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嘴角牵了牵没有说话,她不敢开口问顾微然过得好不好,这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小雨松软了泥土, 云舒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脚印,顾微然踏着她的足迹, 步履维艰。
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地方造房建村呢?她无法理解。
七拐八绕地走了快十分钟, 有座矮小的庙宇映入眼帘,乍一看更像个模型。说矮小不如说迷你,整体用砖瓦粗糙搭建的一个式样, 上下左右也就两米,人是无法进去的。
庙门前放着香炉,四周摆着水果和野花,看似简陋却很有心,山庙最显眼的就是旁边形如雕塑的石头,上面刻着:师恩难忘
“难道这是...”顾微然看到刻字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云舒先是对着山庙深深鞠了一躬,以示悼念。
“这是林老师出事的地方,那次的泥石流埋了半个村子,所幸因为是白天,有缓冲时间,没什么村民伤亡,但是林老师在陪学生回家的路上遭遇了二次泥石流,她把学生推走了,自己被埋了进去。”云舒的眼底比此时的天空更沉郁,她深吸一口气,看向顾微然,“梁妮儿就是林老师救下的学生,她为了继承林老师的遗志,回到了这里。”
顾微然摘下帽子,捋了捋头发,跪地磕头。起来时,膝盖沾上了泥巴,她仰望上空,又向四周巡视了一番,笑说:“妈,你在这里的吧,你一定听得到我说话。”
云舒疑惑地望着她。
“妈,你女儿都28了,还是单身狗呢。”
云舒:......
她竟在这里对林老师倾诉。
“以前我以为自己是无性恋,没兴趣谈恋爱,也没打算结婚所以一直单身,但现在呢,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不要我。”
“微然?!”云舒想阻止她说下去,“别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顾微然反问,“我早就想告诉她了,正好,这几年你不在我们也没有一起去扫过墓,在这里说也一样的。”
“微然...”
“妈,你女儿我,过的一点都不好。”顾微然开始跟林蕴倒苦水,“我把她弄丢了三年,这三年来我活得像个机器,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别人看我事业有成,我看自己一无所有。我没有一天不在自责,没有一刻不在懊恼。我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从早年误会她到擅自做主让她知道身世,再到后来酒后乱性,桩桩件件都是我的错,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我的道歉。”
云舒紧咬下唇,指甲戳进了手心,顾微然的每句话都在说给她听,这三年,她过的一点都不好。
云舒料到了,只是不敢想而已,她总欺骗自己,时间久了,或许微然能放下,能忘却,能够重新开始。
可她知道顾微然是个多执着的人。
“不用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怪过你。”云舒心疼她的自责,忍不住想宽慰,想解释。
顾微然见她掉进了“陷井”,嘴角划过一抹微笑:“哦哦哦?妈你听见了吗?这是她自己承认的。”
“什么?”
“云舒承认了她就是我喜欢的人,你开心吗?我喜欢上了你最得意的学生,你最信任的人。”
“顾,微,然...”云舒沉下脸,怒瞪她,抖机灵居然抖到自己头上了。
顾微然还是那个顾微然,在云舒跟前寒气尽退,可以孩子气,可以耍小聪明,也会偶尔放肆。
“妈,你把我托付给她,是不是希望她照顾我一辈子,可她现在一走了之,生病了不告诉我,难受了也不同我讲,是你教她把什么都放心里的吗?她不相信我,她一定觉得生病对身边人是种拖累,所以她才一个人去治病,我等三年好不容易跟她重逢,我该不该再努力努力?妈,其实我俩都...”
“顾微然!你别说!别再说了!”云舒很害怕顾微然提及那件过界的事,这会让她无法面对林蕴,终究是她心魔太重,过不了自己那关。
“你怕我说什么?那晚的事?”
“顾微然!”云舒已有怒意,是真的拉下脸快生气的那种,顾微然知道云舒的底线已经亮出,不能再往前试探了,她苦笑:“原来你在害怕,怕的原因是这个。”
她蓦地明白了云舒的顾虑,竟是因为妈妈吗?可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轰轰轰...”闷闷的雷声席卷着乌云,黑压压地笼罩着大地,这声音似是愤怒的低吟,好似在谴责人一般,让云舒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
“要下雨了,回去吧。”
“哦。”顾微然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做不到无视云舒的情绪和心情,借着跟妈妈倾诉倒出心意,算是对自己这三年的执念有所交待。
云舒什么都不说,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至少让云舒知道自己的想法。
顾微然不奢望能够相爱相守,只求尽力而为,不留遗憾,不枉深爱一场。云舒是她心底最美好的存在,哪怕没有结果,她依然感恩云舒的出现。
天空浓云滚滚,宛如一块巨大的幕布,裹住了佳林村。夜晚在雨中,猝不及防地降临。顾微然以树枝为杖,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翻山越岭般抵达学校。
因为下雨,门口支起了挡雨的大棚,村民同上次那般,为志愿者做着大锅饭。大家都带了帐篷和睡袋,但下雨怕积水,今天所有人会在教室里临时睡一晚。
“微然,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去哪了呢?”杨欧见顾微然回来,总算松下一口气,再看她身边的人,不禁张大了嘴巴,他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云,云总?”
