自己囚于过往中的人吗?
想着想着,青年的心又开始沉重起来了。
直到后半夜,男人才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带着一身难以忽略的寒意躺下,还顺手给自己掖了掖被角。
于是沙如雪便也假装没有听到那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转而拥住了他仍未温暖起来的身体。
一夜无话。隔日,当看到沙如雪是与应千歧共同前来之时,花吹墨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却并没有开口问什么。
“花吹墨,沙如雪就交给你了。他虽接触武学不久,但天赋异禀,于术法一道上尤甚,只要好好教导他,未来定能有所成就。”
花吹墨便也沉声应是,待男人走后,方才望向面前的青年:“叫沙如雪对吧?我问你,你可知道自己是真龙之躯?”
既然她如此直接,沙如雪就没有掩饰,将自己也一无所知的身世悉数讲了出来。
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花吹墨亦觉新奇:“没有记忆么......也罢,我观你身上倒也不曾携带什么血腥之气。只是你现今都会些什么法术?我要看看你的程度如何。”
点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沙如雪很快演示了一番。期间花吹墨没有任何表示,在他停下来的时候才终于出声道:“嗯,看样子你所修习的也算是偏向火系的术法,正合我意。”
说罢,她便对青年张开自己的掌心,紧接着,一面薄如蝉翼、正散发出淡淡红色光华的奇异纸页便浮现而出。
沙如雪第一次看见这样特殊的东西,顿时不可思议地问道:“前辈,这是何物?”
柳眉一挑,花吹墨毫不客气道:“小子,该改口叫师尊了。”
她手腕又一翻转,那物就又幻化成了一个精巧的卷轴,直到拉开卷轴之时,那层如焰色般璀璨的红光仍未褪去。
只看一眼,沙如雪便有些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
“五火图,江山业火楼内术传所传承之神兵。”
据传,五火图是神铸文殊雨以堕天之龙的龙鳞打造而成的兵器。沙如雪想到这点,不知为何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被剥去鳞片的是他自己一样。
无视青年苍白的脸色,花吹墨继续道:“五火图内所蕴藏之术法,实则是真龙身带的五种火焰,以境界层次的不同,分别为秽、幻、劫、净、业。昨日我以阵法困住你们的时候,所用的便是其中的幻火。”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花吹墨解释完后遂掐指捏诀,渐渐的,二人周围环境随即如水般流动变化起来。
女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幻火,顾名思义,便是能够以术法提取人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从而制造出幻境,将入阵之人困束于其中。沙如雪,在那日的幻境里,你看见了什么?”
虽说她便是施术者,但维持幻火所创造出来的幻相,实际上需要依托于受术法影响之人的内心思绪,故而就连她也无法得知自己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要如实告知她吗?沙如雪犹豫了。然而花吹墨的眼神却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并得以知晓他最隐秘的想法:“为何闭口不言?”
“我......我先看到了印月,可我觉得那个人并不是他。”咬咬牙,青年还是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接着我又看到了应大哥,然后便没有其他人出现了。”
这个回答令花吹墨眉尖微蹙:“你为何看到了印月,却又觉得那个人不是他?”
沙如雪迷茫地看着她:“感觉。那个人虽然与印月长得一模一样,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与我认识的印月完全不同,就像是另一个陌生人似的。而且他的刀路,比起印月也要更为随意和娴熟。”
闻言,花吹墨心里咯噔一下,疑惑顿时就更大了。
另一个......和印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难道会是他吗?!
作者有话说:
真的没有追更的小天使么……QAQ我的存稿已经写到收尾剧情了,不会坑的,如果有人看的话还是希望能多点互动T_T
红莲劫
第63章
月似钩之死在外人眼中看来无甚稀奇,不过就是寻常的、江湖中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发生的仇杀罢了。但对于应千歧与花吹墨来说,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之久,却仍是疑云密布。
那时的应千歧刚刚诛杀了贺陆离不久,在回转江山业火楼后,他私下里曾与花吹墨就此事长谈了一番,至于谈话的内容,也只有他们俩才知道。
“我觉得,他还没有死。”
当于昏黄烛火下听到面前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花吹墨心里一跳,顿时就用担忧的眼神望向了对方。
而应千歧却直直看着她,脸上并没有半分茫然的神情:“你是不是认为我在说胡话?”
