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递过来一个麻酱碟:“我们都随了这俩货的口味,他俩以前在新疆,是四川火锅那路子,蘸料都是香油蒜泥,这麻酱的是我下午刚买的。”
“麻烦了。”陈与同接过来,看那麻酱上面还用腐乳汁画了个卡通猪头,哑然失笑:“这是谁的作品。”
“我的呗。”许逸风又给他递来两个碗,分别是葱花香菜:“不知道你有没有忌口,你自己添。”
“都吃。”陈与同各舀了一勺。
闫严又给他一把漏勺,让他自己捞肉。
夜色袭来,其他的灯关了,只有餐桌这片顶上的大灯开着,洒下柔暖的光,照在食物上,氤氲着烟火气息。
他们怎么都这么热情?陈与同想不明白,被火锅的热气熏得暖洋洋的。为什么对他这样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就能不拘小节地交杯换盏,毫无顾忌地坦露真心。
他身边的人从来都不会这样。
对他好的,要么是有求于他的父母,虚情假意,要么是有求于他,曲意逢迎。
对他不好的,也还是上面的那些人。
他这份职业,见惯了尔虞我诈,人间冷暖,早就不抱什么感情的希望了。
要说他被许逸风感动,就是他救了许雯那一次,陈与同平生第一次那么诧异,一个人,危急时刻,会为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许逸风这么快乐,即使他没太多钱,但却有一群这么好的朋友,还有高媛,她正等着许逸风把羊肉卷里夹杂的花椒给她剔掉。
他应该幸福,陈与同的眼镜起了雾,他摘下来抽了张纸擦拭镜片。看许逸风又给他单独盛了一碗高汤。
“辣锅要是直接吃不了,可以涮一下再吃。”
又给他盘子里捞了一勺肉,夹了两个丸子。陈与同笑不太出来,他心里知道,这关怀,换了个人大概也是一样的。
“要不要来点?”高媛举着一瓶二锅头朝陈与同示意。其他人都是一人一瓶这个,只有许逸风面前是一杯加冰可乐。
许逸风看着他,露出担心的神色,悄悄问:“你能喝这个么?”
又转头朝高媛笑道:“要不媛姐你这酒赏了我得了。”
“你不是吃药,不能喝酒么。”陈与同伸手挡开许逸风,接了高媛的那瓶酒。
“听你恩人的话。”高媛莞尔,她笑起来可真美啊,陈与同跟她碰了一下瓶子,又听她劝自己:“悠着点。”他有点喜欢这姑娘,不但貌美,性格也爽朗大方,许逸风跟她在一起,很相配。
“你可是第二个许逸风为他出手的人。”她那瓶酒下去了一多半,脸上却一点儿红晕都没有。
陈与同喝了一口,辛辣刺喉,他喝酒也不上脸,只是这高度白酒一口下去,胃里燃起来,心却仍是冰凉,像失去了什么似的。
只能忘了他。陈与同脑子很乱,强笑道:“你是第一个?”
此话一出,周赫和闫严纷纷笑道:“与同哥,你快打住,下面的故事我们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许逸风也笑了,他擦了擦嘴上沾的香油,说:“那今天换我来讲,让你们听点不一样的。”
“小媛这祸害。”他把电磁炉调小了火,那热气渐渐散开,朦朦胧胧的,衬得几个人的脸都有点儿不真实。
“都不知道坏了我多少姻缘。”他看向陈与同,发现他听得认真,又说:“从初中,我俩一起学画画开始,她截获了所有小姑娘给我写的情书,到了大学,我俩都不在一个学院,她又不知道围追堵截过多少仰慕我的妹子,弄得我啊,可惨了。”
闫严喝了一口酒,听不下去,皱眉道:“许逸风,别他妈在这吹牛逼,我怎么不知道大学有女的追你呢?”
