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座飞桥堑连接着五云岭和九溪坞,无人知晓它这桥是谁搭,它仿佛是自古就有,天生在那儿的。飞桥堑在五云岭和九溪坞的半山腰处,长长的身躯紧密的相连两端,隐秘的藏在茂密的深林之中,似个隐居的隐者,不被世人所察。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五云岭和九溪坞规定是不可靠近飞桥堑一步的,故而,两派的弟子将半山腰附近视为禁地。
半山腰树多且密,泠钟钻进林子,端木便跟丢了,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纸张上所写的“飞桥堑”。迷茫之际,耳边响过一阵银铃,端木知道是谁,欣喜的看去,“西药,你也是跟踪泠钟的?”
西药点头,“她要去何处?”
端木将捡到的纸张给西药看,说着:“飞桥堑。”
“啊啊啊啊啊啊……”一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回荡整片林子,一群被黑漆漆的乌鸦惊吓的振翅飞出了丛林。
端木与西药相视惶然,西药快速捕捉到声音的方向,“声音是这边的。”
密林的尽头有些许烛光,他们穿过幽暗的林子,即见到胥太岁和岑夫子提着灯笼和长剑站在木吊桥对立两边,叫人心惊的是桥中央躺着的那一名的女子。女子的一颗脑袋完好无损的歪着,一双狐眼死不瞑目的瞪着众人,她身体的中间残忍的遭人开膛破肚,两只通身漆黑的乌鸦正在相互抢食女子的肠子。
端木见惨况,胃里翻天覆地搅了一通。他的目光越过岑夫子和胥太岁的,落在瘫坐在地面无血色的泠钟,她丢弃那把被握在手里沾染鲜血的佩剑,眼中惊慌不定,俊俏的面容褪去几丝恐慌,嘴里呜呜咽咽的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第十六章 自相残杀
“丹丘,你……”胥太岁望着泠钟,是怒是恨在眼中浑然一体,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情绪在胸腔起伏跌宕,他闭上深邃的双眼,犹似冥思。
“歹毒的女人。”岑夫子骂道,“世上竟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还是人吗?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并无任何的错,你为何要如此残忍,这么多年来,我竟然不知你是这么的恶毒,我真是瞎了眼娶你。”
泠钟抬起不是哭也不是笑的脸,切齿道:“这个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辈子,永永远远的待我好,都是满嘴的谎言,每一句情话的背后都是有目的性的谎话。这个贱婢,只是九溪坞烧火做饭的丫头,凭什么跟我相提并论,用得着你跟别人抢老婆吗?我家室显赫,有什么配不上你岑掌门。当初我抛夫弃子跟了你,你却把我的真心拿去喂狗,姓岑的,你不是喜欢这个贱婢吗?你看看她的样子,好看吗?还有你与她生下的野种,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也一定不会放过,”
“贱人,我杀了你。”岑夫子丢掉灯笼,拔出长剑挥臂砍下,剑刃却是停在一把玉骨青扇上。岑夫子发指呲裂的看着阻挠他的执扇者,声音沉闷:“此乃我的家事,还请栖息公子不要插手。”抵着剑刃的青扇涨起一道力,岑夫子连同着长剑一并退开了。他抬起衰老的中年人的脸庞,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了,朝着西药怒挥长剑,一道素霓剑气劈向西药,那把玉骨青扇在西药的手中展开,伴着几声铃铛的叮咛声响,一道青光如龙游弋与汹涌冲来的剑气两两相抵,化成一圈气波向周围散开,在桥上的两只乌鸦惨叫一声,振翅逃离,在半空中遗落几根黑色的羽毛。
“此事有蹊跷,岑掌门请冷静一点。”
