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岭和九溪坞元气没恢复,接而丧失了掌门人,九溪坞胥公子年仅十四,尚能挑起九溪坞的重担。岑太子今年才是五岁,一根扁担都挑不起,别谈什么五云岭之重任了。芙蓉城与这两派交好,不拘城主自不会坐视不理,奉氏两夫子为解决这个大问题同无云岭和九溪坞的长辈们召开了一个会议商讨。太蜀庄是执行会长,事关金权会,东里十这个副庄主和栖息公子也得参与商榷。端木觉得此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便没去参加,他在树林里找了些树枝,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搭了个架子生了一团火,盘坐在地烤着野菜。会议的结果他是听西药说的,胥公子年纪小,想法成熟,父辈争吵不休以至于两派百年之好断缘难续,不如借着此机会再结情谊。胥公子愿意帮忙照拂着五云岭,岑小公子长大之前,他亦愿行兄友弟恭之礼,帮助照顾。
听着西药复述胥容的说辞,端木直面的感觉到那话里面另存目的,与他无关的事他素来不愿多管,就嗯嗯两声,表示他知道此事了。端木拿起他在五云岭厨房里翻到的一瓶胡椒粉,洒在烤好的野菜上。也菜也是他从五云岭的厨房里拿的,顺手顺的不多,刚刚足够插满一根树枝。端木咬了一口,伸手道:“尝尝,很香哦!”
西药见端木嘴上叼的一块野菜,梨窝笑容浮现面孔。
端木不晓得西药是在笑什么,他好心好意给他尝尝,他的手臂伸的酸了不得西药的回应,便略愠的收了手,“不要算了。”
“我要。”西药伸手制住,俯下身子目的并不是端木手中的野菜,而是端木嘴上叼的那一颗。
端木的身子遭力推倒,他空余的那一只手撑在身侧,握着野菜串的手被西药抓着,嘴上叼着的野菜被西药的唇咬住,端木瞳孔骤缩,对此感到亿万分的意外。耳边是西药咬断一截一截野菜的咔吱声,西药的脸在他眼睛里渐渐被放大,他嘴上的野菜也渐渐缩短,他与西药唇间的距离正逐渐拉近。端木肢体有点麻木,撑在一侧的手微微发抖,他松开了口,也丢下了那一串野菜,慌慌张张的推却西药,慌慌张张的爬起来,“西药,你有病,我怕你了,我不要了,都给你,全都给你。”
☆、第十七章 不够把你当了
他们下一个地方要去芙蓉城,阎王会一事尘封了数年,今朝一日解封,东里十心急赶着要把这件麻烦事情处理好,来日好放心的在太蜀庄过着闲心日子。便等不及死者入殓的时日,要提前离行,走前东里十和西药同一干人等告辞。五云岭的野菜味道鲜美可口,端木乘着他们两人向众辞行的空暇之余,溜去了厨房偷野菜。
前厅多了一副冷冰冰的棺椁,前来吊唁的弟子除了五云岭,亦有自九溪坞来哭丧他们胥掌门的弟子们,两种颜色不一的制服挤在一间大厅,行来走去,花花绿绿乱了人眼。端木怀里揣着用布帕包好的野菜,觑了厅内一眼,岑太子跪坐在中间,膝边的火盆里有一簇跳动的火苗烤着小胖墩圆嘟嘟的小脸,将他的脸蛋烤得红扑扑的,与他身上孝服的纯白色完全不称。小胖墩对棺椁里的三位死者皆无感情可言,他守在灵枢旁给他们烧纸钱以儿子的身份凭吊是极为不愿的,没有众弟子流露的感情来的真情实感,在众人的面前,他哭几声,叫什么声也权当交差了。故而,小胖墩顽固不灵的,大逆不道的在灵枢前打起了瞌睡。
