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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剑行(古代架空)——姬诺

时间:2021-05-09 09:09:19  作者:姬诺
  被溜过两次后,招式重复,苗定武早看破她的动机,扭身挥刃一扫,刀口自手臂下横旋,双鲤肋间中了一刀,整个人脱力,被内劲强推,砸在门板上。
  “哗啦啦——”
  刺耳的噪音划过寂静的山林,显得尤为惊悚。双鲤双手蜷缩,背部着力窝着,第一个念头不是止血,竟是害怕动静会影响运功疗毒的师昂,甚至怕他会不顾一切冲出来,于是就着裙裾撕下一缕布条,将门绞住堵死。
  ——“我,绝不会让你,伤他一根汗毛!”
  以师昂的武功,真要出头,一道破门又如何拦得住?
  放眼望去,连苗定武也觉得她的做法幼稚可笑,忍不住挑眉:“小妹妹,他是你什么人,你要如此与我拼命?”
  “他是,他是……”
  双鲤剧烈喘息,一想到屋里的人,连伤口的剧痛都得以减轻,她逆光昂首,满是自豪地笑:“他是我的太阳。”
  “呵?太阳,也有陨落的时候!”
  苗定武冲上前,又是一刀砍下。双鲤双膝跪地滚躲,这次刃口落在手臂上,实战中,她也学会了隐藏和服软,在身前的莽夫提刀的同时,她将攥在手心的暗器锁定他的小腿。
  硬刺穿过胫骨,苗定武脚步停顿,向前跪下。双鲤趁机抓着阑干,用力将破笸箩筐子踹出去,苗定武下脚,将其踩翻,脚掌落在框内的尖锥上,一声惨叫——
  “啊,可恶!”
  小丫头就着鼻子一抹,露出得意的笑容:“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可以独挡一面!”眼角余光随她脖子转头,向着屋内掠去。
  这一刻,她多希望师昂能听得见。
  “找死!”
  被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小女娃戏耍,苗定武怒不可遏,刀法愈来愈快,舞动那叫一霍霍生风。
  双鲤瞳子散光,物生重影,已有些力竭不继,唯一能控制的,只有飞速转动的脑子和刁钻的嘴皮子:“就算你杀了帝师阁阁主又如何,趁人之危而已,谁会承认你,他们只会说,你这样的臭虫,根本不配,只配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当一只死鱼臭虫!”
  “闭嘴!”
  苗定武一巴掌扇过去。
  左脸颊当即高肿如山包,双鲤嘴巴一动,将打落的牙齿和着血呸了他一脸,随后坐地,毫不留情嘲笑。
  苗定武挥袖一抹,反倒不似方才那般激动。
  不过是强弩之末,垂死之人,这丫头跟个打不死的牛皮虫一样,不就是拖延时间,还是早早了结比较好。
  看双鲤两眼翻白,苗定武更加放心,将她晾在一旁,自己抬头上阶,伸手欲要推门入。火石电光间,佯装虚弱等死的双鲤掐准时候,从他胯下溜过,奋力跃起——
  暗器用尽,布包中还剩最后一个武器,她只有一次机会。
  “我说过,要杀他,先杀我!”只瞧那姑娘浑身悍勇,向前一抓,扭住苗定武的脑袋蒙住他的眼,拔出包袱中的那根簪子,对着指缝一插,尾锥插进他的眼珠。
  这簪子,还是及笄时,公羊月送她的。
  簪尾撕开眼球,血喷涌如注,苗定武发狂乱叫,将骑在脖子上的人往地上甩,双鲤不稳,抓着他的耳朵左摇右摆。
  一支簪子一只眼,等吃力拔出往第二只眼锥去时,苗定武已攫住她的手,一个过肩摔,将她制在地上。双鲤摔得腰背散架,耳廓嗡嗡,想鲤鱼打挺起,但动作迟慢,被苗定武一脚踩住心口。
  寒芒一划,大刀毫不留情落下,插在肚子上,将她钉在地上。
  “去死,去死!”
  苗定武腮帮子咬紧,从牙缝里挤出碎念,血飞溅到脸上,他不擦不抹,反倒用舌尖舔舐那温热,露出狰狞又癫狂的神情。
  双鲤脑中嗡然,一片空白,手指不由自主向后摸索那道门,没摸住,无力垂落,视线刹那模糊,意识开始涣散,像一个人走在无边无尽,茫茫天地间。
  她绝望地想——
  我别的不行,运气可是上佳,当年裴子常的毒药都毒不到,瀚海沙塔的机关埋不死,怎么会死在这寂寂青山中,要死也是死在醉生梦死的水榭歌台,死在梦寐以求的帝师阁,不,不会死,不能死,我还要攒钱,还要包下整个芦苇海,整个有琼京,去看明年的云门祭祀!
