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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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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元八年凛冬,我为人暗算,深中蛊毒无药可治,被人抬上竹筏放河而葬,漂流至九江时为君搭救,刮毒疗伤。太元十三年三月,春,在江州南城,小爰出天花,是你路遇赠药,细心医治!你这样的人,为何偏偏要替羌贼卖命!”
  屠三隐将鱼线缠紧,发力向前一箍,怒喝道:“该死!”杀眼前的白衣人,比过往在长安杀过的每一个,都教他愤慨难平。
  只见神术刀立提一转,将细线绞住,白衣人马步扎稳,向后用力一拖。老人撞在身前的冰棺上,用另一手死死抠住棺椁凹槽,合掌发力一推。
  棺材未动,但气劲隔山打牛,洞穿棺壁,刺向白衣人腰间。
  白衣人横刀在前,速滑向后,退至无可退时,翻身一卷,以内力硬抗,随后也追一掌,打在冰棺的另一侧。
  棺材盖掀开,轰隆砸去,屠三隐飞墙躲避,将鱼线甩开作刀,向他肋下削去。雪雾之中,两人再过数招,白衣人飞身跃起,持刀将其压下,一脚横踢在机窍上,墙上迸出两根铁条,直接刺穿屠三隐的脏腑。
  老人闭息,歪头倒下。
  白衣人余光瞟向身后,对那红衣剑客道:“不动手?”
  公羊月冷冷道:“我不是来救他的。”
  白衣人低笑:“你不怕我杀完他再杀你?你们若是一起动手,现今挂在这里的,保不准就是我。”
  良久后,当白衣人收刀时,公羊月蓦然睁眼,笑问道:“你,真的杀死他了吗?“随他话音落下,屠三隐“起死回生”,单手切向他左背。
  鱼线贯胸而出,白衣人捂着伤口,同时挥刃,砍向其脖间。
  老人这才无力垂手,公羊月谑笑一声:“你看,这样不是更好。‘沧浪钓’和‘红衣银剑’可不是朋友,给他帮手,你死了,以他的狠劲保不准杀起我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但现今却不一样,你俩两败俱伤,我再动手,杀了你,我安然逃生的把握更大。”
  “……这么看来,他厌恶你比厌恶我更甚。”
  白衣人顺口接了一句:“你厌恶我吗?”
  公羊月沉默,身子一翻,坐在棺材上,捧着火苗垂眸,把手探向棺木之中,先摸到一双钺,又摸到许多干枯的花草,最后落在一只冰凉的玉斗上。
  “敦煌相逢不是巧合,滇南解毒也不是偶然。”
  白衣人脸上还噙着笑:“你中毒可与我毫无干系,我去敦煌,确实赴约诊病,不过,也顺便联络吕家的人,吕纂不服凉王立下的世子,若他篡夺权位,于我姚秦,大有裨益。你的到来只是让我提前启动了一个计划,即便你选去天山,我也会想法子再引你向南。”
  “就为了这玩意?”公羊月将玉骨冰魂斗托在手上。
  白衣人眸中浮现憾色:“对不起,利用了你。”
  公羊月哽咽,在空气稀薄的冰库里大口喘息,方才能平复澎湃的心绪,很多事过去扑朔迷离,但而今倒推,却十分浅显——
  “圣物自始至终没有丢,就在那盒子里,盒子置物巧妙,内有夹层,一摔,东西便落到第二层,那玉斗本就轻巧,甚至比不过盒子本身的重量,除非事先怀疑,早有留意,否则失窃后光靠掂,是掂量不出来的。”
  晏垂虹一死,晏弈带着盒子离去,只要半路截杀,不仅可以嫁祸于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圣物。
  公羊月忽然松手,玉斗从他指尖滑落。
  白衣人惊慌失措,下意识冲上前去接那落物,不过,却被公羊月抢先一手又给抓了回去:“这么在意?“
  白衣人气息浮动,比方才被质问要不安许多,像被拿捏住七寸。
  公羊月挑眉,目光落进棺材中:“楼姑姑说,这玉斗最初乃是用来保尸身不腐的陪葬之物,我想,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你要保存的,就是他吧——”
  里头躺着的可不是什么绝世美人,只是个相貌端方且阳刚的昂藏男儿,看那脖子上的断痕,想来死时头身分离,后又拼接回去。
  死透了的死法。
  公羊月动了动唇,道出那个名字。
  “聂光明。”
  火折子脱手,向前一掷,于身旁的冰晶上,照出崔叹凤绝世姝丽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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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大面积刀子雨预警!!!
  另:大家也追得蛮辛苦的,所以决定结局篇加速更新完结,刚好能在月底全部更完~么么哒~
 
 
第203章 
  ……
  “建康唱小曲儿的, 数九蕊姑娘头牌,那开口,嗓子跟百灵儿啼似的, 就在前头春芳楼里。”
  “有美人也轮不到你。”
  “九蕊不在?”
  “不止她, 太平阁的结香, 八宝醉坊的宝妆儿,一个都不在, 龙藏浦东边另几家的红姑娘今夜也都闭门谢客, 你还没听说吗,那洞庭的崔郎一至, 人家哪儿还有心思陪你们这些歪瓜裂枣, 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崔郎,是那个崔叹凤?”
