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大律师的人脉就是广啊,几百块钱,倒也还好,等下午见了杨晓光,再把钱给他。
许逸风洗了脸,打车往工作室走。
烧了的玄关已经重新垒起了一片吧台,一股水泥浆味,上面应该再来个酒架,许逸风瞅了一眼正在玩手机的高媛,果然在淘宝。
“以后你就是直觉的头牌了。”高媛穿着一件吊带背心,高腰牛仔短裤,脚踩一双人字拖,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戏谑道。
“可惜咱这只能自娱自乐,我们又都不好他那一口。”闫严把地上扫干净,提着垃圾斗往外走,许逸风没踹到他的屁股。
“还真让我出去卖啊。”
几个人闹了一阵,开始干正事。许逸风在电脑上渲染年底画展的草图。
“这次什么主题啊?”高媛瞥了一眼他的屏幕,嗤嗤笑道:“风哥,你恋爱了?”
闫严也把脑袋伸过来:“嚯,够粉嫩的啊?”
“你们瞎了么?这他妈哪儿来的粉色?”许逸风想抽烟,被高媛按住烟盒。
“与同哥不喜欢烟味,你要不戒了吧。”
“跟他有什么关系?”许逸风看着电脑,明明是深邃的灰色,倒有点像那个人瞳孔的颜色,旁边这俩人怎么看出来粉色的。
“你《倒影》系列画完了?”闫严又问。
“还差点,都搁画架上呢,这不是这几天没空么。”许逸风也在发愁,下个月要交稿,这周得抓紧时间。
“2号许雯姐生日,你别忘了。”高媛又提醒道:“买东西了么?没买我就让李敏拿个包过来。”
“操,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这就七月底了。包就算了,许总只背我姐夫买的包。”
“你跟许雯姐也挺巧的,都是2号生日,虽然不是一个月吧。”
“这不是好记么。”许逸风想,不知道那个人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中午随便吃了点饭,高媛躺在沙发上午睡,几个男人仍忙活着自己的画。
杨晓光找到地方,停了车,看见门口立着的牌子,叹道,艺术家就是不一样。
“请问许逸风先生是哪位?”走进去感到丝丝凉风,却没看见人,入口处的房顶上漆黑,杨晓光对艺术的赞叹又多了几分,这也太自然了,跟用真火熏过的似的。
从画架后面抬起三个脑袋。
“喊错了吧?这地方不是就我一个先生?”周赫搁了烟斗,往外走。
“不好意思,您先坐餐桌这边吧。”他带着杨晓光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又喊道:“许逸风,这你朋友?”
杨晓光四下看着,发现沙发上窝着一个女孩,黑发遮住了一半的面庞,盖着一块棉麻质地的花色毯子,露出白白的一双小脚,脚趾涂着艳丽的丹蔻,又见一个染着浅黄色头发的男人走过来,虽然穿得随便,却似乎比那女孩还要漂亮。
“许哥,您好,我是杨晓光。”他忙站起来递上名片。
“哦,坐吧,别客气。”许逸风没顾上洗手,便没跟他握手,只接过名片,看了一眼。
杨晓光从包里掏出合同,是一个小册子。
“您就签这个就行,这款是全能卫士,包括家电、装修和整个房屋主体。”
周赫讶异:“许逸风,你要买保险的?”
“嗯,陈与同介绍的,咱们这也确实需要。”许逸风看了一遍合同,又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这个是不是得给你一个复印件?”
“是的。”杨晓光看他很好说话,放松下来,喝了口水,看他拿着身份证去办公桌旁边的复印机复印,又环视着整间工作室,这里可真是太好了。
复印机的声音把高媛吵醒了,她不满地坐起来,发现来了个陌生人。
高媛走到餐桌旁边,倒了一杯水喝了,狐疑地扫视着杨晓光,扯过许逸风手里的纸,问:“风哥,这人谁呀?”
挺没礼貌的,杨晓光看着高媛,没化妆,细胳膊长腿,跟许逸风的神情很像,慵懒的,一双眼眸生着气也带着笑意,听她对许逸风的称呼,猜想应该是他的妹妹。
“您好,我叫杨晓光……”看她没听自己说话,只是拿过桌上的合同看着,杨晓光有点儿憋闷,却生不起气,她长得可真漂亮。
“帅哥,加个微信呗?”听高媛这么称呼自己,杨晓光喜出望外,忙掏出手机,让高媛扫了码。
好友通过之后,杨晓光却有些失望,是许逸风的微信,紧接着收到一笔转账。
“哎,美女,这……这是怎么回事。”杨晓光只想把钱退回去,高媛却直接在他手机上点了确认收款。
“什么怎么回事,我看合同上写着这个价啊?”高媛伸了个懒腰,看许逸风很满意她的操作,对她笑着,又对杨晓光说。
“钱还是应该给的,你收着吧。”
“那陈律师知道了我可怎么说啊,其实他把钱给我了已经。”杨晓光急的满头大汗:“之前他帮了我那么大忙,连律师费都没收,这……”
“你骗人。”高媛虽这么说,脸上仍是明朗的笑容,问:“与同哥介绍你来的?”
