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姬看向声音的方向，通往大厅的走廊里，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人一边说，一边看着她若有所思。
柚姬：“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那个面色阴翳冷漠的人道：“是我把你带来的。”
柚姬一震下未有反应，玄夜已越过她向那两人走去：“既然是你们把她带来的，那该有办法把她送回去，她不属于这里。”
湛先是心照不宣的与鹰对视，随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问玄夜：“我千辛万苦把她弄来，不就是满足你找到二傻灵魂的愿望么，现在想要的就在眼前，送回去？你是有病么？”
湛越说越气：“你是闲的没事儿么，若早知道这样，何必巴巴的跑来巫国，在家里呆着不香么，这不是折腾人？”
玄夜低头认错：“是我反复了，见到柚姬后，我想开了，或许二傻留在自己的地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不能太自私，只想到自己。”
柚姬尤被那痛感折磨的晕晕乎乎，这疼不是那种持续的疼，一阵一阵的，时密时缓，缓的时候她还能说说话，痛的时候就只能憋着气待那阵酸涩过去。此时，那阵感觉刚刚过去，听到玄夜的话，柚姬嘴巴自发道：“就是不知道这种最好的方式，是二傻认为的，还是你认为的？”
在场几人听到这没头没尾的话，都看向柚姬，玄夜疑惑道：“什么？”
“我最讨厌这样了，电视上，小说里，哦对了，还包括你，玄夜。
相较于玄夜等人的迷惑不解，湛和鹰倒是没有那么突兀，湛眼神一转，看着柚姬若有所思。
柚姬继续：“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了，处处标榜为了别人好，就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人家身上，凭什么擅自做决定让他回到自己的地方，你从哪得来的结论使你认为让他回去就是为他好，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想法。
既然你们说我身上有二傻的灵魂，那我就大言不惭的认为自己就是吧，现在我可以郑重的告诉你们，去他妈的为我着想！
你这种为我着想我才不稀罕，我讨厌你这样的奉献，讨厌你这样的深情，讨厌你这样的擅作主张！
我要是你，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把爱人找回来，就算我的爱人死了，我虽不能殉情，但我会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想着他，待自己寿终正寝，再去阴曹地府找他，而我的爱人，也必在三生石旁等着我，我们终有一天会再次相见。
何况你的爱人没死，他的灵魂在我身上，若我是你，我会想尽一切方法把他找出来。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打着为了对方着想的幌子，把爱人推到自己再也去不了的地方。
你就没想过，这样做，是二傻的意思么？
他是否愿意离开你，回到他的世界？
玄夜，我问你，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二傻的想法？”
柚姬字字珠玑，一番话说出来，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柚姬胸腔的酸痛因这一番话竟然纾解了许多，她深吸了口气，诧异于自己的口无遮拦，可细想，却又是自己曾经真心想过的问题，眼见话已说开，便也不再藏着掖着：“这是二傻想说的，也是我想说的，你好好想想吧。”
玄夜诧异于柚姬的一番言论，呆在原地，他看着面前这个不大的女孩，看她与二傻截然不同的眉眼，不知为何，竟恍惚变幻成二傻的模样。
闭上眼睛晃晃脑袋，再睁眼时，哪里又有二傻的容貌。玄夜想，自己一定是痴了。
一边的吉昌却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刚才柚姬的那番言论、她的姿态，无不与二傻的形神重合，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同身受到，二傻的灵魂竟真在这女子的身体内。
湛则继续提出刚才的问题：“若有方法把二傻的灵魂从你身体里分解出来，但与你的身体有害，你可愿意？”
“愿意！”柚姬狭长的眼睛晶亮：“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就是二傻，二傻就是我，为了自己，死都可以，有害又算什么？”
