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月进了实验室,挑出自己常用的仪器,语气平常道:“我知道。”
“啊?”翡翠睁大眼睛:“你知道啥,知道他时不时的来看你?”
“嗯。”玄月看着窗外:“百步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我的耳目。”
翡翠惊讶:“那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为何要说?”玄月好笑:“而且,说什么?”
翡翠纠结:“那…可是我觉得,他可能…
喜欢你。”
“喜欢我么?”玄月在翡翠说出的瞬间,同时说了出来。
翡翠惊讶的都要口吃了:“你…你都知道了?”
玄月只微微一笑,没有接话,但翡翠已从他表情中得到了答案:“那…你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玄月打包好要带走的物品:“我们该走了。”
离开彩发的时间,在推迟了十个月后,终于再次到来。一行人来到码头,玄夜扶着二傻登上甲板,玄月统筹各项事宜,翡翠与阿尔曼在岸边告别。
彩发四季不分明,想起刚来时的玄暨,是刚刚过完新年,如今回去,该是初秋了。
玄夜回想,那时虽然为翡翠忧心忡忡,但至少身边有会笑会闹的二傻,心情不由寂寥,他抱着犹如娃娃的二傻,紧紧的抱着,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觉得…
觉得如何?他的二傻,还会回来么?
岸边,阿尔曼深情的看着翡翠:“你们先回去吧,待这边都处理完了,我去玄暨找你。”
“随你,你无需跟我说这些。”翡翠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阿尔曼:“翡翠,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的,毕竟,玄夜、二傻他们这样,都是因为我。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现在只是要告诉你,我阿尔曼,这辈子要和你耗到底,直到我、或者你死亡的那一刻。你不需要答应或者承诺什么,也无需反感或避嫌,我保证在不影响你的情况下进行这一切,今天我说这些,也不是征求你的同意,我只是通知你而已。”完这番话,阿尔曼不待翡翠的回答,决绝的转身离去。
翡翠的眼神这时反而定了下来,他看着阿尔曼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再也看不见,半响后,他嘴唇轻歪,切了一声:“莫名其妙!”
一声厚重的唿哨响起,巨大的帆船先是颤了一下,之后缓缓移动起来,玄月和翡翠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码头、看着不远处渐起的人烟、看着细白的沙滩都渐渐的远离……
翡翠忽然指着一个方向惊叫:“玄月,你看那边。”
玄月顺指看去,只见沿岸的一方巨大的沙滩上,成百上千的人有序而站,他们站的极为分散,再加上人数众多,从船上看去,恍惚竟绵延数里,人群看见他们的船只靠近,整齐划一的举起横幅,上书:“感谢二傻,感谢玄月,感谢自玄暨远道而来的恩人。”
随着船只一路南下,沿途的沙滩上,这条从未断续的人墙每每看到大船靠近,都会举起各色横幅。
彩发愿与玄暨世代交好!
愿神保佑二傻早日康复!
感恩于行,回报千里!
……
涩涩的海风吹来,带来那边残存的絮语,翡翠用心倾听,那仿佛是一首歌,或者,一首诗。
灿灿紫藤花啊 你静静的坐落在窗前月下
轻风吹皱海水沙鸥在蔚蓝的天空涂鸦
恩人虽已远去音貌却仍留心间
愿君早日康健愿君命岁延年
我们怀抱着报恩的心愿不知何时能够实现
……
彩发的人民,用他们最大的声音唱着,以此倾诉感激之情。
翡翠看着细白沙滩逐渐远去,看着黑压压的人影越来越小,终归于小小的黑点,不知问玄月,还是在问自己:“不知我们以后还会不会来?”
而玄月,已经扭头看向了玄暨的方向:“谁知道呢。”
此时,闲暇的码头上,雅格望着已然看不清晰的大船,不知在思索什么。
第99章
时隔十个月后,他们终于回来了,回到了玄暨,回到史可,回到他们的家。
柱子、麦子、吴畏……他们得到消息后,飞快的来到雅苑,在二傻的小屋里,见到了二傻。
柱子又长高了一大截,基本已是成年人的高度了,粗看上去,似乎比二傻还要高小半头,可当看到二傻没有喜怒哀乐的木然面孔时,仍旧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翡翠过去拉过柱子,抱在怀里拍了拍:“哭什么,二傻现在还活着,你就该乐了,你不知道,我那会儿都要被他吓死了。”
柱子从翡翠怀里挣出来,去拉二傻的手,二傻任他拉着,眼神空洞,肢体松弛,一丝多余的反应也没有,柱子求助的看着翡翠:“那二傻什么时候会好?”
