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我弟弟吗?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燕回秋没忍住,捏了一下封云恒的脸。
触感也是真实的。
之前的实验里,他一醒过来,就可以直接触碰到封云恒,而这次却过了这么久才能具象化。
燕回秋并没有兴趣管一段已经发生的事实,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封云恒一叠声的“帮帮我帮帮我”叫的人头疼。
“你让我帮没有用,你自己报警。”
“松手。”
“再不松手,我咬你了。”
封云恒一撩袖子,露出嫩白的一截手臂,“我让你咬,你帮我找人。”
“你报警,警察会帮你找,等下——”燕回秋狐疑地眯起眼,问:“你为什么不报警?”
果然,这话一出口,封云恒瞬间蔫了,吞吞吐吐地说:“……我偷偷带他出来的,家里不让我们乱跑,说最近不太安全。”
燕回想了想,皱起眉。
这段不会是……封云鹤被拐走的记忆吧?
封云鹤曾经轻描淡写地讲述了过去,被绑架以后的恐惧、不安,都被他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带过,只说了个大概,具体的细节,燕回秋还真的不知道。
但他并不打算去探究,于是他蹲下身,说:“那你记住一件事,我帮你找人。”
“什么事?”
不知道这么做对记忆重塑管不管用。
“你永远……永远也不会认识一个叫燕回秋的人。”
封云恒带着疑惑,喃喃地问,“那是谁?”
“他谁也不是。”
封云恒皱眉。
“……不,他是,他是……”
他是谁?
“我去给你找弟弟。”
燕回秋随便挑了个方向,转身就走,正好去探究一下现在的自己是不是不被圆圈范围所束缚。
以前的封云恒,似乎太过笃定,他笃定燕回秋一定会在那里等他,即便是结束,也是由他这一方提出才可以。
所以他放心地忙自己的事,带着自己的目的,不疾不徐地谈着似乎可有可无的恋爱。
而现在,燕回秋先不要他了。
封云恒愣愣的,不知道为什么,一滴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
他茫然地抹了一把脸,又大口喘了一口气,一只手死死捏住自己胸膛的衣服,好像呼吸不过来了似的。
那种汹涌而来的,缺失了某样东西的感觉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到底是什么呢?
很,很难受。
很痛苦。
是什么丢了呢。
小封云恒不由自主地跟了两步,脚步逐渐加快,周身却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一种无法掌控的恐惧席卷全身。
封云恒伸手去抓,白蒙蒙的雾气里,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忘了一个,一个很重要的人。
谁来告诉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那一层一层的白雾中,似乎发生着,或者已经发生了无数破碎的、凌乱的、印象深刻的片段,然而他再一细看,白雾又只是白雾而已。
好像有人?
走得近了,看清楚了,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女生,也就二十出头,个子只到他的下巴。
一头卷发,香槟色高马尾,带着鎏金似的光晕,望过来的时候眼里流光溢彩。
封云恒走了过去,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疑惑地问道:“你叫什么?”
女生笑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眼波流转,灵动得可爱。
她开了口。
“印晓星,我叫印晓星。”
☆、天亮了,作者醒了,男主是谁来着?
燕回秋彻底放弃从理论的角度解释面前的一切了。
他解释不了。
他原本想着往前走,看见褪色的场景,再试探能不能一脚迈进去,就返回去找封云恒。
哪成想走着走着,反倒走进了一片雾里,再往回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他叹口气。
关于“封云鹤究竟在哪里”,在封云恒的记忆里,本来就是一个未知。
除非封云鹤本人,否则没人知——哎?
雾气渐渐散了,周围的场景像是从空气中浮现出来似的,一架架挤挤挨挨的空货架出现,直直地立成了一排,好像要给天花板捅个对穿。
头顶的灯罩碎了一角,倾泻出一大片惨白灯光,被货架割裂成一条条破碎的明暗阴影。
燕回秋顿住了步子,紧紧盯着那个钻进了货架底部的小孩。
难道说即便封云恒没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也可以变成事实储存在记忆中?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岔道前方匆匆走过,小孩登时又往货架底部缩了缩,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睁得溜圆,身子还在颤。
“封家会出多少钱?”
“不知道,怎么着这次也得扒他们一层皮下来。”
“这是老大还是老二?”
