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烨听出他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自豪,便知他二人关系必然很好。
两人浅浅说了几句,便都将注意力转到床上的小家伙身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徐婉音回来了,她身后跟着月儿,小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个一棕一白两个小瓶。
那白瓷瓶子与寻常装药的瓷瓶无异,倒是那棕色瓶子模样有些奇怪,瓶身上细下粗,中间圆圆鼓鼓,里面插着一根微长的水管,水管与瓶盖紧紧的连在一起,倒像是嵌进去的。
裴烨虽有疑惑,却并未多问什么,她看见女子将那白瓷小瓶拔开瓶塞,从里面到处三颗绿豆大小的黑色药丸,起先喂给裴修一颗,然后将那棕色瓶子的细送入小孩口中,左手轻轻一挤,裴修便将小药丸咽了下去。
如此反复三次,徐婉音终于停下动作,他偏头看向裴烨:“令公子已用过了药,不出意外的话,午时之前便会好转,至于要想彻底恢复,这药材还需视情况做反复调整,毕竟小孩身子脆弱敏感,药量的控制若是把握不好,只会事倍功半。”
他从前见过的大夫,谁不是一副药方开下来喝上一个或者几个疗程,还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当下更是觉得不一般,想了想,裴烨诚恳道:不满徐姑娘说,犬子是未足月生的,身子向来不好,姑娘医术过人,若能为我儿调养一番,在下将不胜感激。”
所谓医者仁心,这点徐婉音和容浅陵倒是如出一辙,当下便道:“我既然插手医治令郎,必定不会半途撒手。”
到了午时,果然如徐婉音所言,裴修的体温渐渐降到了接近常温,裴烨本打算抱着他回去,却被徐婉音拦下:“我记得将军府在城西,那里与容侯府相距甚远,现下外面这般冷,小家伙不能出门,若病情再次加重,可就危险了。”
女子态度严肃而坚决,说的裴烨不免担心:“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只是家中还有些事情,我不能留下来照顾他,子卿,修儿就劳烦你与徐姑娘看顾一番了。”
容浅陵知他最近事务繁忙,也不多说什么:“你去吧,修儿在我这,没什么可担心的。”
裴烨策马回到府中,就见暖秋提着裙摆跑上来,小丫头面上惨白,双手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在门外站了多久,还未凑近就急匆匆问道:“将军,小公子他如何了。”
裴烨道:“已经没大碍了,你去将修儿的衣物之类收拾一番,我让侍卫送你过去照顾他。”
裴修从出生起便是暖秋在照顾,这丫头几乎没有一天离开小家伙身边过,她从前虽然性子有些毛躁,但是自从殷亭素走后,整个人变了许多,平日里处处谨小慎微,极少出什么差错,在这府里,可以说没有一个下人比她更在意和能照顾好那小家伙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殷亭素去世后,裴修几乎成了她活下去的支柱,她是将整颗心都投到了自己这小主子身上。
听到裴烨说小公子没事了,暖秋快要绷断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面上也露出个释怀的笑意:“小公子没事就好,奴婢这就去收拾东西,然后去侯府找小公子。”
时间一晃四日过去,期间裴烨只在入夜匆匆去侯府看过裴修两次,只是每次小家伙都睡着了,根本不晓得爹爹来看过自己
因为徐婉音说裴修还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所以裴烨便没有将他接回来,只是每天从侍卫那里听说裴修的消息。
这日裴烨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听下人说是裴修回来了,他放下东西去前厅,却看到徐婉音正坐在厅椅上,而裴修正乖乖趴在徐婉音怀里。
“徐姑娘,是你送犬子回来的?”裴烨虽然语气平淡如旧,但心里显然有些意外。
徐婉音笑了笑,周身散发着温和柔暖的气息,语气里却含了几分责怪:“你这个做父亲的,这么久也不来看看儿子,修儿可是想你想坏了,今日晨起是见不到你,哭的别提多可怜了。”
裴修本来正扯着徐婉音的衣摆玩耍,听见裴烨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精致的小脸蛋上瞬间绽开了灿烂的笑颜,回身便朝着裴烨跑过去:“爹爹——”
裴烨见他跑的踉踉跄跄,生怕他一个不慎摔倒了,赶忙紧走几步将小孩抱进怀中,仔细打量一番,见他面色不错,问道:“修儿在容叔叔家里有听话吗?”
