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打断二傻:“我知道,你怪他对你隐瞒了身份,可他也是有苦衷的,他连年征战,身子坏了,心态老了,虽说是一地之王,可连门都很少出,每天除了种种菜,听听政务,活的连个普通人都不如。普通人尚能体会悲欢离合,尚且有喜怒哀乐,可他呢,早上起来等吃饭,种完菜等太阳落山,那是活着么,那是等死。
二傻:“你听我…”
绿竹越说越觉得玄夜可怜,他为这个国家征战多年,最后除了一身伤病,剩下的,唯有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好容易碰见二傻,好容易体会到人生的快乐,为什么要被剥夺呢?
他的少爷真是世间第一的可怜人,霎时间,绿竹不由得悲从中来,说话也带起了哭腔:“你不要离开少爷,他好不容易身体胖了,人也爱笑了,你要是走了,少爷…少爷…哇~~~”
二傻一个脑袋两个大,嘴里的红薯好不容易咽下去,忙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顺了顺气才道:“现在我能说话了吧?”
“嗯…嗝~~~”绿竹哭得急了,再加上吸了点凉气,开始打饱嗝。
“你们少爷可怜,我就不可怜?我巴巴的找个男朋友,以为他就是个穷花匠,为了我们的未来生计,为了是否要在这里定居,愁的头发都要白了,结果呢,人家是皇亲国戚,是镇国大将军,我这点儿破事儿,在他眼里压根屁都不是,他看着我煎熬着两难着,很好玩儿是么?”说到这里,二傻也明显有点激动,眼眶渐渐发红:“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在这个世界,只想和家人、爱人平静的生活,我的要求不高,只想吃得饱穿的暖就足够了。我没有那个脑子也没有能力和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在一起,阶层不同,走的路必然也不会相同的。与其感情破裂分道扬镳,还不如早些断了,好过到时候生不如死。”
绿竹:“迟了!嗝~~~我们少爷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嗝~~~你还说什么早些,早就迟了好不好。”
身为镇守一方的将军及国主最爱的皇子,为了自己,玄夜只带着区区几个暗卫就敢踏足别国,光是这份胆量魄力,二傻已经受宠若惊,他并非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如今这样,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玄夜。
因为,二傻想起在色目的一切,想起了与吉昌曾经在一起生活,想起了两人的点点滴滴,想起了,他和吉昌最亲密的时光。
如今回到玄暨,立时就投入玄夜的怀抱?
他的心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所谓的讨厌欺骗和隐瞒,不过是个台阶罢了,自己可以利用这个台阶离开玄夜,玄夜也可以拿这个当台阶,潇洒的抽身。
岂不两全其美?
二傻:“绿竹,这世界上,没有谁是必不可少的,地球依然会转,太阳依然会升起,你们少爷没有我,一样可以活的很好,真的,你信我。”
绿竹双睫挂着泪珠,正要反驳,一个声音忽然传了进来:“活肯定是能活,但好还是不好,就不是你说了算的。”
进来的男子,容貌清隽态度从容,一派风光霁月,正是四皇子玄月。
玄月进来,先郑重的向二傻一个深揖,才道:“适才来的时候,二位正在交谈,鄙人冒昧听了一会儿,赎罪则个。首先,我要替舍弟给二傻你道歉,就算他有这样或那样的苦衷,也不是隐瞒欺骗的理由,其次,还是我刚才说的那句话,离开了你,玄夜是可以活着,但活着也要分种类,是如行尸走肉般了无生趣的活着,还是快乐开心的活着?而这一点,完全取决于你,二傻。”
说完,玄月向绿竹使了个眼色,绿竹知晓退出房间,守在门外。
“虽然我弟弟对你很是倾心,但我对你的为人却不甚了解。我所知的,皆是由舍弟转述,但陷入爱情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所以,对你,我一直是抱观望态度的。
你若为人正直且心悦于他,是他的福气,你若心术不正另有所图,那也是他的劫数,我没有丝毫办法,因为,那个傻子,已经非你不可了。”
二傻来气:“哪有什么非你不可,不过是年轻没有经过世事的洗练罢了,人生那么长,以后肯定还会有对的人,出现在对的时候。到时候,那个人岂不又是非你不可?”