“你还好意思说?”高媛插了句嘴:“高中那时候,你平均每周都要去趟教导处,都是跟追我的人打架闹的。”
她看着陈与同,那眼神像是洞悉了一切,带着玩味的语气说:“到了现在,竟还没改了为别人打架的毛病。”
陈与同没和她对视,低头吃自己碗里的肉,人家青梅竹马的感情,他和他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他突然感觉有点儿饿得发慌,又从锅里捞了点,不管是什么,只埋头大口吃着。
看着许逸风把火重新调大,又下了两盘肉,陈与同又拿起酒喝了两大口,总算压住了肚子里翻涌的酸涩。却压不住心里对他的念想。
喜欢他,没办法忘了,这念想借着酒意越发地燃起来,像是要把他焚成灰。
“慢点吃,肉有的是。”许逸风点了根烟,没有对着他,侧身呼完那口气才转过头看着陈与同:“又没人跟你抢。”
大家听了,都笑了。
“谁说的?”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抢肉的人来了。”
众人回了头,纷纷笑着跟那人打招呼,高媛站起来,抻平裙子,小步迎了上去。
那人身高不矮,看着得有一米八,身材消瘦挺拔,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一件休闲短袖衬衫,西装长裤,走起路来飒爽英姿,似带着一阵风。
只见他搂着高媛的腰,低头便狠吮了一下高媛的唇,又用拇指轻蹭了她嘴角的辣油,笑道:“够辣的啊?”
众人纷纷扭头。
“操。”
“你俩够了。”
“结束了说一声。”
陈与同愣愣地看着那两个人,不知这是什么状况。旁边的人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声音带着笑:“看别人接吻看这么起劲,不害臊啊?”
那人走近了,看到陈与同,主动向他伸了手,嗓音低沉:“李敏。”
陈与同起身,握了手才发现,他应该是她。
“才几天没来,这桌上最帅的就不是我了?”李敏坐下,夹起刚开锅的肉,就着高媛的蘸碟吃了两口,许逸风给她倒了杯可乐,其他人吃差不多了,注意力也移到她俩身上。
“谁说不是你了?”高媛撑着头笑着,又给李敏添了点香油和葱花。
她眼里全是她。
陈与同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吃的有点多,一瓶酒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喝光了,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从里到外,恢复了温度。
他看着许逸风桌下的手,纤长细腻,正把玩着一个塑料打火机,突然,想确认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李敏:我老婆又找事了是么?
高媛:我宣布陈与同就是许逸风的老婆了
陈与同:老婆?不是老公么?
许逸风:你看这麻酱碗里的猪跟你长得像不像
第9章 萱草
许逸风叼着烟,跟周赫说话。
“今年就别再捡破烂了行么,学长,你看门口那玩意,我操,从展厅运回来的运费都他妈比成本高。”
周赫又开了第二瓶白酒,给高媛倒了半瓶,笑着说:“破烂怎么不行,那些有钱人就喜欢环保的概念,这次大不了就在展厅旁边找个收废品的收了。”
许逸风被周赫的话笑到,弹了弹烟灰,他正准备搁了打火机,捞点蒿子秆吃,却忽地,被旁边的人覆住手背。
那手心里带了汗,略带黏腻,又翻转了他的手,像是要拿走他手里的打火机。
许逸风咧嘴一笑,掐了烟,打火机换了个手,抬了下胳膊,搭在陈与同肩上。
身上带着火锅的油香,呼吸却是淡淡的烟草味,若有似无地飘到陈与同脸上。
陈与同的耳朵红了,听见许逸风轻声在他肩膀处说。
“陈与同,喝多了?”
他笑得妖冶,在火锅的烟气中,那双眼睛被弥漫了雾色,像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陈与同的心跳得厉害,好像无法正常地呼吸,却又听他说。
“喝多了,就想学坏?”像个妖孽,眼里露着凶狠的光,和他邪魅的脸相映成辉。
“抽烟?那可不行。”
许逸风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九点多了。他站起来,看大家和李敏聊着她秀场上的八卦,没人关注他们俩。
“哎,我先把这个醉鬼送回家,人家明天还要上班。”许逸风解下围裙,擦了擦手。
李敏丢给他一个车钥匙:“开我的吧,俩大男人挤在小媛那辆车子里,怪憋屈的。”
陈与同站起来,他酒量不差,但刚才喝得太快,微醺的状态让他更显得深沉。他很得体地向他们告别,竟有些依依不舍。
李敏开一辆丰田SUV,许逸风都不用调节座椅,只把陈与同的行李从高媛的车里提出来扔到后座。
“给个地址。”许逸风开了导航。
是望京的一个小区,倒不是太远,他的母校央美也在那一片,许逸风很熟悉。
“你没事吧?”许逸风看陈与同在副驾不说话,但脸色如常,也不像喝醉了。
“没事,总不能输给姑娘吧。”
“你跟高媛比什么呀。”许逸风乐了:“她天天拿那玩意当水喝呢,我都不见得能喝过她。”
“她和李敏是一对?”陈与同很直接。
许逸风听不出他的情绪,以为像陈与同这样正统的人,没接触过像他们这样,不太正常的取向。犹豫了一下,说:“嗯,怎么了,你不太能接受?”
