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山抬手,箭雨戛然而止。他走上前去,锋利的剑不费吹灰之力就砍下了赤勒尔悍的人头。
小巷里爆发出轰鸣的叫好和欢呼。
贺州山此刻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天知道他身上有多少的伤口。不过此刻他还是转身,一个微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弧度在他的嘴角慢慢浮现。
他提着赤勒尔悍的人头,高高举起。
“赢了。”贺州山喃喃道,突然!他心口猛地抽搐,疼的他一时间眼前发黑,脚步踉跄退后几步,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胸口。
咻!——呲!
一只箭势竹破空,从贺州山的肩头穿过!
贺州山提着人头的那只手顿时失力,人头掉落在地面上滚动。倘若不是刚刚那瞬间的心口疼痛,这只箭恐怕就不是穿肩而过,而是穿心而过了。他的眼前看不见,迎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八十三章
两天两夜的入眠,贺州山脑海的碎片再一次出现了。
这一次他在梦里面看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那个人浑身沾满了血。爹爹的脸也这次的梦里面渐渐清晰。
那个浑身都是血的人被父亲从外面就回来,父亲上山采了好多的草药回来,那一阵子,家里面全是药味。
贺州山也不记得这个人在他们家躺了多久,而他醒过来的时候贺州山恰恰就站在他的床边打量这个面相孔武的男人。
“你是谁?”这个人醒过来的第一句话,非常的堤防,凶狠的质问道。
贺州山被他吓哭了。爹爹从外面急忙进来,他被娘亲牵出去了。
从那天去,他不敢再进那个屋子,每天只在那间房子的外面玩耍。直到有一天,这个人下床开门。
贺州山在树底下带着妹妹玩,那扇门忽然吱呀开了,里面的那个人出来,站在门槛上,眯着眼睛,感受久违的阳光。
那人看见贺州山小心的坐在地面上盯着他,温和的笑了笑,他说:“阿三?”
年幼的贺州山见他和煦的笑了,也没有上次的那样害怕,回复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你爹爹告诉我的。上次吓着你了,叔叔对不起你,你过来,我给你个东西赔不是。”
贺州山放下妹妹软乎乎的手,摇头晃脑的过去,抬头问:“什么东西?”
这人从怀里面掏了掏,蹲下来,和贺州山齐平目光,说:“给。”
贺州山接过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玉佩。他还小,从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玉佩,于是放在手心把玩了一阵。
看见贺州山开心笑了,这人也露出笑容。
“你给了我这个,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叫贺州山,你可以和爹爹娘亲一样唤我阿三,你叫什么?”
“哈哈,阿三,你记住了,我叫宴岸,教我岸叔就好。”宴岸站在阳光下,和一个不过十岁大小的孩子交换了名字。
这一天,朝野赫赫有名的胡府军统领宴岸与两个孩子玩闹了一下午。
晚间吃饭的时候,钱夫人就发现贺州山的腰间系着一块玉佩。
“阿三,你怀里的那块玉佩是谁给你的?!”钱夫人眉眼绮丽,此刻眼神里面透出教训。
贺州山低着小脸没说话,宴岸笑了笑,说:“嫂子别担心,那是我给孩子玩的。”
“宴大哥,这怎么使得!阿三,赶紧把东西拿下来还回去。”钱夫人道。
贺州山立刻听话的将玉佩从腰间取下,递给宴岸,宴岸连忙推回去,道:“好友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况且你下午还陪我玩了这么久,这个我送给你了。”
“宴大哥!”
“哎,嫂子别吓着孩子了,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在此叨扰多日,全靠贺大哥和你们一家人的照顾,我也没有什么能够聊表心意的,这个玉佩怕是都抵不上什么钱。”
这时候旁边的贺敛开口说:“宴大哥这是说什么话,你为了百姓做了这么多事,现在有难,我们帮你是理所应当的。”
宴岸苦笑的摇摇头,随后对贺州山说:“收起来吧,这块玉佩往后就是你的了。”
贺州山细细一笑:“我的了。”
“嗯,你的了。其实,岸叔家里也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他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你们的这两块是同一块玉料雕刻的。”
“咦,岸叔家里面还有一块玉佩?”贺州山抬起小脑袋问。
“是啊,宴兄弟家里还有个阿三一样大的孩子嘛?”贺敛问。
“有一个,是个捣蛋鬼,年纪恐怕要比阿三小上几岁。”宴岸说到这里,心思明显往外飘,脸上浮现出笑意。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就可以回家看孩子了。”贺敛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等到时候你们也去京城,我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们。”
“那我到时候可以找那个弟弟玩吗?”贺州山问。
“阿三想的话,当然可以啊,到时候岸叔给你买好多好玩的。”
“妹妹也要去。”贺州山拉起钱夫人怀里小孩的手指,说道。
宴岸笑着说:“当然,你们都可以去。”然后对贺敛道:“这两孩子的关系真好,阿三也乖。”
贺敛连忙谦虚推让...一场晚饭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结束...