玄月被二傻的一番言论震立当场,不由细细打量起这个人。回玄暨的一路上,除了起初说过几句话,之后,随着二傻记忆的慢慢复苏,他不是独自在一边沉思,就是躲在帐子里不见人,玄月还真没有机会和这个二傻好好聊聊。
长期以来,受玄夜的耳濡目染,玄月印象里的二傻,是一个脑子里充满古怪新奇想法,不拘小节,身世成迷的人,但这样的人,对玄月来说,也不过是个稍微有趣点的人而已。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这点点的有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
可今天,他算是真切的感受到,真正的二傻,原来是这样的。
世人趋之若鹜的金钱权势,他避之唯恐不及;倾心与共的爱人,有了愧疚,他立时斩断情缘。这个二傻,所有的行为,都不符合正常人的思维想法,但看在玄月眼里,又是那么的难能可贵。
玄夜若是能与这个人共度一生,自己也能放心了。
如是想着,玄月更加坚定了为弟弟争取幸福的决心,于是道:“有件事我其实一开始是不打算说的,毕竟关乎到玄夜的性命,但今天我若不说,那个笨蛋更不会说,那他对你的一番心意,岂不是覆水东流。”
……
二傻低头不语,没有拒绝也没有想听的意愿,他像是游离在这场谈话之外,不知该何去何从。
玄月不理会二傻的反应,继续道:“我们玄暨一族,自生下来,身体里就有一颗本命石,这颗石头,代表了所有者的命式,而玄夜的那颗,现在在你身上。”
二傻把全身从里到外搜了一遍,疑惑的看向玄月:“在我身上,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关乎性命的东西,怎么会浮于表面,它在你体内,地方只有玄夜知道。一旦你遭受创伤或危及生命,你的所有损伤都会转嫁到本命石上,继而转移到玄夜身上。” 玄月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穿刺针头,对着二傻掌心狠狠一扎。
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结成一个个血珠,粘腻着欲滴不落。
二傻震惊下抽手:“你干什么?”
玄月又掏出一块方巾,照着二傻掌心一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布巾过处,血液被擦掉,一同消失的,还有深透掌背的针孔。二傻反复翻转手掌,确认这只手未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玄月看着二傻的的表情由怀疑到诧异,再到震惊,继续下猛药:“抱着这种以命换命想法的玄夜,难道不算非你不可?就算光阴流转,就算斗转星移,玄夜是否还有第二块本命石,给了另一个非你不可的人?
一个为了你豁出性命的人,一个你也爱之深的人,为了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分开,除了两败俱伤,我想不到其他结果。我言尽于此,二傻你自己好生斟酌吧。”
第74章
玄月告辞离开香香酒楼,走的时候,二傻非要跟在后面。
“你跟着我,所谓何事?”
二傻握着曾经受伤的手掌,低头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哦!”玄月挑了挑眉:“乐意之至。”
两人带着绿竹回到雅苑,此时,玄夜正在地里干活。
将近傍晚,地里的活到了收尾阶段,玄夜正弯着腰收拾工具,打算拿到园丁房里,二傻离得老远,看见玄夜挽着裤腿,一身的尘土,头发汗湿结成一缕缕的样子,整个一土耗子,心说这人怎么看都是个地道农民好吧,哪里有半点皇族的样子。
大骗子!
二傻忿忿的冲过去,捞起玄夜的手掌一看,果然,一个贯穿掌背的疤痕无比刺目杵在掌心正中,绷带胡乱绑着,已经因为泥土看不出本来颜色。
玄夜看见二傻,有点不敢相信,他看看二傻,又看看他身后的玄月,被握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二傻呆立着,眼眶热热的,心脏那里一阵一阵的酸痛,他觉得自己病了,不然的话,为什么看见玄夜受伤,比自己受伤更难受。
他一难受,就想发火,于是先对着玄夜脑袋来了一下子:“脑子有坑么,手受伤了还干活,绷带脏成这样,不怕感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接着又埋怨玄月:“你干嘛下那么重的手,手掌都扎穿了,你是亲哥么,别是后的吧?”
玄月挠头叫屈:“我弄个小伤口,害怕你不信,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
二傻无语凝噎,狠狠瞪了玄月一眼,拉着玄夜去了厨房,边走边叮嘱:“我一会儿用酒给你消一下毒,会很疼,你忍着点啊,到时候得破伤风就麻烦了,这里可没有疫苗…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么,气死我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两人絮语着渐行渐远,远远看去,竟比之前还要亲密几分,绿竹看着玄夜走之前嘴角噙着的笑意,眼睛都乐弯了,随即他向玄月深深行了个礼:“四皇子威武!”