之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柚姬不得不冷漠面对世界，如今得知自己尚有这如许波澜的人生，还有如此倾心相爱的爱人，柚姬如何不激动？说实话，她都有些嫉妒身体里的二傻了。
不过也只有那么一瞬，嫉妒什么啊，二傻就是自己。柚姬想，谁听说过嫉妒自己长得好看的，哈哈！
想到就做，柚姬在执行力上与二傻惊人的一致，她对湛说：“你说怎么做吧，我全力配合。”
湛看了眼在场的几人：“你们跟我来。”
玄夜几人跟在湛身后，缓缓向目的地走去，外面的走廊仍是千篇一律，奇怪的是，湛并不按着回廊的走向行驶，而是有自己固定的方向，有时候前面明明没有路，可待湛走到跟前，墙壁上会自动出现一扇门，穿过门的时候，柚姬留意到，这门无框无架，非常隐秘，待众人通过，那扇门又消失了，墙上一丝痕迹也无。
高科技到难以表述。
路上无事，湛问玄夜：“你们都看到了。”当然指的是大厅里数以百计的克隆人。
玄夜道：“你会告诉我为什么么？”
湛：“能说的我自然会知无不言，其他的抱歉。”
柚姬抢先发问：“你们为什么做这么多克隆人出来？”
“存放灵魂。”湛答的很快，明显这问题不在保密范围，面对众人的疑惑，他继续道：“灵魂没有身体无法长期保存，需要身体作为载体。”
这话明显超出了玄夜等人的理解范围，好在柚姬能听懂，她一边向其他人解释，一边继续问：“那都是用来存放二傻的灵魂么？”
湛：“没错。”
柚姬奇怪：“那为何二傻的灵魂又跑我身体里去了，还跳跃到不同的时空，这也太玄幻了吧。”
这个问题湛考虑良久，才道：“无可奉告！”
哦，这是涉及机密了，柚姬懂得稍微多一些，可以更好表述出来，于是他询问玄夜一行，看他们有没有其他问题。
玄夜心里的问题多到不知如何开口，他想了又想，问道：“为什么是二傻？”
这话没头没尾，可湛却听懂了，他想了想，答：“无可奉告。”
玄夜：“那片竹林里，是谁的住处？”
湛：“无可奉告。”
玄夜紧逼不放：“是不是二傻！”
湛的耐心明显告罄：“无可奉告。”
“那你们创造出二傻，为何把他丢弃不管，让他流落玄暨？”
湛终于回答：“他自己要跑出去玩，我们管不住。”
玄夜不可思议：“你们就不怕他出意外？”
湛扬了扬眉：“若他死亡，灵魂自会回来，即使不回来，我们也能找到。”说着示意柚姬：“她不就是被我们找到并带来的么？”
玄夜还想再问，湛领着众人站在一道墙边道：“解答疑问时间结束，下面，我们将进行下一个环节，分离碎片。”
说着，湛在墙边一按，一道门应声出现，众人跟着鱼贯进入，只见诺大的一间屋子里，一面墙摆满了各色仪器，仪器的屏幕上光点闪烁，几十位的数字频繁跳转，仪器旁有了一把金属椅子，椅子上方，一个头罩凌空安放。
一股高科技洗头房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柚姬坐在那椅子上，自觉带上头罩：“我要烫个大大的波浪卷，谢谢！”
第124章
柚姬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会仿佛置身宇宙中，眼前繁华缭绕着无法形容的景色。
巨大的星云仿若天女洒下的银色花朵，一眼望不到尽头，花朵数之不尽，飘洒般落在柚姬的眼睛里。在星云的深处，是大大的漩涡流，那是无数的星体构成，它们缓慢移动、靠近、远离，好似一抹正在盛开的艳丽波斯菊。
柚姬迷茫的寻找，她想找一颗星球，可又不记起想找哪颗星，她只记得，那是一颗绚丽至极五颜六色的星球，与地球截然不同，若是在正确的星系，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下一刻，眼前场景一晃，她又来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那是一座望不到边际的绿色平原，一株通天大树坐落其上，枝丫旺盛树叶繁茂，一阵风吹过，晃晃悠悠的树枝好像在冲他招手。
繁花似锦一眼千年，柚姬感觉自己呆呆站着，可眼前无数场景轮番出现又消失，日升月落雨止雪融，嫩绿的枝丫转瞬长成苍天大树，它们蓄力、繁茂、颓丧、衰老、最终成为一株枯木，继而消弭于土中，待来年，又有一株初生的翠绿。
周围的景色循环反复，眨眼沧海桑田，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通天的巨树，它立在那里，四季常青，莹白的花朵迎风招展，始终矗立不倒。
生命的轮回生生不止，唯有时间，才是永恒。
柚姬忽然有些迷茫，我从哪来，又要去哪里？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地上的一处蚁穴吸引了柚姬的注意，凸起的土包下，是一座蚂蚁的城池。不到五平米的圆形拱柱里沟壑纵横，成百上千的小建筑鳞次栉比，小小的一个地方五脏俱全，防水的、泄洪的、宫殿、集体住宅、休闲区域、露天广场，俨然一座人类的城市。
柚姬忽然有个想法，她只需要把融化的铝水倒进去，这座城市里的生命将瞬间灰飞烟灭，这一刻的繁华，却可以永久的留存。
她想了想又放弃了，没有生命的城池，再繁花似锦又有何用？
看着蚁穴里分工明确，忙忙碌碌的蚂蚁们，柚姬竟觉得它们和人类如此的相像，念头微转，下一刻，她已身处B市最热闹的商圈，置身于熙攘的街道。