画面越拉越远,那阵阵的欢笑也消失了,迎来的是贺州山最不想回忆的画面。
年幼的贺州山趴在房门偷听大人的讲话,房间里面安静的可怖。贺州山正觉得没有意思,这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贺敛的声音:“我觉得可以一试。”
这句话之后,又是悄然的安静,随后里面传来钱夫人压抑的哭泣和抽噎声。
贺州山听不太清楚,只有依稀听见什么“地图”“涂料”“孩子”的字眼。
“阿三,你过来。”贺敛神情严肃的说。
贺州山蹑手蹑脚过去,以为最近自己又犯了什么事情惹得爹爹不开心了。谁知道,贺敛没有骂他,反倒是从怀里面掏出了一个清香扑鼻,石子大小的糖果给他。
“拿着吧,这是你娘给你的。”贺敛说。
坐在旁边的钱夫人眼中含着泪水,不忍地歪过头,贺州山看了一眼他,道:“娘亲怎么了?”’
“没怎么,眼里面进了沙子了,那个...糖...你快吃吧,味道很好,不吃怕化了。”钱夫人断断续续说。
贺州山把那颗糖捏在手掌心里面,放在鼻尖嗅了嗅,的确是一股糖果里甜腻夹着草木的香味。
这糖,肯定很甜。
“吃吧阿三。”贺敛催促道。
贺州山回:“我想晚点再吃,这么好吃的糖不舍得现在吃。”
“我让你现在吃,你就现在吃,什么舍的不舍的——”贺敛语气上面有些心虚,又有些焦急犹豫。
钱夫人终于忍不住了,泪水顺着脸颊双侧缓缓流淌,她上前蹲在贺州山的面前,哽咽道:“那阿三想要什么时候吃?”
贺州山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哭了,用手在钱夫人的脸上擦拭泪痕,回复道:“我想晚上再吃,吃过晚饭了慢慢吃。”
“好,那我们就晚上吃好嘛?”钱夫人抓着贺州山小小的袖子道。
贺州山点点头。
宴岸不忍心去打探贺州山的情况,坐在房间里面,贺敛替他从外面拿过书信,一封封交给他。
晚间,贺州山吃过晚饭,回到房间,贺敛和钱夫人都在宴岸那边商量事情,只有他和妹妹在房间里面玩耍。
贺州山已经习惯了,爹爹和娘亲这几日一到了晚上就要到宴岸的房间里面说小话,而且每次他都快睡着了,他们才出来。
贺州山拿起拨浪鼓逗妹妹玩,过了一会忽然想起来今天爹爹给他的糖,从怀里面掏出来,看着糖果贺州山欣喜的笑了笑,正欲放进嘴巴里面,妹妹突然哭了。
“哥...吃...吃...”彼时的钱湖岚尚未长大,口齿不清,只能单音节的发出几个简单的字眼。
贺州山看了看手上的糖,又看了看妹妹皱巴巴的小脸,阿胡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盯着贺州山手上的东西。
他笑了笑,丝毫没有犹豫,把糖放进阿胡的嘴里,说:“不可以吞哦,慢慢含在嘴巴里面,很甜的。”
阿胡伸出粉嫩的舌头把糖含在了嘴里,尝到了甜味,她咧出没有长全的牙齿朝着贺州山笑。
大约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贺州山的哭喊划破夜空。
“爹!娘!快来救命啊!!!救命啊!!”
贺敛匆忙出来,进到屋内被吓住了。阿胡的身子扭曲躺在地下,不断的抽搐,鼻孔,眼角正在细细往外滋血。
“阿三!兰儿怎么了?!!”贺敛把已经脸孔发紫的阿胡抱在怀里,转头破音喊道。
贺州山吓得跌坐在地面上,一个劲的摇头,哭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就是给妹妹吃了您早上给我的那个糖,她——”
咚!
贺州山话没说完,刚进门的钱夫人听见贺州山说的话,身子一软,仰头栽倒下去。
“嫂子!”宴岸扶起她,靠在门边,焦急快步夺过贺敛手上的孩子。
“糟了!这孩子太小了,怕是扛不住这么烈的药性!必须现在就给她上药墨,不然死路一条!”
