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故明独自一人在校外的出租屋里思考着未来该向什么方向走。
他爱好广泛，触类旁通，在全国最好的大学接受了最好的教育，但是到了大学要毕业的时候照样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
一个充满诱惑性的想法就是：要么继续留在物理系吧。
T大物理系不招硕士生，只培养五年的硕博连读或者三年的博士生，所以要是在T大物理系待着，就得读五年的物理学博士。
物理系保研只要成绩不太差，挂的科目别太多，面试的时候不要表现得太敷衍就可以了。而对他来说这都轻而易举。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读个物理学博士。
但是眼看着各种截止日期一天天靠近，他想不做决定都难了。
最终李故明还是选择了留在物理系。大多数同学在看到他参加物理系的保研面试的时候其实有些惊讶，他们都以为李故明会选择出国读书或者保研外系。
郑同尘也不例外，他在得知李故明保研物理系之后也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但是申请，课程和毕业论文的压力让郑同尘无暇他顾。
又是一个寒假，郑同尘依旧没回家，在宿舍里度过了新年。
在除夕夜的时候，他点了份外卖，开了瓶啤酒，打开电脑看春晚。
还记得前两年的时候和李故明一家看春晚，既热闹又好玩，但是到了今年，空荡荡的宿舍里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氛。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和郑母通了电话，而郑父仍然拒绝见他。
如果说郑同尘和他爸有什么相似的话，那就是固执了。
除了父母之外，郑同尘能想的也就是李故明了。
看春晚没意思，郑同尘索性关了电脑，刷着手机，等着李故明给他发拜年短信。
“总不至于连声新年好都不给我说吧。”李故明想。
他等着等着，就到了12点。很多同学向他说新年好，但是唯独没有李故明。
郑同尘还是想等，等得快睡着了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郑同尘忙打开看，却发现等来的不是李故明的信息，而是一封邮件，邮件第一个词写的是Congratulations。
郑同尘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自己的offer来了。
从新年伊始等到本科毕业，郑同尘都没等来李故明的祝福，也没等来李故明的任何消息。
但是录取通知确实来了几个，也有几封拒信。他仔细斟酌良久，最终选择了C大。C大并不是在世界大学排行榜上能挤进前一前二的大学，但是也算是不错的。
物理学博士项目和大多数理工科博士项目一样，通常自带全额奖学金，包含学费和生活费之内的所有费用，所以郑同尘并不用太担心钱的问题。
他自己办好了签证和其他手续，之后，坐上了前往国外的飞机，离开了他待了20年的故土。
第47章 软件
C大是国际化高校，自然中国人也很多。郑同尘在这里说不上有多孤单。但是也不能说有多舒服，支付宝和微信换成了Google Pay和WhatsApp。工作语言换成英语之后，他就发现再也没办法和人开玩笑了。导师和同学与他保持着友好但遥远的关系。
由于外国人做饭难吃，所以郑同尘又拾起了已经快要忘掉的厨艺，开始自己做饭。
离开了T大之后，郑同尘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生活有变成了高中的两点一线——实验室和家。
在寂寞之余，郑同尘也学会了上同性交友软件，他一放照片，立马大批男同性恋趋之若鹜。
他每天挑几个顺眼的回复，聊以□□。
除了科研工作之外，郑同尘还得当本科生的助教，他第一次上台讲课紧张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每句要说的话都用英语写下来。但是就像他做过的每件事一样，尽管他很担心，最后却都完成得很好。
看着这些肤色各异的学生在自己的指导下听课，郑同尘又想起了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李故明就坐在最后一排朝他竖着大拇指。
郑同尘现在朝教室最后一排看的时候，那里确实空空荡荡的。
大洋彼岸的李故明此时也当起了助教。他在上课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最后一排，脑中会想起大一一起出去上课，郑同尘坐在那里，带着点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的样子还是历历在目。
李故明大四住了一年的出租屋，此时回到宿舍却发现由奢入俭难。室友袜子的味道和打呼噜的声音原本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现在却令他难以忍受。所以他斟酌良久还是搬回了原来的地方。
