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传来的手机铃声拯救了顾煊。
听声音应该是裴安打来问问题的,林微屿接起电话就进了自己卧室,关上房门,清朗的声音从门缝传出,他有条不紊地说每一步解题思路。
顾煊把拖把的杆子推到一边,金属与瓷砖发出碰撞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屋里讲解的人。
这算怎么回事,找个借口把人带回来结果还是一样,只不过换了个地讲题而已。
他坐在擦干净的瓷砖上,感觉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平白增添了很多事。从上小学结束他就再没打扫过卫生了,哪一次不是就保姆直接打扫好的,现在还要受这种罪。
心里对林微屿这个万恶之源仇恨值+1000。
可他还要继续装下去,开门声响起,他又把扔在一边的拖把捡回来。
“挺晚的,要不先这样吧,或者直接拿水冲一冲算了。你出去吧,这边我来弄,你擦擦客厅地板就行。”
林微屿拿下花洒,把水开到最大,直接对着四周冲刷,白色粉末顺着瓷砖和镜面流淌下来。
灰色的瓷砖上留下一道道白色水痕。
水流汇聚到地上,浸湿了他的裤脚,依旧不断朝上攀登。待他关上花洒,感受到冰凉的触感时,牛仔裤已经湿到小腿肚。
转身,正好撞上顾煊倚着浴室门框,一派闲适的样子,就这样看着他。
不知道已经持续多久了。
视线相触,顾煊用体贴的语气说:“已经十一点了,今天住这吧。你先去换件衣服?”
“算了,我还是回去吧。”林微屿没答应,因为他根本没带衣服过来,上午带来的都是些不常用的物件。
可是他这样也回不去,外面温度已经零下,裤子湿着极有可能结冰。
“先洗个澡吧。这个点回去宿舍也没热水了。”
顾煊走近,弯曲食指朝他申来,快碰到他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给林微屿躲避的机会。
林微屿没有躲,由着顾煊轻轻刮了下鼻尖。
他微微歪头,看见顾煊指节上的白色粉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蹭到的。
“这样,你先冲一下。之后不是还找我有事商量吗?”林微屿正欲出来,被顾煊推到花洒底下。
林微屿妥协了,但有最后一个问题:“可是这边没有我的衣服。”
顾煊当即爽快地说:“我有多余的睡衣,可以借你一套。我先研究着,等你出来。”
顾煊在空中比了个长方形,那是林微屿交待给他的材料。
不愧是花钱请来的,真的非常认真负责了。
林微屿对自己选人的眼光十分得意,把顾煊递来的睡衣放在旁边,手上残留着一点点植物的清香,他记得这是顾煊身上的香味。
那味道熨帖又很低调,和浴室内的水汽混在一起,像是从热带雨林深处传来的气息。
忍不住再把衣服拿过来,对着衣领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一整天的烦心事都有了出口,等会儿顺便问问顾煊用什么牌子的洗衣液。
顾煊坐在沙发上,在阅读灯下,随意翻阅着那本资料。
看了几页,注意力游移到别处。
他看见了茶几上的相框,那张母子的合照。
将资料摊平放在一边,仔细看那女人的脸,和现在比要年轻许多,但他敢肯定是林姨没错。
也算是有些收获,至少他没有找错人。
顾煊心里盘算着等会儿怎么把话题引到他母亲身上。
水汽袭来,混合着顾煊熟悉的沐浴乳味道,可熟悉中又带着点别的意味,飘到顾煊鼻尖。
那一瞬间的想法连顾煊自己也摸不清楚。
林微屿慢腾腾从浴室走出来,语调也格外柔软:“你要洗吗?水还很热。”
面颊被蒸的微红,林微屿平日里红润的嘴唇颜色更艳几分。
他穿着顾煊的睡衣,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植物气息。
顾煊身材要比他更强壮,衣服显得不是很合身,领口松松的,露出半截平直秀气的锁骨,也泛着粉色。
在昏黄的光线下,他整个人弥漫着说不出的气质,如果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应该是满足感。
一种被热水清空了疲惫的满足。
顾煊把视线移回到资料上:“先讨论吧。”
“好。”林微屿从浴室拿了块干毛巾,坐在顾煊旁边,边揉着头发边说。
其实他有些倦意,但是自己主动要和对方商量,对方又等了自己一个晚上,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两个人都侧身,面向对方,中间摆着一本资料。
林微屿熟练翻到最前页:“先看第一个吧,应该是这周的目标对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一整本林微屿都看过了。
“我觉得第一个人不难解决。家里是做餐饮生意的,见面地点极有可能是在他开的餐厅。”顾煊用手指点着资料说。
他垂着头,视线落在纸上,却被骨节分明的手夺去了注意力。
林微屿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点头应和着。
顾煊继续说:“我建议你先试着拒绝他,如果不行,咱们悄悄去后厨转一圈。我不信哪家餐馆一定干净,如果拍到什么违规操作,咱们可以以此要挟他,大不了给他曝光。”
“好。”林微屿手背掩着嘴,低头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挺厉害,你怎么想到的?”