一棵碧玉梧桐下,一张石圆桌上置了一套文房四宝,一个少年身影提着笔尖蘸了墨汁的毫毛笔立于树下桌前,将万千的思绪倾注笔端,点墨落于宣纸之上。这位少年,正是胥太岁祭拜时带来的那一位,彼时他的模样只匆匆过眼,没曾认真看,端木这时候看这位树荫下的少年,堪似锦玉,翩翩君子悄人也。少年垂落纸上的目光一敛,侧目而视端木,他认识端木,向近处的端木拱手作揖,言道:“近日事情紧凑,怠慢了来客,不曾领来客欣赏山岭之风光,反而跟着受了累,胥容在此代替五云岭和九溪坞向贵客赔罪了。”
小小年纪,言语老态,比起那两位躺在棺材里的掌门,这位少年更是有领导者的沉稳。端木行步近前瞄了瞄胥容写的字,一行行的蝇头小楷精致端庄,叫人称赞,是这笔酣墨饱的并不陌生的字迹反令端木疑心暗鬼,方要展颜赞少年写的一手好字,便在此时咽回了肚子里。“这是……”端木欲言又止。
虚荣搁下毛笔,目光停在他的几行字上,道:“黄花无主为谁容,冷落疏篱曲径中。尽把金钱换脂粉,一生颜色付西风。这首诗,是我为家母写的,我与母亲相处不多时,念母子一场,遂作感怀,可惜了母亲一生无果,死时,应是带着遗憾走的。”
“胥公子是可怜丹丘夫人一生受困情中,还是嘲笑你母亲一事无成死了活该?”
胥容闻言怔忡,一双与他相配的俊眸之中却有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杳不可测,黑眸子里暗暗闪过一丝波动,波澜很小,小得几乎无所察觉。半晌,胥容含笑道:“何出此言,我对母亲……”
“字写得很好看,我是说真的。”言罢,端木转头离去,拉开距离的两个人影,各怀着不同的心思渐而消失在彼方的一端。
“你说那话是何意?”
转角,端木遇见到西药问他,端木回望身后,他看不到了似玉少年的身影,那位少年用笔墨落在宣纸上一行正楷字在端木的脑中展开无限浮想。夜里的身影、留下的字条、泠钟的佩剑,他有了自己的结论,而有些是没有结论的,譬如,胥太岁杀小胖墩,清楚的不清楚的好生想想,关他鸟事。这一些他止于心中,没有告知西药。他似打哑迷道:“人家的家事,我们不便参和。”
芙蓉城有两大热闹,一是东边白日的买卖场,天天都会欣赏到大叔大婶嘶咬砍价的盛景。二是西边夜间的大杂市,□□辉辉,犹鬼夜行。
白天严禁黄赌毒,夜幕降临,芙蓉城的大杂市开业,黄书畅销,赌钱无禁,毒药通售。芙蓉城位于江湖的中心点,常会有江湖人来来往往,大杂市内售卖的东西,奇怪的无比奇怪,诡异的无比诡异,好的不好的集聚于此,正经的不正经同在一铺。关于芙蓉城大杂市,江湖流传着一句话:妓院青天不接客,夕阳黄昏出佳人。赌坊一觉是月出,象牙骰子摇铃响。毒蛊冬眠沉海底,子时夜深翻搅天。
他们坐马车行了几日的路,恰恰赶上了芙蓉城的晚上,在端木的要求下,西药答应了他下马车同他去大杂市玩乐。街道人多,马车无法通行,东里十瞪着跑下马车的要他停车的两个狼崽子,随后不甘心的驾着马车寻地方去停车。
“西药,你来过芙蓉城么?”大杂市街上的蓝纸灯笼里的幽光铺着青石地,他看旁侧的西药,因光线幽幽,他的面容也不真切,西药左耳耳坠的铃铛声同之虚虚幻幻。
“听说过,没来过。重回故土,你看起来,很是高兴。”
“一点点吧!”他的高兴在于,终能见到活的大杂市了,带着西药这个行走的提款机,吃喝嫖赌的不是梦,重点是,东里十不在,他要骗西药花钱便易上加易了。“西药,咱们去花楼找姑娘快活吧!”
