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间点点滴滴累积着发生了多少事,把情况陷入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余地。
“他不应该过这种日子。”祁棠把手机递给宴任,语气平淡无波,像是某种温吞而缓慢的雪色。
那场事故毁了吴升的家,也毁了祁棠的婚姻,在七年之后狰狞尽显,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挽留和挽回的可能。
吴升不应该过这种日子,他们本也不应该。
祁棠拿过手机,接起洪田方的电话,“祁总,您看左边,吴升今天好像没走地铁,是和刘裕山一起乘车回来的。”
宴任和祁棠一齐往左侧看去。
公交车离站了,吴升和刘裕山一同从马路对面向这边走来。
祁棠对刘裕山的印象只停留在他躺在医院里,生命岌岌可危,吴升端着热水要照顾他,推门却只等来噩耗。
但现在不是。
刘裕山手里提着打包的塑料盒饭,吴升接过他的毛巾和袋子,和刘裕山边说边笑地慢慢走。
倘若祁棠不知道情况,只一眼应该就会认定他们是父子。
“那是他的家人?”宴任的视线跟随着他们两人,偏头向祁棠发问。
“算是吧。他和刘裕山都在这一带生活,互相照顾。”祁棠静静地看着他们刷开老旧的小区铁门,和裹着羽绒服的保安老头挥个手就进去了。
那是平凡无奇、接近于过去,能够让吴升放下恨意,重新生活的新家。
他不是一开始就走上了极端。
“要做什么吗?”宴任的目光从窗外偏移,落在祁棠的面上,视线有如细致入微的摩挲,寻觅着祁棠微不可查的情绪变化。
祁棠转了回来,看向宴任。
宴任好像很想问,但把所有的疑惑都咽下了,不想因此给祁棠带来负担或者被探究的不快。
他的眼底色泽深遂,看上去甚至有种等待的平静和诚恳,似乎祁棠说或者不说,他都完全可以接受。
宴任看到祁棠微微笑了一下。
祁棠很少笑,即便是笑,也只是礼节一般浅如水迹的澜影,真心发笑的时候是从他的眼里能看出笑意,而面上不动声色的情况居多。
但现在他的唇角弯起,齿关都因为那让人极难抵御的笑意而稍稍显露,在傍晚的光色中显得极为白皙。
宴任的神经像是被猛地叩响,简直是难以相信自己还能看到祁棠笑,甚至是朝自己笑——
在研究生的时候,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祁棠很偶尔会和他笑一笑,不过和婚后相比,偶尔也已经是非常频繁的次数了。
心脏似乎被祁棠唇边的弧度彻底挑起,宴任怔然而微微屏息地看着祁棠。好像有透明的丝线牵扯着脏腑和肺叶,还隐隐发热滚烫,连呼吸都在某一拍后无序紊乱,摄人地悄声灼烧。
祁棠把手心覆上宴任的掌骨,稍一用力地握了一下,继而就被宴任完全抓握进掌底。
“什么也不用做。”祁棠的嗓音疏浅,却有着淡色的、流风般的质感,“跟我来看看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鞠躬,谢谢喜欢
☆、过敏
手机在响。
祁棠翻身去拿手机,才感觉到身上自内而外散发的热度,酸软、萎靡的疲倦感侵入细胞中,随着抬手的动作越发明显。
是欧阳颜来电,祁棠接了起来,“妈?”
话一出口,他浑浑噩噩的困倦感才瞬间清醒了不少,嗓音沙哑呢喃,带着清晰的鼻音,一听就是在生病。
“棠棠?”欧阳颜大吃一惊,“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个样子?小宴呢?”
祁棠发蒙地拿着手机,完全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拿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2014.07.25,重生的第十四次,在他易感期的时间。
但这既不像是易感期混乱的感受,也毫无易感期应有的一点兴致,祁棠慢慢坐起来,忍着头晕靠在床上。
推门的声音吸引了祁棠的目光,他把被子又往上扯了扯,好把自己完全包在被窝里。
宴任拿着小药瓶进来,看到祁棠起来了有点讶异。
“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欧阳颜焦急道,“你烧糊涂了?”
祁棠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宴任母亲顾凝的声音,“我们直接去小棠那边……”
“行,那我和顾凝现在马上过去——”
祁棠把手机塞给宴任,宴任愣了一下才接了起来,“喂,妈?”
