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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原谅我的。
就像现在这样，是他先转身离开。
这样也好，他本来就是性情冷淡的人，过不了多久大概就会忘记我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可是我怎么就这么难忘掉呢？
他的眼睛，日日夜夜都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又开始抽烟了，一根接一根地抽。其实跟闷油瓶待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抽烟，因为他不喜欢我抽烟，所以我都差不多快戒掉了。
现在又不行了。
烦躁，每天都很烦躁，就想抽烟，一口接一口，不停地抽，抽得头晕脑胀。
胖子说：“卧槽，天真，你他妈照这个抽法就离死不远了啊！你要真这么想死不如干脆五十根一起抽啊，来得更快些！”
“喂！天真？！吴邪？！你他妈别吓我啊！！”胖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老子开个玩笑啊！！你怎么还哭上了！！”
啊……哭了吗？！我哭了？！我有些茫然地拿手指在脸上刮了一道，举到眼前一看，果然有水滴呢！哪来的水滴？！
“你他娘的赶紧擦擦，擦擦啊！！”胖子递过来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餐巾纸，“这要是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怎么滴你了！回头让我家云彩误会了就不好了！！”
我没有去接胖子的纸巾，而是举起手来戳了戳自己胸口的位置：“胖子，我这里，很痛啊……”
“痛就对啦！不痛的话，跟死人就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太痛了……痛得我都不想呼吸了……”
“那你觉得，张起灵，会痛吗？”
第58章 受伤会痛，流血会死。
我跟自己说，你要打起精神来。未来还很长，即便明知是一个没有他的明天，太阳也会照常升起。
我还是会想他，在每一个晨昏朝暮想念他，吃饭的时候会想他；上课的时候会想他；走路的时候会想他；发呆的时候在想他；睡着之后也在想他；睁开眼睛之后第一个想的就是他……
但我想，总有一天我会习惯的，习惯一边想他一边过好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因为人人都说，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我会好起来的。
直到那一天，期末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放榜。
很多人挤在公告栏前叽叽喳喳。我站在外围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个成绩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吧，我大概又掉回了七百多名，回到了我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我把手插进裤兜里，正要迈步离开，一个熟悉的名字却窜进了我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张起灵怎么连前十都没进？”
“什么中考状元，就是一绣花枕头！”
“这次的模拟考，也没多难啊？！”
“考成这个样子，下学期不能留在实验班了吧？”
……
他们在说什么？张起灵怎么了？
我的心蓦地一沉，转身大力扒开人群，不由分说地挤到最前面去，抬头一看，第一名，那个一直以来被张起灵三个字占据的位置，换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名字。
破天荒头一回。
张起灵去哪了？
我顺着排名往下找。
10，没有。20，没有。30，没有。50，没有……
87。
他居然掉到五十名开外去了！！！
简直是滑铁卢！！
怎么会这样？！
胖子不是说他有好好听课好好吃饭吗？不是说学习一点儿没耽误吗？！那这个成绩是什么鬼？！再怎么说他的基础也在那里，不至于会考成这个样子啊？难道考试的时候睡着了吗？！！又或者他出了什么事？！
对于一直遥遥领先高高在上的张起灵来说，这个分数和排名带来的打击一定是毁灭性的。想到这里我飞快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到他们教室，结果他不在教室里，一个小个子男生说他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去了。
我又往楼上跑，刚上到楼梯口，远远地正巧看见他从教师办公室推门出来。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从办公室出来后依然非常有教养地反手带上了教师办公室的门，之后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站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连手都没有从门把手上拿下来。
他在干什么？
许多的学生在我的视线里跑来跑去，流动的时间和空间里只有他垂着头在那里一动不动站了很久，我也在他的身后远远地看了他很久，看得我的眼睛都酸涩起来了。
我印象中的他一直是冷静自持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强大到让人生畏，我从来都不觉得有任何事或任何人能真正进入到他心里，影响到他。
可是现在这是什么？他在发呆，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魔怔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身影看起来是这样的单薄和寂寥，我的心疼得都要抽起来了。
是我的错吗？我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是因为我变成这样的吗？还是说在我远离他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吗？
我很想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有我在。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是人言可畏的洪流。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他突然抬起头来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我想躲进楼道里的，但是我迈不动步子。
隔着无数穿行的人潮和嘈杂的事物，我们终于视线相对。
我从来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哀伤的神色。
就像失去同伴的孤狼，站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不知所措。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双眼睛里传递出的疼痛仍然准确地击中了我。
这个眼神几乎就要让我动摇了，让我想要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但下一秒他却移开了目光，迅速转身向着走廊另一头走过去了。
我向前追了几步，又颓然止住了脚步。
追上去之后呢？我又该对他说些什么？所有的言语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他不需要我的安慰，更不需要我的对不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我眼前转身离开了。
或许我带给他的伤害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深。
那天一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老师讲的内容我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正巧那天放学轮到我值日，我没让胖子等我，他就送云彩先走了。
冬天日头短，等我磨磨蹭蹭做完值日从教学楼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了。我提着书包径直走到老实验楼的楼底下，抬头向上看去，整栋楼只有一间教室还亮着灯。
我知道那间教室里坐着一个人，一个我日思夜想却不能靠近的人。
但今天我想给自己破个例。
因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在好好学习，我想知道排名上那个87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还想知道，现在的他是不是真的像胖子说的那样还好好的……
楼道里黑乎乎的，我轻手轻脚地爬上三楼，从那间亮着灯的教室后门玻璃窗上往里看。偌大的教室里就坐了他一个人，他的面前有一本摊开的书，手上还握了一支笔。从我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依然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书本，没有回头也没有左顾右盼，看起来确实在认真地学习。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我在外面冻得脚都有些僵硬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前的书本都不曾翻过一页，也没有提笔写下一个字，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换一换。
