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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曲求全的那一方，从来都是他。
茕淮站在门外，很安静看着他们。
没有任何表情。
他呼之欲出的伤心早就学会在爆发之前艰难的吞咽回去。
察觉到茕淮的心不在焉，雁惟贴心的问“是不是走累了？”
“雁惟，我问你……玹珺有没有来过。”茕淮眼眸明亮清冽，问出这句话时，竟含了点期盼，“不要骗我。”
雁惟瞒不过他，只好诚实的点了点头，说了个“是”。
茕淮抑制不住颤动的捂住胸口，他怎么能把最重要的回忆弄错……明明玹珺都说了爱他，潜意识还依然不相信他。
以为是假的。
以为是他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
他那么喜欢他，却不敢相信他。
雁惟见他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我不说是怕你担心，他和天帝不知道说了什么，天帝打算不追究他的过错。我听鸾鸿说他没有什么大碍，这个你可以放心。不过你知道你父皇的性子，你没好起来，他肯定不会让你出这个地方的。”
☆、第三十九节
“这样就不会见到疤痕了。”
茕淮看着手腕的小伤口，只留一条小得看不见的线痕。
“鸾鸿，今天还要去药王鼎吗？”
“不用了，你身体恢复得很好。”
茕淮懒洋洋的趴在榻上，冥帝推门而入，萦绕在香炉的云烟立刻散去。
“父皇。”他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冥帝也不在意，板着一张脸的坐下来。
“霁清君目前已无大碍，不过因先前耗损太狠，落下了心悸和体虚，以后要多加注意和小心。”鸾鸿吩咐好药童，一名仙女小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鸾鸿颇为歉意的对他们说：“天帝传我过去，若有什么问题，可以叫我。”
“鸾鸿辛苦了。”
鸾鸿一走，茕淮翻了个身，单手支起头：“父皇，您怎么来了。”
冥帝看他语气轻快，绷紧的神经缓和不少，“冥界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父皇，我想回冥界了。”
“此话当真？”素来冷冰冰的冥帝难得露出一丝高兴，但是他仍装出无所谓的表情。
“不过我做了这么多坏事，恐怕天帝叔叔还得治我罪……”
“他敢？”冥帝冷哼一声，望向茕淮又软下声音，“只要你愿回父皇身边，父皇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 ”茕淮眨眨眼，“父皇，我不娶妻。”
那就意味着他没有孙子抱了？冥帝皱起眉头，谁叫他刚刚夸下海口，只得不情不愿的说了个“好”。
大不了让他哥哥生几个，然后过继一个记他名下好了。
“父皇，我的府邸旧了。”
“朕命人换新。”
“父皇，我的书破了。”
“冥界有几名修复十分出色的师傅……”
“我要星罗。”
“好。”
只要茕淮肯回去，莫说这点琐碎小事，云天宫他都能搬回家。
“父皇，我还有一件事情实在搞不懂。”茕淮笑盈盈的眼眸闪过一抹精光，“关于当时早就形神俱灭的我，是用了什么方法活下来的。”
唯独这个。
冥帝眉头皱得更紧，默然相对。
“父皇不愿说，想必隐情是我不能知道。只是天帝叔叔应许过我，说待我养好身体，他会告诉我原因。那霁清不为难父皇，等天帝叔叔来，我再去问多一遍。”
“哎。”他如此能言善道，冥帝显然招架不住，忍不住叹气，“你跟朕来。”
茕淮刚被鸾鸿取了血，有些畏寒，他裹了一件雪白的狐裘，瞥了一眼雁惟给他送来的赤红的火狐毛领，犹豫一下，伸手拿过，在脖子围了一圈。
他青丝如雪，通身莹白，唯独领子那如荼如火的一点红极其耀眼夺目。
冥帝动了动双唇，两人眨眼间消失在屋里。
月华浮动，皎洁如水。
有两抹疏影显在地面，扰乱了一片清晖。
茕淮慢悠悠的抬起眸，看来他们是上了九天的揽月殿。
神霄绛阙，玉楼珠宫。这揽月殿的大气华丽，一点不输冥王殿。若不是天帝住在云天宫，大家第一眼对比的话，定认为这里才是天帝所住。
茕淮还知道，这揽月殿住的是引月真君，玹珺曾经的好友。
普通仙人哪有机会上九天，更别说进去找引月真君。但是冥帝就不一样了，门神一看来人，不用一会儿引月就亲自出来迎接。
他蹭了冥帝的光，才有幸第二次见到引月真君的真面貌。