顾煊云淡风轻地说:“没怎么刻意想,对于这种小生意人,只要捏住他最在意的把柄就可以。”
“话说你用的哪款洗衣粉?” 林微屿轻轻把头枕向沙发靠背,灯光暖洋洋的,气氛又温馨又惬意。
几缕半湿的发丝,贴在他的侧脸,林微屿眨眼的动作越来越缓,最后轻轻闭上眼。
他倚在那里,脸颊贴近顾煊肩膀处的靠垫,像最温和最没有攻击性的小动物,乖巧极了。
今天林微屿很累,经历了太多事情,心绪起伏不定。
顾煊尚未察觉,依旧努力把话题往家人方向引:“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用的味道,叫常春藤之水。茶几上那张照片是你吗?小时候长得真好看,和你妈妈很像,你妈妈也很美。”
话音落下很久也没得到任何回应,他下意识看向身侧林微屿的反应。
林微屿低着头,身子一点一点往他身上倾斜。
终于落到实处,林微屿的头抵在他的肩膀,发丝的清香席卷他的嗅觉。
第一次,有人离他这么近。
顾煊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神,靠在他肩上的是他一直讨厌的人,一直故意接近的人。
但是谁能告诉他,面对心里油然而生的温暖感觉,他该怎么办?
☆、第 10 章
顾煊僵在那里,不敢随意动作,甚至不敢大声呼气。
在寒冷的冬夜里,温暖的灯光下,两个人的距离如此贴近,近到让他产生一种相互依偎的错觉。
轻轻拍了两下林微屿的手背,力度接近于蜻蜓点水,可能这动作更应该称为抚摸。
林微屿理所应当地没有任何反应,顾煊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用手扶住他的肩膀,顾煊起身,抱起熟睡的人,稳稳地走着每一步,走向其中一间卧室。
林微屿睡着后像个小孩子一样,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被放在床上,自动调节好最喜欢的睡姿,脸颊甚至蹭了蹭底下的着丝质枕巾。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睡姿很乖。
枕巾泛起皱褶,顾煊看着他的头动了动,自己没敢做出任何动作,就这样在床边站了一会儿。
卧室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静静流进室内,为睡梦中的人送去了一份祝福。
站在床边的人好似一名鉴赏家,欣赏着画框中的绝美画像——梦中的精灵。
不知过了多久,顾煊轻轻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夜凉如水,床上的人被松软的棉被包围,温暖和安全感也相继包裹住他。
林微屿动了动嘴唇,顾煊听见有人柔声喊他:“顾煊,你可一定要帮我呀。”
顾煊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走出房间。
厚重的木门被轻轻关上。
他脑中最大的念头居然是,应该把最好的最大的卧室留给林微屿。
当夜,顾煊平躺在床上,却少有地失眠了。
他从小对床垫和枕头格外挑剔,如果在外住宾馆,床品不舒服有可能大半夜睡不着。
可今天并不是这个原因。
床垫和枕头都是和他公寓里一样的牌子,特意为他准备好的。
夜晚总是人感情最丰富的时候,顾煊悄悄改变了策略,搅黄林微屿计划的念头逐渐退下。
还是帮他达成心愿吧,再稍微对他好一点点。
至少因为自己欺骗了他。
时针转了半圈,清晨第一缕曦光透过薄纱帘叫醒了林微屿。
抬起手臂,手背挡住眼睛,遮住部分刺眼的阳光,从指缝中打量着房间,林微屿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略显陌生的布置,应该是昨天刚刚租下的房子。
昨天晚上,自己好像是和顾煊在沙发上讨论,当时很困,好像后来想闭一会儿眼睛,最后就没有意识了。
林微屿的记忆就截止在那里,至于后来怎么到床上的,难道是顾煊帮忙?