此话得到的是西药的狠厉的目光。
端木不强人所难,遂道:“我晓得你不出入那种场合,你给钱我,我去花楼找姑娘。”
西药犹似被气笑的,“花我的钱去风月场所,你问过我的钱同意了?”
人生一大愿望落空,端木暗骂西药小气,人生第二大愿望很快在他的眼前出现。嫖和赌是他人生中最想完成的两个愿望,大杂市少了什么,都少不了赌坊,不巧,他就是走到了一家名曰:赌天下的赌坊。一脚踏进赌坊内,声音炸开了锅。
“来来来来,买大赌小,押小猜大咯……”
“他娘的,运气太他娘的背了。”
“我赢了,快给钱。”
“老是你赢,你是不是出老千?”
“千你个锤子,输了赖账,你是在质疑老子的赌品。”
这里开设骰子,六博、樗蒲、塞戏、弹棋、围棋、马吊、押宝、花会、字宝等赌博家常游戏,端木说是要赌钱,其实他不大懂赌术,但他还是兴奋至极。有西药在,赢的是他的,输了是西药的,嗯,真是一盘好算盘。
“有贵客到了。”随声而至者,乃一身华贵的盛算。
端木见之心亏,满怀的兴奋宛如被一桶雪水从头淋到脚,将他兴奋的火苗浇灭。他怎么在这?端木小声问了问西药,西药小声的回答了他。赌天下是盛算在三年前开的,盛算扩展盛氏家业,便在芙蓉城此种江湖繁荣的中心开了一家赌坊。盛家以当铺为谋生之计,盛算破天荒的开了一家赌坊并且生意火爆,同城的赌坊甚至逼得关门大吉。端木与盛算,就真的是冤家路窄,太蜀庄一别,端木向老天爷祷告有生之年千千万万不要再见盛算。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偷懒没听见他的祷告,安排了如此一场狭路相逢的戏。端木的脸上是掩饰不掉的尴尬,哈哈道:“无失公子啊,幸会幸会。”
盛算踱步去到一张热闹的桌子旁,那桌的正在玩骰子的客人见到老板驾到识相的散开。盛算伸伸手,拿盅摇骰子的荷官将手上之物呈到了盛算的手上,他道:“我俩又不是头一次见面了,幸什么会。我新研究了一个骰子的赌法,有没有兴趣陪我玩玩?”盛算目光如炬,看出了端木下面的脚有要走的意思,手上的筛盅砸一个没声的砸落,在端木的脚边炸开了花,里面的三颗骰子炸锅似的蹦到了桌底下和集聚过来的人群之中。端木神色惶惶,盛算一笑,笑意中有几分是忠告,“赌天下有个规矩,凡是进了门的客人,必须要赌上一局才能放人,我这是开赌坊的,若是人人同你们这样走进来看看不花钱玩乐子,赌天下不是忒亏了?盛情难却,端木,当真要拒绝了我的一片热情?”
赌天下的老板亲自邀请,这引来了赌坊内赌客放下手头要紧事纷纷投往的注意力,端木要面子,他假如当着众目睽睽下不接受盛算的挑战,那他太不男人了。为不被盛算看穿他是在怕他,便硬气的应了盛算的赌局。盛算命人拿出了六个黑木筛盅和两个大木箱子以及笔墨纸砚置于桌子上。新玩法的家伙什蛮奇特的,在旁看戏的众赌客耳目一新,有人耐不住赌瘾问了问盛算这种玩法的规则。盛算在六个筛盅旁各放置了一个象牙骰子,道:“赌天下新的赌法,你我在开赌前用笔墨在纸上各写下筹码放于两个箱子里,五十两白银起步……摇这六个骰子,落定时,你我各选三盅,猜谁的点数最小。三局,两胜。”
端木昂首挺胸,继续硬气,“三局就三局,我难道怕你了吗?”