引月真君叫簟临月，和垂星上仙簟寄云本是天帝在昆仑山渡劫时不小心留下的两块星火。天帝顺手带回天界摆着，放久染了些仙气，天帝念旧，便好心帮他们一把，送了两滴血，助他们修成人形。
“拜见引月真君。”茕淮尊敬的行了个礼，虽然他贵为冥界太子，但是论辈分和岁数来说，簟临月至少大他三阶。
“霁清君不必多礼。”簟临月摇摇手，“我和你父皇算是故交了。”
茕淮未听过冥帝提起过簟临月，新奇的看了一眼冥帝。
“他是星罗的大师父，在你小时候他经常躲在草丛里看你，见你喜欢书，他特意去搜寻些失落的古籍和民间诗集让星罗带给你。”冥帝进到揽月殿像回到家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大堂直接坐下，看来他似乎经常来，“朕本想你拜他为师父，结果这个人三天两头玩失踪，常常不见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到处游荡，还把你宝贝儿子交付给我，这不是浪费了嘛。”簟临月自觉给他倒茶，“对了，玹珺还在后院呢，我让人去叫他……”
玹珺？在揽月殿？
茕淮猛然起身，他望着冥帝，等他一个解释。
“不用。”冥帝示意簟临月不要轻举妄动，他目光落在茕淮从震惊中恢复正常的神色，道：“当我们没来过。”
“好吧，他在归剑堂。”簟临月打了个哈欠，“我昨天从魔界赶回来，累得很，不陪你们两父子去了。”
归剑堂不过是一个幽晦广阔的山洞，洞高蔽日，密不透风的苔藓爬满石壁。这里是簟临月专门建来的修炼场，铸造了成千上万把形色不一的剑，也收集了许多来落不明的残剑断刃，无论昂贵低贱，通通随意的插在乱石嶙峋中。
茕淮跟在冥帝身后，小心翼翼的走着陡峭的碎石路，阴风阵阵。背脊发冷，不禁暗暗想着这里比魔界还要惨绝人寰。
“以前朕和临月常常在这儿切磋。”回忆过去总会让人情不自禁变得温柔，冥帝感慨万千的看着归剑堂，“临月的剑术很厉害，基本上他一出招朕就输了。”
远处传来几声兵器相撞的声音，冥帝停了下来，没有再往深处走。茕淮定了定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只有一名男子在与几十个幻象周旋。
茕淮屏住呼吸，他仿佛受了蛊惑般移不开目光，死死凝着那颠倒众生的相貌。
心神不定，乱了分寸。
“玹珺把他的玉心给了你。”冥帝语气淡然，“天帝看在你的份上，赦免他万劫不复之罪，仅是在他的魂魄烙上了地府的印章，让他永生永世，为地府和冥界效命，以此赎罪。”
茕淮难以置信的微微睁大眼睛，“玹珺……把玉心给了我？”
冥帝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
“但是他怎会在揽月殿？”
“哼。”冥帝不屑的挑起眉，“他拜了临月门下，求临月教他剑术。”
玹珺要学剑术？
茕淮更是惊讶。
“你自己去问他。”
冥帝不待见玹珺，自然不肯过去，茕淮紧了紧毛领，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人听闻响声，收起手里的剑，幻象散去，茕淮清晰的看到玹珺的表情，由冷漠转变成惊愕。
“玹珺。”
茕淮嘴角含笑，是万丈柔情在低处缱绻缠绵，如梦似幻。
即使他被玹珺伤得体无完肤又如何？
是非良人，他皆不在意。
不要给他死里逃生的机会。
不然，他仍然坚持走这条路。
☆、第四十节
“清清？”
茕淮眼前一黑，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来这里了？”玹珺给他拢好毛领，看到远远站着的冥帝，明白了几分，语气不禁温柔起来：“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
茕淮欲言又止，一瞬间有成千上万个问题纷至杳来，是搅乱的柳絮，漫天飞舞却渐欲迷眼。他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从毛绒绒的领子里抬起头，说了句：“我想吃饺子了。”
他决定给自己的头脑放个假，逼着不去胡思乱想。
时间还很长，他可以慢慢去弄清楚。
“我去给你买。”
“我们一起去。”
玹珺担忧的看着他，“清清，你身体刚刚好起来，不要乱跑了。”
耳力极好的冥帝显然也听到了，立刻给玹珺一个凌厉的眼神，好似在说你敢带他去，他就敢拆了他。
“让我任性一次，可以吗？”