  “能夜会五美, 那得是什么神仙风貌!走走走, 且赶早看看去。”一时间, 是听曲观舞皆没了兴趣,一骡子人全挤到湖边, 看男人去。
  河心一条舟子, 点了五明灯, 香炉散青烟, 美人散落而坐,或抚琴, 或莺歌, 或落笔成诗赋,或研香簪花, 或鼓上作舞,崔叹凤一袭白衣, 就坐在当中,教授她们自己新制的芙蓉膏。
  这些姑娘可都是一夜千金的主,不拿出点好宝贝来,把他卖了都交不出钱。
  九蕊笑着托腮:“喏,人来了不少,姐妹们猜猜看,是来瞧谁?”
  结香抓了把鲜花瓣,往她脸上吹气,与之捉弄:“我赌酒三杯,总不会是来看你我的,”说着,她媚眼如波,朝案前人张望,“你说是么,崔相公?”
  美人掩袖,皆痴笑起来,崔叹凤叹息,心里头可冤,只怕这风流之名当真要坐实。
  这故事得从小半年前说起,春芳楼的九蕊哑了嗓子,楼里的鸨妈妈见她无法再赚银钱,便想给人扫地出门。待在楼里的日子,她九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一见平日将她捧得高高在上的人,转头便是另一副嘴脸,自知人情冷暖,心里一发气,便往水中投。
  他那时随庐主桑姿入京替谢氏看诊,车马路遇,见人寻死,发了善心不仅把人给救了回来,连那副天赐的好嗓子也给一并保住。经此一役,九蕊不再轻信人心,恳求崔叹凤与她作了个局,借此从老鸨那儿取回了卖身契。
  那会子,只有兰因绪果,还没有青翠红翡,崔叹凤便依样画葫芦,问其打算,若想悬壶济世,可推说往洞庭为医,若另有家人亲戚,可送与投奔,若都没有,趁在建康的日子,还能为其打点谋出路。
  然而,九蕊却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她要重新回到春芳楼,只是这一次,她不要做任何人的依附,她要做自己的摇钱树。她使计,同平日结交的其他坊间姑娘一同联合,那鸨妈妈一时找不到顶替,只得乖乖请她回来,两人立下字据,反所赚取,皆以分成。
  能死里逃生且重获自由,九蕊甚为感激崔叹凤,她甚至想将分成全数相赠,但崔叹凤却婉谢佳人,只祝其半生安康,便离开了建康。
  三月后,九蕊受花粉所扰,肤起细疹,便托人捎信去洞庭,崔叹凤写了个方子,顺嘴提了一句凝肤的芙蓉膏。这可不得了,哪有佳人不惜容貌,九蕊立时向其讨来试验,没想到当真效果奇佳,便说与他二次入京时,教她自配。
  这次来,崔叹凤本就是冲着九蕊去,哪曾想,坊间的姑娘都通过气,找了东家,西家不乐意,于是九蕊出面,干脆攒了个局,都上了一条船。
  宝妆儿接话:“香妹妹说得是分毫不差,若崔相公是女儿身,只怕也唯有古时候诸如妲己、妹喜、褒姒一类的祸国红颜,才能与之媲美。”
  崔叹凤瞋去一眼。
  作诗的书荷姑娘忽然搁下笔,悄悄绕到他身后,趁其不备,将他头戴的白幕离整个掀去,跳舞的七韵姑娘一个旋身落座在他身侧,顺手将他簪发的白玉簪拔下。
  “区区一破落簪子,怎入得了姑娘的眼。”崔叹凤板着脸,向她讨要。
  这时,画舫外有人涉水而来,声势不小,听那霍霍风声,不只一人。九蕊唯恐天下不乱,掀开绣帘喊道:“哟,看看是哪家的俏儿郎,可入得崔相公的眼?”
  说罢,她手扶云髻,朝后使了个眼色。
  七韵意会,忙将簪子又抛回崔叹凤手中,拉上众姐妹,挽起帘子,纷纷向两侧让开。
  聂光明扛刀追人,可不是来观崔郎风采的,只瞧他往舱顶一落,几招酣畅淋漓,把对手的四小贼全打进了龙藏浦中。
  顶板咯吱摇晃,崔叹凤抬头上望。
  木头载不动武夫蛮力,只听“咔咔”两声,画舫皲裂塌陷,断痕从舱顶蔓延至甲板,崔叹凤挽发挽至一半,手松开,青丝未盘,随风而舞。
  聂光明摔了下来,砸翻了桌案,从一众小碟盘碗中抬头,只见身前白衣人木屐广袖,手持一玉簪搔首,抬头是眼波流转如魅,垂眸是青丝泄地如瀑,嘴间含笑亲近怡人,远观气质尤胜霞姿月韵。
  结香笑道:“你也是来看风流崔郎的么?”