玄月嘚瑟的挑了挑眉,貌似在说,小菜一碟。
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傻决定跟玄夜和好了,玄月说的对,他也想通了,自己喜欢,又这么爱自己的人,不好好的抓在手里,那才是真的傻。
那接下来,就该考虑搬家的事儿了,喜欢就要在一起,二傻就是这么有行动力。
只纠结了一瞬,二傻就决定搬到雅苑,香香小院虽然经过修葺,但是地方还是不够大,玄夜要是搬过去的话有点拥挤。
雅苑就不一样了,九曲回廊,小院好几进,二傻先是风风火火的搬进玄夜的卧房,然后又把旁边的小院收拾出来,为翡翠和柱子准备了房间,他们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住。
被赶出卧房的玄夜,和赶来看热闹的玄月坐在院子里,看二傻指挥下人往卧房里搬东西:“你这个二傻,做事儿真是爱恨分明、出人意表啊。”
“哥哥,以后你会发现他更多优点的。”
……
玄夜这两天嘴角就没平过,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姿态,那副样子看得玄月极其不适应:“喂,弟弟,你的脸是不是中风了,为兄为你扎一针。”
玄夜笑着摇头,那种自内到外的幸福感,像一层无形的水波,涟漪、荡漾、扩散至周围,让身处其中的玄月都无比的舒服。
让人又爱又恨的酸臭味。
卧房和旁边的小院修葺一新,搬进必须的物品,别的地方二傻没动,新房就算整理完毕,接下来,就该请客吃席了。
商讨这个消息的时候,两边的家人都在雅苑大厅里分边而坐,正经的亲家见面。
玄月:“这事儿不用操之过急,我看玄夜应该先奏请父亲和母后,挑选一个良辰吉日,然后再通知文武百官,务必办的隆重。”
二傻眼睛瞪得溜圆,他悄悄问玄夜:“你们这里这么开放?我是男的,男的啊,要不要弄得天下皆知?”
“男的又如何?” 玄夜先是疑惑,继而恍然:“哦,在你们那里,男男婚配不被允许么?”
二傻:“也不是不允许,但是毕竟不同于异性相吸,还是稍稍有点不被大众所接受的。”
玄夜笑笑:“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玄暨国风淳朴,男男、男女皆可婚配。”
二傻呼出一口气,放下心中大石,没想到最难克服的困难竟然根本不存在。
说实话,那会子和玄夜分手,也是考虑到他皇族的身份,贸然和一个男人结婚,肯定不被允许,二傻不想天天上演虐恋情深被棒打鸳鸯的戏码,所以才狠心下的决定。
现在想想,真是好险,要是因为这压根不存在的原因和玄夜错过了,不得活活哭死?
翡翠这时候开口了:“皇族礼数繁多,再加上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不知要耗费多久,反正二傻已经搬来住了,不如咱们先在史可办场酒席,定下契约,待一切完毕后回王城,到时候你们按照礼制再来一遍如何?”
二傻对翡翠眨眼睛表示深得他意,随后点头应是:“嗯嗯,就这么办。”
接下来,就是确定酒席的时间和邀请的人员名单了。
又是一番讨论。
玄月这边的意思,简单来说就一句话,规模有多大办多大,即使在史可,也要广发请帖,远的来不了,离得近的官员都得前来祝贺。
毕竟是战神结婚,太寒碜了他这个做哥哥的都不能同意。
二傻这边呢,其实之前他早就通过信儿了,宗旨就一个,务必精简。
按照二傻的话,两个人过日子,是他俩自己的事儿,除了双方亲戚,其他人来都是凑热闹的,根本多余。
二傻是不敢当面反对大舅子的,所以派翡翠出来,作为家长和玄月开始拉大锯。
二傻懒得听,借口准备婚前事宜,脚底抹油跑了,开玩笑,他现在婚前恐惧,听多了说不定会反悔的好不好。
来到菜地里,看着满地绿油油的叶子,二傻沉思起来。
那会儿在色目的时候,和吉昌,好像没有举办过婚礼。自己那会儿脑袋空空,相信了吉昌的话,以为他俩早就在一起了,所以,也没有办理婚礼的必要。
唉…又想起那时候的事儿了…二傻摇摇脑袋,想把这些回忆赶走。
人就是这么个操蛋的玩意儿,越是不愿意想起,脑子却和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时不时跳出这么一两段回忆出来膈应你,就是不想让你好过。
二傻挫败的坐在地上,脑袋埋在两腿之间。这时,一只手搭在二傻的肩膀上,玄夜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身旁,拉过二傻,让他枕在自己肩膀上:“没事儿,时间会解决一切,所有不开心的事儿,都会慢慢淡忘,唯一不会变的,是我在你身边。”
天啦撸,闷骚夜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话在二傻听来,简直是比蜜还甜的表白啊。
二傻眼睛又有点发胀,他扭捏着把头埋在玄夜胸口,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了眼眶。
“傻瓜!”
一声低叹如微风轻拂,飘飘荡荡、晃晃悠悠的消散在空气里,一同消失的,还有二傻眼角的湿润。
第75章
二傻和玄夜的婚礼,定在武陟343年的大年初一。
知道日期时,二傻傻眼了,问翡翠:“哪有人大年初一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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