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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王泓施施然走过去,嫌恶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竹席,着人送来个锦织团垫,并不承情,倒是随他一道的另一公子,朝刘裕作揖礼,谢他慷慨。
  丁二瞧得顺眼不少,忙拉着身旁人问:“这又是谁?”
  “秘书丞,王谧。”
  一听姓王,丁二不由嘘声:“……也是王家的人呐。”
  却不曾想身边的大哥连连摇头,急声解释:“此王氏非彼王氏,这是琅琊王氏的公子,他的祖父王导和叔祖父王敦,便是‘王与马,共天下’的那个王!”
  那人说得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就近一老头像是见惯风雨的,忙提点道:“大庭广众,人多眼杂,你再大声点,明个脑袋就搬家!不不不,搬家都不止,保不准要夷三族!那个王敦,当年想废帝新立,带兵反叛,攻入建康,那可是逆贼!”
  丁二常年住在北方,若非大旱,也不会冒死渡过淮水,逃难归晋,一听这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说不得的秘辛,赶忙把嘴巴闭紧。
  王谧已过而立之年,行为举止显然更为稳重,谢安当年虽然很看不上女婿王国宝,但对这个外孙还未弃之不理,因而靠着当轴处中的关系,相了好几个晚辈教导,因而王泓虽骄狂,但却还算不上寡廉鲜耻之辈。
  “阿泓,坐。”
  王泓果真乖乖坐下,只是两股刚沾着垫子,人又立刻蹦跳起来,挽着袖子冲上去:“……等等,我还没投壶呐。”
  刘裕却是挺直腰板分寸不让,他本就孑然一人,自是不畏强权:“方才分花,好似并未瞧见阁下,不知上头所挂,哪一张为君之墨宝?”说着,他抬手朝柱上一指,满座宾客目光皆随之抬望,一时间,都坐直身子盼着好戏。
  哪想到王泓竟真有过墙梯。
  只见他浓眉一挑,走上前去,揭下第四张薄纸条,提拎着一角向众人展示,最后指着纸后的落款——
  “睁大眼睛瞧清楚了,不是王泓又是谁?”
  堂中死寂,刘裕亦不由蹙眉,将手中的长箭捏得咯吱作响。双鲤不是第一个明悟过来的人,却快嘴先道:“代写?作弊!”
  声一发,周围人次第恍然,也跟着议论纷纷,是既愤怒不平,又惊惧骇然。
  王泓站在前头,耳朵好使,几个粗人没管住声量,字词竞相往耳蜗里乱钻,他不觉得羞赧,反倒为眼前人牙痒痒又束手无策的反应而洋洋得意,干脆捏着那张香檀木纸往坐席间不断走动:“看看,都给小爷好好看清楚,没话说了吧!”
  座中噤声,王泓不由大笑,他笑时正好停驻在公羊月跟前,后者看他挺肚叉腰,放下手中小杯,随口讽道:“哟,几个月的身子,男孩女孩?”
  “谁啊,会不会说话!”
  王泓大惊,怒目瞪去,公羊月回视,眸中煞气重,杀得那少年公子直缩脖子。瞧他吃瘪,霎时满堂哄笑,身边好几位认出公羊月身份,可苦于他功夫的江湖中人也觉得舒坦,想来恶人还须恶人磨。
  “稚远兄。”
  崔叹凤起身,掀开幕离,冲紧随其后的王谧问安,王谧乃其故交,这些年听洞庭那边的人说,崔郎云游天下,是以未曾想能在建康一晤,脸上不禁露出喜色。
  王泓在旁,听他二人一来二去寒暄,虽有些窝气,但顾着王谧的面子,只嘴上小声嘟哝,没再发作,收了叉腰的手环抱胸前,冷哼一声,拿余光偷偷往公羊月的方向瞧看,不知怎地便撞见食案下交握的两只手,脸上一热,避走开去,找他那亲卫的晦气。
  大家出来的公子,对上对下皆是不卑不亢,连作揖也做得标准,不像江湖游侠拱手道安便可,当然,那是寻常游侠,搁公羊月这儿,却不是对谁都那般好耐心,压根儿懒得自报家门,而拓跋珪不便自报家门,只颔首示意。
  这同行里头,个个都是大爷,崔叹凤也觉得伤脑筋,瞧着怕是下不来台,好在还有个晁晨,文赋雅曲皆通,拿得出手。
  但今儿不知怎地,连晁晨都满身古怪,也跟公羊月学的,只颔首相应,并不开腔。
  他可不记得这红疹还伤喉咙,莫不是因为王泓的嚣张,心有迁怒?崔叹凤无奈,只能以此作借口,而后晁晨回魂般,自罚一杯薄酒,王谧心怀宽,并不计较,只是盯着晁晨的幕离多看了两眼。
  王泓去抢刘裕的羽箭,没抢到,只能从箭囊中再取一支。这心绪起伏大伤手感,他越想露一手,反倒越没准头,别说射花,就是投也投不中,气得他将箭矢就着膝盖头一折,狠狠摔地上:“什么破规矩!”