“不行啊,不行!”钱夫人爬过来,哭叫:“兰儿太小了!她太小了!她还是个女娃娃啊!”
“怎么办啊!!我的兰儿!怎么办啊!”
贺州山完全失了神,他看着娘亲失声恸哭,幼小的妹妹毫无生气,爹爹也是一脸绝望。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嫂子!现在必须马上给她上药墨,不然这孩子就是死路一条啊!”
贺敛踉跄站起来,道:“那就,现在,现在就给她用上。”
贺州山这一段的记忆停在这里。连着几天他都没有见到娘亲和妹妹,他们一直呆在房间里面,迟迟没有出来。直到他因为太饿了,站在高高的灶台上拿东西吃被几天没有见面的娘亲看见。
钱夫人上来一把抱住了贺州山,他没有转头,却能感受到背后泪水的湿意。
钱夫人抱着贺州山哭了好一会,松开。
“阿三——”钱夫人哽咽说不出话。
贺州山擦了擦钱夫人的疲惫的脸,说:“别哭,娘亲,妹妹好了吗?”
钱夫人看着贺州山内疚的眼睛,缓了缓,沙哑道:“没事了,暂时没事了。”
贺州山嘟着嘴,沉默点点头。
☆、第八十四章
宴客京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
“将军,发现赤勒关哒带着大批的军队直奔马邑了。”
宴客京点点头。
“那,将军要不要过去救他们?”
“救谁?”宴客京回头睥睨一眼,道:“是救李桧在马邑养的那群精兵,还是救下那富可敌国的李家二公子?”
“是属下失言了。”
贺州山的梦境时而缥缈,时而真实。
这回梦见的屠杀就非常的真实。他被捉住了,来人不断拷问他,不断折磨他,逼他说出图纸的下落。
图纸——贺州山吊在木架子上,突然一瞬间,所有的记忆同海水倒灌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里面。趴在门口偷听的,那个年幼天真的贺州山仿佛一瞬间长大了,明白了所有事情。
他终于全部记起来了——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宴岸和贺家夫妇在房间说着朝廷皇室的秘辛。
宴岸是当年胡府军的统领,受皇帝的诰命前去镇压反抗异动的南方水军。宴岸带着重兵和骑兵一路赶去南方,甚至直接给华阳中写了劝降书,谁知道,南方水军根本毫无异常,水军统领华阳中也表示毫不知情。
两人通信间发觉这里面有异常,于是定在南乡郊外的一处空旷的地界,准备好好的问问情况。那日,宴岸带着精兵早早等着华阳中,结果是没有等来华阳中,等来了一群黑翼杀手。
胡府军数百精英折煞在这南乡外郊,等华阳中到的时候,他绞杀宴岸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震惊朝野。
胡府军的重兵失了头领,一夜之间被杀,无声无息。有人说是皇上亲手做的,为的是胡府军兵权过重。更有人猜测,南方水军的异象也是皇上故意做出来,好让水军和胡府军双双损失,稳住他的江山。
不管怎么样,最后宴岸因为跌落山谷,被上山采药的贺敛捡到。
贺敛是南乡出名的大夫,捡回贺敛,没过多长时间,苏醒了。这时候朝廷传来消息,说是皇帝病危,李桧代理天下事务。
这一回,宴岸终于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也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
他出征之前,皇上交给他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繁琐的地图。老皇帝语重心长的说:“朕这一辈子子嗣稀薄,膝下就录儿和愈儿两个,录儿不是正出,何况又太小,愈儿身体羸弱,都不是最好的太子人选。”
“皇上正值光华,立太子之事不必太过于纠结。”
老皇帝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说:“朕已经立下遗嘱,就放在这里面,如果到时候朕出了什么事,就按着图画上的地方,把里面的遗嘱拿出来。”
宴岸沉默。
他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老皇帝会说这个。但是当他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听到李桧的消息瞬间就明白了。
李桧是异性王侯,年轻征战沙场,受封无数。可是有人传言,李桧和老皇帝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先祖的遗训就是要老皇帝好好待他,所以老皇帝才会如此的重用他。
李桧可能觊觎这个皇位很久了。可惜的是,那会当朝老皇帝,华阳中,宴岸加上他,四方势力鼎力,不要说四方大家各自的堤防,就是同为将军,李桧的兵力也大大不如宴岸的胡府军与华阳中的水军。
李桧心怀鬼胎,老皇帝想收归军权,两人一拍即合。不过老皇帝心慈手软,和李桧合作的时候,没有想要两位大将军的身家性命,只想他们收敛收敛,可是李桧并不是这样想的。
68/76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