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苇大惊失色:“你怎么就是顾晓池呢?!”
顾晓池真笑了。
她车开得平稳,葛苇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磕在车窗上。
顾晓池怕她磕疼了,伸手捞了一把,把葛苇扶正。
葛苇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没醒,睡得还挺沉。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因为这时的姿势,竟微微有点打呼,毫无女神形象。
顾晓池听得好笑,转头瞥了她一眼。
发现这人睡的,嘴角还留下了一滴口水。
顾晓池想了想,把手机摸了出来。
打开照相机,怼着葛苇的脸,正要拍,葛苇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顾晓池吓得一下子把手机收起来,照片也没拍着。
到底谁怕谁啊。
还好葛苇没发现顾晓池刚才想偷拍她,睁着眼迷迷糊糊的,醒了一会儿神,才发现自己在哪里一般。
她问:“韩菁呢?”
顾晓池说:“小平送她回去了。”
葛苇点点头,像是才放了心。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顾晓池,我想吐。”
这时倒是很顺畅的认出顾晓池了,看来酒已经醒了点了。
顾晓池把车停在路边,也不知开到哪里了,路边刚好有很大一片草坪,刚好让葛苇坐坐、吹吹风,也许能好受点了。
这会儿很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也不怕有人看到葛苇。
顾晓池停车以后,葛苇马上下车,冲到路边,干呕了两下,顾晓池在她身后,替她撩着头发。
结果葛苇没吐出来。
她坐到草坪上,缓了一会儿,顾晓池递给她一瓶水,她摇摇头,问顾晓池:“有烟么?”
顾晓池递给她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顾晓池还跑到车上找了一个半空的矿泉水瓶子,用来接烟灰,两人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草坪点着了。
葛苇没头没脑的说:“真好。”
顾晓池问:“什么好?”
葛苇指指草坪:“这儿的味道,跟你身上挺像的。”
顾晓池抽着烟,沉默。
她忽然说:“今晚羽姐走之前,来找过我。”
“她说,她现在挺幸福的,希望我也能让你幸福。”
顾晓池转头,问葛苇:“我能让你幸福么?”
葛苇看着顾晓池。
少女这段时间都穿一件白色的T恤,微透,这会儿在明晃晃的路灯下,可以清楚看到里面小吊带的形状。
牛仔裤,白球鞋,膝盖拱起来,拿着烟的手架在右膝上。
转过头,很认真的问葛苇:“我能让你幸福么?”
葛苇也不知道这么言情的一句话,到顾晓池嘴里怎么就这么质朴。
也许是因为顾晓池眼神太认真,在路灯下泛着淡淡的棕色,像忠诚的小熊,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
什么心机都没有的样子。
肚皮全部露给你,软肋全部露给你。
一阵夏夜的晚风,吹动着树叶,哗啦啦的一阵声响。草丛的深处,有不知名的虫鸣声。
其实还是热,葛苇看到顾晓池的白T恤都黏在背后,还有她自己,黑色的衬衫也黏在背上。
一出汗,两人身上的味道就更浓郁,互相闻着,好像都有点口干舌燥的。
葛苇摸了摸鼻子。
她忽然指着地上的一根草,这根草高出一截,还很粗壮,她问顾晓池:“你们小时候,还玩斗草么?”
毕竟顾晓池小了她快十岁,葛苇不知道存不存在代沟。
顾晓池一愣,像是不知斗草和她的问题之间,有什么关联。
但她还是点点头:“玩。”
葛苇把那根草揪了起来,又在附近找了一阵,找到同样的一根草,也揪起来。
放在手心里,摊到顾晓池面前:“你选。”
顾晓池选了一根。
两人莫名其妙在路灯下,玩起斗草来。
斗草这游戏很简单,就是每人拿一根草,互相拦着对方草的腰,看上去像个十字架,看谁先能把对方的草拽断。
直到其中一方手里的草,短得没法再互相拽了,就算输了。
所以这游戏吧,说技巧也有那么一点技巧,但更多的还是运气。
两人盘着腿,面对面坐着,各自拽着各自的草,交叠在一起。
葛苇心想:我一个三十岁的人了,在这儿干什么呢这是?