“不知道。”翡翠端过一杯茶,放在二傻的口边,二傻像婴儿一样张口喝了:“我们应该庆幸,二傻还能吃饭喝水,还有正常的生理反应,不然…算了,不说这些了,你们看也看了,都各回各家吧,二傻也该休息了。”
几个探病的人依依不舍的出去了,柱子走前对翡翠说:“你能去跟玄夜说一声,让我也住这里么?我想闲暇的时候,多跟二傻待一待,跟他说说话,万一他能想起我们来呢?”
翡翠摸摸柱子的脑袋:“知道了,你快去香香酒店吧,二傻这边离不了我,你把外面照顾好,就是帮了家里的大忙了,等晚上关了店,你直接过来住,好嘛?”
“嗯。”柱子走了,翡翠看着一步三回头的柱子,心里叹气,二傻并不只是单纯忘记了我们啊。
那会儿在彩发的时候,玄月已经通过检查,明白了二傻的情况,简单来说,现在二傻这幅躯体里,并没有灵魂存在。
翡翠质疑:“灵魂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玄月你是如何判断的?”
玄月:“我们玄暨认为,人是由本我和自我构成的,本我是我们的思想意识,也就是灵魂,自我,则是我们的躯体。二傻现在的情况,极度符合本我消失,自我独自存在的表现。”
那会儿,翡翠被什么‘本我自我’绕的头晕,他充满希翼的问玄月:“那有没有办法,把他的本我找回来。”
玄月:“正常情况下,本我自我交缠在一起,两者缺少任何一个,生命都无法延续,除了我们玄暨皇族,未曾听说什么人能做到本我自我分离。”
翡翠灵机一动:“难道二傻是你们玄暨的皇族?”
一直沉默不语的玄夜忽然说:“二傻不是,我可以确定。”
一句话打破了翡翠的幻想,他求助的看着玄月和玄夜,想从他们眼中找到一点儿二傻能够康复的希望,奈何两人都无法给他。
而之所以这么着急回玄暨,也是玄月提议,这样他才好广阅典籍,必要的时候,玄月要回皇城,那里关于本我的书籍,应该会多一些。
如今回来了,三人各有自己要忙的事情,翡翠贴身照顾二傻,一刻不离,玄月整装修整,立刻回王城,而玄夜,则着手处理这十个月积攒的事务。
时间飞逝,转眼间,回玄暨已经一个月了。
翡翠觉得,他们的生活姑且称得上平淡安详吧。
二傻和个大娃娃一样,白天由翡翠贴身携带,一刻不离,晚上,则由玄夜接班,全程看护。
这项工作,一丝也马虎不得,翡翠有一次稍不注意,二傻就把脸埋在洗漱盆里,要不是发现的及时,二傻就活活淹死了。
那之后,翡翠更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好在时间长了,他也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现在,他倒是十分担心玄夜。
玄夜粗看没什么变化,白天处理公务,闲散的时间会过来和翡翠一起照看二傻,他经常带二傻去菜园,玄夜说,那里有他们很多的回忆。
虽然明知二傻并非失忆,但目前他们能做得,也仅此而已。
玄夜包揽了夜晚照顾二傻的大小事务,翡翠真正开始觉得担心玄夜,是在那一天的晚上。
那天,翡翠把二傻交给玄夜后,临睡前忽然想起有个事儿忘了给玄夜交代,于是他去两人的房间。
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反应,翡翠于是轻轻推了推门,才发现里面压根没锁。
翡翠探头张望,发现玄夜就坐在桌边,对着桌面发呆。
那怎么不过来开门,以他们的感官,没理由听不见啊。
“玄夜,我忘了跟你说……”翡翠边说边向内走,同时看了看纱帐里睡得安然的二傻,确定他没被惊醒后到桌边坐下:“二傻他饭吃的好像比之前少了些…玄夜…玄夜…”
桌边的玄夜不但对翡翠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连翡翠的话也充耳不闻。
翡翠感到不对劲,玄夜目前的状况,跟二傻似乎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像。
翡翠正想着,旁边的玄夜忽然动了起来,他站起来,到旁边的柜子里拿出酒壶和一个酒杯,回来后给自己倒上,自斟自饮起来。
二傻现在的情况,晚上你怎么能喝酒呢?翡翠有些生气,可他没说话,目前这个情况有些诡异,他需要再观察观察。
只见玄夜先闷头喝了几杯酒,又朝对面一个杯子里倒了些茶,忽然开口了:“二傻,你别喝酒了,我是心里难受,藉酒发泄一下,你莫要学我,莫要…学我。”
玄夜像是很唾弃自己的所为,但不妨碍他又狠狠的灌了几大杯,才又开口道:“二傻,我难受,我心里难受。”
