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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亮真亮，又亮又干净，可是旁边的星星都不见了。我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不知要等多久。我从来也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慢到我都以为时间静止了。可是到底他们还是走了出来。
吴邪是趴在那个人背上的，他没有看见我，手上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正在细细描摹，两只脚悬在空中晃晃悠悠的。而他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没有愤怒、不甘，也没有受到了不公平对待后的痛苦、难受。那张脸上，竟然是有一点欣喜的，眼神亮亮的，就好像小孩子拿到了自己心仪很久的玩具一样。
是到了这一刻，我的眼泪才倏忽冲了出来。
我终于确信了，他是不会跟我在一起的，永远也不会。因为他的心里、眼里，都被那个人占满了，无论受到怎样的对待，也无论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不会退缩，亦不会再回头。
第130章 番外《良人》Ⅵ。我就想让他高兴。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
以前我都觉得，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就算弄坏了也得坏在我手里。可是人和东西到底是不一样的，吴邪看着我的时候，眉心总是蹙在一起，好像有很多烦恼；只有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眉头才会舒展开，笑得春光明媚，那才是我最喜欢的他的样子。
我不想弄坏他，也不想让他难过，我就想让他高兴。如果他只有跟那个人在一起才能高兴，那我就让他们在一起。
我总是一再想起那天晚上看到的吴邪，那样溢于言表的欢喜，单纯得叫人心疼。他的付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可是那个人呢？也跟他一样的认真吗？也跟他一样毫无保留了吗？
我调查过那个人的背景，孑然一身，无有牵绊。可是他的身世，他的长相，他的脾性都让我觉得此人凉薄。我不怕自己爱而不得形单影只，我只怕吴邪一腔深情都错付了。两个男人今后的路有多难走可想而知，万一他不能跟吴邪一起坚持到底呢？万一他不能倾尽全力保护好吴邪呢？万一时光消磨令他忘了今日的初心呢？
吴邪在他心里到底能占多大分量？他又能为吴邪做到哪一步？
我知道感情不是做买卖，付出就一定能得到回报，我也知道感情不是战利品，去争就一定能赢。我可以放手，我也可以输，但我要输得有价值，就算放手我也要放得心甘情愿不留后患。
我的宝贝，不能放在我手上，那也必须得放在一个同样把他当成宝贝的人手上，而不能有朝一日，被他人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履。
所以我给那个人打了电话。
我说视频在我手上，要他来拿。
如果他真的一心待吴邪，那么这件事他不会让吴邪知道的。
果然，他一个人来的。
我们见了两次面，在咖啡厅。
我用视频威胁他，要他放弃吴邪。他很沉默，话很少，但是坚决不松口。
第三次见面，我把他带到了下城区一个极隐蔽的废弃厂房。
一路上他随时可以拉开车门逃掉，但他没有逃。
进了厂房，我也没有绑他，只是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今天只要他不还手，我就会删掉视频。
其实以他的身手，如果他要跟我们动手的话，我底下这几个人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他却真的没有还手。
虽然之前我已经叮嘱过老七他们几个，下手要有分寸，教训一下就行了，不要伤筋动骨，但是棍棒加身，哪有不疼的？
可是这个人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不躲闪也不反抗，无论是拳脚还是棍棒都沉默着受了，一声不吭。然而这种态度会让动手的人很没有成就感，既然打了你，那么你总得给点挨打的反应，像他这样平静难免激起施暴者的怒气。我看得出来，老七他们几个下手明显比之前重了一些，殷红的鲜血染了他半张脸。
但他依然沉默着，不求饶，也不退缩。
我知道他是为了吴邪，像他这样冷淡凉薄的人，那个视频，即便被公布出去了，对于他来说，也没太有所谓吧。可是吴邪不一样，吴邪是一个希望所有人都好的人，即便选择了同性相恋这条路，他也一定不希望家人朋友因为自己而遭人非议。一旦视频公开，势必会给他身边的亲朋带来伤害，那样的话，他肯定会难过的吧？
张起灵，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吴邪，保护吴邪这个人，也保护吴邪那颗善良的心。
我本来想叫老七停手，可是看他这副样子，却也忍不住起了点怨恨的心思，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他不去喜欢姑娘却偏要喜欢一个男人？如果没有他的话……
稍一迟疑，老五已经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腹部，他向后踉跄了两步终于跌坐在地上。
“够了！”我厉声喝止了老五，正要继续说话，厂房大门却忽然有动静。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大门已经轰然被撞开了。
昏暗的厂房里一下静了下来。直觉告诉我，来的人是吴邪。
我突然有点不敢回头了。我把这个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他一定不会原谅我了。我没想到他会追到这里来，原想着事后再好好跟他解释一下的，可是让他看到这副场景，他大概不会听我解释了。
果然，他走上前来就直接对我下了死手，一点都没有迟疑。我毫不怀疑如果我躲得慢了半拍，那么他这一脚至少让我在床上躺半年。
