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这次招降官遴选,小公子自己报了名,指不定能给二人凑一场缘分,此去陵国,正好可以让他们二人多一些相处的机会,等回京的时候,圣上再寻个由头给小公子赐头衔,顺水推舟把小公子指婚到将军府。”
“不过奴才斗胆插一句,这事弯弯绕绕良多,大学士、郡主娘娘还是找时间去宫里面见圣上细谈为好,最好是能赶在大将军和小公子回京复命之前,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褚姲自那日受过太医点拨后,改观了不少,既然皇帝真的帮他找着了这个人,她也认了从男子中寻八字相合之人的办法,不忍看褚楚再受魇症之苦。
于她而言,她并不在乎顾斋是不是会愿意娶一位“男妻”,只要皇上下诏,谁敢不卖郡主府的面子,只是皇帝那边有些为难罢了。
如今帝王虽已不再年轻,但仍有雄心壮志,必然不会只得一个陵国就堪堪满足,少不得还要倚仗这位顾大将军替他在外头攻城掠地。
她心知皇帝绝不会为了她的儿子明面上和大将军撕破脸,否则也不会是她的楚儿嫁往将军府了。
*
这一头,褚楚自知道自己被选中的消息后,就开始为归国做准备了,虽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归国,但他早早的吩咐钰川把消息递了回去。
是以,川国的招降队伍打点好一切后沿着官路从上京城向北而去,川国皇帝亲自送他们出的城。
冬十二月,褚楚的马车沿着官路一路摇晃,天是极冷,可褚楚不觉得,此刻他心中全是归国的喜悦,像燃烧着的一团烈火。
除了随侍在车门外的昼芸和旺喜,还有梅苏、鹭箬、陆家双子同在车内,不用详说缘由,褚楚便心知肚明是谁把他们指派来的。
梅苏从马车的备用暖匣里端出一碟藕粉桂花糖糕,褚楚听说过原身那个小公子颇爱吃这个,故假做十分心爱的样子多吃了几块。
糖糕刚刚拿出来,还是温温的,入口绵甜软糯,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都弥散着桂花的清香,馋得人紧。
褚楚嗅着这味道大了些,担心别人私下议论他吃独食,摆公子的架子,唤来旺喜让他给前边骑马的顾斋也送了几块去。
车门在行进途中被敲响,外边传来的声音竟是顾斋。
“褚公子,可否介意我同乘?”车门外的声音不大不小、字字清晰的传进褚楚耳朵里。
褚楚不知道顾斋为什么突然想要上马车,有心拒绝,没理由真这么做。
他思忖——
或许他是想同他一同商量关于劝降陵国的事?
在这个紧要关头还是别和他把关系闹僵。
这辆马车属实宽敞,容下七八个人都没有问题,车上铺着柔柔的几层软垫,不似去劝降,更像郊游。
褚楚清了清嗓,说了句“将军请进。”车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一时间顾斋也没想到马车内居然有这么多人,愣怔了许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顾斋看了最里间的褚楚一眼,道:“咳咳,小公子好大的阵仗。”
褚楚一怔,反应过来,也不肯答他,只对车内的四人道:“外面风大,你们给顾将军也挪个软垫。”
车内寂静无声,无一人开口说话,鹭箬似是想说什么,被褚楚警告了一眼后也不敢瞎动嘴,只要不是个傻的都能瞧出如今马车内的氛围很不自然。
褚楚支起窗户,撑着脑袋假装欣赏车外的景致,渐渐的把心思转移了,他发现,越往北走,明显水草不比之前丰茂,或许对于陵国来说,衰败真的就是天意。
可他偏要逆天而行,将计就计假意招降只是其一,目的是保全,更要做的是借此置之死地而后生。
褚楚的脸上笼满了阴翳,“一统天下”看在褚楚眼里尽是杀孽与罪过,他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你争我夺呢?可怜那么多普通人在国与国的战争中遭受磨难,不知为何人肆虐的野心买单。
顾斋的内心还在因自己的“鲁莽”而懊悔不已,可恨自己非要放着好好的马不骑,忝着脸来蹭车,莫非是那小公子在几块桂花糖糕里给他下了药,真迷了心了?