云舒作了个“嘘”的动作,淡淡笑道:“在这里我叫林初。”
“啊?”
“你啊什么啊,别乱说话就是,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明天下山时间你跟志愿者们确认好,一定要确保每个人的安全,晚上大家轮流值夜吧,总觉得这里不安全,万一雨太大...”顾微然话没说完,毕竟这里曾经发生过泥石流,大雨很可能让山坡垮塌,安全隐患很大。
“我明白。”
“另外,药品的放置地你再确认一下,一定不能沾水,不行弄层防水的。这里晚上还挺冷的,叫大家注意御寒。”
云舒望着顾微然有条不紊地指挥,不禁露出笑意,她思虑周全,事无巨细,还是那么让人踏实。
“你怎么样?是不是淋雨了,要不要喝点热汤啥的,我给你去端一碗。”
“你管好其他人,不用管我。”
“哦,好的吧,那你自己注意啊,你好我才能放心。”
“我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得对志愿者负责,所以你一定要周到些,考虑多一点,各方面多走点心。”
“是是是,领导说的是,那我去安排晚饭了。”
杨欧对顾微然的关心,一如从前,工作之内他尽心尽力,工作以外他想表达的心意会被顾微然扼杀。
保持这种关系,对彼此都好。
交待完这些,顾微然才发现云舒不见了。
她找到梁妮儿,问云舒的住处,梁妮儿带着她走到学校后门,那是条有坡度的路,前面是云舒没有走远的身影,梁妮儿说:“下雨天这边不是很好走,你从旁边绕一下,安全点,林初家就是那栋红色的瓦房。”
顾微然点头,她没有急着出发,而是说:“梁老师,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是林老师女儿,又是村里的衣食父母,叫我做什么都愿意。”
“别这么说,这个忙我思前想后只有你能帮我。”
“你说。”
“我想留在这里,但又不能让她知道。”顾微然指向云舒住的方向。
“嗯?你意思是,要多留几天,但要瞒着林初?”
“对,留多久还不一定,你帮我找个住处,我可以帮学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或者帮农民秋收,打包发货,哪怕做网店客服也行。”
梁妮儿不禁奇怪:“这里生活条件很差的,网络也不稳定,洗澡没热水器,最近又是秋雷出没的季节,如果连续下雨会很麻烦,你留在这里图什么呢?”
顾微然颔首一笑:“我图每天能看到她。”
“她?林初?”
“嗯。”
梁妮儿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她没有多问,一口答应了,“你对这里不熟悉,要听我安排,如果适应不了,建议你回去。”
“那是后话,谢谢你,我去她家瞅瞅。”
顾微然终于露出微笑,她的世界好像又明亮了,不管用什么方式陪伴,只要云舒在,就什么都可以。
梁妮儿又怎么会明白,顾微然可以为云舒放弃所有,事业、金钱、房子都是身外物,云舒才是一切。
她拿着带过来的登山杖,避开了最近的高坡,从旁边绕了两个低坡,走到云舒家门前。
平屋是红砖青瓦,只有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做饭。迷你的院子好像被修剪过,野草颇有规律地长着,几只野花点缀着绿色,有种纯粹的自然之美。
厨房像新砌的,砖瓦颜色不一,烟囱泛青,有些陈旧,若隐若现的青苔,被雨水打湿后,颜色更加鲜艳。
里面灯光柔弱得像电量不足,一缕轻烟染白了夜晚,从烟囱中冉冉升起。
房子虽旧但很干净,走廊下放着云舒刚刚踩脏的鞋,雨水从屋檐如丝如线地落下,厨房的门开着,顾微然看到里面泛着火光,好奇地走到门口,发现云舒在生火做饭。
灶台还是老农村那种,上面嵌着大锅,云舒正卷着干柴往火堂里放,熊熊烈火照亮了她的脸,泛着红晕的眉眼,布满风情和韵味,让顾微然着迷。
“进来吧,外面冷。”云舒知道她会跟过来,不意外。
“额,你做饭呢?”好像问了一句废话。
顾微然发现锅台上只有大白菜和白萝卜,旁边放着两根玉米,等待锅里的水煮沸。
“你就吃这个?”顾微然心疼到难以言说,这种粗茶淡饭吃这么久,怎么受得了?