  许是这般也不解气,见刘裕往囊中探箭,他伸腿一踢,将箭矢全给踢散在亲卫铁毅脚下。
  刘裕对他这种手气不好就掀牌桌的行为嗤之以鼻,不由呵笑。王泓一瞧,小小贱民也敢嘲弄他的不是,顿时单手叉腰,气急败坏指着正伏地捡拾箭矢的铁毅发火:“捡什么捡,仔细小爷我叫你把手头的东西全给吞下去。”
  铁毅本就憨厚,松指落了箭囊,但右手还握着一支羽箭不知往哪儿放,心里头憋急,一哆嗦,便给扔了出去。
  箭头正中牡丹花心,只听得“咚隆”一声,落进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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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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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中, 中了?”
  王泓喜出望外,抓着铁毅的胳膊,忙把人往前推, 跟转性一般, 就差把人供起来:“快, 再来!”说着,他亲自俯身, 将散落的箭与箭囊都捡起来, 塞进人的怀中,顺道瞧着刘裕嘴唇翕张, 像要发话, 便先堵了回去:“我的护卫中的,自然算我头上!”
  下头有人张嘴顺着话讲:“他若吃屎喝尿, 也算你头上!”
  王泓一听, 解下腰间缠鞭, 甩人脸上:“嘴巴放干净点!”身旁的人拉劝,再无人敢出头说话, 都巴望着朱雀楼的大当家势力雄厚些, 能出来仗义言, 不必教人受他窝囊气。然而, 等来的却并未如众人所盼,跑腿递信的往掌柜耳朵边上一叨唠, 后者立刻放话, 说是可以二人一组。
  此言一出,王泓面上生光, 沾沾自喜,还不忘火上浇油:“实话告诉你, 什么大当家一诺,我不稀罕,就是觉着这人如此神秘,想翻翻底细,凑个热闹罢了!”
  见其如此霸道不讲理,刘裕将拳重重一握,咬牙暗自道:“这些门阀豪强!”
  他在心中暗自发誓,若有一日能飞黄腾达,必定会极尽打压这些积弊已久的士族,且要好好照拂寒微之人。
  开先河改规矩,风向乍变,看热闹里不免生出些想钻空子的,立刻变了嘴脸,不是急忙搜寻剩余两位未投壶的参与者,想成队捞点好处,便是改头陪笑,想攀附上那王公子,一效犬马之劳,总之是没人看到刘裕。
  朱雀楼游离于权力之外,作为商家,畏惧官府无可厚非,但既立身江湖,太过偏颇却会扫落名声,于是那掌柜的便又追加一条,不能超过两人,且二者虽都有机会去见楼主,可彩头只能由一人讨要。
  那些想临时抱佛脚的,顿时唏嘘不已,一般来说,自有厥功之伟的来拿那一愿,谁知道和陌路人合作,会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头又是一阵悉窣的交头接耳。
  一个人玩说白了是出风头,但人一多,却讲究配合互动,倒平添许多趣味,拓跋珪觉着有意思,看刘裕落单,手痒想去搭伙,教训那纨绔子弟,当然,私心里亦想露一手,教人刮目相看。
  只是这一次,崔浩不顾君臣之礼,将他稳稳拉住,摇头劝谏:“昨夜来看,敌在暗,我等在明,难说不会有后手。”
  拓跋珪想来不无道理,只能端坐回去。
  自从方才在唇枪舌剑上占了王泓上风后,公羊月便一个劲饮米酒,对投壶乃至那些玩意把戏都不甚感兴趣,倒是晁晨在旁坐立难安,白衣袖子时不时拂到他手背上,搔得他痒痒,因而忍不住道:“坐不住?”
  “你可想去?”晁晨反问。
  教公羊月猜准,他确实动了心思,从前因身份有碍,坊间的活动别说参与,传都传不到他耳朵里,而今撞见,自是玩心大起。但他身子不适,又很不凑巧,出红疹的肌肤刚敷完膏药,于是只能游说公羊月。
  隔着个幕离说话,公羊月嫌膈应,便抓着薄纱一掀,将头探进去:“大当家有什么好看的,我对他又没意思。”
  说话间还眨了眨眼,挑逗他。
  晁晨端坐,莫名生出些“为悦己者容”的怅然,不想叫他看清自己这会子的糟糕样,便展开五指,照着他脸推了一把:“胡闹什么!”
  正闲谈的王谧和崔叹凤被唬着一跳,后者见惯不怪地无奈一笑,倒是前者,稍稍倾身,似想向那白幕离下探看。
  公羊月护短,不动声色揪着白纱一扯,晁晨猝不及防低头,差点磕在食案上。
  不知他又闹什么脾气,晁晨没好气道:“这又是作甚,没意思便没意思呗,说得好像大家都不是冲着那一诺去的!”
  公羊月谑笑一声,接他话头:“一诺有何用?那大当家又不是神仙,能满足的愿望我不需要,而我想要的,却又非是凡胎肉骨能达成的,所谓求别人还不如靠自己。”
  晁晨没了怨气:“你倒是知足常乐。”
  “你哪只眼睛瞧我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公羊月佯作不满,而后唇角一勾,媚眼儿投望过去,语气忽地温柔,“不过亦并非没有,我只在一件事上贪心过——”
  晁晨追着问:“什么?”