西药合上扇子,方才激烈的一瞬交手,岑夫子梳理整齐的头型炸出了几根乱发,显得几分落下风的颓败感,而西药仿佛滴尘不染,丝毫没有打过一架的体现。端木在旁瞧着,岑夫子好歹是个剑派的掌门人,竟被一招弄成这模样,何况西药只是一个刚刚十六的少年端木摸着下颚思考,西药是有多厉害。端木再去看胥太岁,分明跟此事是有关联的人物,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的样子,无心去管。他老婆给他戴绿帽,他的男人自尊狠狠受挫,恨不得亲手宰了这对奸夫□□,给他戴绿帽的人死了,意味着他的耻辱也报了,实属没必要纠缠太多。这桥上的三个人,胥太岁是真正的置身事外,与之无关的人。岑夫子发丝缭乱,手握长剑,眼睛的血丝明显,框在眼珠子里的怒火似要涌出,端木下意识的反应便是跑上去挡在西药的身前,喝止岑夫子。
“干什么干什么,你对栖息公子也敢下手。你冷静一点,杀害你情人的不一定是丹丘夫人。”
岑夫子怒吼:“不是她,难道是你?哼,这个恶毒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一定要杀了她,谁也别拦着我。”
“哈哈哈哈哈……”泠钟握起沾满血迹的剑堪堪起身,笑声到末尾,泠钟俊俏的面容陡然狰狞,喜怒哀恨像和面粉一样参和在她的这张脸上,一分悲哀,两分讥讽,三分幽怨与四分不甘合成十分决绝,“妾若死,夫君岂能苟且偷生,岑夫子,要死,我们夫妻俩一起黄泉做伴。”
话甫落,泠钟眼神一凛,手中之剑随其杀意刺向岑夫子,西药和端木反应过来时,岑夫子手里的剑已刺中了泠钟的身体。一群乌鸦在头顶盘旋,时时发出粗劣的嘶哑声,传遍了幽静的密林,诡氛肆起。端木有些怯怯的退了退,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他冰冷的手,西药将他揽至身后,挡住了血腥的一幕。泠钟握的一把剑捅破了岑夫子的胸膛,剑尖自他的他的后背穿了出来,仿若初生的春笋冒出地面。冥思许久的胥太岁猛地睁开了双眼,见双双的死躺的泠钟和岑夫子,脸色煞白,提在手中的灯笼跌落,他忙又闭上了眼,嘴里念了句佛,便又睁开眼看着死去的二人,道:“如此,是最好的结局。”似是在说他俩,又似是在说自己,抑或是他们三人。今生他们所纠缠而生的怨恨,在此刻的安静消停罢了,回归安宁,如此,于谁,都是最好的结局。
岑夫子和胥太岁早有约定在飞桥堑解决私人恩怨,途中听到一声女子的惨叫,二人赶去飞桥堑之时,泠钟面色失血的瘫坐在地,手边是她那一把带血的佩剑。这是胥太岁解释他与岑夫子为何会在飞桥堑的缘故。翌日,胥太岁宣布死讯,五云岭的众弟子于他们掌门和夫人之死众说纷纭,胥太岁与岑夫子刚打完一架,晚上便命丧黄泉,会想的,都会将此事联想到胥太岁的身上。因有栖息公子做出面证明胥太岁的清白,五云岭众弟子方相信胥太岁无辜。家丑不可外扬,若是同五云岭的弟子说,他们的掌门是与自家夫人吵架,两人互相捅死了对方,这还不如同他们说是胥太岁害死的来得容易接受,况且传出去,五云岭也没有脸在江湖立足。考虑五云岭的面子,岑夫子和泠钟的死因,并无详情的交代,有人问起,便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了。人已死,什么恩怨情仇便一笑而泯了,胥太岁冰释前嫌,命九溪坞的弟子帮忙操持死者的葬礼。按照规定,需要守灵三天三夜才能入土为安,五云岭的宫殿挂上白灯笼,春季宁静的山岭多添了几分悲戚,弟子们披麻戴孝一一在岑夫子与泠钟合安的棂枢前叩拜谢师恩。虽未在公众宣,但岑太子确实是岑夫子的骨肉,理应披麻戴孝的跪在灵枢旁。小胖墩的面前摆了一个青铜火盆,是让他往里烧冥纸的,端木庄严的向死者行了礼后,目光一瞟,那个烧纸的小胖墩居然在打瞌睡。
“五云岭和九溪坞的风水是不是不太好?住在这里的人都易嗜睡。”
西药不明其说,他拜祭完走出来便神情不对路,张口即是这么一句前不对头,后不着脚的话。端木越过他的身边,独步向前,顿然调了方向转看着他,那话端木应是在问他,西药参不透端木的话意,说道:“你是否想到了什么?”
