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粤:“他做过什么?”
方裕物看似眼含酒意,眼神却像根极细的针,他冲骁粤勾勾手指:“你过来,过来本候告诉你。”
过来??
骁粤的膝盖已经抵在他的腿上了,只能前倾着身子,将耳朵凑过去。
方裕物在他的耳边说:“他杀了太子。”
骁粤神色一惊,刚要直起身子,却被方裕物一手穿过肩侧绕到身后,一手揽过其后腰,当他回过神时,已经被方裕物整个抱进了怀里。
骁粤:“…”
看着怀中人的眼睛,方裕物这才真的吃惊了,他以为骁粤会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但骁粤并没有,甚至连呼吸的频率也未曾改变。
不,他还是像小动物的,而且是野生动物。
因为野生动物在被猎人捕获,和杀死之前,都不会流露任何的恐惧,就像骁粤此时看向他的眼神一样。
方裕物双手抱着骁粤的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信王殿下亲办谋害太子一案,骁将军与信王如此亲近,当真一点也不知?”
骁粤坐在他怀里,平心静气地摇了摇头。
方裕物嗅了嗅骁粤身上的味道,觉得甚是好闻:“今日卯时,太子呈尸鸿福酒楼,本候的打王鞭就掉在案发现场。”
骁粤略微蹙眉,道:“您是说…是这个窃贼杀了太子?”
“不然还能是谁?”方裕物笑意渐深,“总不能是你吧?”
骁粤:“侯爷真爱说笑。”
“本候就爱看你笑,”方裕物取了杯酒,喝了一口又递到骁粤嘴边,“太子的侍从说太子失踪前去过红楼,骁将军可有重大作案嫌疑,可偏偏你又阴差阳错拿到了本候的打王鞭,还凑巧被盗贼窃了去,如今,本候倒成疑凶了。”
骁粤自然不会喝这杯暧昧过甚的酒,他只是接过酒杯,送到方裕物嘴边,既然是骁粤主动喂酒,方裕物怎会拒绝。
骁粤道:“侯爷言重了,如此拙劣的栽赃伎俩,怎能瞒过皇上,皇上并未将您收押,说明还是信任您的,侯爷大可放心。”
骁粤看着这满堂红,想来方裕物也并没有在担心。
方裕物把玩着骁粤垂在身前的头发,嗅着他的发丝:“本候并非不放心皇上,而是不放心信王府,信王与本候素来不睦,不知此案的走向会是如何?”
骁粤算是听明白了,方裕物这是在刺探调查内幕,看来他很想知道这件事情将会作何发展。
其实骁粤其实并无心真正加害方裕物,虽说方裕物回回见他都是喊打喊杀,但也没有真的把他如何,反倒在太子被害这件事上,方裕物可是无心插柳地帮了他大忙。
骁粤看着眼皮底下的人,他觉得方裕物要把他的头发嗅出点异香来:“侯爷您放心,您的窘境只是暂时的,镇抚司明镜高悬,信王定会还您公道。”
方裕物好奇道:“你就半点不怕本候将你在红楼出现的事传扬出去?”
骁粤先是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您不会的,您不会让草民就这么死的。”
“为什么呢?”方裕物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这问题很容易回答,骁粤只道:“驭兵之术。”
“哈哈哈哈。”方裕物赫然笑道,“骁韩云啊骁韩云,你真是胆大包天啊!”
方裕物说他是胆大,祁宸说他不要命,骁粤哪有那么厉害,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活下去,也许是离家真的太远了,离相爱的人也太远了,他才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方裕物觉得骁粤真是太有趣了,这世上竟有将草民二字挂在嘴边,却干着王侯将相都不敢干的事,他方裕物可是很少如此吃瘪的,谋害太子的是大罪,这个人敢将如此污水泼在当朝重臣的身上,还如此气定神闲。
打了半天的哑谜,方裕物终于沉不住气,他勾过了骁粤的下巴:“本候就问你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你的主意…还是祁宸的主意?”
骁粤并未正面的回答,他轻飘飘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脸,将温润的吐息洒在了方裕物的脸上:“侯爷心里不是有答案吗?何必多问。”
方裕物笑了,是他之前对骁粤这个人太过掉以轻心了,本以为他这柔柔弱弱的样子很好拿捏,没曾想是只混在群猫里的小狐狸。
方裕物敢肯定这主意一定不是出自祁宸,祁宸行事从来杀伐果决,下手狠毒,且不留退路,像这种迂回周折,看似恶意满满却只为息事宁人的计策,全然不是他的风格。
方裕物用鼻尖蹭了蹭骁粤的鼻尖,说不出的呢喃暧昧,可骁粤却似乎对此完全无感,不躲不闪,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他,婉若一汪平静的湖水。
他听见方裕物道:“本候可是帮了你大忙,打算怎么谢本候?”