他把维生素递给祁棠,比了个“二”,然后夹着手机去给祁棠倒水,一边忙一边道,“祁棠他有点抑制剂过敏,不是,医生和我说是婚后体质会有点变化。嗯,不是抑制剂的问题。”
祁棠接过水杯,动作迟缓地喝了一口温水,对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太多印象。
“没关系,妈你们先玩,医生很快就到了——我不忙,今天不去公司。”宴任低头看了祁棠一眼,好像很担心这样说会被祁棠反驳,“好,那我们都在,等你们也行。”
挂了电话祁棠才看向宴任,不确定道,“我抑制剂过敏?”
他好像是抑制剂过敏,但他基本上不用抑制剂,这件事太久了,结婚六七年用抑制剂的次数屈指可数,导致他对这个症状都没什么印象了。
“医生说有可能是。”宴任看着祁棠,面无表情的样子相当严肃,忧虑和压抑的样子被藏匿起来,只能隐隐窥见分毫,“怎么醒了?被电话吵醒的?”
祁棠“嗯”了一声。
“我试一下温度。”宴任坐在床沿,看样子还有点拘谨,祁棠略感疑惑地点头,宴任才伸手触了一下祁棠的额头。
“还是有点烫。”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等医生来看一下。”
祁棠对这个时候的宴任已经不太熟悉了,刚结婚一年多的宴任好像事事小心,额外的肢体接触似乎都因怕祁棠排斥而忍耐下去了。
医生和欧阳颜她们一前一后到达,医生给祁棠问诊,宴任到门边给她们开门,欧阳颜换了拖鞋就赶紧走进卧室,“怎么还打抑制剂,小宴不是来这边了吗?”
宴任跟在欧阳颜身后赶紧解释,“我今天有事,项目那边有需要改动的地方,祁棠怕我耽误就打抑制剂了,是我这边的问题。”
欧阳颜摸了摸祁棠的脸颊,“难受不难受?”
“还好。”
欧阳颜转身看着宴任问道,“棠棠说得也没错,我还以为他闹别扭呢,没让你在关键时刻缺席是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处理一大半了。”宴任答道。
“那你等一会还去公司?”顾凝的眉头皱了起来,“小棠这边……”
“去。”祁棠颔首,“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累。”
“去什么?”顾凝立刻着急起来。
“没事,咱俩都在这,小宴去忙小宴的。”欧阳颜对顾凝道。
宴任没说话,祁棠抬眼看了看宴任,宴任的表情隐约晦暗,像是忍耐着什么也没说。
医生对祁棠道,“祁先生,您确实是抑制剂过敏。”
祁棠微微蹙眉地看着医生。
“Alpha和Omega结合之后双方的体质都会发生一些变化,也有些人不会变,像您就是变了的那种。结婚前您能打抑制剂,婚后很明显您这就是过敏,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还是尽可能和伴侣一起度过易感期。”
欧阳颜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惊讶地点头对顾凝道,“还有这样的?”
顾凝也点点头。
医生听了就笑起来,“很正常的,虽然比较少见但也都存在这种情况。不仅是Omega,有些Alpha的体质变化后也很受不了抑制剂、镇静剂,虽然Alpha本来是基本不用,但一旦用了也会有不良反应。”
“不良反应?”祁棠皱着眉头看向医生。
“嗯。有些人也会发热、高烧,或者出现急性炎症的症状,好一点的可能昏睡一天半天药效就散了,糟糕的也可能会休克,不过都很少见就是了。”
祁棠茫然地看了医生一眼,然后微微仰头看着宴任。
宴任仍旧垂着眼眸,表情毫无变化,深邃的五官甚至勾描出冷泽般低沉的灰影。
——安氏的晚宴之后,宴任是因为体质变化所以一整天都在酒店里睡,根本没办法向他解释没有出轨?
而当宴任想向他解释时候他已经——
“稍微注意一下就好了,也没有什么药吃,因为症状不算严重,就是补充维生素,多喝水,加快药效代谢就能好。”医生扭头对宴任继续道,
“我个人感觉,Alpha如果可以的话,陪在伴侣身边也有促进恢复的作用,不过这没什么科学依据,是我自己觉得的。”
宴任点头,把医生送出去。
“你校友会还能去?”欧阳颜坐下来问道,“跟学校那边说过了没有?”
“……校友会?”