“五云岭和九溪坞平常的戒备松到放别人进来自家纵火而不自知吗?江湖剑道门派,当属五云岭和九溪坞是权威王者,两个门派的弟子们至于那么差劲吗?所以我在想,纵火那天,当值防备的弟子是不是睡着了,让外人溜进了山,还悄无声息的放了一把火,西药,你想想这件事,合理吗?”
“你怀疑,有内应?”西药一语点破。
“丹丘夫人这条重要的线索没了,即便是有内应,我们没有瓜藤可顺,想查的东西照样查不到。”厅内烟味呛鼻,灰尘漫飞,东里十綦爱洁净,待在里面一刻,满身的不舒服,祭拜了一下,跟五云岭的弟子们摆了一道大派的架子说了几句得体的明面话,迅速逃出乌烟瘴气之地。东里十揉了揉受罪的鼻子,说道:“忒怪了些……”
端木点点头,应道:“是的,没错,那一场大火烧得着实奇怪。”
“不是,我是说,为何我家乖乖所在之处,就会有你的身影,忒怪了些。”
端木呃了几声,支支吾吾道:“我们……是巧合,是偶然碰见的,就,就顺路一起,一起听见了惨叫声,一起就……就是巧合,哈哈哈哈,巧合。”端木扪心自问,他确实没说谎话,昨晚的的确确是巧合遇见了西药,他说道的是事实,不知恁的比说谎还心虚,生怕东里十误会了什么。端木脑力回转,心问,他为什么会怕东里十误会他跟西药有什么呢?这个想法想一想是够迷离的,再想一想亦是忒荒谬了。
“不巧。”
端木和东里十两眼齐愣愣的看向西药,端木迎着东里十置疑的眼神干干的笑了一笑,道:“不是特别的巧合,是偶然的相遇了,是偶然没错。”
“昨夜,我想你了,便去找你。”
“……哈哈哈哈哈,西药的冷笑话真是好冷呀,哈哈哈哈。”端木的内心独白是:你特么的在话说八个什么鬼,老子咋就一句也听不明白。
东里十眼中听完西药的发言,眼中的情绪多端变化,无论怎么变化,端木只觉东里十是有要宰了他的念头,他的脊梁骨倏而一阵凉飕飕的。西药最近,使端木觉得,不太正常了,西药看他的眼神,他老是有一种要被野兽吃掉的危险感。端木干笑了一下,强硬扯开聊不下去的内容,拉回原始的话题,说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调查丹丘夫人,跟踪阎王会的线索,现如今,唯一有点点瓜联的丹丘夫人香消玉殒了,我们的线索断了,下一步怎么做?”