  公羊月含酒一笑,没答他的问,只将手递过去,紧紧攥着他手指一捏。
  晁晨面上发热,想挥手扫开他胳膊,但见人多,便将他胳膊翻过来悄悄搁在膝头上,就着掌心轻轻拍打,遂烦去一眼。
  王谧在公羊月那儿没讨得好,便暂告起身,往投壶那方去。让道的人皆以为他是去劝谏王泓收敛,不要过于放肆,却不曾想,他竟豪言邀上刘裕,二人成队,竟是要同王泓和铁毅唱对台。
  “这算不算双王之决?”下头有人笑声玩笑,还给起了个有模有样的说法。
  此王又有几分分量,倒不如真王相诀,拓跋珪正举杯,听来略有些轻蔑地摆头,只道若是自己登场,气势上才更相和。
  对于这凭空而来的示好,刘裕拿不定打的什么注意,于是干杵在一旁,既不认同,又不否定,巴望他自个识趣。
  可平日里矜重沉稳的秘书丞大人,今儿偏偏做一回“不识好歹”之人,径自上前从箭囊里取来一支,对着细线上的芙蓉一投,花落箭中。
  “好!”
  满堂端的是喝彩声不断。
  王泓登时是七窍生烟,舌头也打起摆子:“好啊,稚远兄有此手法,却不助我夺魁,可恶,可恶!”
  王谧肃容:“这叫小惩大戒。”
  在对方得意之处予以重击,往后一辈子都会长记性,这手段一针见血,惹得刘裕仰天大笑。
  “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刘裕,刘德舆。”
  王泓遭了骂,面上发窘,回头踹了一脚铁毅的膝窝:“赶紧的,别给他俩追上了!”可他话音刚落,刘裕单手将那飞箭一掷,正中当中挂着的垂笑君子兰。
  “乡下人不懂,见面礼,我看配得上公子。”刘裕援手一引,请王谧取箭。
  为他豪情所感,王谧也生出些少年时呼鹰嗾犬的意气风发,快步上前,再起一箭,入那陶瓶。
  “精彩!”
  相争激烈,食客们都不由自主起身,连一微小的细节也不肯放过。双鲤被遮得心烦意乱,双手一撑,从竹席上爬起来,挤向最前方。
  晁晨引颈,公羊月抬眸,崔浩咬着扇子睁大眼睛,拓跋珪捏紧酒樽,崔叹凤持着下巴低笑。
  三箭中三,这技术教人望尘莫及,王泓刹那失了威风,心生丧气。铁毅又是个沉不住气得,急着追赶,失了准头连脱两箭,心道大势已去,惊恐地觑看身旁的公子,但王泓已连找他麻烦的心思都提不起。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轮番上手,最后刘裕压台,扫空箭囊,完美收官,竟是一箭未失。在其后还有两人候着比试,可看他俩这气势如虹与不败战绩,掂量过自己的水平后,也都纷纷认输。
  王泓听得恭贺,不是滋味,灰溜溜退到一旁。
  一时间,满座的人比自己找回场子还高兴,恨不得扑上去,将两人扔上天。
  王谧不吝夸赞:“好功夫!”
  刘裕不善说辞,只婉言道:“彼此彼此。”
  “此时彼此可不同,我不过胜在眼光好,兄台却是有真功夫。”说着,王谧将目光落在刘裕的拇指上,那里生着厚厚的茧子,乃常年拉弓所致。
  往昔家贫,刘裕仗着会点拳脚骑射,偶尔也会入山打猎,这投壶考验的精准,与猎人掷三股叉可不正是异曲同工。
  刘裕不禁失笑:“原是为此。”
  “见笑。”王谧拢袖,拱手,言之凿凿道,“不才会些相术,见卿风神疏朗,他日当为一代英雄!”
  刘裕当他嘴上讨吉利,便没放在心上,转头招来丁二,叮嘱两句,待掌柜的来引荐楼中,便随王谧一道入内。
  堂中上酒上菜,吃喝起兴,方才所见都作了谈资。王泓本是要等王谧一道,可留在此间,入耳无不是挖苦,而后是人也不候,奋袂而出,很不痛快。铁毅赶紧去追,生怕这小祖宗想不开。
  不久后,王谧和刘裕归来,后者道了声保重,和着丁二一道大步流星离开。王谧和颜悦色,那种喜掩不住,像是整个人在春风中沐了整一月,而非是短短一炷香的功夫,甚而亲自追到门边相送:“在下还是那句话,卿当为一代英雄!”
  王谧如此高看,惹来众人纳罕。
  “快说说,他要了什么?我瞧着两袖空空,不像许诺金山银山。”刘裕缺钱的事儿崔浩同几人提过,双鲤对金银财宝最痴迷,一问便问到点子上。
  王谧饮下清茶,红光满面:“这就是他与众不同之处,你们定是想不到,他只要了这个数。”说着,他展开双手双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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