西药摇着玉骨青扇颇有风流之态,悠哉分析道:“箱子盲赌,或以少胜多,或以多亏小。两方必有一方赌注小,钱少的赢了钱多的是幸运,钱多的输给钱少的是亏本。三局两胜赢了不算数,钱少赢了钱多的才是真的赢。”西药合上扇子,诚实的同端木交代道:“木尘,我身上分文未带,钱是由十叔保管的,倘若,十叔知晓这钱被你用在赌博上,我猜,你会被揍得很惨。”
“啊?”端木心里的指望没了,我本就盘算着,有西药撑腰,尽管输钱,有西药在背后撑着,所以他忒有底气的把赌局答应下来。西药这盆冷水,泼的忒不是时候了,此时退缩不是没面子?“没事,我不一定会输。”
西药狐疑,问:“你手气好?”
“第一回进赌坊,不晓得自己的手气咋样。”端木的脑中闪现一个聪明的灵光,走到桌前问盛算:“五十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你看,栖息公子值不值五十两白银,我拿他做抵押如何?”
西药拿着合上的青扇敲了敲下巴,眼角溢出不明风情,饶有趣味的勾了勾唇,“本公子在你心中仅是五十两的价值么?”
“当然不止了,所以,无失,我抵押的是个无价之宝呀,我也不占你便宜,就抵押个千百两白银好了。”
西药握着扇子敲了下没良心的端木的头,气倒没生,就摇头笑了笑。盛算递给端木上一支笔和一张白纸,“栖息公子,你敢给,我不敢要,他家十叔会宰了我的。在下惜命,端木你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写个实际数好了。”说着,盛算写下自己的筹码数字,折了三折塞进箱子里,见端木犹未下笔,含蓄的讶道:“你真不会没钱吧!你开个口,要多少,我借你。”
“哼,不要小瞧了我,我无本也能翻本,我的运气向来是受上天眷顾的。”端木握着笔,拿着遮挡着,神神秘秘的写下了他的筹码数字,塞进了箱子之中。桌子周边被旁观的人群围得风雨不透,赌局未开,人群的叽喳声先起。
盛算:“开始咯!”
端木抬了抬手,道:“请吧!”
盛算向半空抛出六个骰子,两道手影掠过,六个筛盅成整齐一排落到桌上。叽喳的声音由小到无,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们。盛算将筛盅左挪右移,手法快之又快,两只手似生出了千万只手相互交错,那六个筛盅在博手的手中不停运动,拉出了一道朦胧的影子。筛盅里的骰子骨碌碌的撞着盅壁,听得声音,却见不到实影,即便是不眨眼直直的盯着,也看不清博手的手法。一旁的赌客看得皆是张大了口,眼皮忘了眨,眼珠子也忘了动。众人能看见六个筛盅的实影是在停下来的时候,六个筛盅整齐划一的摆在端木的眼前,如开始没动它的一样。
“好手法。”如一概赌坊的高手,大人物出手就是要不同凡响,摇个骰子也要使上毕生绝学,否则愧对高手二字。端木在心里翻了个大大死鱼眼,特么这就是多此一举。
盛算:“你头一次来做客,为尽地主之谊,我先来选。”
“……无失你与我的友谊真是薄弱。”
“承让承让。”盛算选了一盅,“你们是怎么来了芙蓉城了?是来游山玩水么?芙蓉城确是个玩乐的好地方。”
端木选好第一个筛盅,听出来盛算的不善,回道:“我的故土就在芙蓉城,我带朋友来自己的家乡做客,你有意见吗?”
“你说笑了,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是听到了江湖上有人在风传五云岭和九溪坞的消息,两个掌门和一位夫人离奇死亡,那件事牵连了我表姑的泠家。”盛算把第二盅拿到手边,“我想,栖息公子应该忙着此事不可抽身,恁就来了芙蓉城消遣。”
西药:“无失公子,该你选第三盅了。”
在盛算的言语际,端木选好了第二盅,还剩没选的两盅摆在桌子醒目的中间。关乎到第一局的决胜,盛算便客气了起来,“我的运气在前两次使尽了,端木,这第三次机会,你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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