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喜欢的人,到如今依旧喜欢的人,往后仍然会喜欢的人。
这些……这一切,方宁致都记得。
那是他的太阳,可现在……太阳掉了下来,整片的天就黑了。
“方宁致,你走吧,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方宁致一愣,似乎没想到边樾会这么说,他仰头眼泪从眼眶里直接掉落,因为激动,喉咙里哆嗦着哽咽,想要说话都说不出,只会不停地摇头,断断续续道:“不要……我不要离开你。”
边樾的视线从方宁致脸上硬生生撕开,他看向墙壁上的那片红,心里是一股难以言明的痛。
这样的红色,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
一拳打向徐宁后对方流下的红,债主上门朝他家人们泼出的红,房屋抵押封条上的红,父亲死之前眼里的红……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坏。他从国外回来,却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像是过街老鼠一样逃窜。
母亲吊死在出租屋里,间隔不足三天,父亲跳楼了。
太平间里,他跪在地上,麻木地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尸体,知道自己的天塌了。
可生活的浩劫远远还未结束,父亲不知究竟是招惹了谁,那些债主竟然雇佣了打手。
他被发现的时候是在一个雨天,他被围殴倒在地上,雨水同那些人的拳头一起落在身上。他没有反抗,想着就这样死了也好。
心如死灰时,右臂突然剧痛,雨浇在脸上淌进眼里,他眯起眼在模糊中看到了那根铁棍扬起落下,接着整个世界都黑了。
那天他没能死,苟延残喘活了下来,只是脑袋上破了一个洞,手臂也断了,在医院里呆了两天,因为没钱就提前出院了。
医生告诉他,他以后想要再练游泳是不可能了。
债主拿不到钱,心里的愤怒始终无法平息。雇人揍他,有第一回 就会有第二回。
第二次被人围殴的时候,他反抗了。
随身带着的小刀刺中了其中一个人,不是雨天,鲜血深红,围着他的人四散。他大喘着气,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人。
“方宁致……我杀了一个人,坐过牢的。”
边樾抬起手捂在自己的脸上,声音比窗外的雨还冷。
方宁致呆住,心上像是被狠狠攥住,他说不出话,只觉得心口很疼很疼。
边樾见他终于不再说话,脸上的冷意消退,反倒露出了笑,他说:“看吧,方宁致,是我不配……”
话落,他后退转身,门上贴着的那些东西也不再去管,开门进屋,轻轻合上,消失在了方宁致的视线里。
方宁致听到那一声关门,打了个哆嗦,捂着胸口靠着墙壁滑坐地上。
他还是说不出话,急促的呼吸伴随着哽咽几乎让他窒息,拼命吞咽着酸涩,像被刀片刺伤的喉咙里发出涩哑的声音。
“别走……求你……别不要我。”
第75章
之后几天,方宁致都是见不到边樾的。
一个人想要不见另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的,挂断的电话,锁上了的门,还有永远已读不回的消息。
方宁致有一种回到了那时边樾刚消失的日子,手机都快被摁穿,一遍又一遍,他站在边樾家门外,希望里面能有个人出来。
那扇门再次打开是在一个星期后,被另外一个租客用新的门锁打开。
方宁致站在拐角,茫然地看着一件件家具从屋子里被搬出来。他拉住一个人,低声问:“这里原本住的人是搬走了吗?”
那搬家工朝他看去,“你是?”