这么一来，他每天和同学的接触也少了起来，出租屋里有个好处就是看各种东西不用怕别人发现。所以他原来不敢想的不敢看的全部都可以看了。很难不好奇同性恋到底是什么样的群体的他看了国内外各种相关资料，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了。他非常惊讶地发现自己都上研究生了，竟然在这方面还没赶上初中生的知识。
同样，他也听说了同性恋社交软件，他还好奇地下载了众所周知的某蓝色软件。某天在校内的时候一打开，结果发现100米以内就有十几个人。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男同竟在我身边。这个他生活了四年的园子里竟然真的有一大批人都喜欢同性。
而李故明自己，不也是其中的一元吗？
第48章 割裂感
李故明天生就是社交动物，知道了有这么个可以交流的平台之后，就开始跟各种人聊天。在研究生的第一学年，他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有刚上本科但是约炮多年的小弟弟，有已经工作但是一直在应付父母催婚的学长，甚至偶尔能发现原来自己认识的人。
尽管有些人已经出柜，但更多人都是和他一样，身边几乎没人认识自己作为同性恋的一面，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李故明发现自己非常喜欢在软件上和人聊天，他从未发现和陌生人说话有这么大的诱惑力。但在网络上，他不用扮演那个一直以来都是“别人家的孩子”的李故明，而只是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普普通通的同性恋。
他花在网络上的时间越多，花在科研上的时间就越少。
真正的科研都往往都是容易令人失望的。李故明所在的研究组需要在真空中进行实验，真空腔的气压需要抽到10的-10次方mbar，但李故明和师兄师姐们花了整整一个月，却还是比所需要的真空度高了整整一万倍。
他们日夜排查研究，换了无数种方式测试，最终发现原来腔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去了一只蚊子。
在发现问题的时候，师兄师姐都额手相庆。但是李故明心里却犯了嘀咕：难道科研的日常就是做这些事情？
很不幸，李故明的想法是对的。他后来研究的，不是怎么样倒液氮不会洒出来，就是怎么焊导线焊得牢固。都是些他自己觉得细枝末节但是就是做不好的小事。
在这些时候，他就越来越想沉浸在虚拟世界里，他在软件上认识的网友约他打游戏，他也就开始日夜沉浸在游戏的世界里。
李故明所在的研究组考勤并不严格，他每天熬夜刷副本刷得晚了，早上就不怎么想起床了，再想到自己的出租屋和实验室隔了十万八千里，就越发不想去实验室了。
与此同时，他也日益感觉到自己在网络上和生活中的割裂感越来越大。
人都不怎么喜欢遮遮掩掩，但是他目前的情况是把遮遮掩掩发挥到了极致，这和他之前短短的人生中的经历完全不同。
在大洋彼岸，郑同尘就轻松一些，实验室同学甚至还有的要给他介绍男朋友。但是他婉拒了。
毕竟他每天睡觉前，还是忍不住看一眼李故明的照片。
郑同尘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像这样一直按原定的轨道走下去，直到那天他接到了郑母的电话。
郑同尘在国外，能直接接到郑母的电话其实是非常意外的，他本能地感觉有点不安。
接通电话之后，郑母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尘尘，你爸爸他……”
郑同尘心里一沉，知道情况不妙。
而确实情况不妙，郑母语无伦次地说了半天，而郑同尘听到的只是一个字——癌。
第49章 照片
郑同尘在实验室里，他听到这个消息竟然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
毕竟这个男人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和自己联系了。尽管郑同尘理智上知道他的存在，但是还是很难相信他真的会给自己的生活施加这么大的影响。
他找了个椅子坐下，安抚了母亲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郑同尘转身就进了导师的办公室，请假。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之后，郑同尘在首都机场降落了。之后又连夜坐高铁赶回了老家。
郑同尘在上大学之前几乎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但是现在他已经五年没回来了。
一种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似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但是所有的细节都不太一样了，时常会有这里那里的改变告诉自己，你已经很久都没回来了。
郑同尘在路边小店吃了顿饭，就去了医院。
走进病房的时候，郑同尘差点没认出躺着玩手机的郑父。
郑父原本中年发福，但是现在全部瘦回了他的青年时期。本来一直挺得直直地脊背现在佝偻着，脸上被疼痛折磨的痕迹似乎还在。
要不是郑母坐在床边削苹果，郑同尘还真不敢认。
