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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贺州山将那封千里迢迢送来的文书放在枕头下，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就出门巡查了。
不过片刻，李将军远远见贺州山离开，推开门，进来，拿出了那封信。他看过之后，沉思了许久。
赤勒关哒坐在地上，旁边放着漆盒，里面装着的是他最心疼的孩子的头颅。他没有打开，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擦拭他的弯刀。
忽然，有人来通报，说马邑里面逃出来了个人，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赤勒关哒站起来，抱着那个黑沉沉的盒子放在属下的手里，道：“守好。”
李将军彻夜从马邑里面逃出来，赤勒关哒看见面前的人，表情有些诡异，他的声音低沉浑厚，是草原上驰骋的汉子的特有的嗓音。
“李蕞见过草原上的赤勒将军。”说罢，李蕞还朝着赤勒关哒行了一个大礼。
赤勒关哒上下打量，道；“你是马邑里面的人，中原人。”
李蕞笑了笑，说：“是。”
“你来这里就不怕我一刀杀了你给我今天流血的兄弟们报仇？”
李蕞丝毫不怕，他仍旧是笑着说：“我这里有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不知道赤勒将军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第八十六章
那是天启八年，那时候当朝的皇帝是在马背上将江山打下来的，一寸寸，都是他的骨血。也是这一年，国朝安稳，群臣觐见，求皇上开枝散叶，先祖迎娶了京城最贵美的女子，生了两个孩子，可惜这两个孩子都没有长大，就夭折了。
先祖不能没有子嗣，皇后作为母仪天下的更是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给先祖挑选了数位贵妃，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孩子全都活不过八岁。
民间传言是先祖的杀气太重，正儿八经的孩子是活不久了。
先祖年过半百，膝下竟然一个孩子也没有。就在这个时候，皇后想出来一个办法，她从宫女里面挑了一个身子干净，家室简单，天真的小宫女，受做贴身的侍女，时间一长，这名小宫女自然也就爱上了先祖。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宫女在皇后的帮助下，顺利爬上了龙床。
没过多久，宫女怀孕了。皇后很开心，但是又不敢和其他人说，生怕这个孩子被老天爷知道要收回去，于是皇后小心翼翼的让宫女生下来，偷偷养在自己的身边，而那名宫女则是继续作为侍女呆在皇后身边，一面照看皇后，一面照看自己的孩子。而这一切，先祖默许了。
起先，皇后对这个孩子真的是视如己出的，可是结果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五六岁时候，皇后突然怀孕了。
皇后生下了一个男婴，这个孩子性格好，身体好，就连读书识字也在行，皇后喜爱不得了。这样一来，皇后就不得不考虑以后皇位的事情了。
皇后找人算过一卦，卦象说，倘若这个长子一旦握住了权力，那么这天下将会因为他而动荡。
皇后吓坏了，他以为这个小宫女生出来的孩子将来会占据皇位，于是一向仁慈的皇后这回没有手下留情。
她杀了宫女，又想借机杀了自己带了几年的长子。她派人杀了长子，谁料杀手看见那个可爱的皇长子下不去手，反而选择和皇上表明一切。
他以为皇上会惩戒皇后，可是先祖只是点点头，说：“孩子已经死了，李家有一个大胖小子。”
他立刻就明白，带着皇长子去了李家。
这个孩子就是当年的李桧。
李家世代将军，忠心耿耿，别无二心。李桧十四领兵打仗，十五封为大将军。直到了先祖去世，李家渐渐衰弱，鸿辉皇帝上任。鸿辉皇帝早就知道这些秘辛，他本来想除掉李桧，奈何先祖去世的时候，交代过，要照顾好李桧，误伤其性命。
鸿辉皇帝就是后来的老皇帝，他被称作天纵奇才，诗文武略，古文兵法，卦象占卜无不涉猎且做得非常的好。殊不知，那个李家的孩子——李桧也是样样精通。
鸿辉担心李桧知道身世之后会抢夺皇位，于是派他前往边境和匈奴一战，他以为李桧会死的很快。李桧不但没死，还逼得匈奴频频退后，同时，也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带着李桧逃到李家的那个杀手隐姓埋名，曾经的那些消息不胫而走，在民间传开，就连匈奴也有所耳闻。
也是从那年回京，李桧开始盯上了皇位。
他和老皇帝周旋多年，终于将自己的各路精兵安插在中原的各座城池之中，只要他的一声令下，那么这个天下就是他的。
事情往往不是那么如意。华阳中的南方水军和宴岸的胡府军成长太快，李桧要的是万无一失，于是假装好意和老皇帝策划了这样一起南方水军谋反案。