“我是……”方宁致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后就哽住,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与边樾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慢慢握紧拳,声音很轻,“我是他的邻居。”
“我们也不太清楚,就是突然接到了个单子叫我们来给搬家的,你那邻居也挺稀奇的,这些家居都还很新,但他却说都不要了,叫我们把东西都给运到垃圾场里。”
“都不要了?”方宁致把这四个字给重复了一句,心里头好像有把生锈了的钝刀在砍。
他突然就好恨,好恨自己那晚为什么还要去找边樾。
如果没去,就不会看到那些东西,那这个美梦也许就还能维持得长久一些。
春假结束后,天还是很冷。
何利像是往常那样去接方宁致。车停在楼下,快要到点时,他接到了方宁致的电话,对方让他上来。
电话里方宁致的声音听着就有些不对劲,很轻很虚弱。他没多想就上了楼,门没锁,他拉开门直接进去就看到方宁致趴在玄关口。
何利吓了一跳,立刻跑过去扶起方宁致,刚碰到人就嗅到了一股酒味。他愣了愣,低头打量,方宁致捂着腹部,脸色煞白。
方宁致一直都有胃病的毛病,前段之间好了一阵子,没想到今早又犯了。
何利一大早送他去医院挂急症,方宁致疼得起不来身,上了车就蜷在后座。何利瞧他那样子,心都提了起来,车子卡在红灯时他就回头去看。方宁致侧趴着缩成一团,看着比春节前瘦了好多。
到了医院,何利把方宁致从车上背下来。到了急诊门口,有护士看到了他们,立刻n推来了小床让方宁致躺上去。
何利喘了一口大气,跟在后面通红着眼看着方宁致被他们推进诊室里。
方宁致醒过来时听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哭声,他有些迷茫,想着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都有人在哭丧了。
意识混混沌沌地逐渐清醒,眼皮感觉到了光,缓慢睁开眼,就见何利捂着脸抽泣着。
他皱起眉,嘴唇干燥地撕开,虚弱道:“何利……”
何利呆住,一下子扑过去,“方老师你醒了!”
方宁致“嗯”了一声,嗓子很干,抿了抿嘴,“你哭什么,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可没有像今天这么严重的。”何利抹掉,顿了顿道:“老师你为什么又酗酒?”
又是熟悉的唠叨,何利不厌其烦一遍遍同方宁致强调着酒精的坏处。
方宁致侧头看向窗外,最后一片枯叶已经落下,新芽还是没有长出来。他原本以为快要到来的夏天在别处被牵绊,任他等候数个四季都不愿回头。
闭上眼,光暗了,方宁致在黑暗里问:“何利,你有被人喜欢过吗?”
何利看着他的后脑勺,疑惑道:“长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被人喜欢过,我读书的时候 追我的女生可多了。”
“真好。”方宁致弓起后背,羡慕道:“被人喜欢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方老师你在说什么啊,你长这么好看,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
“没有,没人喜欢我。”
第76章
方宁致醒了之后,把剩下半瓶点滴给挂完后就要出院。
何利去窗口取了药后送他回家。
早上去接方宁致的时候因为太急也没注意,现下何利把他送回去才发现方宁致房子里的格局都变了。不过其实语气说是格局变了,其实是增加了很多家居。
何利扶着方宁致像是走过雷区一样,避开沙发绕过圆桌,最后到了方宁致的房间。
方宁致的房间里也添了一个单人沙发,边桌上还放了个台灯。何利看了一圈问:“方老师,你是要换家具吗?”
方宁致点头,何利忍不住道:“可你之前的家具也没买多久啊?”
“想换种风格。”方宁致又憋出了几个字,何利听了还想问,方宁致便说:“你帮我倒杯水,我想吃点药睡了。”
“好,你等一下。”
家里都没开水,何利烧了一壶水,倒了半杯热水兑了半杯凉水,拿去给方宁致。
方宁致就着温水吃了助眠的药,侧蜷在床上。何利把眼罩递给他,方宁致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何利看着他,慢慢走过去,低下头轻声道:“方老师,我也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而不开心,可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医生都说了,您以后是真的不能在喝酒了,你的肺本来就不好。”
“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他把边樾丢掉的那些家居都买了下来,一样样搬进自己的家里。
房间被塞满,心却被掏空了。
他觉得冷,浑身都冷,便……想要喝酒。
原本只想喝一杯的,可却控制不住。红酒洒在了衣服上,他把衣服脱了,光着身体躺在从边樾家里搬回来的沙发上。
他幻想着他们在这沙发上做,边樾进入他的身体,狠狠抱紧他,对他说,方宁致我也喜欢你。
酒精就是这般美妙,他的身体逐渐发烫发热,美梦延展更长,于是他喝得越多,一杯变成了一瓶,一瓶又变成了两瓶。他喝到神志不清,喝到大声痛哭,喝到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可酒就只是酒,让人沉醉也好,欢喜也罢,到头来清醒时都是一场空。
是他不该做梦,不该妄想。
他的夏天早已永远停留在了高二,再也不会回来了。
春节假期结束后,办公室里的同事都有些不太适应,一整个上午都懒懒散散,到了点就张罗着去吃饭。
何利放下手机打着哈切去找方宁致,敲开门探头进去,他问:“方老师,吃饭去吗?”