骁粤反问:“您想要什么?”
方裕物沉默了,他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属于骁粤温热气息在胸腔里打了个转。
骁粤感觉揽在他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半晌,方裕物沉声道:“祁宸抢了本候的蓝珺瑶,你猜本候能不能从他的手里抢到你?”
这本是一句极度暧昧的话,足够让人脸红心跳,心潮澎湃,但在骁粤看来,这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竞争,神通侯与信王之间成王败寇的竞争。
所以骁粤的回答也异常简洁:“那就要看您的手段了。”
方裕物就这么抱着骁粤,对他笑着:“怎么?是祁宸待你不好?”
骁粤道:“他并未待我好,也并未待我不好。”
方裕物不放过他:“那是本候的怀里好,还是他的怀里好?”
骁粤觉得他这个问题简直问得毫无道理,他不管在谁的怀里,都如坐针毡,都如芒刺背。
他不禁想起了和祁宸在别院的那个吻,细细想来,那个吻和眼下的这个怀抱,似乎并无分别。
想到这儿,骁粤内心不禁有些失落,可就是这么一丝落寞,却被方裕物吉光片羽地捕捉到,于是问:“难过了?”
骁粤摇了摇头:“在您和信王的眼里,骁粤不过只是一本没有脉搏的兵书,怎么会有感觉。”
方裕物仿佛很认真地在看他,指尖拂过他的眉梢,眼角,脸颊:“记得本候上回见你,你很是抗拒,像个警惕的兔子,可现在你变了。”
“是吗?”骁粤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方裕物直视他:“你见过野生动物的眼睛吗?”
骁粤点点头:“就像您的眼神一样。”
“也像你。”方裕物道,“你也拥有这样的眼睛,那我们就是同类了?”
骁粤忽然觉得有些滑稽,会心地笑了:“放开我吧侯爷。”
方裕物摇头:“不。”
骁粤轻叹:“您身上的香薰是特制配方吧?”
方裕物不知他为何忽然这么问,却还是点了点头。
骁粤道:“您身上的香味会沾到我身上,祁宸会发现的。”
骁粤的口吻淡淡却勾方裕物愈加不想放手了,他忽然有一种背着祁宸跟他的人偷情的感觉,害得他都想在这个腰细腿长皮肤白的猎物身上亲上几口。
他拿起了一块酸枣干,喂给了骁粤,道:“你给本候吟首诗吧?吟得好本候就放开你。”
第33章 第三卷 · 出帷含态笑相迎(3)
太子被害,帝王震怒,郦都即日封城,从玉门关至神武门,乃至大内皇宫,由羽林军严防死守,镇抚司南北府倾巢出动,沈易安连同刑部控制了与太子最为亲近的李士卿 及太子三师,东宫太子妃,太子良娣,良媛,宝林皆被压入掖庭待查候审。
太子国丧,太皇太后携正三品以上女官百名,赴行宫为太子亡灵祈福超度,祁宸身先率孝,亲护太皇太后的车队出东角门,百姓自发送行,跪满十里长街,千岁之声排山倒海,天震地骇,蔚为大观。
日薄西山,锦衣卫指挥使一人,同十四所千户十人护送信王回府,在信王的千秋殿闭门商议,整整一个时辰的商议结束后,镇抚使曹谦被单独留在殿中——
曹谦年逾半百,许是由于常年久居高位,俯身叩礼间全然是一派老重持成:“回禀殿下,南北镇抚司的证物房都已清点完毕,并未见着什么红色铁盒。”
祁宸在骁粤提出索要这个红色铁盒时便已经记在心上,他将王府司库房例外里外翻了遍,清出了积压在库中数十年的杂物字画,唯独找不到骁粤口中的红色铁盒。
既然是骁粤那么重视的物件,就是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和用处,祁宸也甚是好奇,骁粤说那盒子掉在了杜鹃坳,难道是做证物收缴的时候遗漏了?
祁宸的身影立于屏风后,老嬷嬷为他放下官髻,换上白常衫:“那便从杜鹃坳开始找,方圆十里的村头小镇一并搜查,张贴悬赏,捡到上缴者赏百金。”
“下官领命。”曹谦应。
福嘉是看着信王长大的老嬷嬷,是服侍过信王生母孝慧皇贵妃的老人,自然多少能看穿祁宸的一些心思,等到曹谦退出殿外,她才用苍老的嗓音道:“王爷可是帮骁倌人找的?”
祁宸对着镜中的自己提了提嘴角:“不是。”
福嘉轻柔地替他梳发,道:“骁倌人已经不止一次向老奴要司库房的钥匙,老奴已经告诉他钥匙在您手里,他至今也没向您开口要吧?”