顾凝紧张地多看了祁棠两眼,“小棠怎么啦?真烧糊涂啦?你不是受邀来当嘉宾吗?”
祁棠已经很久不参加和学校相关的活动了,星大虽然算是他的母校,但校里对他指指点点的人很多,星大的活动他一般都不参与。
倒是他留学的麦斯坦大学算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母校,无论是同学还是导师,都是因为他的能力而对他感到认可。
“——没事,明天才过去,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宴任送了医生,又走回卧室,欧阳颜和顾凝当妈当了那么多年,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有话要说。
欧阳颜起身道,“有事就跟妈说,我跟阿凝去看看中午吃什么。”
祁棠颔首,看着顾凝出门的时候冲自己眨眨眼睛,带上门出去了。
宴任走到祁棠的床边,一语不发地站了一会,“睡吧,我中午再叫醒你。”
祁棠打量了宴任片刻。
屋内很安静,他们之间的隔阂和压力,未愈的伤口,都像是没有洒扫干净的碎镜粉末。不多,但仍在角落里漫散出冷冷的微光,难以忽视。
“你很不高兴。”祁棠徐徐道。
换做这个年纪的他一定说不出这种话。
那时候他只想赶快逃离这种让人不适的环境,最好和宴任相隔一堵墙,无论宴任是关心还是担心,这都会让他想起结婚带来的耻辱。
但现在不是那个很年轻的自己了。
宴任因为祁棠的这句话而意外地看向祁棠,眼底的惊异甚至还流露着些许的手足无措。
祁棠的嗓子不太舒服,所以说话的声调也比较浅缓,“为什么不高兴?”
宴任默然地伫立半晌。
“宴任。”
“……我昨天说过了。”宴任看着祁棠,语气依然沉稳,但又夹杂着微弱的委屈,还有忍耐委屈的低落,“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有时候还是希望你真的会需要挽留我。”
祁棠愣了一下,因为全无印象所以感知上也有点空白。
再者就是惊奇,因为宴任这种掩饰委屈、还有点懊恼的样子已经多年没见,都消失在记忆里了。
祁棠不怎么笑,但不妨碍他也真的会想笑,只是此刻笑出来未免有种说不出的过分,所以他忍着不动声色,仔细看了看宴任。
和结婚七年的样子大相径庭,此时的宴任还带着年轻公子哥的感觉,和往后的老总感完全是两回事。
他的情绪也没藏匿好,至少对结婚多年的祁棠而言,宴任的那些心情简直是明摆地写在脸上。
“别去了。”祁棠懒洋洋地抬手,缓且不重地攥了攥宴任垂在身侧的手掌,眼底仿佛微光陷融,平静无波的神色也析入斑斓的摇影,“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
欧阳颜把橙子塞进祁棠嘴里,“就这么躺了一天?”
“你们又不让我起来。”祁棠看着欧阳颜道。
“小宴呢?他在你旁边处理事情?”
祁棠被欧阳颜又塞了一块橙子,有点含糊地说道,“他在床上开视频会议。”
“在床上能处理文件?”
“不能。”祁棠摇头,“他差不多跟着我躺了一天。”
欧阳颜复杂地看了祁棠一眼,“你不要太勉强自己,明天身体还不舒服就别去了。”
“现在没什么感觉。”祁棠道,“我问宴任要不要一起去,他还挺高兴的。”
欧阳颜的复杂神色更明显了。
宴任去冲澡,欧阳颜进来看看祁棠,现在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停了,祁棠对宴任道,“妈在这里,你穿了衣服再出来。”
宴任兴致不错地应了一声。
“别担心,我没事。”祁棠拍了拍欧阳颜的手,“明天就继续逛街去吧,宴任反正他也高兴留着,又不是没人在这边照顾我。”
“人手够吗?你们不是不爱在家里留人。”
“够,让宴任忙前忙后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
欧阳颜无言地看了祁棠一眼,回头看到宴任从浴室里出来,穿着浴袍,“妈。”
“累不累?”
宴任心情极佳地笑起来,“哪里会,我跟祁棠一天都窝在床上。妈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跟我妈一起追剧。”
“你们什么时候睡?”
“要睡了。”宴任坐到床边,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这几天祁棠不能熬夜。”
欧阳颜点点头,“那我出去了,一会就睡。”她格外多看了祁棠一眼,“你少熬夜,自己身体自己清楚。”
祁棠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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