看来他是真的很生气呢，我试着跟他好好说话缓和一下气氛，但他阴沉着脸完全不听我说话，只是疯了一样追着我打。
我怕伤到他只能边退边挡，他招招致命，我疲于应付，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悲哀，我像个小丑一样做着这些事，他又哪里会感激我一分？
自始至终不过是我自作多情，我给的，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看着他为了那个人燃起冲天的怒火，我突然觉得十分嫉妒，嫉妒得要发狂。
于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开始不受控制。我像成千上万个被妒火冲昏了头脑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口不择言，专捡剜心的话说，直到他终于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
我愣了一下。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敢打我耳光。这一巴掌打懵了我，却也打醒了我。
我才发现自己有多荒唐。我把事情全搞砸了，其实那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想这样说他的，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
可是看着他的表情，我想大概我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吧。反正我在他心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女人，事已至此，我再怎么辩解也没用了。
这感觉糟透了。我转头冲了出去，再被他用这样怨毒的眼神多看一秒我就要崩溃了。
原以为我们至少能有一个像样的告别，我甚至想好了要给他一个拥抱，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可是到头来我却仓皇逃走，以这样狼狈的方式结束了这一切。
有人说，放弃一个人就像一把推倒自己辛辛苦苦搭建的城堡。我却觉得，放弃一个人就像一把火烧掉了自己住的房子，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我第一次这样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肆无忌惮，像要流尽我这一生的眼泪。
张起灵，我把我最珍视的宝贝交给了你，请你一定照顾好他。将来无论遇到多大的阻碍，也无论面对怎样的困难，希望你都能记得今日你为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能守得住你今天的这份坚持。
第131章 番外《良人》Ⅶ。养一条软肋。
我删掉了视频，跟吴邪说完了再见。
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梦醒之后除了湿掉了枕头，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变。我又回到我原先的轨道上去，逼债、看赌场、走私、放高利贷。打打杀杀，日复一日。
我没有再去找过吴邪，只让老七去他们学校附近蹲守过一段时间。老七说，并没有发现有汪家人的踪迹，大概真的他们没有把精力放在这上头。
这段时间干爹依然跟汪家人断断续续有接触，但我无意涉入太深，向来都不参与的。
时间过得很慢，我开始喜欢上了喝酒，一瓶酒就能让我睡上一天。有的时候想起吴邪，想起我做过的那些疯狂的事情，觉得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白昼渐长，天气渐渐热起来，马上就要到我最喜欢的夏季了。
有一天晚上，赌场那边出了点乱子，解决了之后有点晚了，我本打算跟老七他们去大排档喝几杯，谁知干爹却打电话叫我过去一趟。我想大概是要问问赌场这边的情况，就让老七他们几个先去喝着，自己一个人去了干爹那边。
回去之后有点意外，屋里只有干爹一个人在，看到我推门进去，他把手上一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递给我：“刚开的，法国Chateau D'yquem，尝尝。”
我接过杯子略微晃了一下，杯中深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流动的血，我心里莫名就有些忐忑，“干爹，赌场那边……”
“这些事你处理就行。你做事，我放心。”干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端起来抿了一口。
“那叫我过来是有什么别的安排吗？”我问，却并不敢喝手中的酒。
“没有下药，是好酒，尝尝吧。”干爹很平和地说道。但他的话却让我惊出一身冷汗，仓皇间我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除了有些辣口之外，并没有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
看我喝了酒，干爹也喝了一口，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你知道的，干爹一直跟汪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最近呢，他们手上有笔大买卖，如果干爹跟他们做成了的话，你们以后都不用再去做那些放债要债、扯皮拉筋的小事了。”
“我知道的，干爹都是为我们好。”我握着酒杯，低头说道。
“首领……很欣赏你。一直跟我说，想请你过去坐坐。你知道的，首领这个人，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只好这个。”干爹坐在他那个宽大的靠背椅里，轻描淡写地说道。
