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裴麟更是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紧紧盯着燕居云的每一个动作。
两人对峙半晌后,裴麟沉不住气,率先发动了攻击,他的剑路以快准狠为主,经常是突如其来,以便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而燕居云与他师兄弟十几载,自然也清楚这点,在他发动攻势时当即从容应对,一招一式尽显沉稳气度,防御密不透风,令人难以攻破。
他们二人在台上比试,台下众弟子看得入神,也是大气不敢出。
因为身不能动的缘故,应千歧也只得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场交手上。然而沙如雪却偏偏不肯安分,再一次用手环抱住他的腰后,就借着身前之人背影的遮掩将嘴唇贴上了男人的耳廓:“你觉得谁会赢呢?”
忍耐着不断攀升的痒意,应千歧勉强开口道:“......燕居云。”
“为什么觉得会是他呢?”摩挲着掌下手感舒适的线条,沙如雪低声笑道:“回答得不好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闭了闭眼,应千歧心里明白他一定又准备故意无理取闹,但自己却无法避开已经被设好的圈套,因此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裴麟的身法技艺看似高超,但他所修习招式来自不同派别,自己又无法融汇贯通,换句话说就是学艺不精,故而定然比不上燕居云。”
回答完之后,男人便感到青年嘉许似的亲了亲自己的面颊。
“说得不错,但你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望着不远处被剑光锋影包围住的那两人,沙如雪道:“那就是心境。如今的燕居云早已身陷贪欲漩涡中不可自拔,单论剑术的话也许裴麟确实比不上他,但那也是和从前的燕居云比。”
应千歧微微睁大了眼睛。
有了沙如雪这一番话,他看向燕居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然而还没等他弄清楚这场比试到底会因为那无人知晓的变化而走向一个怎样的局面,身旁青年便语带不满道:“而且我好像说过,你要是再看别的男人的话,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对方话音刚落,应千歧顿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原来是沙如雪用术法封住了他的视觉。
如此一来,男人便只能用耳来聆听了。
而此时的场上,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冷汗已然滑落下燕居云的额头。
这次的比试最令他没有想到的便是裴麟的剑术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已经能够与自己平分秋色,不仅如此,他甚至隐隐感到对方还要略胜一筹。
这发现顿时让燕居云有了片刻的分心,他只觉五内俱焚,就连眼前好似也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对于师兄一刹那间的恍惚,裴麟敏锐地看出来了,他自然也不可能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立刻便调转攻势,将自己所使的青剑山门剑法换成了万胜剑庄的招式。
若是往常,以燕居云的剑术修为来说,应付这十分明显的突来之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他如今正处于心绪混乱的状态,迎剑而上之时便不可避免地慢了一瞬。
仅仅只有一瞬,就被裴麟寻得可趁之机,清喝一声后将剑锋斜斜刺向了他的臂弯。
布料撕裂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时候便显得特别刺耳,哪怕双方都已经收剑入鞘了,燕居云的脸上还维持着那一丝不可置信。
“师兄,承让了。”裴麟笑意虚伪,朝面色难看的燕居云遥遥抱了个拳,随即又转向台下众弟子们朗声说道:“此局是二师兄留手了,如果他用全力的话我绝对不敌。其实裴麟亦无意掌门之位,因我前些年便已拜入了万胜剑庄的门下,今日回返不过是来和师尊告别的。”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诧异愤慨于他的离开,但也有一些人反而更为在意裴麟拜入万胜剑庄后竟然能够在比试中胜过二师兄燕居云,心思便蠢蠢欲动了起来。
看着那些人神态各异地低声议论,裴麟满意了,遂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陆乘锦:“大师兄,接下来还请你与二师兄一决高下吧。”
陆乘锦缓缓站起身来到了燕居云面前,顿了顿,他并未拔剑出鞘,而是直接将收在鞘中的佩剑握在了手里。
此举来得莫名,裴麟于是奇怪问道:“大师兄,你为何不将剑拔出来?这样是要怎么比试?”
谁料陆乘锦却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看着燕居云开口道:“抱歉,师弟,我曾在师尊面前发过誓,那便是此生绝不会对门内任何人拔剑相向,所以这一次,就请让我这样与你比试。”
燕居云好不容易才把因为败在裴麟手下而腾起的那口恶气给咽下去,现在又因为陆乘锦的行为而如鲠在喉。他已经感到越来越烦躁,胸口处仿佛有一只野兽在不断咆哮着,试图撕破最后一道防线冲出来。
场中沉默半晌,最后陆乘锦终于看到燕居云点了点头。
“那就来吧......师兄。”
燕居云举起剑深呼吸了一下,两人的身影很快就交缠在了一起。
他知道陆乘锦剑术卓绝,但这并不代表着自己就一定没有胜算。为了取得掌门之位,为了取得那柄传说中的镇山神剑,为了......为了心底深处那个隐秘而不可告人的渴望,他一定要赢!