紧要关头，李桧失手了。老皇帝留下了一句没有说完的遗言，李桧气急败坏，连夜找到宴岸，提前知晓了他和华阳中的密谋，在南乡的郊外布置好强兵，宴岸被杀的猝不及防，片甲不留。
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李桧还是没有找到老皇帝留下来的东西，后面才知道，宴岸这个命大的家伙，根本没有死，
这个消息除了李桧知道，当年被宴岸一手带出来的副将蓝青田也知道了，他抛了盔甲和宴岸留在当地的重兵，四处去找宴岸。没了首领和副将的胡府重兵犹如一头肥美待宰的羔羊，李桧一不做二不休，彻底灭了胡府军。这顶帽子落在了华阳中的头上，南方水军反叛的消息震惊天下。
但是他仍旧没有找到老皇帝留下的遗诏。他派出了天下能人异士，四处寻找，结果就是在南乡找到了消息，这份诏书可能是一张图纸，要找到这张图纸方能找到遗诏。于是，李桧屠杀了南乡——贺州山记忆里面的那个永远湿润，绿意盎然的家乡。
姗姗来迟的华阳中赶来救下了浑身是伤贺州山，一路狂奔回了京城。
鸿辉老皇帝膝下就两个孩子，一个是庶出年幼的夏录，一个是夏愈。等华阳中回来的时候，京城里面只有一个夏录了，夏愈已经死了。太医给出来的说法是气血不足，心血不归本位。
华阳中做好了和李桧决一生死的决定，这时候朝廷里面的一众阁老违背了鸿辉皇帝的决定，一意孤行送年幼的夏录登上了皇位。望着年幼的夏录，看着一路而来街上流离失所的百姓，华阳中决计不能死，他要辅佐夏录，要他为这天下重新打造一个盛世江山。
此刻的李桧已经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状态，夏录登基与否都不是问题，这天下的所有事情最终都要过他的手。李桧此刻也想清楚了，皇位不过一个噱头，拿捏着天下大权，你就是皇帝，于是他也没有必要非让这天下再过一道换名改性的麻烦事，说到底他自己也是这江山里的人。
至此，那道遗诏成了所有人的心上无法抹去的疙瘩。
华阳中交出了自己的全部兵权，换来了苟延残喘，贺州山失去了记忆，华阳中问不出来，只能作罢。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李桧没有改名换姓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老皇帝根本就不是李桧杀死了，也不是喝下那个药被毒死了。他是自杀了。
鸿辉老皇帝的确算得上地心思缜密，他早些年透支了身子，知道就算是李桧不算计他，他也灯枯油尽，行将就木。
他在李桧面前上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在外面等着，让李桧进来，当着李桧的面忏悔了一通，喝下了那碗夺命的药，还了李桧一条命，一条属于这个江山的皇太子的命。
十几年了，李桧老了，这里面多少年的恩怨情仇都在时间里面淡化了。那个野心勃勃的李桧被是时间磨了棱角，却不忘记给自己留一条活路，他要留一条随时能够作为筹码的活路。
当年安插在各州的散兵并没有解散，而是找人打理。这人就是当年李家的后裔，李蕞，李驰。李家族谱里面也就这两个偏远的亲戚能看得过去，他们靠着挖山发财，想来在算计方面不会太差，于是李桧将这个任务给了他们。
可惜，这李大李二，既然拿到了兵，那么听不听李桧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
李桧收到马邑失守的消息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消息有假，因为马邑安插了他最多的散兵，匈奴要是攻打下来了，不可能不声不响。于是他顺道派出贺州山，宴客京出去，自己一路排查下去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在这排查的过程里面，他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拿到遗诏，谁也不能——”老皇帝的这句话还在耳边游荡，没有人注意跪下的众人里面，一个小小的嫔妃搂着一个孩子，咬牙切齿。她才是最怕鸿辉遗诏的人，因为她知道遗诏的内容。
禄安六年，鸿辉因为学士府闹事风波，曾经杀过一批人，这里面就有高覃。那时候的高覃年纪轻轻却有远见，当时所有人都站在皇太子夏愈的立场，只有他站在了平妃的身边，认定她怀里的那个幼儿夏录将来会成大事。
高覃多次给平妃指点迷津，让她在后宫有个立足之地，于是这一次学士府风波，平妃调动了所有关系，救下了这个年轻人。
当平妃出现在鸿辉的陪葬名单之中，她最先找到了隐匿在市野的高覃，不求高覃保她不死，只求夏录登上皇位。
高覃不负所托，年仅十一的夏录登上了皇位。登基的前一天，高覃听到了这个孩童内心的波澜壮阔：我不要做着朱墙里面的蛆虫，我要做这天下的君王。
尽管夏录登上了皇位，但是寻找遗诏的下落从来没有结束。渐渐地，就开始有传言，说鸿辉皇帝留下的不是遗诏，而是一个宝库，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军火器械，令天下的所有人向往，包括匈奴和李蕞。