而且为什么马车上会有这么多人,还是这么多“男人”……
醉梦欢更迭局上发生的事他有所耳闻,他打量了一下四位男子,无一例外都是面容姣好,任哪一个放在人群里都极为出众,不免联想到了翁鹤轩那番关于褚楚的“好男论”。
褚楚没有同他言明四人,这让顾斋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
马车沿着羊肠官道一路向北,自郁郁葱葱的林间行至低矮灌木,不日便到汾景。
他们这一行沿途都没计划停留,只将同边城和上京城等距的汾景城作为中转暂时歇脚,待得休整好,继续启程。
其实如若是顾斋一人带队可能都不会停留了,只肖快马加鞭不日就能到达边境。
可郡主府的小公子是个“病秧子”,这一行越往北,气温越寒冷,皇帝怕小公子身子骨受不住,特地交代顾斋一定要在途中休整好了再赶路,大将军也不得抗命。
汾景是隶属于川国一座小城,和其他城池一样,也有城守,有专门的官驿供办差的人歇脚、补给。
这汾景城守乃是顾斋好友翁鹤轩母家一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叫做蓟安民的,翁鹤轩老早遣了书信同他打过了招呼。
得知了消息的蓟安民早早的派人等在了南城门外,如今正值战事关键期,皇帝很是关注这一趟招降,可不敢怠慢大将军。
只是汾景离上京城颇有距离,蓟安民只知道这次是大将军顾斋和一位新任命的招降官受命前往招降,其他一概不知。
顾斋的名头在川国显赫,但褚楚却不是,这位城守事先没有从翁鹤轩的书信中得知招降官乃郡主之子,两相对比,心里那杆称霎时倾倒,自认知道如何对待二人。
汾景城虽小,蓟安民却弄了个不算小的排场,带着汾景官吏势要款待顾斋一行,宴席就设在城守府,给他们安排下榻的地方也做主从官驿换到这里。
宴桌上的菜色虽然不及上京城花样繁多,几个大类是有的,还因着汾景处于官道重要位置,算得上交通枢纽,往来引进了一些他国异域的外邦菜。
褚楚带着醉梦欢四人以及昼芸、旺喜承包了一桌无人空席,却见远处顾斋落座的上宾席热闹非凡。
顾斋左侧坐着蓟安民,而他的右侧不知何时被安排了一位清丽佳人相伴。
那名女子姿色姣好,五官并不最为精致,单拿出一样绝不出挑,可就是这样的五官安在一张脸上却没有违和感,反而让整张脸都舒适起来。
鹭箬见褚楚往那头望,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别觉得那城守冷落了你,官场上的人都这样,阿谀奉承,这个汾景城守只当你是个新上任的小官,不知道是郡主之子,不然巴结都来不及。”鹭箬对褚楚说道。
“顾将军身边的那位女子是何人?”褚楚好奇的问。
梅苏道:“大约是这城守之女,小地方的官宦最常卖弄的把戏,常会把自家儿女推到比他们高阶的大官面前,常借酒桌攀附亲戚关系,顾将军怕是被缠上了。”
“公子就不要想他们了,快些动筷吧,咱们这边既有好吃的好喝的,作甚还去管他们。”陆南涔看了一会儿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陆北淮夹了一筷子切好的烤全羊肉,塞进褚楚碗里,很是赞同,看那边趋炎附势的样子,他们这一桌可不乐得清静。
褚楚嚼了两颗盐炸的花生,心中涌起莫名的烦闷感,遂打算用食欲解决它,便专心起来认真动筷。
褚楚不知道的是当他把视线移开后,顾斋目光也投向了他,一边饮着杯中奶酒,一边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本章有重要人物出现,猜猜是谁?
☆、第9章
这边蓟安民已经在与顾斋的闲聊中明了,在汾景停留是顾及那位招降官的身子。蓟安民看顾斋对那位粉头粉面的招降官提及甚少,于是断定两人没有过深的交情,酒过三巡后胆子也大了起来,顺便想拍顾斋的马匹,免不了多踩高捧低。
“圣上一定是糊涂了,如今怎的招个这样满身脂粉气的奶娃娃任招降官,招降可不是小事,下官认为只有像顾将军这样的才能堪此大任。”蓟安民边说边顺着顾斋的眼神瞧着那桌的褚楚,“可怜将军还要为了这样的‘病大人’劳心费力,事必躬亲。”
蓟安民见顾斋没有反驳,越说越起了劲,他道:“一看那位招降官大人就是贵公子出生,这受圣上之命办事,还要带着四位‘精雕玉琢’般的人物,下官虽身在穷乡僻壤之地,这几年却也听说上京的公子们是愈发‘骄/奢/淫/靡’,有不少喜好‘男风’。”
蓟安民又偷瞧了褚楚好几眼,肤白胜雪、唇似樱红,越瞧越觉得褚楚便是上京城流传的那种“喜好男风”的样子,那什么他小时候看过的画本子里的纨绔公子也是这个样子,绝对没错。
“思儿,愣着干什么,快给将军敬酒。”蓟安民一边自己给顾斋夹菜,一边让自己的女儿敬顾斋,希望能得顾斋青睐,可惜顾斋并未多看她一眼。
顾斋接过那酒一杯一杯的给自己灌着,莫名觉得烦闷,吃下去的菜无一点滋味,他可不关心那位小公子是不是好男风,也听不下蓟安民的胡诌,起身离席。