应该是吧,林微屿抱着被子坐起来,等会儿可以问问顾煊。
从厨房传来的撞击声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睡意,他赤脚站在床边的白色地毯上,睡裤很长被踩在脚下。
林微屿又坐回床沿,弯腰把裤子挽上去几圈。
这时他才对两个人的身高差有了更直接的感觉,平时需要仰着头看顾煊,顾煊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就像一面盾牌。
从小家庭不幸福的小孩成年后总是会寻找类似的东西去弥补,和王总对峙时,顾煊站在他前面,那种安全感是无可比拟的。
刚打开屋门,淡淡的烘焙气息便传了出来。
方形餐桌上,对称摆着两个圆盘,盘内有面包煎蛋香肠,没想到他习惯西式口味。
主厨顾煊站在咖啡机前,背对着林微屿。
“哇,这么丰盛!”林微屿的夸奖脱口而出。
咖啡机呲出气声,伴随而来的是满屋咖啡豆的气息。
还挺会享受,从背后看,顾煊动作有条不紊,很难让人把他和外卖员联系起来。
这时顾煊回身,朝林微屿举杯:“要不要来一杯?”
“好呀。”他走进厨房,和顾煊并肩站立。
瓷砖冰凉,林微屿赤□□叠站着,等着自己的那杯美式。
顾煊低头看了眼,挽起的裤腿下是骨骼清晰的脚踝,脚背白皙甚至能看见发青的血管。
他的脚趾蜷起来,指甲修理得整整齐齐,泛着粉色,不知是因为瓷砖冰凉,亦或者察觉到顾煊的目光而害羞。
顾煊不由得带上了些命令的语气:“先去穿上拖鞋,就在沙发边上。”
他乖乖照做,等再回来时,餐桌上多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和正在享用早餐的人。
怪不得那么多人自称颜狗,长得好看的人连吃东西都显得优雅。
“昨天我是不是在沙发上睡着了?”林微屿问。
顾煊把一块切好的香肠送进嘴里:“嗯。”
“你把我移到屋里的吗?”问出口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傻,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他又重新说,“我的意思是,我沉不沉?”
顾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沉,因为我是把你托进屋的。”
林微屿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顺着说道:“挂不得我觉得浑身都疼。”
“你今天考试吗?”
林微屿咬着微焦的面包边,点点头:“对,我10点考。你平时几点去工作?”
顾煊用刀叉切着鸡蛋,姿势优雅:“我们这行不用着急,什么时候想接单了就上班,比较自由。用我送你去学校吗?”
送我?
林微屿想起顾煊的小单车,是有个后座,可那不是电动的,怎么带人?
“没事挺近的,我自己去就行。”林微屿委婉拒绝。
这套房子离学校更近,是在一个高档住宅区内,走不到十分钟就是学校西门,比最开始想租的那套更方便。
“你在上大二?”
“大三,我上学早。”
“你长得显小的,现在和照片没什么区别。”顾煊放下叉子,斜斜一指茶几上的木质相框。
林微屿不好意思笑笑:“那是我中学时的了。”
“长得很像,都那么漂亮。是你妈妈?”
“嗯。”林微屿含着牛奶,发出声音。
没有如预想中打开话题,顾煊继续说:“小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那之后便没有人陪我去游乐园,甚至连见面都很少。”
说着说着语调沉下去,像是陷入低落的回忆中。
林微屿想安慰他,捕捉到对方垂下去的眼神,他的心情仿佛也和顾煊调到了同一频率。
有时候语言是无力的,林微屿腾出手来,把手覆在顾煊的手上。
微凉与微热,温度像两人的距离一样逐渐靠近。
“别太伤心了。”林微屿轻轻说。
顾煊带着羡慕的语气:“你和母亲关系一定很好。”
“嗯。”林微屿简单默认了,没有接着说,他不习惯把伤疤□□裸揭开给别人。
他深吸口气,想到了一件棘手的事:“虽说没发生什么大损失,但是加热水龙头烧坏了这事肯定得知会房东一声。”
“交给我吧,你安心考试就行。”
吃完早饭,顾煊照习惯打开电视,里面的频道早就设置好,是他每日都会看的财经频道。
林微屿把自己的碗筷端到厨房,打开水龙头。
“昨日,顾氏集团总裁出席顾氏商超四十周年店庆,从小小的百货商店到全国连锁,跨行业扩张的顾氏集团如今已经形成完备的生态链。以下是顾煊先生的深度采访......”
电视声音很大,盖过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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