  云门祭祀……
  她扯动嘴角,恢复了一丝知觉,眼睛里又迸发一丝明光。转念又一想,看在自己这般舍命的份上,师昂好歹留我在小楼连苑歇个脚啊,可别将我扫地出门,祭祀时,最好能托师旻或者别的弟子,在太微祭坛前占个最好的位置,如果老月和晁晨赶回来,也给他们占一个。
  真好,那样多年的夙愿,就完成一半喽。
  心绪牵引,她含泪大笑,嘴里喃喃自语:“没想到……哈……有生之年,我还能救……救帝师阁的阁主,嘻嘻,阁主……一定,一定要同老月讲,他肯定……肯定做梦都想不到……看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嘲笑我……白日做梦……”
  苗定武被她笑得心尖发颤,明明躺在脏乱不堪的血泊中,却这般耀眼,以至于与之对视时,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照见自己的鄙陋。
  趁他手头落刀顿,双鲤一口气攥在胸腔,竟生神力,奋力坐起,脑头往他脑门一顶,向左一滚,躲了过去,捂着肚子踉跄爬起。
  窟窿太多,堵都堵不过来,双鲤忍不住发笑。
  苗定武回过神,以为她要跑,跟着追:“现下才想着逃,是不是太迟了些?”可他话音未绝,却被当众打脸——
  那丫头根本不是想要脱身,而是贴着门板,一手扣着户枢,一手拽着门环,转过身不避不躲看着他,笑着展开双臂:“你要动他,先杀我!”
  刀背落在地上,锵啷一声。
  苗定武沉默,饶是他过去再看不起人,再桀骜不驯,再心思歹毒,也抑不住眼下的肃然起敬。
  身前的姑娘是和他从前在战场上遇到过的,不屈不挠的老兵一样值得尊重的对手。
  已经多久了,魏揭飞哗变后,他们就像落水狗一样,被痛打出长安,成为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兵痞混子,曾经的荣耀,再无干系。
  苗定武动了动嘴皮子,说的是:“我给你个痛快。”
  双鲤却抢先一步,趁机一个扫腿,偷偷将那根簪子卷起,当激怒的刀穿刺过来时,她赤手捧住挥来的白刃,狰狞咆哮着,不顾一切向外冲撞,撞在那支簪花的尾巴上,推入苗定武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中。
  苗定武目视不清,怒喝乱砍,双鲤血掌摊在两侧,无力缩坐在门前,长刀平来,擦着她的头顶,贯穿整个门板。
  刀口豁开大洞,苗定武撤手收刀却拽不动,堪堪停住。
  双鲤目光上抬,似有所感,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而后,手脚绵软的她向后倒——
  “轰隆——”
  门板炸开,碎木寸寸,打入苗定武的身体,一双手托了过来,将羸弱的小姑娘护在怀中,不住颤抖。
  “你看,我算得多准……”双鲤咯出一口血,嘴角高高咧起,她习惯了笑,即便沦落如此糟糕的境地,也不忘邀功。
  师昂替她点穴止血,垂眸却触目惊心——
  伤口太多,一时间竟不止该从何处封堵。
  “你叫苗定武是吗?”师昂抬首,眼尾发红,声音平而沉,教人不寒而栗。
  他扶着双鲤,以文武步快走,几乎教人捉不住身影。苗定武双目失明,屡次朝声来方向劈砍,但尽皆落空,他心头不由发慌,冷汗如珠颗颗坠落,等他从双目蒙上的血翳中捉住那抹白影时,砍下的却是残影片片。
  天地辽远,从来人外有人。
  “怎么可能!”苗定武深受刺激,憋不住彻底发疯,“如果你没有中毒,方才为何不救,若你中毒,武功凭何能在我之上?我年年挥刀,岁岁苦心孤诣,怎么可能连你的衣角也斩不到,我不信,我不信!”
  他刀起如排山,将毕生之力倾注而出——
  “我也曾是秦国镇东将军麾下,最勇猛的将官!”
  那声嘶吼冲破喉咙,伴随一道的还有金石相撞的脆音,师昂抬手为刀,以骨作刃,向前一冲,竟以内力蛮横地将他那柄九环刀撞断,而后向后一插,面无表情直接贯穿他的心口,只剩两颗心砰砰乱跳……
  对师昂来说,人间之恶无法琢磨更无法揣度,他想,怎会有人对一个小姑娘下如此狠手!
  他倒要看看,生着的是一颗怎样的黑心。
  双鲤揪着他的袖子,吃力摇头。
  师昂疑惑看她。
  她不是想救这个恶人,也没有什么慈悲好心,她只是感觉到大限将至,无力回天,五脏六腑都在衰竭,生命在流逝。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不希望最后的弥留还被这个恶人糟蹋。
  她还有,还有很多话,想对身边的人说。
  师昂的视线与她相撞,这才发现那双明光渐逝的眸子是那样温柔,没有一分怨怼,也没有一毫难过。
  ——“我不是小孩子了!”
  他心中一紧,如被霜雪覆盖多年的心,像一团火熊熊燃烧起来。
  这时候,师昂忽然明白,即便他一个人再厉害,武功再高,曾于滇南翻天覆地,曾于有琼京上力挽狂澜,可还是有做不到的事啊,年少成名,而今天下第一的他,从来算无错漏,何时沦落至此,还需一个小姑娘舍命拯救?