纵使手握剑鞘,陆乘锦在气势上依然没有落于下风,他向来是最为沉静疏离的一个人,天生不怒自威。此时此刻,与他正面交锋的燕居云已然感到了那股熟悉的压迫感正在逐渐影响自己,他不得不狠狠咬牙强迫自己抛开一切杂念,专注应对陆乘锦的每一招每一式。
然而,到底是先乱了心的人丧失了主动权。在陆乘锦又一次朝自己挥出剑鞘的时候,燕居云控制不住地手一抖,竟险些将剑掉落在地。
结果不言而喻。
“那么,此局便是大师兄胜了。”裴麟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可燕居云不能接受。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却又不甘心如此屈服,思及此处,他的眼瞳忽然就弥漫上了一抹血色。
第111章
一直时刻注意着自家师弟的陆乘锦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略一沉吟,也没有选择立刻发难,而是迅速转向台下众人朗声道:“如无异议,掌门传承之事就这样决定了。天气寒冷,大家先前又因下葬忙了很久,想必也累了,现在都快些回去休息吧。”
寥寥几句话遣散了众弟子后,陆乘锦便来到了燕居云身边,不等他作出反应,随即伸手半拖半拽地将人给拉走了。
而发现他们好像没有要管自己的意思后,裴麟也马上趁机去拉拢那些动了心思的弟子。
眼看在场众人都作鸟兽散,沙如雪也附在男人耳边问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应千歧顿了顿,“......我看不到。”
隐约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抱怨,青年这才轻笑一声,替他解开了视觉的禁锢。
于是沙如雪带着男人暗中跟在陆乘锦与燕居云身后,随他们来到了一方僻静的别院里。此处似乎久无人居住,门扉紧闭、朱漆掉落,颓败得犹如皇家冷宫似的。
搂着应千歧藏在树上并开启结界隐匿好身形后,沙如雪发现男人面色凝重,忍不住问了一句:“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青剑山门如果落在燕居云手里的话,是否还能东山再起。”应千歧盯着树下的人,眼中有几分惋惜,“他心性大变,恐难担此重任,陆乘锦应劝阻他迷途知返才对。”
身为门派之主,若总是耽于贪念与欲望之中,便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这些负面情绪而致酿成大祸,那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沙如雪却不以为然:“你又不是青剑山门的人,何须为他们担忧这些。”
男人刚想反驳他,树下的那两人就先一步吵了起来。
燕居云眼眶微红,如同走投无路的饿狼一样狠狠瞪着站在自己面前依旧沉静的陆乘锦:“师兄,前夜在灵堂里的时候,你不是当着师尊的牌位说过要将掌门之位让给我的吗?为何今日却又突然变卦?!”
闭了闭眼,陆乘锦低声道:“师弟,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敢把整个青剑山门托付给你?你要是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而导致门派出事的话,我无颜面对师尊的在天之灵。”
“说白了你就是不相信我。”燕居云握紧了拳,“我哪里比你差了?我为什么就不配领导青剑山门?师兄,你的确剑术卓绝,这我承认。但你天性淡泊,根本无心门派事务,也不明白如今的青剑山门到底需要什么,掌门之位交给你,那才是叫师尊死不瞑目!”
他的话只是令到面前之人微微蹙起眉,继而便深深叹息了一下。
沉默半晌,陆乘锦才问道:“师弟,那你觉得如今的青剑山门所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燕居云咬了咬牙,“自然是重拾名誉和声望。只因去年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我们在梨花武道会上狼狈输给了神晖宗,甚至还被武林盟怀疑我们与魔人有勾结,门中出了内奸!这些事情传出去后,就算不是真的也被添油加醋地渲染成了真的,前几个月开放招收弟子的时候师兄不也在吗?你应当也看到了,青剑山门已经从原来的人满为患,变成了门庭冷落、无人问津!”
他所言的情况,陆乘锦当然也清楚,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燕居云因为这样就变得如此偏激:“......师弟,一个门派要做到长盛不衰,最重要的并不是那些所谓名誉和声望,而是人心的凝聚,也是信念的统一。况且就算要重拾青剑山门昔日荣光,以你现在的状态来说,恕我不能放心把掌门之位交给你。”
闻言,燕居云索性也不再忍耐,直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襟:“师兄,既然你我理念不同,就不必再浪费时间说服彼此了,我也同样不信你能把青剑山门给领导好。马上就要到今年的梨花武道会了,我希望能在这一次的盛会上挽回我们门派的声誉,所以......还请师兄将令牌给我。”
陆乘锦只是淡然地望着他,“令牌我不可能给你。”
“你...!”