“是啊。”杨晓光挠头,这女孩,不但漂亮,脑子也转得快。
许逸风也笑着,想看他怎么解释,又听周赫在旁边说道:“许逸风,你是不是给陈与同炒大盘鸡吃了?”
杨晓光觉得艺术家的思路就是跳脱,不知道他们怎么又突然说到吃的。
“哎,帅哥,你别担心,与同哥不会生气的。”高媛把胳膊搭在杨晓光肩上,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听高媛继续说,那声音软绵绵的,他身子一阵酥麻。
“你就跟他说,是我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收的钱。”
“还说什么说啊,唉。”杨晓光收起合同,很不开心,这时他看到一条陈与同的微信。
【转账1000元,附言:保费】
这女孩怕不是有特异功能吧?他身上抖了一下,回复道:“不用了,陈律师,许哥已经把钱给我了。”
怕他不信,杨晓光特地把许逸风的对话框截了个屏发给了陈与同。
【你没跟他说这钱我给?】
杨晓光愣在那,不知道怎么回复,深深感觉自己把事情办坏了,如果陈与同都对许逸风这么关照,那他应该是什么身份啊,恐怕是个大领导的小舅子。
他把手机给了许逸风,怯懦道:“许哥,你看看,我就说别给我钱吧。”
法官又宣布重新开庭,陈与同没顾上听杨晓光回复的语音,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继续庭审。
送走了杨晓光,高媛漱了个口,把办公桌折叠的部分打开,摊了一张大宣纸,从笔架上取了支大楷北狼豪,泡在清水里,又倒了点墨汁。
“许逸风,与同哥够操心咱们这小破作坊的,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看他是惦记着许逸风的菜。”周赫擦了线稿多余的部分,开始铺底色。
曾经他也是吃了许逸风炒的大盘鸡之后,毅然决然加入了直觉,几年的时间,胖了三十斤。
高媛擦干笔,饱沾了墨,行云流水。
许逸风盯着她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百年好合】,哼了一声。
“扯几把蛋。”
“哎?你骂什么人呢?”高媛在底部扣上自己的印章,又去货架上找合适的画筒:“这送给许雯姐和姐夫,写得还不错吧?”
“还是我应该写,天赐良缘啊?”高媛在宣纸四周贴了边,哈哈笑着。
“晚上不做饭了,叫外卖吧。”许逸风看着自己的进度,差的还挺多。
周赫:“唉。”
闫严:“操!”
“小媛,你能别在要吃饭的时间点惹他么?”闫严中午就把想吃的菜写黑板上了,这时候看了看许逸风的表情,只能起身,走到黑板跟前,把“葱爆羊肉”和“水煮鱼”给擦了。
结束了庭审,陈与同又拦着法官聊了一会儿,这周有好几个案子,他有点儿焦头烂额。收了资料,看辛祺在一边等着,好像有什么事要说。
“陈老师,咱是吃了再回公司还是?”
“现在就回公司吧,路上叫个外卖。”
辛祺开车,陈与同坐在后座看资料,想起还有个事,打开手机,听了杨晓光发来的那条语音。
浪荡不羁的声音飘出来:“我们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收的钱。”
开车的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从后视镜看见陈与同严肃的目光又拼命把笑憋了回去。
“陈老师,这是许哥?还有逼着别人收钱的?”
陈与同没接茬,回复杨晓光【那你把我的也收了,就当是后面两年的保费了。】
辛祺又说:“陈老师,许哥那人真不错,上次给我画的画您看了吧,您跟他关系那么好,怎么没让他给您画一幅?”