李蕞早些年就看出来李桧想要放手的意思，太多年过去了，李桧看上去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他就是皇帝，每日的奏折要先过他的眼，他累了。想要夏录振作起来，这江山，他玩腻了。
李蕞搭上李桧的线，和朝廷的一部分心术不正的人和匈奴勾搭过，李蕞很是相信匈奴，可惜前段时间的马邑一战，倘若没有贺州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马邑。
赤勒关哒从李蕞的描述里面知道了大概的情况，这些秘辛他们草原早就有着各种的流传，今天李蕞来这里不过是想再一次合作。
“所以你是想怎么样呢？”赤勒关哒喝着酒问。
李蕞道：“不会怎么样，只要赤勒将军助我反兵，我就开城，让你一报丧子之仇，事成之后，我将这边界的数十座城池赠与你，让你们草原永远再无饿死的马匹！”
“丧子之仇不用你，我也可以，时间问题罢了——”
“那不一定，贺州山兵法出神入化，你们的兵力是马邑的数倍，可是今天讨到任何的好处了嘛？你们没有，何况——”李蕞顿了顿，接着道：“只要朝廷的兵马一来，尤其是梁赤，你永远无法报仇。”
赤勒关哒睥睨眼前的张狂的年轻人，须臾，哈哈大笑：“看来中原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我佩服你的胆量。”
李蕞得意的笑了笑。
贺州山疲惫拖着身子，彻夜未眠，布置战术。这几天赤勒关哒的攻势明显变得更强了，他忙的脚不沾地，李蕞是突然出现在贺州山面前，天边亮出一条白色的细线。
李蕞当众拿出了那封朝廷的命令。
“弃城，不守。”
李蕞大声念出声，底下一片哗然。
贺州山冷静看着李蕞，一字一句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李蕞接着道：“但——望华将军能够归来。”
如果说刚才的话是让所有人吃惊，那么现在这句话犹如一滴凉水掉在了热油锅里面，炸开人群。
☆、第八十七章
贺州山被囚禁在地牢，马邑彻底反了天。
李蕞带人佯装抵挡匈奴，不过几日就疲惫于此，不日，阿胡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华阳中兵变，被杀。
贺州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阿胡在说什么，阿胡尽量放缓语气，轻声道：“南方水军受华阳中唆使，兵变京城，幸李侯及时率领城中元老救驾，斩华阳中于明宝殿。”
阿胡残忍将消息告诉贺州山，她不认识华阳中，但是她从贺州山的口吻里面知道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是怎么对待他的，至少，这个人应当是个好人。
贺州山眼前一阵发黑。
阿胡和贺州山说完华阳中的事情之后，还透露出朝廷让贺州山弃城出逃，但是贺州山迟迟未归，朝廷以贺州山违抗圣旨的身份通缉他。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匈奴破城是在一个日头很好的傍晚，夕阳余晖洒在城中小路。人群混乱，阿胡从颠簸趁着混乱救出失魂的贺州山。
遍地的血，阿胡吓得浑身颤抖仍旧紧紧捉着贺州山的手腕，不肯松开。
满城的人都在狂奔，阿胡和贺州山随着人群被匈奴驱赶杀戮。马蹄的践踏声，孩童的哭叫声，妇女的呼叫声，声音此起彼伏撕破这个宁静悠远的夕阳。
李蕞开城，赤勒关哒策马而进，身后的人没有紧跟在他的身后，进城就烧杀抢掠，他们知道赤勒关哒直奔而来，是为了找到那个杀了赤勒尔悍的贺州山。
贺州山自从知道华阳中被杀，自己成了通缉犯之后，已经失魂失心好几天了，不论阿胡再说什么，他的脑海里面不断重复阿胡说的那几句话。直到他颠簸从地牢里面出来，看到了满城的沦丧，那时候，他才乍得醒过来。
“往这边！”贺州山停住脚，朝身后逃命的人大喊。所有人看见贺州山仿佛看见了救星，纷纷朝着他说的方向跑过去。
能躲在老楼里面的人呢已经躲起来了，但是里面都是妇孺，老楼迟早也会被拿下。
贺州山尤记得在马邑的西南方向有着一个小门，那个小门破烂不堪，四处长满了草木，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扇门。
这扇门的确是鲜少有人知道，这里是当年李桧在马邑作战的时候，斩杀万人流血的地方，众人认为这里的煞气太重，靠近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至于贺州山会来这里，恰恰就是因为李桧，本来是想看看这里有没有线索，结果便发现这个扇门。
只可惜，贺州山带着众人的希望，打开这扇门，里面是一大片的高林。
是的，这里是靠着一片的林木，开门面对的是大片大片望不尽的高林，这片树林连绵千里，仿佛看不见尽头。
匈奴已经在眼前了，没有办法，就算里面没有生机，他们也要进去！
“进去！”
小门狭窄，所有人也顾不得面前的路是生是死，往前逃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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