华灯初上，正是最放肆的时光，街道人来车往，霓虹灯如银河闪耀，巨型屏幕豪奢正当，身边的人们却神色匆匆，他们或低头盯着手机，或慌忙奔向下一个欢场，少有人驻足停步，看月色亮圆，看夜色岚央，汲汲营营的样子，与蚁穴中繁忙的工蚁们，又有什么不同。
一个声音像是看穿了柚姬的想法，说：“人与动物，本就没什么不同，人不过是动物的一种而已。”
柚姬循着声音看去，见一个身形高大矫健的男人悠闲的靠在离自己不远的一个电线杆旁，面容在夜色下不甚清晰，唯有一双金色眼瞳耀耀生光，正看向自己这边。
对于他的话，柚姬并没过多的奇怪，自己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够光怪陆离了。
“是啊。”柚姬道：“虽然自诩是万物之灵，可实际上，他们自大、贪婪、虚伪、懦弱，却又谦虚、无私、诚实、勇敢……很奇怪吧，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那男人又问：“你喜欢人么？”
柚姬想了想，喃喃道：“大概…喜欢吧？”
“是啊。你若不喜欢，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这话正说到柚姬的心坎上，于是她问：“我是谁？为何会来到这里？”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男人面色平静道：“你现在还不完整，以后就会慢慢知道了。”
“完整？”柚姬喃喃念着这个词陷入了沉思,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前方一片骚动，一个少年穿过人群向柚姬的方向走来，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急切的脸上，满是惶恐和不知所措。
每经过一个人，少年都要仔细看看，可看完后，又是满脸的失望。
“喂，你认识…么？他大概……”少年想向路过的人描述寻找之人的长相特征，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惶恐不安越来越盛，亮圆的眼睛里泪水已经积蓄起来，眼看着就要脱框而出。
柚姬走过去问：“你在找什么？”
忽然的关注，好似压垮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忍不住夺框的眼泪，任它潸潸而下，他哽咽道：“我在找人。”
柚姬：“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少年默默的哭泣：“我不知道。”
“不知道？”柚姬诧异：“那要如何找？”
“我忘了。”默默哭泣终于再也承载不住少年悲惶的心态，他大声嚎啕起来：“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记得他的长相了，我忘了，我全都忘啦，哇~~~”
少年哭的泪涕横流，整个人激烈的大口倒气，柚姬忙过去按着少年的虎口，缓缓的帮他揉搓穴道：“别这么哭，一会儿该酸中毒了，闭上嘴巴用鼻子呼吸，听我的，呼~呼~吸~。”
少年刚开始没有理会，柚姬道：“你若生病了，更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了。”
这话一出，少年果然按照柚姬的话做了起来，可能刚才大声哭的时候吸了凉气，少年打起嗝来。
少年觉得很奇怪，这街上熙来人往，可那么多人，除了柚姬，愣是一个理他的人都没有，他吓坏了，喃喃道：“你能帮我么，我想要回去，那人找不到我，该难过了。”
柚姬问：“那人就是你正在找的人么，你不是已经忘了他么？”
“没忘。”少年据理力争：“我虽然忘了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但我还记得他的，我记得他很死心眼的，若是找不到我，他会伤心死的。”
“那你记得自己住在哪么？”柚姬问。
“这个我记得。”少年抛下悲伤，慢慢回忆：“我住在香香小院，小院在…”少年竭力思索，但结果却化为他的又一轮抽泣：“我忘了具体位置了，是什么巷子来着，成功巷…不是…烟袋巷…甜水巷…”
少年喃喃絮语，眼神里那抹亮光渐渐逝去，他整个人好似一幅颜色亮丽的画面渐渐的褪去色彩，消失了光华，变成令人压抑的黑白素描，他走到金瞳男人靠着的电线杆下，缓缓坐下来，嘴里念念有词：“香香小院…傻瓜…巷子…翡翠…过敏…黑死病…回去…回去…回去…”
散乱的词语，东不搭西不靠的，最终汇成了一个词：“回去。”
要回哪里，怎么回？
少年却不再考虑，他站起身来，像是一具没有灵魂，只有躯体的傀儡，唯一支撑他行动的意志就是那两个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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