花吹墨没有开口,过了半晌才神色复杂地低声道:“那么敢问楼主,有何线索能够证明月似钩还没有死?”
应千歧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亦不知是否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但那日,在我为他收殓尸骨的时候,我总觉得眼前的这副身体并不是月似钩。”
闻言便叹了一声,花吹墨不忍再继续问下去,只默不作声地为他配了好几份安神助眠的药物。
之后这个话题就再也无人提起,花吹墨一直觉得是因为应千歧那时还不愿接受挚友身亡的消息,故而才会作此推断用来安慰自己。
所以,当她初次见到相貌与月似钩完全一致的印月之时,心里巨大的震惊便难以言表。
难道应千歧当年所言为真?月似钩......确实还没有死?
好不容易才从回忆中抽身而出,花吹墨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你当真确定那个人不是印月?”
沙如雪也再次坚定地点了点头:“确定,我不会认错人的。那个‘印月’只是脸和他一样而已,气质性格却感觉截然相反,就像后面出现的应大哥,与平常的他也是完全不同。”
深深地看了青年一眼,花吹墨遂迟疑问道:“那么......你可知月似钩是谁吗?”
乍然听见这个印象深刻的名字,沙如雪也愣了一下,“我只知道他是应大哥的好友,也曾是江山业火楼中的刀传,后来被魔剑教害死了,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
收了术法后,花吹墨才走到一旁,并示意他也一起坐下。
“你对那段往事应也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其实江山业火楼中的旧闻本来与你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你却能莫名于幻境中见到他的身影......那我便也如实告诉你,你所看到的那个长相酷似印月、却又不是印月的人,很可能会是月似钩。”
沙如雪十分诧异:“前辈的意思是......印月长得和月似钩一模一样?!”
那么自己在众相镜里看到的人,到底是印月,还是月似钩呢?
为什么会这样...?
未注意到他的失神,花吹墨接着说:“现在我最疑惑的一点就是,你在不曾见过月似钩的情况下,却能于幻境中将他辨别出来,这代表,你与他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毕竟幻相的产生依托于受术之人的心绪波动而产生,若你只见过印月的话,就算他和月似钩生得再怎么相似,你也不会在幻境里见到与之性格完全相反的人。”
说完这话后久久不见回应,她皱了皱眉,这才发现对方早已神游天外。
“你在想什么?”
沙如雪眨了眨眼,猛然回过神来:“没有......”
他与月似钩能有什么关联?除了自傀儡身上的红莲印记处所得来的那些记忆碎片以外......
青年躲闪的眼神顿时令花吹墨沉下了脸,“沙如雪,是不是非要我这样一句句逼问你才肯把自己隐藏的秘密都吐出来?”
糟糕,又被看穿了。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沙如雪也只得老老实实将红莲印记与记忆碎片一事都告诉了她。
一字不漏地听完了他的叙述后,花吹墨忽然伸手就将他的衣襟拽住了。
措不及防被这样对待的青年没有动作,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同时暗暗在心里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谁知,花吹墨却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语焉不详地说了一句:“......为什么会是你?”
还没等沙如雪想明白,她就放开手坐了回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楼主此回出行倒也确实收获颇丰,不仅找到了君萼的徒弟,还带回了身为真龙之躯的你以及和月似钩长着同一张脸的印月......本就已有诸多疑点,现在更是越来越复杂了。”
“你走吧。”花吹墨叹了口气,随即疲惫地摆摆手,“今日我没心情指导你了,明日同一时间再来找我。”
沙如雪也想回去好好思考一下,便在恭敬应是后就走了。
独自一人面对因为秋风渐起而开始呈现出萧瑟之景的庭院,脑海中又再度浮现出了月似钩的音容笑貌,花吹墨终于感到心绪不宁,起身回到内室,掩上了房门。
如果月似钩真的侥幸没有死的话......那么印月究竟有没有可能就是失去记忆的他?至于拥有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的沙如雪,又会在这桩谜题中出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而想起应千歧那颗不堪重负的心脏,花吹墨更是觉得头疼。
实在是......多事之秋啊。
回到房间后,沙如雪才发现应千歧不在,地上则明晃晃放着一只箱子,箱盖虚掩着,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好奇心驱使下,青年悄悄打开看了眼,然后就惊讶地看见了装在里面的一套套精美的衣物。全是时新的款式,照样子看并不像是应千歧自己要穿的。
“这都是楼主要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聂胜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声音平静无波。
沙如雪闻言顿时怔了怔,心里也立刻涌起一股淡淡的暖意。但当着聂胜怀的面,他张了张嘴,也只吐出了多谢二字。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聂胜怀似乎想说些什么,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憋出了一句:“......若你当真能让楼主走出阴影的话,那也不是坏事。”
“坏事?抱歉,但你指的是什么?”沙如雪不太懂他的意思。
没想到,皱起了眉头的聂胜怀竟然低声道:“你与楼主,难道不是那种关系吗?”