“你去学校吃吧,那边有羊汤鸡肉,我饮食清淡,已经习惯了。”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吃。”
云舒低眉浅笑:“也行,火堂里有你喜欢吃的烤番薯。”
“啊,直接扔火里的吗?”城里的烤番薯都有特制的机器,高温蒸熟,这种她还没见过。顾微然好奇极了,蹲到云舒旁边看,云舒拾起一根短木头,添进火堂,“要等会才行,用这种木火慢慢烤。”
“你手怎么了?”顾微然发现她掌心有红红的划伤印。
云舒扬手,无谓地说:“被柴火轻轻刮了一下,没破皮,没关系。”
顾微然眉头深蹙,她那么宝贝的人,在这里过着跟自己天壤之别的苦日子。比起云舒的生活,这三年的等待和痛苦又算什么呢?
看到云舒的住处,更加坚定了她要留在这里的决心。
“我帮你烧,你过去坐着吧。”
“你会?”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烧火有什么难的,小时候我在外婆外公家也见过。”
云舒笑笑:“好,你来。”
火堂里“滋滋滋”声和窗外的雨声交错,气温也随之降低,不过坐在火前,暖洋洋的让人想睡觉。
“这么大的雨,晚上要不要考虑收留我?”顾微然嗅了嗅鼻尖,故作可怜说道:“大家都用睡袋和帐篷,也不知道教室能不能睡得下。”
云舒关上透风的窗户,轻笑:“那你留下睡吧。”
她本就没打算让顾微然睡外边。
作者有话要说:傲娇:我是客人,应该收留我..
云妈心里那道障碍怎么冲破呢?林老师都不在世了,大家都说虐一下她。
的确,她需要刺激和打击,需要能够凌驾道德之上的觉悟
第74章 雨夜
顾微然的喜悦像跃然跳动的火苗, 欢乐地上窜,可没高兴多久,堂里的火就呲呲呲地变小了。
“诶?什么情况?”她忙往里面添加枯草, 试图重新烧旺,可火光就如昙花一现, 没烧几秒就熄灭了。
只能再添柴了!于是,她拿着干木塞入,可木头有厚度,无法短时间内燃起,顾微然郁闷地继续塞, 结果,堂里的火彻底灭了, 只剩浓烟扑面而来。
“咳咳咳~”她被呛着了,猛咳几声, “这什么呀,这么难搞。”
云舒站在一旁,忍笑道:“你不是说见过猪跑吗?”
“那烧火不就是不断地添柴吗?”顾微然说话之际抹了抹脸, 白皙的皮肤好似被糊上了一层黑炭,像刚从煤矿走出来似的。
云舒忍不住发笑,顾微然不明所以,又反方向擦了一把, 这下两边对称了,云舒忍不住捧腹大笑。
顾微然从没见云舒这样开怀大笑过, 虽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 值得!美人一笑值千金。
“小顾总还是不适合干这些粗活。”云舒找来毛巾过水拧干,帮她轻轻擦拭,“你这脸再贴个月牙, 就变成包公了。”
云舒温柔如昨,对顾微然的无微不至没有随着时间消散,无论分开多久,她的关心和呵护依旧是催动顾微然心生欲念的利器。
她鼻间呼出的温热之气,在顾微然跟前流动,她控制不住地吞了吞口水。唾液的分泌暴露了她内心的渴望,望着云舒那么真实地在眼前,那些肝肠寸断的相思,被无限放大,顾微然无法再克制自己,本能驱使她往云舒的唇口靠去。
亲密接触不是第一次,每次都是顾微然先失控,云舒的克制力偶尔也会败下阵来。她也会被情感左右,也会想挣脱那些枷锁,肆无忌惮地爱一次。
可是,她所处的地方会给她当头棒喝,外面的雨声会提醒她,不要意乱/情迷。
“好了,我来烧吧。”云舒低头避过,没有迎接顾微然的吻,平静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对顾微然想要亲近的冲动,视而不见。
一层薄如蝉翼的纸而已,捅破和不捅破有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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