小家伙重重的点了点脑袋:“有清。”声音奶声奶气的,吐字却不甚清晰。
其实很多人在提起裴家这个小公子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将他与裴烨儿时以做对比,想当年裴烨未及一岁,便能行走识字,口齿清晰,而裴修如今都一岁多了,才只会说几个简单的字音,走路也跌跌撞撞,这样对比下来,的确显得有些愚笨,只是这些话人们也仅敢在私底下说说,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就是了。
第101章 裴烨听着儿子娇憨可爱……
裴烨听着儿子娇憨可爱的话语, 连日来紧绷疲倦的心情瞬间郎阔不少,面上不自觉露出个疏淡笑意,转而看向徐婉音:“这几日叨扰徐姑娘了。”
他面上的笑容一闪即逝, 却还是被细心的女子捕捉到了,徐婉音平静的心中泛起几丝波澜,但很快变被她掩藏无踪:“所谓医者父母心,区区小事无阻挂齿,况且修儿他极为乖巧, 很让人省心的。”
裴烨也不是个喜欢客套的性子,想了想说道:“徐姑娘救了我儿,便是将军府的恩人, 姑娘日后若有何需要,尽可开口便是。”
徐婉音笑了笑:“既如此,那婉音可记住将军了话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倒更像是句玩笑。
这时候侍卫端着茶水进来, 送到徐婉音面前,徐婉音接过来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茶叶, 但是品起来味道却不怎么样, 苦涩的让她忍不住吐了吐舌。
裴烨无意间看到她这小动作, 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立时歉然道:“侍卫手法不精, 怠慢姑娘了。”说着偏头看向暖秋,“暖秋,重新给徐姑娘沏杯茶上来。”
“是,将军。”暖秋躬身行了个礼,转身打算下去, 却被徐婉音拦住。
“不必麻烦了,我这人也不懂什么茶道,没那许多讲究,这个就可以了。”徐婉音摆了摆手,然后端起茶水又喝了一口,虽然味道有些苦涩,但扑鼻而来的清香却甚怡人。
她喝了两口,转而看向屋内,只见门口立着两个侍卫,细细一想,方才发现自进府以来,除了暖秋之外,竟是没见过半个丫鬟,甚至连家丁都没有几个,这偌大的将军府,也未免太过冷清了些。
又想起裴修这些日子生病以来,他的母亲竟然一次没去看过,甚至此时孩子回来了,也不出来,忍不住就问道:“修儿他才回来,为何不见尊夫人呢?”
裴烨逗弄着裴修的手僵了一下,看着小孩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几分心疼:“他母亲已经不在了。”
徐婉音没想到这随意一问,就触及了对方的伤处,面上顿时有些无措,反应过来时,连忙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没关系。”裴烨淡淡说了句,语气一如既往的了无无澜。
徐婉音目光落在裴烨面上,心中顿时有些微酸,此时裴烨面上那些淡漠,落在她的眼中,俨然成了一副孤寂和落寞。
在她看来,裴烨这样看似冷酷淡漠的人,其实大多极重感情,往往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一世。她之前得知裴烨早已娶妻的事,还忍不住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有幸嫁给这样耀眼的男人,却不想他已然是妻子早丧,独饮孤殇。
其实她这脑补的也可说是很接近真想了,只不过裴烨爱的人并不是殷亭素,而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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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御书房谈话之后,晏江引与裴烨之间的关系似乎又陷入了僵持状态,不管怎么说,似乎是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种状态了。
这日晏江引在书房批阅奏章,却始终无法集中注意力,撑着额头过了半晌,终是有些压抑不住,将手中朱笔直接丢到了砚台里,对门外道:“小福子,给朕过来。”
“来了来了。”福公公正坐在门边小凳上烤火,闻言应了一声,赶忙起身走过去,“陛下,怎么了,是要添茶还是加炭吗?”
晏江引从椅上站起身子,走到床边立定,抬手推开了微合的木窗,半晌后,状似不经意的问:“将军府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晏江引对裴烨的感情颇深,几成痴念,加之他又并未刻意瞒着福公公,福公公天天跟着他贴身伺候,若说不知道几乎不可能,于是私下总会多留了几分意,这会儿听晏江引问起,却一时有些惊慌:“奴才……奴才听说太傅大人这几日时常外出,每日里早出晚归,说是去京郊的军营查询与操练士兵了。”
裴烨治兵向来严谨,如今虽然时值冬天,对士兵的要求却没有丝毫松懈,自南边有了动作之后,近来更是时常前往军营督促士兵训练,此时之前在御书房议事时,裴烨就同晏江引说过,很显然他想听的并非这些。
晏江引扫了一眼微垂头颅的福公公,向来敏锐的他,自然没有错过对方方才那一瞬间的犹豫:“你是不是瞒了朕什么?”