“管他呢,反正姓封。”
听声音似乎只有两个人。
在那两人交谈的时候,封云鹤已经从货架上一点一点地挪到了岔道上,他紧贴地面,在一片寂静中谨慎地往后挪动了几步,好像压根就没发现身旁的燕回秋。
“要不是封氏那边太过分想占山为王,甚至赶尽杀绝,谁他娘的愿意做这种事?!”
哗啦一声,玻璃瓶碎裂的声音炸响在空气中,吓得封云鹤身子一抖,动都不敢动了。
“老二,”一个烟嗓开了口。
封云鹤把呼吸放得极轻极缓,贴着地往后退,直到碰到了墙壁。
在这个角度,他的一举一动刚好被层层货架挡得严严实实。
“封氏现在那位,说起来不过就是个凤凰男,偏偏让他碰上了白富美,一步一步,招招算计,骗了人家姑娘不说,还哄到了家业。公司一到,转手就改了姓。”
封云鹤摸向窗户的手顿住,他的身形还没抽条开,显得淡薄、瘦弱,好像就没多少重量似的。
“你说他对他老婆到底有没有感情,那女人替他入狱,人家一次都没去看过,没两年人就死在监狱里了,最后连自己那对双胞胎儿子都没见到。”
烟嗓吐了一口痰,顿了好久,才淡淡地说:“封家做大以后,上贴着的女人无数,可他一个都没再娶,两个儿子都按着贵族的教育来,谁知道呢。别聊了,去,看看那小屁孩醒了没。”
“人呢!”
封云鹤一个激灵,往起一跳,手扒着窗沿就想蹿出去,当他好不容易爬上窗子的时候,老二也冲了过来,干脆利索地拖住了他的两条腿,就往仓库里拽。
封云鹤急红了眼,嘴上不住吼叫着,人也死命挣扎,一脚踹中了老二的要害,双方都急了。
“妈的!劲还挺大!”
成年男人发起狠来的力道哪是一个十几岁孩子能抵抗得了的。
老二将人拖到地上,他脚上穿了双厚重的登山靴,猛地踢进封云鹤柔软的小腹里。
沉重的力道裹挟着劲风,穿透了人的五脏六腑,将内脏搅了个天翻地覆,空气也被那一踢挤出了身体,仿佛瞬间就要窒息了般。
剧痛转瞬蔓至全身,封云鹤登时眼前一黑。
他只感觉自己的头发被人抓住了,撕裂头皮般的痛,尖锐,又让人清醒。
空气重新涌入气管,他勉强看见了老二的轮廓。
“我最喜欢你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了,”老二说着,眼神像头猎鹰似的,紧紧盯住了手底下不住咳嗽的小少年,他的手在封云鹤的喉间游走,冷冰冰,凉飕飕,像是一条黏腻的蛇。
“尤其像你这种还没发育起来的。”
封云鹤一时间感觉既恶心,又想吐。
眼前晃过了一个什么肉色的东西,腥味从鼻尖略过。
清脆的一声响,天花板上的灯罩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咔的一下又碎了一大块,登时,影子像是被泼洒了出来似的摇摇晃晃,整个仓库像是在海上的大浪间摇摆。
又一声脆响,光刷的没了。
“谁!”
这是源自烟嗓的一声喝,却在转瞬间变为几下沉重的呼吸声,像是有两人在不远处缠斗。
“老二!有——”
烟嗓这一句喊还没来得及说完,人就已经没了声息。
仓库里安静了片刻。
“真是的,”有人在黑暗中轻轻叹息了一声,声音温柔,“明知道这些都可能是假的,我怎么就没忍住呢。”
封云鹤瞅准机会,一口咬上了老二的手,转身就凭着直觉往没人的地方冲去。
然而就在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的时候,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阳光晒过土地,蒸腾起来泥土的清香,随着湿润的风,连带着花果、草木盛开的味道,还有这人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气,一同扑上了面颊。
他刚要挣扎,就听一个干净、柔和的声音嘘了一声,“别动。”
身子被人举了起来,他被放到了货架高处。
“闭眼。”
封云鹤脑子晕乎乎的,还处于一种极度恐慌的状态里。
胸膛一下一下擂鼓的声音,血液涌动时的刷刷作响声,老二的怒骂声,以及不知道是谁有意压下的几声闷咳,都毫无阻滞地传进鼓膜。
货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撞得人险些掉下去。
他连忙七手八脚地重新伏在货架上,循着声音使劲睁大眼睛,他只能在隐隐约约的光线中看见两个打斗的身影,远远的地方,更深的黑暗中,还有一团什么东西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
“……我操/你妈,都别想走。”
老二的声音还是哑的,只说了这么一句,色厉内荏,强弩之末。
一根火柴亮起,映出了老二那张面孔扭曲的脸。
封云鹤突然打了个寒颤。
“跳!”