“没有,挺好。”
对方回应得很快,许逸风抓了一把头发,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笑,暗夜的车里,却又看不仔细。
“你很能喝酒?”
“新疆长大的,有几个不能喝的?”许逸风得意,扭脸笑着说,看那人似乎并不是在夸奖自己,有一点儿不好意思,说:“现在我们都节制多了,酒这东西喝多了也耽误事。”
陈与同听了,扯了一下嘴角,抑住心里的冲动,嗓音低沉:“你们从小就在一起这么玩?”
“嗯,我们仨……”
许逸风突然停顿了一下,改了口:“我们俩从初一开始在画室认识,一起上了高中,又去了同一所大学,高媛后来学国画了,直觉门口那字也是她写的,反正从小到现在,我们一直在一起,她也一直喜欢女孩。”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不太自然,夹杂着说不清的黯然,又清了一下嗓子,像是在掩饰什么。
陈与同的脑海里猛然闪过,工作室的照片墙上,那张被撕去一半的照片。
许逸风把车靠在小区路边,又问陈与同:“你真没喝多吧?用我送你一下么?”
车里没开灯,只是仪表盘的微光亮着,陈与同看着他的脸,掩映在影子里。不知是不是刚才的话勾起了许逸风不愉快的记忆,他眉间生了一道忧愁的痕迹,这让他想用吻把那褶皱抹平。
欲望在陈与同身体里升腾。他现在有点儿不确定,那是纯粹的欲望,还是还有别的。
那是喜欢么?
是吧。
喜欢他,可以肯定。
可他喜欢自己么?
他的那道忧愁,是因为心里还有别的人么?
他是如此善良,活得真实,他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相比之下,陈与同深吸了一口气,自己的心里充满了不确定。
许逸风看那人看着自己,却一直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又说:“你要没事我就不送你上去了,我还得把车给李敏开回去。”
“好。”
心里仍是难以平静,欲语还休,陈与同松了安全带,拿上行李向许逸风道别。
他往小区里走去,小区门口的灯坏了一阵,有些昏暗,背后便照过来明亮的光,是车里的人开了大灯,陈与同得以看见前方的路,他没有回头。
直到陈与同拐了弯,走到有路灯的地方,许逸风熄了远光灯,掉头离开。
他回到工作室,大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周赫在黑板上添了一竖。
李敏笑道:“你们又赌什么了?”
“赌他一年不打架。”高媛咯咯乐着:“这刚过半年,周赫哥可不就输了,刷20次碗,也不算什么惩罚吧?”
李敏道:“你又赢了?”
“哎,咱们要不再赌一个?”高媛清亮的眼眸流转,便又有了一个好主意。
“那我这次要跟你一边。”周赫收拾了桌子,把垃圾桶的袋子系了口,等着高媛说这次的赌局。
“你们能不能行了。”许逸风提起垃圾袋往外走:“别拿我找乐了行么?”
看他出去了,高媛低声笑道:“我觉得许逸风那恩人,喜欢他。”
其他三人相视一笑:“没法玩了,我们跟你想的一样。”
“没劲。”高媛回到电脑前,发现椅子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许逸风。”她捡起那件衣服,手感很好,领子和下摆内侧却没有品牌logo。
“你恩人的衣服落这了。”她又把衣服递给李敏,说:“你看看,这什么牌子的,值钱么?”
李敏接过来,翻了一下外侧口袋的内里,看见细线缝着陈与同三个字的拼音,又里里外外翻了翻这件外套,对两人说:“这是定制的,看这面料和剪裁,不便宜。”
许逸风接过来,给陈与同发微信。
【你衣服落工作室了,一会儿我给你送家去。】
“许逸风,你恩人,看来是个有钱人啊。”高媛笑道:“我怎么觉得,他是故意把衣服丢在这的?”
“人家有名字,你别老瞎叫。”许逸风看了微信回复,又把衣服还给李敏:“你帮忙把这衣服拿你公司烫一下吧,你女人靠了半天,都皱了。”
“怎么,今天不用还了?”高媛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越觉得有意思:“是不是约你下次见面再还?”
【不用,周末我去拿。】
许逸风没理高媛,怀疑她是不是长了透视眼。看周赫和闫严都走了,他也叫了个车,回家。
洗了澡,换了衣服,他把闫严那件T恤扔到脏衣篓里。给身上喷了药,看起来已经消退了不少,腿上也不怎么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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