他不爱画写实的东西。陈与同想起上次在画室看到的画,人像似乎是闫严的最爱,而许逸风的画,总是很抽象,陈与同只知道抽象派有个毕加索。
他那天看到的画册,末页介绍了马克.罗斯科的生平,那个前期尝试过很多风格的画家,后来抛弃了具体的形式,形成了完全抽象的色域绘画风格,最后死于割腕自杀。
第13章 煎茶
还是没想好给许雯送个什么生日礼物,许逸风把照片投到显示屏上,一张张翻看着,要不就画一张她和于建宇的合影?说起来他还真没给许雯送过自己的画。
挑了个春节时候的照片,两个人喜气洋洋的,穿着红色的卫衣,坐在沙发上,是他拍的。
找了个适合摆在桌子上的小画布,刷了一遍油,晾在那里,又继续画手里《倒影》系列的最后一幅。
其他人已经下班了,工作室里静悄悄的,依稀能听见外面的蝉鸣。
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轰隆隆的雷声,北京的夏季,雨总是在深夜才来。许逸风看了眼手机,已经十一点半了,决定今晚就在这里睡了。
他下午喝了一杯咖啡,倒是不怎么困,也不怎么想抽烟,完全沉浸在画里,站着画了很久也不觉得累。
搁下调色盘和画笔,后退了两步,想拉开点距离看看还有什么可以修改的,却突然撞到身后的一个人。
扭过头,许逸风乐了:“陈与同?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刚过来。”
陈与同看了看画,画上是一个孩子蹲在雨后积的一个小水洼边,快乐地玩水的样子,问。
“一幅画怎么样才算画完了?”
许逸风笑着拿起调色盘,又挑了个小一点的排笔,沾了浅白色,在孩子的下巴上点了一撇高光,又在水洼倒影中刷了一条反光。
“画完了。”
陈与同看着那画,重点好像并不是那个小孩,而是水洼。
水里面荡漾着孩子的笑脸,飘着落叶,清澈却饱含着别样的情绪,他又看了旁边的几幅画,画的主角均是水中的倒影,有红墙绿瓦的建筑,斑驳的树,疯长的青草……
外面哗啦啦下起大雨,又接着几声沉闷的雷声。
他不管不顾地前进了两步,用力地,抱住了画家。
他的呼吸散出一点儿酒味,脸是冷的,许逸风张着胳膊,两只手里还拿着调色盘和画笔,怕蹭到陈与同身上,没敢乱动,只静静站着,感受到那个人的脸在自己的颈窝中慢慢恢复了温度。
“喝酒了?没开车吧?”
“没开。”陈与同抬了眼睛,看见对面的显示屏上,许雯和于建宇笑着,好像看见了这一幕似的,有点儿尴尬,放开了许逸风。
“怎么了?”许逸风看着他,似乎和平时沉着冷静的形象不太一样,有点儿颓废。
他搁下手里的东西,解了围裙,两个人一起到沙发处坐下。
陈与同歪在那里,看起来有点儿难受。
“喝多了?有应酬?”许逸风起身准备去倒点水给他喝,却又被拉住手,他只好复又坐下。
“没喝多,自己喝的。”
那人还握着他的手,许逸风也没松开,问:“出什么事了?”
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含着莫名的低落,许逸风的心里有点忐忑,又被对方揽到怀里,却没听他说话。
他默默环了手臂,抱住那个人,不知该怎么安慰。两个人贴的很近,都感到对方的心脏,踏实有力地跳动着。
“官司输了。”声音低沉,无奈又伤感。
许逸风轻抚着他的背,小声问:“第一次输啊?”
“第二次。”
这话不知怎么,好像是在炫耀似的,许逸风被气笑了,松开胳膊,看着陈与同的脸。
“不是,你都工作这么久了,失败两次而已,应该也还好吧?”
这次的案子确实复杂,陈与同琢磨了很久,还给师兄薛婧打过几次电话,虽然他也说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陈与同总觉得还有一线希望。
最后还是输了。
就很郁闷,回了家晚饭也没吃,打开一瓶红酒喝了半瓶。
也不确定是不是能见到他,就这么打了个车,跑到工作室,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极了。
直到看见灯下站着的那个画画的人,失败的郁结就被屋外的雨水,涤荡尽了。
可是,现在好像听见,肚子在叫。
“嘿,没吃晚饭啊?”许逸风看了眼时间,都凌晨一点了。
对方还是不松手,许逸风只好说:“我也饿了。”
晚上吃的鸡丝凉面,还剩了点鸡丝,许逸风烧开水,泡了点干香菇,又切了葱丝姜丝,淘了米,准备煲粥。
陈与同起身看了看别的画,闫严的作品,是一组水果静物,鲜嫩多汁的紫葡萄堆在果盘里,簇拥着火龙果和苹果,散落的香蕉熟透了,随意搭在盘子的周围,整幅画详细精巧,细致入微,宛如一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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