那是自然,骁粤就难得会向祁宸开口要东西。
祁宸从柜台暗格里取出一串钥匙递到耳后:“等他下回再问,嬷嬷就把钥匙给他。”
“是。”福嘉接过钥匙。
“不,”祁宸纠正道,“是赠给他,司库房里的金银墨宝都给他。”
福嘉微微一惊,宠溺地笑了:“那些可都是皇上赐给殿下的,还有各地官员送来的诚礼,也是咱们王府半数的家底,王爷当真送了?”
片刻,祁宸道:“诺不轻许,本王既然应允了就得作数。”
福嘉倒是想看穿了什么,道:“假若那个红色铁盒就在库中,您也一并给他?”
“给。为何不给?”祁宸反问。
福嘉故作纳闷:“可老奴怎觉着您是宁可把整个王府都给他,也不愿给他那个盒子呢?”
不愿?他不愿?
闻言祁宸犹豫了, 他并不知道那个盒子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又谈何想给和不想给?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如果里面装的是对骁粤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他就多了一个骁粤的把柄。
这么一想,他确实不想给,所以他才想要抢在骁粤之前拿到那个盒子。
祁宸叹了一口鼻息,嘴角爬上了藏不住的弧度:“嬷嬷不必忧心,骁粤是个很聪明的人,王府的财物交给他,并无不妥。”
福嘉将他垂在耳侧的头发挽至身后,束成了松散的发髻,她总是爱这样给祁宸束发,既不挡着他的视线,又不显得累赘:“可他是皋戌的将军,皋戌两国迟早是要交战的,王爷恐怕付出再多,最终也怕是留不住人。”
“付出?”祁宸纳闷道,“嬷嬷这话从何说起?”
福嘉道:“你这心思别人不知,老奴还能不知?您想要驭兵之术大可用蓝珺瑶等人的性命相威胁,何须这么麻烦,您费了那么大功夫保他性命,接他入王府,还为了他连别院都去了,您还是记着当年月钩城的事吧?”
祁宸笑了:“月钩城的事是本王欠他,就当是弥补吧。”
“可是殿下,您是否在骁倌人身上倾注太多心思了?”福嘉叹道,“等皋粤两国战事一起,杜鹃坳的秘密就瞒不住了,他总会离开的,老奴怕您一腔真意,终虚妄。”
这些道理祁宸怎会不知,他和骁粤立场不同,他们的重逢本就是一场阴谋,是国与国的巨大骗局,此时谈什么情意都是虚妄。
沉默了片刻,祁宸道:“自古有国便有战,此事非本王一人能左右,国之兴亡重于泰斗,但留住他……也很重要。”
福嘉心下明了:“骁将军固然非常重要,皇上已经言明,您和方侯爷二者得驭兵之术者得天下,老奴怕您这么耗下去,会被方侯爷有可乘之机。”
“可乘之机?”祁宸回身,与福嘉对视一眼,“嬷嬷是觉得骁粤会背叛本王?”
福嘉退后两步,揣摩了下祁宸的心思。道:“背叛倒也不至于,老奴是觉着骁倌人对您并无真心,对您也很是生分,转投方侯爷也不是全无可能。”
是啊,骁粤确实与他很生分。
祁宸不禁想起了他跟骁粤在别院的那个吻,那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那是他全身心投入的吻,骁粤唇边清甜的味道像铁烙一般,死死人烙在了他的脑海中,如跗骨之蛆,即使此刻回想骁粤的脸,甚至提起骁粤这两个字,心头涌上的温度都是灼热而清甜的。
其实祁宸何处不知骁粤心里想什么,他是认定了祁宸之所以留着他这条命,就是为了骁家的驭兵之术,祁宸对他所有的好,所有的宽容和忍让,在他眼里皆是为达目的所使的手段罢了。
骁粤明明白白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哪怕祁宸与他肩并肩,哪怕距离再近,甚至相拥而吻,中间都永远隔着一条不可跨越的洪河。
但祁宸不在乎,他道:“本王赌就赌他是个有心之人,就算我拿不到驭兵之术,方裕物也一样拿不到。”
虽说骁家军只是一条通往东宫捷径罢了,并不是唯一的路,但福嘉闻言略微一惊:“可这与我朝的计划不符,没有驭兵之术您娶皋戌的郡主便没有意义了。”
“有意义。”祁宸道忽然笑了,“本王只要留住蓝珺瑶,就能留住骁粤,届时两国交战,骁家十余万大军必定拼死抵抗,扔他去阵前做个人肉盾牌也好。”
福嘉摇了摇头,叹道:“您这是借口。”
“就是借口。”祁宸坦然承认,“始是生在帝王家,何谈人间薄凉情,管他待本王有几分真心,只要留住他,方裕物也别妄想一步登天,这便已留住了一半的江山,足矣。”
“殿下说得自然在理,但老奴是担心您啊!”福嘉却道。
19/88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