伴着那个陌生男音的一声断喝,封云鹤二话不说,往前一跃,身体登时便从货架上扑了下去,眼角余光中,那点火星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线,落到了身后。
失重感紧随而至,他一声紧张到变了调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重新扑进了那个怀里。
一种蓬勃的,具有侵略性的声音紧随而至。
他刚要回头去瞧,却又被蒙住了眼。
燕回秋抱着人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就地一扑。
“轰”地一声,气浪裹挟着无数破碎的门板、木片、砖块,夹杂着无穷无尽的冲击余波,一浪又一浪地砸在燕回秋的后背上,直叫人心肝脾肺翻了个底朝天,眼前也一阵一阵的发黑。
火舌舔舐过的地方不停地发出噼啪爆裂声,空气被灼热的温度烫得发红,扭曲跳动着,将一切景物吞吐的歪歪曲曲、摇摇晃晃。
封云鹤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这人的衣服。
这个怀抱,既熟悉,又陌生。
燕回秋看着不远处的地平线,回想起打斗过程中,拳头挥过来的风声,打到人体时的触感,血液粘稠热乎乎的温度,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
可亲眼看见火海褪色,消融,而自己周围的一切依旧鲜活,又仿佛在梦中。
意识世界里似乎没有时间的概念。
那么,现在有两种可能:
一种,光刻胶的影响下,即便并非载体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也可以被构想出来,作为一个单独的场景储存于记忆中。
在这个场景里,封云鹤是主角,所以他也会形成一个圆圈。
闯入者燕回秋继续由“苍蝇”做起,只有在具象化后,才能对意识世界产生一定程度的干扰。
而另一种可能。
衣角被人拉扯,燕回秋顶着一身阳光,从湛蓝天空背景下偏过头看了过去。
一缕发丝滑下额头,投下的阴影好像是为了奉承他似的,一点一点,细腻又精致地描摹出了他的眉眼、鼻梁,与嘴唇。
他看着这个还不到他胸口的人。
荒谬的猜测浮起,又被压了下去,再次浮起。
除非现实里的封云鹤闯进了国科处神经生物研究中心,而且就在这个实验里,甚至他所在的意识世界,压根就是封云鹤的。
思绪突然被打断,燕回秋回过神来。
小封云鹤的眼睛又黑又亮,清明、透彻,全无世俗沾染过后的尘气。
他的声音有些哑,还有些怯生生的。
“我不信他们说的,爸爸一定是爱妈妈的。”
他小声说:“可他有一次回家,跟我说妈妈从来都不爱他,还骗了他,让我不要相信感情,利益才是第一位,哥哥,是这样吗?”
燕回秋低声问:“你觉得呢?”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封云鹤抓着他衣角的手仍然没松开,他皱眉思考半晌,才不确定地说:“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冰山,身为冰山,就要热爱海流,热爱风,当它遇到另一座冰山的时候,就会慢慢融化,汇成大海。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相互成长,过得越来越好,就不需要考虑什么利益了。”
紧跟着,他又继续说道:“但如果以爱之名,利用、强迫、威胁另一个人,就、就不对。”
是啊,你不是挺明白的么?
燕回秋心道。
他没回答,将什么东西往旁边一扔,正好落在了封云鹤的怀里。
这还是刚才从路上的小店里买的一个面包。
当然,钱是两人好不容易从封云鹤裤兜里翻出来的。
“哥哥,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读书的时候,有一天早上我没吃早餐就上手术台,结果晕台了,突然间头昏沉沉的,身体不受控制的乱晃。老师们发现了我的异样,整个手术室的人,从主刀、麻醉到器械护士到助手都在喊‘往后倒!’他们怕我往前倒砸到患者的手术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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