  双鲤靠在他怀中,忽然笑了起来,无声动唇,反复重复二字:“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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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对师昂过去感兴趣的可见《公子传令》凉风令和清明风令两卷,还可以关注师昂超话。
 
 
第207章 
  崔叹凤举刀自刎, 刀枕右肩,公羊月下意识向前探手,没想到被他诈了一回。不过眨眼, 白衣人忽地暴跳起, 甫身破坏棺椁下隐藏的机关, 仰天大笑:“公羊月,其实我好嫉妒你!真的好嫉妒你!”
  圣物失窃后, 在滇南的那个风崖上, 他心里便又愧疚又羡慕。
  ——世上人心难得,因为有晁晨, 所以公羊月是有药可救之人, 而自己和明郎,早就无药可救。
  冰棺中落出一卷书册, 正是常达观他娘托付的手书, 在高句丽时便已被他掉包。当着公羊月的面, 崔叹凤毫不犹豫将那册子一点一点撕成粉碎。
  他心想:
  公羊月你知不知道,东湖那个暴雨夜, 其实我也在场, 你以为是谁模仿你的剑法引诱的晁晨, 他下巴上那一刀, 还是我划的,你的剑法太过于独特, 我不需要悟出精髓, 只要学个大概模样,便足可以假乱真——
  他将手头的神术刀一挽, 那刀口纤薄,和公羊月的“玉城雪岭”确实很像。
  冰库中除了唏嘘, 没有谩骂,没有指摘,没有愤怒,除了撕扯的利声,沉寂得像一潭死水。公羊月越是沉默,崔叹凤心里越空落落,碎片像雪花一般簌簌散落时,他终于无法自抑地显露忧伤。
  “呵……”
  崔叹凤闭上眼睛,轻声说:“你一直追杀的苗定武,确实没有死,还有,你不好奇闻达翁,不好奇小鲤儿的身世吗?”
  寒气挤在喉咙,挤得公羊月嗓音微颤低哑:“我想我应该知道了。”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芥子尘网”更好的情报机构,而不驯服的“六星”所遗留的组织,能甘愿为之卖命的,除了苻坚的女儿,大秦的公主,还会有谁?
  还真是被那丫头一语成谶。
  公羊月神色黯淡,无论如何却高兴不起来,他自私又狠心地希望,双鲤就是雀儿山里的流浪儿该多好,那么永远不会被卷入这些糟心恶心的纷争中,那么她就能永远开心地当个小财迷。
  就如她自己所言——
  公主是属于国家的,毫无自由可言。
  冰库外,打斗声歇停,绪果抱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心,拼死破坏了点火装置,当初桐手头的白刃穿过前胸时,她低头看了一眼,欣慰笑笑,面朝冰库倒下,心里想着:“公子,绪果此生恩情已报,万望君余生安好。”
  只听“哐当”一声,那颗孕蝶宝珠被砸在厚重的大门上。
  绪果惨然大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初桐平静的目光骤然卷起波澜,瞳子收缩,目光惊惧,他忽然意会这女人死前的用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失声痛呼——
  “公主!”
  晁晨上前拉他,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地不动分毫,初桐惊恐地反按住他的手:“你看——”初桐向前一指,指着那四分五裂的碎片,“洛阳据此迢迢,即便能日行千里,也来不及。”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
  晁晨只觉得一股血气逆冲天庭,这公羊月还生死未卜,要是双鲤又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晁晨抓着他的手臂,用力摇晃:“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万无一失!”
  初桐望着他的眼睛,木讷地开口:“姚苌不义造反,先帝出逃新平,念及此子恩将仇报之为,担心自己死后祸遗女儿,便先一步挥刃杀女。这时,‘蛮将’大人和‘泉将’大人赶来,本欲救走先帝,但因姚贼发兵围剿,不得不且战且退。势单力薄之下,先帝体恤,不忍老部下再如当年寿阳城下的‘暗将’大人一样,再为其白白送命,便说与他们带着还没动手杀掉,尚在襁褓里的小女儿先走。”
  “姚贼夺玉玺却空手而归,猜疑东西与公主随身,为二将所取,于是派人围追堵截。两个大男人带着小公主出逃,极为不便,便想法子调虎离山,再由‘芥子尘网’送走,但那时长安已乱,多年来遭受‘芥子’监视威胁的人纷纷出头清洗,”他顿了顿,声音愈发颤抖,“所以,我们找上了钱氏,以不动尊与苻健签订的盟书为托请。”
  晁晨接话:“……但是他们拒绝了。”
  一瞬间,初桐的脸上写满沧桑:“不只拒绝,甚而反水,一边敲锣打鼓抓小公主,一边又趁我们忙着送人时,夺取天枢卷的秘密卷宗。本来卷宗已在转移,‘羽将’大人也安排好后路,可这么一来,情况急转直下,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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