“奴才……”福公公面露为难之色,想到自己听说的那消息,也不知若陛下听到了,会不会大发雷霆。
晏江引见他吞吞吐吐,终于耐心告罄,微启薄唇冷声道:“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再吞吞吐吐就给朕去雪地顶盆去。”
顶盆顾名思义就是头顶盛满冷水的铜盆,这是宫中主子常用来惩罚犯错奴才的把戏,这刑罚看着不怎么样,但其实极耗体力,时间一长人根本受不了,更遑论这天寒地冻的。
福公公“噗通”一下跪到地上:“万岁爷息怒,奴才……奴才只是听说太傅大人似是要续弦……”
“你说什么?”晏江引听到“续弦”二字,顿时变了面色,还不待福公公讲完,就厉声打断了对方。
福公公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陛下息怒啊,这事情也只是坊间传闻,还不知是真是假,奴才这就派人去细细查探一番,以免扰了圣听……”
他说了一大串,晏江引却是半分未曾听进去,只觉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好似要炸开了一般,少年紧紧的握了握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备驾,朕要出宫。”
来到将军府门前,马车还未停稳当,晏江引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地上积雪甚深,他脚下一个不稳,便直直朝着一边倒去。
这若放在平时,依照他的身手当也不会出什么事情,可是此刻他心思凌乱,连带着反应能力都慢了许多,这一摔之下,手背重重磕在马车边缘,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他匆忙间稳住身子,却是连撞到的地方看也未曾看上一眼,就迈步朝着将军府大门走去。
“陛下,陛下您慢点,小心地滑,哎呦喂——”福公公惊魂未定的提着衣摆跟上去,刚上了两级石阶,脚下一滑,倒是自己结结实实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身后侍卫见状,赶忙上来帮扶,另有人上前敲门。
将军府向来管理森严,虽然是大冬天,门房依旧殷勤,刚敲了两声,门便从里面打开了,“啊,皇上,您怎么来了!”
门房的老李头看到晏江引,顿时惊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抽出自己交叉着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就往地上跪去。
晏江引下意识抬手扶住他,开口问:“太傅大人他可在家?”
被天子扶着身子,老李头简直诚惶诚恐:“启禀陛下,我家……我家公子不在,去军营了。”这老李头在将军府做了三十多年的下人,看着裴烨自小长大,虽然裴烨如今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往日,却仍旧习惯唤他一声公子。
“陛下找我家公子有事吗?老奴这就让人传信去。”
晏江引摆了摆手:“不必寻了,他既在军营,想必是有要事,朕进去等他就是。”
“是,”老李头闻言,恭敬的应了一声,弯腰做出个请的姿势,“陛下这边请,老奴带您去前厅吧。”
晏江引走半道上,状似随口问道:“老太君身子可还好吗?”
老李头面上瞬间愁苦起来:“哎,药吃了不少,却还是不能下床,老夫人她只怕……”说到一半猛然顿住,接着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虽然未能说完,但这语气便让人明白情况不好,晏江引也不再追问,转而说道:“修儿呢,那小家伙在作甚?”
老李头听他问起小公子,面上这才稍霁:“小公子在南院呢,这会儿估摸着在与丫鬟玩耍。”
“你下去吧,朕去看看他,”晏江引点了点头,转而又吩咐身后几个随侍,“小福子随朕过去,其他人在此等着。”
晏江引熟门熟路的朝着南院方向行去,走过转角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小小身影朝着院门处跑来,小孩身上穿着红红的棉衣,整个人被裹的像个小粽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颗可爱的小脑袋和两只雪白小粉拳,跑起来的时候,身子一上一下的颠着,两只小短手随着动作上下挥舞,小模样看的人简直忍俊不禁。
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却被高高的门槛拦住,晏江引见他紧紧皱着那张与他爹爹相似的小脸,似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少顷后,直接趴到门槛上,然后艰难的抬起一指小短腿朝门槛上爬,好容易翻了出来,却是一个不稳滚到了地上。
晏江引心中一惊,加快了脚步赶过去,将裴修从地上抱起来放好,定睛一看,却见小家伙脸蛋被冻得通红,漂亮的双眼里泛着盈盈水光,那要掉不掉的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修儿,怎么了,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晏江引不自觉放柔了声音,轻轻问道。
裴修想来是记得他的,见到熟人,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放声哭了起来。
晏江引顿时慌了,张开双臂将他一把抱到怀中,然后就感觉到小孩冰凉的双手环上自己的脖颈,小脑袋埋在自己颈项上,不一会儿,他肩上衣裳就被浸湿了。
“修儿你乖,不哭不哭啊!告诉……告诉叔叔你怎么了?”其实按按照辈分来说,裴烨与容浅陵和晏江引的母亲同辈,裴修真要叫他也该叫声哥哥,只是晏江引心中下意识不想让裴修这么唤他,便总在这小家伙面前自称叔叔。
第102章 兀自伤心的裴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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