方宁致抬起头,放下笔,摆手道:“你先去吃,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把我的西装取回来。。”
“您晚上有局?”
“和几个高层一起吃个饭。”何利不说话,方宁致停顿,想了想说:“这顿饭应该不用喝酒。”
“吓死我了,方老师我刚想要说,你千万别喝酒。”
方宁致被他夸张的面部表情惹笑,手放在胸腔前,“不喝了,我还想要我的肺。”
晚上的饭店定在了四季,离他们办公的地方是有些距离的。
何利怕方宁致饿了,就先去买了碗粥,让他在车上喝点。
方宁致拿着粥碗,不止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这个助理的贴心,就是唠叨了点。
他中午也没吃,现在还真饿了。喝完了粥,胃里很暖,方宁致窝在边上,车内暖风吹在脸上,他闭上眼,懒洋洋地打着盹。
四季饭店到了后,何利停下车,回头看去。
方宁致睡得太香,他都不忍叫醒。在车内又等了五六分钟,方宁致大概是被车外的嘈杂声给吵到了,慢慢转醒。
“到了?”
“到了。”
方宁致有些懵,何利从前面出来绕到后头拉开车门扶他下车。方宁致裹在大衣里,步子迈得很浅,酒店门口的光落在他的脸上,雪白的皮肤仿佛在发光。
他往里走,服务员上前带他到包厢。
他又是最后一个,不过这种局他能来已经是给别人面子,那些人等着也无抱怨,见到他进来了个个都喜笑颜开。
方宁致笑容淡淡,寒暄了几句后落座。身边的一个高层先要给他倒酒,方宁致摆手,“酒就不喝了,有橙汁吗?”
“橙汁?我们好像没点橙汁,我去叫服务员。”
那人话音刚落,方宁致手边的玻璃杯被人拿起,鲜榨的橙汁倒入杯中,杯口轻晃。方宁致抬眼,目光定格。
“这是我们公司的法务,刚来公司没几天,让他一起过来熟悉一下市内的政策。”有人这么介绍着,方宁致后背慢慢贴住椅子,他盯着那张脸,看着那握着杯子的手朝自己靠近,最后落在自己的手边。
“你的橙汁。”
方宁致咬住后槽牙,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说:“谢谢。”
“方老师我们这的小伙子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方宁致回神,侧目笑了笑,“是挺不错的。”
这顿饭,方宁致如坐针毡,他靠在椅子里,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被子里橘色的果汁,又抬起眼望向坐在最边上的人。
新来的法务……
又是个什么唬人的身份?
他在心里自嘲,下一刻偷看的目光被捕捉,四目相对的时间只有几秒,方宁致就觉得呼吸不畅,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他脸色发白往外走,后头有人喊道:“方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方宁致咬着嘴唇,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胸腔这边好像是被什么给压着,总有一种透不过去的感觉。
方宁致走到房间外,抱着手臂埋头往窗口走去。
他往窗边一趴,大口吸气,冰凉的空气入肺,非但没有缓解那股胸闷,反而是更加恶心了。
方宁致闭上眼,非常难受,发烫的脸要往玻璃窗上靠时,一只手垫在了他的额前。
他愣住,僵硬回头。
边樾垂眸看他。
第77章
是方宁致先开口,他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工作。”
方宁致完全转过身,后背磕在窗台边。身上单薄的西装并不保暖,刚才在屋内蓄得暖意已消散,冷风打在背上,像一把把刀往他身上扎。
他看着边樾,是有一大堆的话想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低下头,忍住喉咙里的酸胀,低着声音道:“我看到你搬家,那些家居都还很新,他们说要丢掉,我舍不得,就都买了下来。”
边樾愣了愣,方宁致继续说:“你现在住在哪?以前的沙发椅子还要吗?”
“不需要了,我现在就住在酒店里。”
方宁致抬眼,睫毛被眼泪打湿一根根分明,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老板让我来找你的,现在和我回去吧。”
边樾说着要去拉他的手,方宁致后退,窗台的棱角嵌进背上薄薄的皮肉里。他躲开了边樾伸过来的手,余光触到边樾抿起的嘴角时心里一跳,却还是抬起手抵着边樾的肩头,从他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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