  聂光明木讷地点头:“是是是,啊?啊!不是!”周围的姑娘逮着前半句,已你一言我一句调侃逗趣起来,他哪里应付过这么多女人,隔着飞舞的薄纱和明灯,“河间大侠”聂光明莫名红了脸。
  崔叹凤捡起幕离,侧身挡那木屑烟尘,聂光明不由地探头探脑,这一幕叫九蕊瞧了去,立刻推了一把:“要不再凑近点看?”
  聂光明怔怔向前一扑,抓握住崔叹凤的手:“啊!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画舫却在此时渗漏入水,待绣花鞋沾湿时,几个姑娘才慌乱四顾。
  崔叹凤当机立断喝了一声:“快领他们走!”
  方才塌船的动静大,已有别的画舫靠近前,此时他一提,聂光明立刻反应过来,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手一个,将姑娘们往外送。
  等最后一姑娘登船后,九蕊惊呼:“崔郎!”众人回头,只见画舫已近没顶,上头哪还有人,只一只幕离漂浮在水面上。
  “我去找!一定给找回来!”
  聂光明想也没多想,扔下双钺,扑腾跳入泠泠的河水之中,潜入,上浮,再潜入,再上浮,以此往复,不停搜捞。
  其实沉船之时,崔叹凤早以轻功掠上岸去,混在人堆里不露声色观望,后半夜,搜捞的人来了两批又离开,九蕊和着另四位姑娘哭哭啼啼也被楼里的人强行架走,只有聂光明那个实心眼死脑筋,当真在水里泡了一晚上寻找。
  初晨的阳光从树隙间透出,聂光明回游岸边,顶着水草冒头换气,定睛一瞧,那春堤烟柳下,崔叹凤拢着白衣,正俯身凑近,笑吟吟望着他:“这么执着,是心悦于我么?”
  那风姿瑰丽,过于夺目,逆着旭日金光,聂光明不敢直视,竟鬼使神差伸手去抓了一把他的头发,傻傻地还真以为是个美人。崔叹凤将那缕青丝卷回,瞭了一眼,托着下巴似也觉得有趣,唇齿轻启,又惑他道——
  “那,你喜欢我么?”
  ……
  冰库中。
  抬头是漆黑的冰锥,垂眸是早逝的故人,崔叹凤如梦初醒,将手中神术刀翻卷,平枕在手臂上,惨然一笑道:“公羊月,你感受过绝望吗?眼看着挚爱死在自己眼前的绝望。”
  ————
  洛阳城下,血色喧天。
  城中兵尽粮绝,除了吃人,再无法苦苦支撑,秦军再度发起猛烈进攻,太守辛恭靖领军死守,城门失陷,其于女墙上展军旗高呼:“宁为国家鬼,不为羌贼臣(注),众将士听令,随我赴阵,杀秦贼!”
  一时间内外呼应,士气高涨,喊杀震天,血流如河。
  登梯翻墙的被落石砸下,摔在泥中,被马蹄踏碎血肉,攻城的尖锥一点一点敲开洛阳的大门,铜门后的兵士摔个七荤八素,却又立刻提刀枪起身补上,顾不得疼痛。第一批突围的秦军往城楼疾冲,欲要斩军旗,夺士气,很快又被补上的晋军杀退,挂尸在石垛上。
  “杀!”
  流矢如雨落,城里的人疯狂反扑,以洪水过境之势,将挡在前的秦军悉数碾杀——这是最后的机会!
  双鲤杀回城下,见此一幕,震撼无比。
  “师昂,师昂!”
  冲锋在前的有身着盔甲的晋国士兵,也有城中拼死顽抗的百姓,更有来此大力支援的江湖侠士,层楼和城阙上还有不少公输府的弟子,但独独没有那抹熟悉的影子。
  他会在哪里?
  “阁主!师阁主!”
  双鲤不停呼喊师昂,心中惶恐难安,连胆子也变大了,刀枪剑戟不长眼地杀过来,她暴跳而起,用匕首狠狠扎进秦国士兵的血管中,好像没有他们,师昂便不会置身于危难。抽刀血涌,溅满衣襟,双鲤都没眨一下,侧身抬头,真真有些似那将门之后。
  师旻紧随而来,掩护她冲入城破后的巷道中。
  站在烽火与残砖破瓦之上,双鲤稳住心神,仔细想了又想,师昂未在前锋冲杀,则应当只有一种可能,留作后手想办法掩护主将撤离,但太守此刻正在城楼之上,决心与洛阳共存亡,那么定是给亲眷妇孺殿后突围,以保那些死战的将士无后顾之忧。
  双鲤一跺脚,向太守府跑去。
  穿过曲折的旧巷和飞瓦落梁的长街,踏过火中娇艳的牡丹花,逆向冲出人潮的一瞬,两人在长街回头,互相瞧见对方——
  “师阁主,快,跟我走!”
  师昂一袭白衣染上朵朵煤烟,他诧异地看着双鲤,看着那个早该离开洛阳的姑娘,出现在战火纷飞的堡垒下,看着她死命拽拉着自己的手,当他远望见奋力杀敌的师旻时,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杀人时都没那么脆弱的双鲤,此刻却不争气地涕泗横流。
  “不要管什么大义,不要管什么荣辱生死,不要管什么家国,不要,什么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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