郑同尘走到床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郑母一转头，发现了郑同尘，笑着说“尘尘回来了。”郑同尘应了一声。
郑父此时也注意到了郑同尘，他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郑同尘也点了点头。
郑母就拉着郑同尘描述是怎么发现郑父的病情的，没说几句就忍不住流眼泪了。
之后，郑同尘去找了医生，医生建议郑同尘转院去北京。
郑同尘说：“好。”
回病房之后，郑同尘发现郑父去上厕所了，郑母估计陪他去了。
郑同尘拉开床头柜，想找病历看看。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自己和李故明的照片。
这是自己在大二时候的照片，当时学生节刚结束，工作人员一起合影。李故明搂着自己在台上笑得脸都变形了。不知道是谁把这一刻拍了下来。
但是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郑父病床的床头柜上？
郑同尘又翻了翻，发现更多自己的照片。很少有自己一个人的，大多都是和同学的合影，有129合唱比赛的大合影，有开主题团日的合影，也有自己当时跑马拉松时所有运动员的合影。
郑同尘再往下翻，发现除了照片之外还有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这是个微信群的聊天记录，看群名应该是物理系自己这届的学生家长群。
聊天记录上写着：“我家娃说这回团支书郑同尘排的节目特别好，大家反响特别特别热烈。”
下面就是一开始那张照片的小图。
郑同尘又翻了几页，发现这一页上写着：“好像物理系今年去C大的只有郑同尘一个，太优秀了！”
郑同尘明白过来了，大概其他的照片也是从家长群里来的，难怪没有自己的单人照，都是合照。
看这些聊天记录和照片都不像是新的。
所以，郑父五年里没有和自己见面，连话都不肯说一句，背地里却像个特工一样搜集着郑同尘生活的点点滴滴。
郑同尘把照片和聊天记录都收好。刚合上抽屉，郑母就搀着郑父回来了。
郑同尘看着郑父，说：“爸，咱们去北京治病！”
第50章 抑郁
沉浸在虚拟世界的李故明每次被强行投入现实世界的时候都会经历巨大的痛苦。对此他的应对方法就是做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游戏里，度过更多的时间。
每周五要开组会，李故明一开始至少在周一的时候会开始准备一下自己要讲的内容。
后来，他发现周二周三开始准备好像也来得及，导师有时关注其他的师兄师姐们，也不会对自己提太多要求。
后来，他渐渐只在周四下午开始准备，其余时间都在玩游戏。
最后他发现组会对自己来说似乎可有可无，期中考试的时候他请了个假，结果这个假就这么一直请了下去。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就这么荣幸地挂了两门课。导师也在年末的组会上忍不住问他：“李故明你怎么回事？”
他给自己订好了寒假的工作计划，结果一回到出租屋就忍不住登上了游戏。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但是似乎自己坠下悬崖的时候也没人拉一把。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仍然没有办法专注于工作，而且游戏已经成了他的常态。离开游戏，回到现实中的时候，似乎连去超市买个东西，做点吃的这样的小事都变得痛苦了起来。
于是他只点外卖度日，但是点了之后又懒得收拾，房间里渐渐堆得垃圾成山。
他也不运动了，渐渐地开始发胖，有一次回学校办点手续，结果原来的朋友都差点没认出来他。不过他连体重秤都不想上。
渐渐地，他开始有睡眠障碍了，于是晚上睡得越来越晚，但是早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很早就醒了。每天醒来之后头痛欲裂，只有打开游戏界面之后才能好受一点。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个乐观的人，但是现在才发现在顺境中的人是没资格谈乐观的。
最后，李故明的同学纷纷开始建议他去找学校的心理咨询。学校的心理咨询又建议他去找专业医生。
最终，他耗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终于走出了房间，搭上地铁，去了医院。
第51章 重逢
见了医生之后，按照流程李故明需要做一套量表。
量表里有一系列问题，对异性是否有仍有兴趣之类的。李故明却不知道怎么填了。
理论上来说自己只对同性有兴趣啊，但想到这里李故明心里又开始不愉快了。
但是不论到底对同性还是异性，自己都很久没有过那种想法了。所以就填没有吧。
和医生谈了谈之后，医生开了点药，说半个月之后再复查。
李故明点点头，打算回去了。
结果，他在转角处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郑同尘？
郑同尘也发现了李故明。看着他认了半天却没敢叫。
李故明知道自己比以前圆润了不少，可能不太好认。他最后还是说：“尘尘。”
13/15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