可是此时,夜晚的一阵凉风,絮絮吹过。
草地上清香的味道飘起来。同样飘起来的还有顾晓池额前的发,好像剪短了一点,垂着,但没遮住她的眉眼。
睫毛很长,显得很温柔,在路灯的影子下,一晃一晃的。
顾晓池专心致志看着手里的草,好像没发现葛苇在看她。
葛苇笑了一下。
她觉得就这样,也挺美好的。
正感慨呢,就听顾晓池说:“赢了。”
葛苇:……
她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的草,已经被拽断了。
葛苇不服,觉得刚才是因为自己走了神。
她在断成两截的草里,挑了一根比较长的,说:“再来。”
顾晓池也不怵她。两人又认认真真低着头,借着路灯的灯光斗草。
夏夜有蛾子,围着路灯的灯泡,不停的飞舞。
静得能听到它拍打翅膀的声音,噼噼啪啪的。
蛾子的影子被灯照着,晃来晃去,一下子投射在顾晓池的眼皮上,一下子又投射在葛苇的眼皮上。
葛苇微微一走神,就听顾晓池又说:“赢了。”
“……”葛苇:“再来。”
她还就不信了。
葛苇捏着手里短短一截草,好像一个马上要破产的赤贫户,面对着顾晓池这个大富翁。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顾晓池跟人说话认真,玩起游戏来也认真,斗个草而已,一点也没有让着葛苇的意思。
葛苇也不愿服输,双手揪着短短一个草的两端,指尖都跟顾晓池的手碰在一起。
顾晓池的动作,好像滞了一瞬。
她的手很烫。
葛苇一用力,万万没想到,顾晓池的草没断,倒是她自己手里的一小截草,突然断了。
葛苇没收住力,整个人向后一仰,倒在草坪里。
葛苇:……
她怀疑顾晓池选的那根草,是什么铁金刚。
葛苇一摔,顾晓池吓了一跳,马上过去看她:“没事吧?”
葛苇斜眼睥着顾晓池:“要是按言情剧剧本,此时你应该亲我一下。”
顾晓池一愣。
葛苇又说:“但是,姐就是不按剧本出牌。”
顾晓池笑了。
葛苇拍拍身边的草地:“顾晓池,你也躺着。”
顾晓池想了想,也躺下了。
葛苇凑过来,顾晓池还以为她要干嘛呢,心里猛跳了两下。
结果葛苇把头,枕在了顾晓池的小腹上。
葛苇说:“我喜欢你的小肚子。”
顾晓池轻轻的笑。
葛苇转了个身,又说:“好软。”
她刚才本来是仰躺着的,此时转身,就变成了侧躺。耳朵贴在顾晓池的小腹上,好像能听到里面叽叽咕咕的声音。
她装模作样的问:“几个月了?”
顾晓池:……
葛苇笑得特开心。
顾晓池仰躺着,就让葛苇这样枕在她的小腹上。
说实话草地上挺硬的,头枕着觉得更硬。顾晓池想了想,双手交叠,枕在头下面。
躺得舒服一点,就能躺得久一点。
让葛苇枕得久一点。
两人静静躺着,也没说话。
顾晓池的头顶上方,正是那盏昏黄的路灯。
这会儿她什么都没想,随着轻轻的呼吸,都感受到葛苇脑袋的重量。
她吸,葛苇的脑袋就微微陷下去。她呼,葛苇的脑袋又微微抬起来。
有点重,但顾晓池觉得挺好玩的。
她盯着头顶上方的那盏灯。
蛾子还在那儿飞着,绕着灯泡,扑棱棱的。
四周有虫鸣的声音,但带给人一片静谧的感觉。
有风吹过。
葛苇叫她:“顾晓池。”
顾晓池轻轻“嗯”了一声。
葛苇问:“你在想什么?”
顾晓池说:“什么都没想。”
这好像是她穿越回来之后,第一次把脑子放得这么空。
就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想,就像全新全新的,感受这一刻。
葛苇轻声说:“巧了,我也是。”
顾晓池笑了一声,葛苇的脑袋随着她的呼吸,又轻轻抬了一下。
葛苇又叫她:“顾晓池。”
“嗯?”
葛苇说:“我现在就觉得挺幸福的。”
顾晓池问:“你是说斗草,还是说这么躺着?”