那种关系?哪种关系?沙如雪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直到聂胜怀败下阵来转身欲走的时候,他才出声道:“等一下,聂少侠,你身为刀传,应当也认识江山业火楼中的月似钩前辈吧?能否请你告知我一些有关于他的事迹?”
月似钩三字一出,聂胜怀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声音苦涩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知道?”
“因为......”沙如雪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聂胜怀便已经夺门而出,见状,他也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在回廊中停下了脚步,聂胜怀便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何要打听我师尊?”
沙如雪还没反应过来:“你师尊又是谁?”
是直到对方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来后,他才骤然想通了:“......月似钩就是你的师尊?!”
聂胜怀显然很无语,“打听我师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我只是单纯想了解一下他。”沙如雪犹豫了一下才道,“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没有头绪,但却必须从头调查才能清楚。聂少侠,我不清楚你为何要如此防备我,我只知道自己既然进入了江山业火楼,就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应大哥的行为。”
他说得无比诚恳,原本态度还很强硬的聂胜怀迟疑片刻,总算是别过脸去开口道:“我的师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我不知你想调查什么,我只知道他绝不会是那为恶之人。”
见他好像有了要松动的迹象,沙如雪赶紧趁热打铁:“我自然是也相信尊师的为人。聂少侠,你觉得印月和你的师尊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聂胜怀愣了愣,眼底便多了几分痛苦:“不,他确实是与师尊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但是......楼主和师叔说得对,他不会是师尊。”
他的师尊月似钩,桀骜不驯、风华无双,在刀道之上几近巅峰,永远是自己仰望的对象。他只会是那个一身霜白、握刀之时眉梢眼角还能犹有笑意的绝代刀者,而不是恭敬有礼却温和疏离的普通少年郎。
印月只是碰巧生了那张脸而已,在他身上无法找到任何一丁点与月似钩相似的地方。
“师尊的尸身乃是楼主亲手收殓的,绝无可能出错。虽然我希望他还活着,但如果告诉我印月就是他的话,我却也不想接受。”聂胜怀的眼神黯了黯,“与其失去记忆、变成另一个全新的人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上,我宁愿师尊是真的死了。”
沙如雪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沉默了半晌,方才勉强想要继续问道:“那尊师他......”
“二位在聊什么?能否让我也听一听?”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就见印月正带着笑容站在不远处。
仿佛被抓了个现行,聂胜怀干脆便不再开口,只身匆匆离开了。
于是,印月探究的视线就落在了沙如雪身上,他没有说话,面上的微笑不减。
只是沙如雪突然感到了一阵没有由来的寒冷,只因他在此时才终于发现了,对方那双幽深若湖的眼中,并不存在哪怕一丝的笑意。
红莲劫
第64章
那天之后,沙如雪一连几日都没见到应千歧的身影,晚上也不得不独自空守闺房。死缠烂打地问了花吹墨好几遍,他才知道男人竟然没有好好休息保养身体,而是一刻不停地跑去处理楼内堆积的事务了。
“你以为楼主很闲是吗?每天除了在楼里随便走走巡视一下就没别的事了?”花吹墨白了他一眼后,又顿了顿才道:“楼主本是欲亲自前往神晖宗解释池英死亡一事,谁知神晖宗宗主却说池兰闭关去了,故而这才作罢。现下他诸事缠身,你别再去烦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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