燕居云深呼吸了一下,他发现自己一旦近距离盯着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那股难以抑制的躁动便会愈演愈烈,像是燎原之火般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于是他就遵循了心底那个声音的引导,凑到了陆乘锦耳边低声道:“师兄,不管是令牌还是你,都注定属于我的。”
此时,不止难以置信的陆乘锦,在树上偷听的应千歧也无比震惊。
“原来他......他竟然存了那种心思......”
沙如雪道:“我还以为他表现得很明显了。”
望了眼那两个还在僵持的人,白发青年忽然就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爱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为何你们凡人总是因为这份几乎无用的心绪而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要知道只有忘情绝爱,方能立于不败境地,将自己的心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这在我看来是最愚蠢的行为。”
应千歧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隔了许久才低声道:“这不叫愚蠢,而是心甘情愿。只要人活于世就永远也不能逃脱情之一字,哪怕让人们提前知道当自己爱上一个人后将会遭遇怎样的劫难,大多数人也不会选择放弃。只有心死之人才能做到无牵无挂,可这代表他在往后的日子里将再也不能感受到任何心绪波动,但那样......和真正的死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完这句话后男人迟疑了,因为他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那时候他也当真以为自己此生再也不会为另外一个人产生感情了,可是谁又能想到,他的这份爱竟然能够顽固到在同一个人身上重复发生了两次,仿佛最旺盛的锻炼之火,将他的心重新拼接完好。
而沙如雪也看出了他态度的转变,顿时就颇为不满地微眯起眼:“你果然也和燕居云一样,心里藏着某个爱而不得的人吗?”
“我......”男人还未来得及解释,心脏处立时便爆发出了阵阵难耐的剧痛。他不得不在这无法停止的疼痛中扶住了树干,最后甚至呕出了一口鲜血。
抬起他的下巴,青年轻蔑一笑:“焚心之苦的滋味如何?”
一边调整体内真气运行一边努力压抑着喘息,应千歧望着眼前的青年叹了口气:“世间之爱就如焚心之火,但即使这份炽热的感情会带来无可避免的痛苦,千百年间也总有人为此奋不顾身。”
沙如雪闻言,神情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但也只有一瞬。下一刻他就恢复了那副无谓的模样,“陆乘锦走了,这个燕居云,最后还是没能真正狠下心,我看也是时候添把柴了。”
话音刚落,他便带着男人闪身入了房内。
空旷而又遍布尘灰的屋子里只有燕居云一个人痴痴独坐。
这处别院是他与陆乘锦幼时曾居住过的地方,如今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斑驳窗扉无言地注视着这一切。
燕居云记得,从前的陆乘锦还是很喜欢对自己笑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渐行渐远,关系越来越陌生,就连目的地也出现了分歧。
他只是想重振青剑山门,难道这样也有错吗?
这个武林瞬息万变,能人侠士多如过江之鲫,有多少门派如同流星般昙花一现,只在江湖中匆匆留下了短暂的痕迹,然后便再也无人能记起,永远成了众多历史篇章中最面目模糊的一页。
他不愿见到青剑山门也沦落至此,否则这百年来历任掌门的努力与汗水岂不是都白费了?何况还有那个传说......那柄镇山神剑还在,青剑山门无论如何都不会倒下!
就在燕居云内心深陷痛苦挣扎时,他忽闻耳中莫名其妙传来了一道声音。
“既然陆乘锦不肯让路,那就杀了他如何?”
猛地听见这句话,燕居云顿时睁大了眼睛:“......谁?!”
而后他便看到白发青年像是幽魂一样突然出现在了屋中。
每当被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瞳盯上,燕居云都会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种魇术,身体与头脑仿佛都变得不受控制了起来。
直直望着他,沙如雪继续轻声道:“杀了他,你就能拿到代表掌门身份的令牌,而且陆乘锦还从你的师尊那里得知了埋藏镇山神剑的地点,你不是一直想拥有那把剑么?”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燕居云只感到头脑变得愈加混乱,令他无法细思每个词语的具体意思。
杀了陆乘锦......杀了......他的师兄。
杀了那个他一直用爱慕眼神注视着的人。
“不......”半晌过后,燕居云还是艰难地从齿缝里迸出了这个字。
沙如雪也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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