东里十:“谁说线索断了,线索没有断,不还有你爹那一条么?丹丘夫人是与白妆夫人联系频繁,我们是起疑她会与阎王会有关联,然并不确然。既然这一条行不通了,便换一条路照行。端正十几年前参与其中,帮忙阎王会笼络江湖上其他的门派和商家,为阎王会搭建一个地下金权会。三庭轩能成为天下第一药庄,离不开白妆夫人背后的势力相助,端正为白妆夫人构建的底下金权会几欲成形,幸而西药的爹将其扼杀。太蜀庄查了十多年,才从蛛丝马迹之中查到了三庭轩,当年我记得金权会开了一次秘密会议讨论如何查办三庭轩,不拘城主与端正亲如手足,坚信端正的为人,会议上与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们尚未出动,三庭轩便自残其身了。事后,我亲自去三庭轩查探过,无任何发现。你是他的儿子,端正的生活习性你最清楚不过了,或许你去能有所发现。”
端木启齿欲言,忽有一个求救声挡在了他说话的前面。
廷院,岑太子躲在一棵树后面叫破了喉咙的呐喊求救,小孩哭喊之声犹撕心裂肺般,他看见端木和西药出现的身影,撒开小腿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奔来抱住端木双腿大哭。小胖墩的哭声有些哭哑了,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在切怕的哭声之中,端木勉强听到这个小胖墩在说:“救救我,他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
“什么不是故意的?”端木看去岑太子口中那个要杀他的人,此刻他正面倒在了地上,两颗眼珠子瞪得快要蹦出眼眶,致命之伤是腹部朝天插着的一把长剑,鲜血侵染了他白净的衣裳,死寂的面容看不出半点安详。端木登时怔住了,因为死的人不是别人,乃是九溪坞的掌门胥太岁。他来五云岭祭拜先灵,端木走出现场时,胥太岁带着一名少年刚刚来而已。
“怎么回事?”东里十匆匆而至,一见胥太岁中剑而死,一见岑太子哭哭啼啼的,面色陡然凝重,道:“胥掌门是谁杀的。”
“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是他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呜……”小胖墩吼声带着哭腔,眼泪与鼻涕纵横交融,他一手抹掉一脸的湿润,抽噎着,“你要信我,我不是故意要杀他,我没有要杀他……”小胖墩抱着端木的双腿,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一声比一声哑,端木低头无措的看着惊惶惊惶的小胖墩,似一只冷风中的小胖鼠颤抖着娇小的身躯。端木的心一紧,已顾不上胥太岁到底是怎么死的了,他伸出了手,覆上了小胖墩的头顶,小孩的脑袋小,他的手掌轻而易举的盖住了小胖墩的整个头顶。透过手掌,他感受到了这个身躯剧烈的颤抖。
他不懂哄小孩,但是当时他超发挥的哄住了岑太子的哭泣,一整天都在陪着他,直待夜里岑太子呼呼的睡着了觉,他方走出房间。房外,便是在等他的一抹青色。
“九溪坞知道了胥掌门的死讯愤慨痛恨,一干弟子欲上五云岭处死岑小公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树枝摇曳,不知哪一处梢头的树叶在沙沙作响。端木打了个喷嚏,双手拢袖,说道:“不奇怪,我听说不拘城主和不羁少主去处理此事了,有他俩夫子在中间讲和,应该问题不大。今日我见胥掌门带了一名少年来,那是胥容吧!”
西药应声,“胥公子将胥掌门的灵枢与岑掌门和丹丘夫人的灵枢摆放一起,让他们同时入殓。胥公子说,他们三人置气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吵不起来,便让他们在黄泉之下和好罢。他的提议,五云岭和九溪坞初并无多大的意见。我不明白的是,胥掌门为何要杀岑小公子?在五云岭的地盘杀人,胥掌门没那么笨。”
“阿嚏!”端木打了个寒战,用手指撸了撸鼻子,说道:“从道理是讲不通,从情理上是能说通的。那个小胖墩是他帮别人养了五年的孩子,换作是你,西药,如果你的媳妇儿同隔壁老岑勾搭在一起,生下了一个儿子,你是不是痛恨之下也想宰了?”西药一双大圆眼不知所想的看
着端木,端木心里一慌,自动联想起西药与拂事。他可挑明了自己是喜欢拂事的,假若西药同拂事联姻了,他不就成了小三,成了隔壁那家谁谁谁了。“你这样看着我什么意思?我可不是隔壁那家谁。西药,我有点冷了,把你披风给我保保暖。”他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西药真的脱下了他的披风披在他身上,披风存留着西药身体的余温和淡淡的体香。
“你不是隔壁家的。”西药莞尔笑道。
“嗯?”
“你是我家的。”
端木:“……你是跟朱颜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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