可是我之前听老七他们说过的，这个人有些那方面的癖好，玩坏的小姑娘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我不会强迫你，也不会用什么手段，但是如果你能把首领陪好了，让干爹做成这笔生意，干爹就供你去国外读书，读得好，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我沉默着，想着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比较合适。
“哦，还有，”他像又想起来什么似地说道：“生意谈成了，干爹心情好，自然会保十四中那小子平平安安地读下去。”
“干爹————”我惊惶地抬头看向他，那个一脸风霜镌刻的男人，眼神深邃得看不出任何情绪，说出的话却让人脊背发凉。原来一直以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吴邪的存在，也知道我对吴邪的心思。
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睚眦必报的汪家会轻易放过吴邪，一定是干爹从中打点过。前段时间我对帮会里的事情管得很少，整日都在下城区晃悠，可是干爹从来不闻不问，我以为他是因为上次下药的事情有所愧疚所以对我睁只眼闭只眼。可是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我接近吴邪，想让我养一条软肋出来，才好被他拿捏在手上任他差遣。
呵呵，要说这调教人的本事和阴毒的手段，我还真是只学到了干爹的十分之一。
“当然了，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不过呢，生意谈不好，干爹心情不好，毁那么一两个人出出气你也不要怪我……”
“我答应。”我把杯中的红酒一口干掉。
我当然要答应，我怎么能不答应？那层膜对于我来说，原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既然不能留给我喜欢的人，那么无论对象是谁都无所谓吧。以此换一个离开的机会，和某人的平安，怎么算都是值得的。
“乖女儿。”干爹放下酒杯走过来，居然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那你现在就跟他们去吧。”
我心下一惊，这么快？拉开门出去，果然已经有几个陌生的面孔等在门外了。我苦笑了一下，干爹嘴上说着不逼我，其实根本没有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车子从拱墅区一路直往西湖边开去，我趴在车窗上向外看，夜风送来一点植物的香气，想到这是我作为一个女孩的最后一个夜晚了，我突然不希望那么快到达目的地了，哪怕让我多吸一口这干净的空气也是好的。
我问开车的那个人：“还有多久到？”
“快了，十来分钟吧。”
“那很近了。我想下车走过去。”我说。
“别动什么歪心思。”坐在前排的一个大个子说。
“我不会跑的。我跑了干爹不会放过我的。我就是想……在西湖边走走。反正你们也不在乎晚那么一会儿。”
大个子不说话，司机也不停车。
“别逼我跳车，首领应该也不希望看到我滚一身血过去吧。”我道。
那大个子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司机终于靠边停了车。
我也没理会他们，自顾自拉开门下了车。
夜晚的西湖实在很美，初夏的风清爽微凉。我很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在西湖边逛过了。不知道干爹会不会真的兑现承诺送我去国外读书，如果我真的能去国外的话我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那么这也许会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西湖的样子了。虽然我对这个城市没有什么留恋，但是想到要永远离开它，却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舍不得的不仅是景，也是人。一个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是因为自己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吴邪怎么会这么巧就出现在这里呢？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可是当我发现他拉着那个人在往旁边避让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不是幻觉。在这个时候碰见他简直就像是天意的安排。
我突然不想跟那些人走了。他让我想起那些跟阳光和美好有关的词语，我曾经站在离光明那么近的地方。我不想就这样被拖入黑暗，我也不想出卖自己的灵魂，我想守住自己的底线。
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如果他肯再度伸手拉我一把的话，我就拼尽全力跟命运再斗一次，就像十几年前我拼了命地离开孤儿院一样。
可是他没有握住我伸过去求助的手。我理解，我也懂他是怎么想的。那个人站在他身边，他怕他误会，他也怕我再度对他纠缠不休。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是我之前太用力，吓到他了。
好不容易燃起的那一点希望的火苗飞快地就熄灭了。算了，争来争去也是太累了，干爹城府那样深，我又怎么斗得过他。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吴邪也搭进去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不如就这样接受命运的安排吧。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我转头跟着汪家的人走了。可是走着走着眼泪就掉下来，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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