葛苇笑了。
“都是。”她说。
******
乔羽杀青以后,葛苇还有三天的戏。
没剩多少场了,陈导也没那么紧张了,戏排的不密,多花点时间慢慢磨。
葛苇场间休息的时间也变多了。
还有时候,下一场布景的一个细节,陈导都要抠很久,一个很细节的打光也要挑,副导和灯光师陪着慢慢磨,一磨大半个小时也是有的。
葛苇坐在旁边,剧本早就滚瓜烂熟了,就跟顾晓池、韩菁、小平三个人围在一起,斗地主。
韩菁从出事以后,好像有点醒悟人生的真谛。
工作起来没那么拼了,也不再整日都泡在办公室里,当天必须处理的工作处理完以后,还经常跑到片场来看看葛苇。
当然,也不知是看葛苇,还是看小平。
小平还是很乖,四个人斗地主的时候,她洗了满满一盒车厘子放在一旁的小板凳上。
顾晓池手里捏着牌,看着那盒车厘子。
红润可人,娇艳欲滴,沾着一滴滴的清水,水珠子顺着圆润的果实滚下来。
像美人的嘴唇。
而此时的美人,正在用她那红润不输车厘子的嘴唇,说:“四个二,炸!”
韩菁翻了个白眼:“你手气怎么这么好?没出老千吧。”
“姐是那种人么?”葛苇笑嘻嘻;“小平把账记好啊,一会儿你们输的钱,都给我微信转账。”
小平老实,真的就乖乖记账。
韩菁拎了颗车厘子自己吃,又拎了一颗,塞到小平嘴里。
小平正算账呢,也没抬头,一张嘴就吃了。
还挺自然。
也不知平日里喂了多少次了。
韩菁注意到葛苇吃瓜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看什么看?”
葛苇说:“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温柔,温柔得都有点娘了。”
韩菁说:“怎么着,你妒忌啊?”
葛苇说:“我忌妒个大鸡腿子!”
她自己拈了一颗车厘子喂到嘴里,还是她一贯的吃法,把蒂拔了,果实含在嘴里,也不咬,像是半吮吸着吃。
红润的果肉,红润的唇,交叠在一起,也说不上哪个更诱惑。
韩菁说:“啧啧啧,妖精转世。”
葛苇吃完一颗车厘子,也没说什么,顾晓池本来在一边看小平记账呢,手一伸。
葛苇伸头,把车厘子核吐到顾晓池手心里。
顾晓池很自然的接着,帮她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
葛苇耀武扬威的看着韩菁。
韩菁狂笑出了声:“姐姐你到底几岁啊?”
从此葛苇有了个外号叫“葛三岁。”
陈导布好景,四人就没打了。
她们打得特别小,两毛钱一把,还难为小平记了半天账。
葛苇连赢了好几把,也就赢了几块钱,葛苇还特高兴,咋咋呼呼让三人都微信转账给她。
陈导布好景,张罗着开拍了。
葛苇又把钱转给小平,交待她去买几根冰棍儿回来,大赢家要请客。
还交待小平:“别买什么哈根达斯啊,就买那个娃娃头。”
不然她赢的钱可不够。
等葛苇顺利的拍完一场戏,小平正好回来,拎着两袋娃娃头。
葛苇问她:“姐赢的钱够买几根?”
小平说:“三根。”
葛苇说:“不可能!”
小平说:“苇姐,娃娃头涨价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其他请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娃娃头,是葛苇自己贴的钱。
她拿着自己赢的钱买的三根,一根给了顾晓池,还把自己的一根也递给顾晓池:“帮姐拿着。”
剩下的最后一根,拿着往陈导的方向走:“这给您。”
陈导一愣:“我不吃这些年轻人的玩意儿。”
陈导不是跟年轻人打成一片的那种导演,因为特严肃,大家都敬她,也怕她。
陈导每天来得早,走得也早,聚餐什么的也不参加。
这好像也是陈导跟大家之间的一种默契,她一在,大家都跟小学生见了教导主任似的,放不开。
不过有时候葛苇看着陈导的背影,觉得也挺孤独的。
这会儿见陈导不接,她还是笑嘻嘻的往前凑:“您试试嘛,挺好吃的。”
陈导犹豫了一下,接了。
葛苇这才轻声说:“陈导,之前我要开发布会的时候,您没拦我,也不要我赔钱,我……谢谢您。”
“之后您的戏,只要能用的上我的,您招呼一声,我不要片酬,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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