结果已经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有在看书。他在发呆，就像那时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那样，他的时间静止了。这大概就是掉到87名的原因了，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考题能够真正难倒他，一定是在考试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发呆，最后题目没写完才会考成这个样子。
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神思恍惚？他坐在那里的时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以我这半年来对他的了解来看，他的生活圈子其实非常简单，在我之前和之后我都没有发现过他和什么人交往过密，除了我和他之间那件事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这时候教室里呆坐了很久的他突然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我以为他是准备收拾东西回去了，但结果他只是用双手捂住脸，然后低头将脸和手都压到课桌上，就再没了动静。
世界变得好安静，他黑黑的头发都垂向桌面，露出后颈上一小节突出的椎骨，显得整个人越发地瘦了，这样冷的冬天他也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棉衣，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
我在门外看得已经要哭出来了。
是谁说张起灵不会痛的？
他会痛的啊，只是他的痛隐忍又沉默。人人都以为他冷淡又漠然，强大到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其实他也是跟我们一样只有一颗心，受伤会痛，流血会死。
我想起在淳安的时候，他把我的头抱在胸口，我清清楚楚听到他的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还有他帮我暖手的时候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好像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捧在了手心一样。
原来被囚于原地的不止是我一个人，他也一样没逃脱。
第59章 还是喜欢。
会痛吗？
张起灵，会痛吗？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我想起他那双淡然又波澜不惊的眼睛。
可能会有一点痛吧。但是如果是他的话，大概不会痛很久。他是一个内心强大、理智而冷静的人，永远清楚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即便前进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插曲，也能很快驱使自己回到正途继续前进。
虽然是我先按下停止键的，但是结果被囚于原地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他已经向前走了很远，没有回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胖子总能一针见血，然而当我看向胖子的时候，我却突然意识到另外一个更麻烦的问题——胖子，为什么会问这句话？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张起灵？难道说，他已经知道了我痛苦的根源在张起灵？他已经看出来了我对闷油瓶异乎寻常的感情？
我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吗？
“胖子，你……”我想问清楚，又觉得有些唐突问不出口。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胖子把我手上的烟接过去，自己抽了一大口，“你傻的吧？胖爷我又不瞎，你看张起灵的眼神跟我看云彩的眼神是一样一样的！就你这点小心思，还能逃得过胖爷我的火眼金睛？”
胖子吐出一个烟圈：“感情这东西都是个人自己的事儿，我本来也不想说什么的，你俩自己处得高兴就行。哪知道你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我就不乐意了，堂堂吴小佛爷，怎么能为了这么屁大点事儿折腰？！”
我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重新点上，没吱声。
胖子见我不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小哥那边我也去探过口风了，那家伙就是个闷瓶子，我问了半天他屁也没放一个。我是不知道你俩现在出什么幺蛾子了，但是吧，我跟你说，你这边翻江倒海的难受，可人家那边还是该上课上课，该吃饭吃饭，学习一点儿没耽误，哪像你，命都要去了半条了！你值得吗？
吴邪你醒醒吧！虽然小哥人好，长得也好看，但是两个男人，这条路太难走了。胖爷我真心不希望我最好的两个兄弟今后要面对这样艰难的人生。趁现在分开了也算是个好事儿。这段时间你就多接触一下女孩子，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发现，还是水灵灵的小女生最可爱。”
“其实这也怪我，要不是我因为云彩冷落了你，也不至于让你俩搅到一块儿去。我要是早点留个心，给你介绍个妹子就好了。”说到这里胖子像突然想起什么，看着我道：“话说我不是给过你小电影吗？你怎么看完了一点觉悟也没有呢？”
“胖子，不提这个我们还能做朋友。”
“行行行，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回去再想想。”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着胖子的话，是这样吗？我是因为接触的女孩子太少才对闷油瓶产生这种喜欢的错觉吗？是因为整天跟他待在一起才把过剩的精力转化成感情安放到他身上的吗？
……不，不是的。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凤起路上全是人，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可是我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那么多的人里面我就只注意到他一个人，甚至因为看他而忘记了看路。
原来从我此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被他吸引了。
这是命运的安排，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个晚上他站在台阶上，眼睛亮亮地看着我说，我叫张起灵。
从那一刻起，张起灵这三个字就刻进了我的骨血里，剔骨割肉都没办法拔除。
但我并不是一定要得到他，如果我会带给他痛苦和灾难，我宁愿离他远一点。只要他能有自己的诗和远方，我并不介意只有我一个人永远被囚于原地。
胖子说的都对，道理我也都懂，我也想通了。
不能在一起，就不在一起。
所有的苦果，我都吞了。
但是没办法啊，还是喜欢。
日子还是要继续。
第60章 我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但最终我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因为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问题并没有解决，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现在贸然上前将来又分开的话，带给他的伤害会更大。一直在黑暗中行走的盲人并不会觉得有多么不幸，但是如果你让他看过这个世界的样子，再夺走他的光明的话，他就会觉得无法忍受了。
想念这种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变淡的吧。我这样想着。
但渐渐地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时间不是良药，时间是酵母，日复一日，它让思念像酒一样越酿越浓郁。每一天，想念都在黑暗中滋长，却不见天日。
物极必反，得不到释放的情绪日积月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捂着脸趴俯在课桌上的那个画面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因为他转身逃走而黯淡下去的火光又重新燃烧起来了，我想他想得都快要疯掉了，烟草也不再能麻痹我，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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