今夜的玄夜,似乎和翡翠平常看到的人完全不同,刚强的他,似乎在此时,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抛下了身上的光环,如今,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心有烦忧的人罢了。
“二傻,我发现,自从你认识我以后,好处没沾到,反而处处遭遇困境,先是被虏去了色目,现在又在彩发被我所累。”玄夜说着,狭长双目中,泪水潸潸而下:“枉我自诩武功盖世,计谋出众,战神、夜王…呵呵…这些虚名,都有什么用?遭遇病症时,我无能为力,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陷入假死,现在你这样,我无能为力,只能看着你日渐消瘦…二傻,我没用,我是个废人…二傻…”话至此时,玄夜终于不再沉默的哭泣,而变成嚎啕大哭,他委顿在地上,一遍一遍抽自己的脸颊。
翡翠哪能任玄夜这样,他去扶地上的玄夜,去阻挡他抽打自己,可是没用,玄夜力气太大了,压根不受他的影响。翡翠还一遍遍叫玄夜的名字,试图唤醒他的意识,甚至给他浇了满脸的茶水,结果也是徒劳。
好在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盏茶的功夫,玄夜收住哭声,擦干眼泪,给自己洁面整理后,把酒壶酒杯再次放回柜子,脱掉外衣上了床,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环抱着熟睡中的二傻,闭上眼睛陷入了深眠。
翡翠看着玄夜这番作为,不禁忧心忡忡。
第100章
翡翠第二天专门试探玄夜:“昨晚,你们几点就寝的?”
玄夜:“一早就睡了,二傻昨天很乖,也没有大小便,怎么了?”
“我昨天快睡觉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哭声,出去看了看,好像是你们那边传来的。”翡翠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玄夜的表情。
玄夜皱眉:“哭声?你没听错?”
“嗯,我出去看了看,也没找到具体来源,想着你耳聪目明,或许能知道。”
玄夜的表情完全不似作伪,他思索半响,道:“那我一会儿问问绿竹,让他排查一下,我昨天是真的没听到,可能最近太累,睡得有些死吧。”
“哦。好吧。”翡翠从玄夜那里接过二傻,回到书房,立时给玄月写了一封简信:夜恙,速归。
把信飞鸽传书寄了出去,翡翠开始焦灼的等待。
这期间,他半夜去偷偷瞧了几次,发现玄夜发病的时间还算固定,每隔个三五天,夜里就会出现一次,有时喝闷酒,有时絮叨,有时哭泣,最近的这次,竟然开始自残,翡翠吓得够呛,又没法告诉别人,只能祈祷玄月早日回来。
期间,翡翠隐晦的问过绿竹,毕竟他一直贴身伺候玄夜,又是玄夜放心之人,结果绿竹一脸的茫然:“你说什么,少爷有没有隐疾?怎么可能,别看他病歪歪的,一根手指能弹飞你。
精神方面?唉,现在少爷晚上伺候二傻,压根不让我插手,这不,我被赶到书房去了,压根不让接近啊。我严重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毫无收获。
前面已经有个二傻,现在玄夜也境况堪忧,翡翠虽内心忐忑,但面上仍然很稳得住,因为他知道,若他也倒下了,这个家就乱套了。
半个月后,玄月终于在翡翠的担惊受怕中姗姗来到。
与玄夜见面商谈了一些事儿后,玄月去找了翡翠,翡翠在屋子里坐立不安,见他进来就说:“玄夜病的也很重,怎么办啊?”
玄月:“你稍安勿躁,我既然敢这么长时间才回来,肯定是笃定他没事儿的。”
“真的么?”翡翠松了口气:“怎么说?”
玄月:“他是心里郁积,又不愿表达,时间长了,超过了承受能力,所以在沉睡的时候,‘自我’才出来发泄一番,你晚上看到的,都是他的‘自我’表达,而这些,‘本我’是不知道的。”
翡翠似懂非懂:“哦,那对身体有害么?”
玄月:“短时间内还好,时间长了不好说,你也说了,他现在开始自残,若放任下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翡翠:“那该如何是好啊?玄月这样,都是因为二傻,可二傻……”
“这也是我迟迟没回来的原因。”玄月一口喝光手边的茶水,看得出来,人也是极其疲惫:“我回到皇城,不眠不休的翻阅典籍,直到最近才完全看完,心里大致有了个想法,如今回来,就是想大家商议一下二傻病情的事儿。”
翡翠脸上泛上希望的光:“二傻能醒来,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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