茕淮回头望了一眼冥帝，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唇边，轻轻念出一句咒语。
“霁清！”
冥帝的怒吼在耳边渐渐小声，晃了晃神，他们来到人间。
“咳咳。”空气一下子变得浑浊，茕淮感觉喉间很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玹珺看他难受，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着急的说：“我们赶紧回去！”
“不要！”茕淮坚决的望着他，“就一次！”
玹珺见他反应强烈，怕他情绪激动会导致气血缓不过来，软下声音好声好气的哄着：“就一次，吃完我们回去，不然冥帝会担心的。”
“嗯。”
人间不过是四月天，行人纷纷中的茕淮一身名贵狐裘火红毛领，实在引人注意。加上两人的容颜在人间是鲜少有的俊美，不用多久整条街因为他们弄得停滞不前，人声鼎沸。
“都怪你。”围观的人群一多，茕淮感到有些闷热，扯了扯毛领，“生得好看，搞得大家不愿离开了。”
“可我觉得……看你的目光，比我还要多得多。”玹珺悄悄拉住他的手，低头笑道。
双喜酒楼跟印象中没有变化过，倒是掌柜换了一代，成了个年轻的姑娘来管账。
因为他们的原因，本来未到饭点有些清冷的酒楼马上挤满人。
热乎乎的鲜肉饺上得很迅速，味道变了点，比之前吃得要鲜香可口多。
茕淮放下筷子，若有所思的盯着一处看。
“怎么了？”玹珺感觉他心事重重，也跟着放下筷子。
“玹珺，你为什么会在揽月殿。”茕淮声音很轻，但玹珺听得非常清楚。“还有，你的玉心呢。”
玹珺支支吾吾半日，最后垂下头，长发掩去他落寞的眼神。
“天帝说他有办法可以救你，清清，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了。所以……只要你能够活下去，废了一个玉心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没了玉心的我自然是活不久，是天帝救了我。待我清醒后，发现自己灵力全无，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使不出来。幸好簟临月有本书所写的心法可以让人重新恢复功力，他知道我的情况，特意来找我，然后我顺便求他教我剑术。”
玹珺抬眸，谛视着茕淮，眼波流转，粼粼闪烁。
“想着以后，我也可以保护你。”
茕淮一怔，片刻过后，缓缓道出一句：“那你……和地府？”
“天帝不追究我的过错，但我毕竟犯下罪行，天帝若是这样随便放过我，定不能服众，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麻烦加身。我便自愿请求天帝，让我赎罪。”
茕淮的视线移到玹珺的胸口上，自他认识以来，玹珺惯来是骄傲自满，飞扬跋扈。突然折了傲气的资本，从神坛跌落到淤泥，他以为他会受不住打击。
可现在，玹珺的变化跟他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似乎各方面都稳重不少。
“痛吗？”
玹珺明白他指什么，握住他的手：“不痛。”
他们心知肚明，说不痛是骗人的，可谁没再说多一句话去揭穿。
“我们回去吧。”茕淮感觉浑身又沉又累，头靠在玹珺的肩头，费劲的睁着眼睛。
“好。”玹珺一手搂过他，一手变幻出一枚碎金，放在桌子上。
一阵大风刮过，专门来目睹一下风采的路人纷纷揉了揉眼睛，乍眼一看，那两名谪仙般的男子早就不在桌位上。仅剩两个碗，一枚指甲大的金粒在闪闪发光。
冥界。
玹珺背着一个人走进冥王殿，他脚步很轻，怕吵醒背上熟睡的人。
见着冥帝，亦是轻声轻语的唤了一声“冥帝”。
他小心翼翼的将茕淮放在床上，早就等候多时的医师上前探了下脉搏，说：“太子是近来心结抑郁太重，导致睡眠不足，身心疲惫过度，多加休息就好了。有空的话可以陪他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情。”
“谢谢。”玹珺点点头道谢，他转过身便看到冥帝黑着一张脸的灼灼盯着他，幸好眼神不是刀子，不然他的后背一定伤痕累累。
“抱歉，是我没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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