“下官看那位大人身边的那几位,八成就是他的……大人,你怎的就走了。”蓟安民酒一喝多就口不择言,只当这位战神大将军不欲再饮宴,却是没多想自己说错了什么。
顾斋路过褚楚那一桌的时候,脸色黑得吓人,冷淡的给褚楚同桌的四人撂下话来:“服侍好你们的公子,晚些时候让太医瞧瞧他的身体,若没有大碍,喝完了药休息够了就尽快出发,还有很长的路要赶。”
褚楚瞅着也知道顾斋该是不痛快了,只是不知道那位城守大人哪里惹了他不痛快,他觉得这人真的很难看透,以前在战场上与他对垒的时候,颇觉得他为人耿直,后来幻梦中的顾斋又是那样的偏执模样,现如今只觉得无论什么事发生再他身上都不奇怪,只觉得就是个古怪之人。
有了上次万花楼的教训,褚楚不敢再以原身这病恹恹的身子贪杯了,愣是这样有他母国陵国相似风味的奶酒也不敢多喝,只掐着手指数着喝完了两小盅,就起身离了席,去早已预备好的房间歇着等太医。
随行太医把过了脉,旺喜、昼芸煎药去了,醉梦欢四子更趁着褚楚休息有机会去各自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裳。
褚楚才沾上床,待得拉过被子已然睡了过去,虽说官路平稳,可在车上休息始终不比稳当的在床上睡个踏实觉来的舒服。
沉沉的睡梦里,褚楚的鼻息间若有若无的嗅到了一种好闻的香气,像是酴醾花香。
一觉无梦,睡醒之时神清气爽,喝过药后,褚楚不愿意在闲在房间里,打算出了房间去四处转转。
走出房门,却听见不远处有一男一女在喁喁私语,褚楚悄悄匿了匿身形,以免被发现,往那边悄无声息的靠近。
“将军大人恕罪,小女不欲缠着将军,实是爹爹之命不敢违背……”女子的声音自带三分娇媚,听上去就平白的就有让人深信不疑的魔力。
顾斋没有回应,转身欲避嫌而走,女子再次张了口,声音这回急促了些许:“将军可认得我远房姨母之子翁鹤轩,还望将军看在鹤轩哥哥的面上不要马上离开。”
顾斋知道蓟安民一定会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女儿塞到他身边来,这姑娘应当也是身不由己,也罢,就看在翁鹤轩的份上在此处多待一阵儿,等回了上京城定要向翁鹤轩讨上几顿醉仙居。
褚楚心中恼火,诘问自己怎么就偏走来了此处,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不欲在此处听人密会,坏了人姻缘,趁着他二人未发现,转身拐去了别处,是以后面的话全然没听见。
拐到另一处院子,正见一十岁模样的女娃正在院中练习投壶,只不过每每都不中。
“你这样投是投不中的。”褚楚斜倚着廊柱看了一会儿,好心提醒。
女娃被人看了笑话,一下子羞红里面颊,“我只是失误……失误!平日里我都投得中的,你说我这样投不中,那要怎么投嘛。”
褚楚从廊柱后走出来,同她说:“投壶是有诀窍的,善于投壶的人,就算用布条将他们的双眼遮盖住,他们也能够将箭矢精准的投进壶中,就像这样。”
纸上谈兵,永远缺乏说服力,褚楚说着将手中拿过来的箭矢,瞄准壶口,闭上双眼投掷了出去。
“哐当”一声,那是箭矢落入壶口的清脆声,褚楚暗暗松了一口气,原主这身体是真的不行,投个壶要用比常人更吃力的劲儿,差点儿他就要在小女娃面前丢人了。
女娃欢欣的拍起掌来,缠着褚楚教她投壶的技巧。
“多投多练,用心去感受,用耳朵去听,要把手中的箭想象成你手臂的一部分,连接着你的心脏。”褚楚也没藏着掖着不给说。
“当你能够控制好着力的时候,把双眼蒙上,去听箭矢擦破空气的声音,声音不同投的远近也是不同的,等你投得多了自然就能明白。”
女娃儿似有所悟,扬起一张小脸,问他:“你是谁呀,长得这样好看,还这么会投壶,我竟没见过你。”
“你是谁呀?”褚楚不答反问。
“我是爹爹的女儿。”女娃儿很自豪的说。
褚楚思索了一下,笑着说:“这里是城守府,你爹爹可是这汾景城守,可酒桌上我见过城守之女了呀,不似你这般小小年纪,也没有你这样顽皮。”
女娃点点头,她道:“你说的大概是我长姐,爹爹共有三个孩子,我是老幺,上头还有哥哥和姐姐,长姐蓟权思、我的孪生兄弟蓟新槐,我叫蓟椿立。”
“新槐椿立[1]是个好名字,幸好你爹没有那么落俗,若是给你取些春字、丽字之类的就不美了。”褚楚伸手捏了捏小女娃儿的两个发髻。
“嘻嘻,是娘给我们取的,长姐的名字才是爹取的。”小女娃一瘪嘴,说完又问褚楚的名字,最后忽然灵光一现道:“哦~我知道了,你就是爹爹说的近日来的贵人是不是。”
褚楚想了想说:“大概是吧。”
女娃忽然开始端详打量起褚楚来,她皱着眉说:“爹爹说想要把姐姐嫁给‘贵人’,那你岂不成了我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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